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對于這兩匹英姿勃發的寶馬, 公主的情緒依舊是淡淡的。她以寡冷的眼審慎地看過燕馬的每一個部位,這種目光甚至使馬兒身上産生一種局促感。
燕馬身上的異常也使得內侍覺察出不對,他湊近了小心翼翼地檢查馬兒的身體, 又沒發現什麽問題, 便顯得有些困惑:“它們平常也不這樣,今日不知道是怎麽了。”不這樣文靜。
王仙露和鄭凜為公主遮掩:“誰知道呢?也許燕國的馬就和燕國人一樣神經兮兮!”
倒是很有說服力的答案。
而公主恒久地凝視着馬身上的某一處, 還是圓春覺察出不對,跟着一起看去, 臉上頓時一紅。緊接着她就領悟到公主視線的含義,大驚道:“這兩匹馬沒被去勢!”
燕國送來的馬往往都是閹割過的,一方面閹馬在戰場上脾氣更穩定,更不容易受到外界影響。過去就有馬未閹割結果被敵方用母馬鳴叫聲吸引走的先例。另一方面閹割過的馬即使流入敵人手中也不怕敵人用馬配種。
因此燕國這次送來的兩匹馬未被處理實在很出人意料, 更令人吃驚的是這兩匹未經處理的馬直接被送入禦苑而不是被截去瘋狂配種。
內侍苦笑一聲, 既被發現, 便也實話實說:“這兩匹馬确實沒被骟,因為它們還不算成馬,看牙口只有三歲大小。馬過早被骟體格還未長成,使役能力就要差上許多。至于燕國這次為什麽送來的是未骟的馬, 咱們也不知道。”
他嗫嚅着:“蕭尚書直接将馬送到咱們這, 咱們還是頭一次養燕國馬……”對于養馬人來說,最幸福的事就是養到好馬、名馬。因此看到送來的燕國馬沒有被骟, 禦苑馬場的一衆內侍震驚之餘選擇無聲無息地順勢接受,暫且将馬養着,過一過養好馬的瘾。之後他們一定會上報朝廷,馬被收去配種也無怨言。
至于送來的馬為什麽沒被骟過, 倒也不難猜測。
鄭凜是參加夜宴了的,還記得最後是什麽情形, 因推理道:“與公主交易的那個是燕國的某位王子,年紀和你我差不多大,他賠的應該是他的馬。”
與鄭凜推測的差不多,沈紹認為是自己要見公主一面才使得燕國損失兩匹馬,便從自己這裏出了兩匹送入宮中。他年紀小,也無需上戰場,馬都是剛成年或者将要成年的,還未被閹割。
內侍惴惴着,公主向他比了幾個手勢。
方夏善解人意地同他翻譯:“公主說馬是她的,你們好好養。”
內侍立刻領悟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感激極了,當下承諾:“我一定好好照顧它們,絕不辜負公主所托。”在他看來公主這麽說就是将責任轉嫁到自己頭上,日後追究起為什麽不将未經去勢的馬上交,也有公主一力擔責。(看 xiao 說 公 衆 號:xttnt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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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注意力很快不再分給燕國馬分毫,并要重新回到飼養禦馬的馬廄。她看上去對禦馬的興趣要比對燕國馬的興趣更大,讓人不由感覺公主十分愛國。
禦馬雖不及燕國馬威猛好看,但也是夏國馬中的佼佼。只不過看過燕國馬再看禦馬,總讓人覺得缺了些味道。
內侍殷勤地同公主講起某匹馬是皇室中某一位的坐騎,只不過這些馬的主人大多數都已經不在人世,譬如其中有一匹還是先帝的座駕。這些馬沒了主人,如今被養在禦苑之中,每日放風的時候跑上一陣,不愁吃喝,不知算是幸是不幸。
“這匹是陛下的坐騎,叫厭憎,是所有馬裏脾氣最好的。”內侍引着女孩們到中央的馬房,裏面是一匹溫柔的白馬,大眼眨動,很有靈性的樣子。
除非秋狩等必要時候皇上才會坐在馬上由人牽馬巡視,一般情況下她并沒有什麽騎馬的機會。
“還以為會叫白雪什麽的,厭憎……陛下是很不愛騎馬吧。”王仙露道。
其餘人頗有同感地點頭。
內侍笑道:“陛下過去偶爾也會來看看,最近來的少了。”
公主用手勢提問:“有人會騎馬嗎?”
方夏翻譯後只見內侍面露難色:“咱們只會養馬,還真不會騎馬。公主若要學騎馬,還要找專人來教才是。”
王仙露一合掌道:“該叫江女郎一起來,她該會騎的。”
內侍聽到“江女郎”三個字,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
公主沒說江好不會騎馬這回事,當日從馬邑城外帶梁乃文的屍體回城,她們是牽着馬走回去的。
公主沒要學騎馬,而是令內侍将馬放出,一行人到馬場上去。
綠野無垠,馬兒肆意歡騰。衆人望着這揚蹄飛塵的一幕震撼極了,直到禦馬們跑累了,才或去溪邊飲水,或低頭啃草。
公主在內侍的保護下接近馬兒,細致入微地觀察并伸手接觸馬的每一部位。她甚至蹲在地上握着馬蹄将馬腳拿起來看,虧得厭憎脾氣好沒給她一腳,反而配合地将腳擡起給她看。馬的腳底板有什麽好看的?內侍百思不得其解。公主還要到馬背上坐坐,厭憎看起來也沒什麽意見,還遷就地低下脖子方便她上馬。
不過內侍抵死不從,這裏沒人會騎馬,萬一出個意外追也追不上。他求爺爺告奶奶,公主最後沒騎,由人抱着在馬背上摸來摸去。她不止順着毛摸,也逆着毛摸,沒什麽章法。馬好,随她亂摸。
這麽在馬場玩到夕陽西下才回去,沒了內侍跟随,王仙露和鄭凜終于能問出憋了一下午的問題:“公主,為什麽馬廄裏要養只母猴子?”
公主還真寫寫畫畫地回答她們:“新出生的小馬要攝取母馬糞便來幫助消化,尤其是小馬由喝奶變為食草時,胃腸更不穩定,要使胃腸中的環境進行變化從而達到穩定狀态。而吃屎容易導致污染口傳播,據《馬經》記載,母猴的排洩物或能對瘟疫起到一定的化解作用,就常以母猴子的尿和馬尿混合喂馬。”
女孩子們看了大多目瞪口呆,只有圓春若有所思的。
……
燕國人不知沈紹送了自己備用的兩匹馬去,沈紹也不知有不送未骟之馬這條規矩,反而無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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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式一除非必要,在館驿中常常一日不出。倒是沈紹與聞人椿時常出門,廣交朋友,在街上搜羅些珍稀奇趣之物。
只不過這些東西在燕國雖少見,卻也不是沒有,與聞人式一上次說的瓷漏相比,實在差得太遠。他們原本想在夏國民間搜羅一通,看是否有與瓷漏差不多的東西可以替代,結果還真沒有如那一樣便攜的計時用具。
然而在街上一無所獲并不意味着他們在其它方面也毫無收獲。
“父親。”聞人椿與沈紹每日都要到聞人式一房中一趟,與他講講今日見聞所得。
聞人式一很有閑情逸致地将他的劍拭了一遍又一遍,議和尚未開始,他卻看上去絲毫不急,并沒有為這件事情而産生絲毫煩悶。
兩人面上的喜色使得他笑着開口:“是有什麽好消息嗎?”
聞人椿看沈紹,示意他将東西呈上。
沈紹拿出東西,雙手奉上,聞人椿的聲音适時地響起:“父親且看。”
聞人式一低了眼看沈紹雙手所呈之物,來了些興致,便将手中劍與拭劍的劍帕姑且擱在一旁,伸手撿起沈紹掌中之物:“這是何物?”
他将東西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難以确認這是什麽。像是某種暗器,但從銳利程度上看要用這種東西殺人不如用衣帶将人勒死來得快。
聞人椿講解起來:“父親,這是筆。”
他輕哼一聲,才不情不願地道:“叫什麽公主筆。”
沈紹已經從書架上拿了紙來:“将軍,您試試。”這比任何天花亂墜的描述都要有用。
聞人式一“嗯”了聲,又來回看了幾眼,不太熟練地将筆捏在手裏,還沒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持筆姿勢,下筆之前又問:“不必蘸墨麽?”
聞人椿急道:“父親直接寫就是。”
這才落筆。
紙面上出現與墨字完全不同的炭字,叫寫出字的聞人式一都錯愕一瞬。
“這是……”證明筆能寫字,他便沒有繼續寫下去,而是迫切想知道相關訊息。
聞人椿沒把握自己能将事情說得清楚,便要沈紹來說。
沈紹理理思路,從容不迫道:“椿已經說過,此物名為公主筆,确是與夏國宮中那位公主有關。傳聞中公主欲習字,她殿中宮女為使她方便寫字,特意發明此物,故命名為公主筆。與毛筆相較,公主筆更易攜帶,無需用墨,字跡被水暈濕也不怕。如今夏國朝堂,除非正式公文,一般都用此筆記錄。”
聞人式一再用些力,筆就要被他生生捏斷了。他很快地低下頭,重新用筆在紙上又寫了幾個字,才道:“很好。”這是對聞人椿與沈紹發現此物的誇贊。
“我會使人買入盡量多的……公主筆帶回燕國。你們發現此物,大功一件。”聞人式一說到公主筆時感到有些拗口。
“父親,這什麽公主筆還買不到。”聞人椿道。(看 xiao 說 公 衆 號:xttntn)
沈紹則說得更明白:“這筆還沒在夏國民間售賣,只在官員間流通,說是由夏國皇上出私庫制造,每月向各路官員發放十只。”
聞人式一眉頭一緊,問:“那你們是從何得知的?”
聞人椿道:“從林折降那看到的。”
林折降正是接待他們的主客尚書林崇之子,林崇行接待之事,林折降與他們年紀相當,二人游覽洛陽時林崇就将林折降叫來帶路。一來二去,就熟悉了。
作為林崇之子,林折降自然有幸分得一支公主筆。今日三人聚在一處商議着要去哪裏玩,聞人椿總喜歡刻意刁難人,滔滔不絕地報了一大串地名,要看林折降頭疼。
林折降叫他等等,順理成章地拿出公主筆和紙頁開始記錄。這種不用蘸墨的筆瞬間吸引了沈紹和聞人椿的注意。
聞人椿本打算用武力強搶,還是沈紹用眼神壓制住他的暴力手段,自己出馬與林折降交談,半是哄勸半是威脅地要他将公主筆借給他們看看。
林折降自然也知道這是官場內的東西,不得外傳,尤其是傳給燕國人看。奈何沈紹先說若不借給他們他們就去他父親那裏讨要,又說只要借給他們他們絕不會對外說出是從他這裏知道這筆的。
怕受父親懲罰,林折降這才勉強将筆給了二人,又在沈紹的盤問下将公主筆相關說給兩人聽。
聞人式一聽了經過,下意識想的就是這是否是一場局,這支筆是夏國以這種方式刻意讓他發現的。
但這并不重要。聞人式一并沒有使自己陷入是局與否的糾結中,只看公主筆是否能為他、為燕國帶來利益。
答案顯然易見,比起瓷漏,公主筆甚至對燕國來說更加重要。
馬上民族最缺的就是文化底蘊,這樣不用蘸墨便于攜帶的的筆可以使燕國願意讀書的人大大增加,更便于文化教育的普及,對他們來說是極大的補缺。若能拿到方子大肆生産這公主筆,從文化上超越夏國的時間要大大縮短。
所以即使這是夏國人設的局,他又有什麽不敢入局的呢?夏國人想用這個換取更多利益,他許可了。只不過他覺得夏國人短視極了,換做是他是絕不會用這種東西來換取眼前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