第44章 章
第 44 章
公主的學騎馬不只是自己要學, 她使所有人到馬場去,明光殿上下俱要湊這個熱鬧。衆人一開始還對學騎馬之事興致勃勃,要知道許多人想學騎馬還沒有機會。不過很快, 興趣就被困難打擊。
看人騎馬潇灑自若, 可學騎馬實在是太難了,只是坐在馬上就已經很受罪。雙腳無處着力, 全靠腰腹支撐。
學騎馬的第一日,渾身酸痛, 圓春特意配了膏藥給衆人貼。
學騎馬的第二日,只有一直習武的江好身子強健,堅持下來。其他女孩子們一瘸一拐地站在場邊為她鼓勁,總讓她感到有些怪異。
教騎馬的是郭校尉手下的某位從事, 這下能夠全神貫注地教江好一人。
江好學得刻苦, 雙腿內側磨出了血也不喊疼, 倒讓為她上藥的圓春感到觸目驚心。
如是學了一周時間,江好終于成為明光殿內第一個學會騎馬的人。她學會了騎馬,大家看上去卻比她還要開心。王仙露與鄭凜甚至要為她慶祝,特意請求公主在殿中設宴。
江好對此感到受寵若驚, 總覺得不必如此大張旗鼓。只是看大家興致沖沖的樣子, 她想大家或許是更想坐在一起吃喝,為她慶祝則是一種名頭, 也就坦然接受了。
這是一場不拘身份的歡宴,明光殿一衆圍着圓桌坐下,菜肴則是從禦膳房取用。衆人坐得都不端正,學了一日騎馬後遺症持續到現在, 疼痛只是稍微輕了,只能選最舒适的姿勢坐。
都不飲酒, 飲子是片冬自制的花茶,喝來唇齒留香。
要公主主持宴會是不能的,王仙露代勞。她狡黠地望着江好,向她舉杯:“江女郎,以茶代酒,賀你。”
其餘人跟着舉起茶盞。
江好無奈舉杯回應,不好意思地笑:“學得久了,都能會的。我如今也只是會了,騎得還不算好。不過日後你們想學,不必勞駕別人,我教大家就是。”她以為大家慶祝她學會騎馬。說來她刻苦學習疼痛不改也是為着快些學會,日後好教大家。
衆人望着她笑,一同飲下花茶。
江好一杯飲盡,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隐隐覺察到一些不對勁兒,具體是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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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不分尊卑,沒有食不言的規矩。王仙露與鄭凜充當調節氣氛的主力,一頓飯歡聲笑語不斷。
一餐将要用完,王仙露同其他人使了眼色。衆人在江好不注意時輕輕點了點頭,王仙露就道:“江女郎,為了向你慶賀,大家都備了禮物。”
江好懵在座位上,不明白只是學會騎馬,怎麽還可以收禮物。
女孩們已經簇擁過去,各自變戲法似的拿出要送給江好的禮物。王仙露送她的是一支價值不菲的玉簪,哪怕蕭尚書送過她不少首飾,她日常戴的依舊是從梁乃文屍體上拔出來的那只骨簪。鄭凜則送了她一方厚重的硯臺,不練字時也可以用來防身。圓春送她的是自配的各種外傷藥。方夏則送了她手裁的新衣。點秋送了她面自己打的護心鏡。片冬送上自制的花茶。
江好拿了大堆禮物在手,茫然望着衆人,口中下意識說着謝謝,沒搞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她甚至回想自己生辰,也不是這幾日。
或許是因為說過自己什麽也不缺,公主是什麽也沒送的,這反倒讓她感到踏實。(看 xiao 說 公 衆 號:xttntn)
“大家……”江好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麽。雖然說過是為了慶賀,可是也太奇怪了。只是學會了騎馬,不是取得了什麽騎馬大賽的頭名。
将禮物送出,圓春拜托道:“你學會了,咱們也不能落後,明日我們去馬場學習,便拜托你照顧公主啦。”
自從有春夏秋冬,江好照顧公主起居的次數少之又少,這下倒是讓她想到還在邊關的時候。她一口答應,很爽快地:“你們去吧,記得小心。”
晚膳結束,衆人齊心協力将碗碟收拾了。王仙露與鄭凜深以為與大家有共同的秘密後關系非同一般,幫着端碗去小廚房。公主認真護送筷子,她年紀小,又常常摔倒,還無法肩負起保護碗碟的重任。
盡管莫名其妙,收到禮物人還是會心情大好。江好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禮物珍藏完畢,認真挑選好回禮,便去正殿值夜。
值夜其實就是宿在公主房間的外間,以備夜間公主有不時之需,在邊關時兩人一直是這樣睡的。難得在宮中這樣睡,江好像是回到馬邑。
一夜無眠。
翌日破曉,廊角幾盞宮燈長明,江好起個大早,預備伺候公主洗漱。收拾完畢,她先進內室喚公主起床。
只是她剛輕手輕腳地踏入其中,就見公主穿戴整齊地坐在床邊,頭發甚至已經梳好。不過不是平日方夏給她梳的雙髻,而是用紅綢系住發尾,像堕馬髻。她瞬間惶恐,認為是自己起得太晚,連連道歉:“公主,我起晚了。”
公主筆劃道:“我起得早。”
江好笑起來:“我去打水,您等一等。”
公主從床邊站起,慢慢騰騰向她走來,用手交流:“你看着我做。”說着便一步步往外去。
江好不明白公主要做什麽,忙跟出去,卻見公主很穩重地自己将袖子卷起,舀了水在盆裏,認認真真将臉洗淨,再用柳枝蘸鹽刷了牙。
自始至終,江好未沾手任何活計,都是公主獨立完成。她還在不明所以,公主已經同她比道:“該你了。”
江好如夢初醒地重複步驟,飛速将自己整理好。禦膳房業已送來今日的早膳,布好後便退下了。公主無需人幫忙布菜,自己吃飯吃得很好。
用過飯就要去含章殿,公主背好書箱,江好的手還保持着要提的樣子,提了個空。公主早上的所有行為讓她不得不感到無措,她感受得到,公主似乎是在表示她不需要她了。
這個認知随着今日陪伴在公主身邊的時間越長而越發深刻。公主已經無需她抱着走,自己現在可以走得很好。她也不需要她來伺候了,自己就可以完成一切事情。
今日的晚膳并沒有女侍讀們相陪,公主沉默且獨立地自己用了。
江好此刻已經臉色灰白,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去,只剩下一具軀殼。她想她明白公主的意思了,她會識趣,日後沒有公主允許,她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
公主用過飯,終于将目光落在行屍走肉的江好身上,用手勢提問:“看到了嗎?”
江好于垂頭喪氣中不解,痛恨自己如此愚笨,竟然不知道公主在問什麽,只好實話實說:“看到什麽?”
公主一本正經地和她比劃:“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她想果然是這樣,公主下一句大約就要說不需要她伺候了吧。雖然不明白自己做得哪裏不好,但一定是她有錯才會惹得公主如此厭煩吧。
江好已經在深刻地忏悔了,公主卻繼續打着手勢:“所以你不用擔心我。”
江好一愣,原本無限下落的心暫時一停,似乎與她想的不太一樣,公主的話鋒不像是讨厭她。
“做你想做的事。”公主凝望着她,認真地向她表示。
不僅不是厭惡她而不需要她,反而是看出她的想法而盡力滿足。
世上怎麽會有公主這麽好的人呢?
這時候江好既不是夏國人心中的女英雄,又不是明光殿中沉穩的女侍,她變回了馬邑城外張惶無措的女護衛。
情如泉湧,像那天梁乃文死後她抱住女郎那樣,今日她重新蹲下身子抱住坐在凳子上的公主。
公主看出她的想法沒有叫她直接離開,而是用了一整日時間向她證明她一個人也可以照顧好自己,叫她能真正放下心來,沒有後顧之憂。
她将頭埋在公主頸間,眼淚順着公主的脖子往下淌。感受到淚珠從自己脖頸上滾落,公主輕輕側了側頭,倒沒什麽掙脫的意思,像是偉大的貓神任由人類向她索去情緒價值。(看 xiao 說 公 衆 號:xttntn)
江好并不是傻子,聯想之前種種不對勁,很快就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大家一起學騎馬其實是為了在不引起她懷疑的情況下讓她學會,宴會也的确是為她辦的,不過不是為了慶祝她學會騎馬,而是給她送行。還有大家送的禮物都有了解釋。
江好将頭擡起,用手背擦了眼睛,又拿出手帕為公主擦幹脖子,甕聲甕氣問:“大家都知道了嗎?”
公主和她是兩個極端,她在大悲大喜間起伏,公主不動如山地點頭。
“我,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江好雙肩一塌,是完全放松的表現,“我還是留下來保護您吧,我答應了将軍的。”公主如此為她考慮,她更加不能離公主而去了。
邊關很好,可公主更好。
公主卻看着她比道:“為我回去吧。”
江好怔住,很快堅定地點頭:“如果您需要。”她想這是公主為她找的理由,使她能全無顧忌地去追尋自己所想。
公主從凳子上跳下,拉開菱花鏡下的妝奁盒子,取出其中聖旨遞給江好,示意她打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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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好訝然而嚴肅地打開聖旨,是将她調往邊關的調令,以及因馬邑之功升了她的官職等等。有一卷聖旨護身,她甚至不必擔心自己會在邊關過得不好。一切的一切,公主都為她打算好了。便是她主動請辭,結果都不及現在公主為她打算的十一。
每當她以為公主好到極致,公主總能展現出她還可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