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和談并沒有立即開始, 夏國表示原本準備用于和談的場地忽然走水,需要重新修葺。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借口,夏國又不是只有這一間場地, 擺明了是推辭之語。然而他們就是要拖, 燕國一時間也很難想出什麽辦法夏國松口立即議和。
要求換個場地議和,夏國就會很痛心地陳詞他們為了這個場地準備了多少等等, 最終落腳在一定要在這個場地上議和,請再等一等他們。
一來而去, 便拖了小半月時間。
這小半月內,在夏國有心地推波助瀾下,江好在洛陽城內的聲望日益高漲,街頭巷尾都知道有這麽一位女英雄于宴會之上一人力壓三名燕國勇士。
有說女英雄厲害的, 也有說燕國人就那樣, 都是吹出來的本事, 連女人也不如。
總之這麽傳揚的目的還是達成,燕國氣勢銳減,早已沒有入洛陽前帶給人的那種壓迫感。
偶爾有燕國人在街上猖狂,夏國人也不是很怕, 還會回上一句你們的武士連我們國家的宮女都打不過就別在這裏裝模作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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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國人往往會被這種話輕易激怒, 這時候一直監視他們的從事就會出來避免百姓被傷害。百姓們被燕國人的逞兇吓一跳,頓時翻起舊賬, 說起當日聞人椿救人時還說愛護夏國百姓,原來都是裝的。
更讓燕國人感到氣悶了。
随着江好的聲名越來越壯,燕國人對她的恨意也越來越重。不過她按皇上所說不出宮門,燕國人再恨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法拿她怎樣。況且還有更重要的事——即議和需要操心, 便分不出更多心思在她身上。
國家用江好做筏子自然也不會知會她,皇上能囑咐她不要出宮已經是格外的優待, 宮中尚不知夏國用江好在民間狠狠打壓了一波燕國氣勢。要知道和談前每一項準備都至關重要,燕國氣勢弱了,縱使他們的确是戰争的勝利者也要在議和時少幾分強硬。
畢竟此次議和是雙方都同意的議和,而不是燕國生生打到夏國都城已無退路的議和。燕國占據優勢,但條款若真欺人太甚,那就要繼續開戰。燕國做的一切是為了在議和中拿到更大的利益,夏國做的則是為了使自己失去的更多。
議和的風雨未能刮入明光殿中半分,假使風雨沾濕了公主的衣角,也并不會有幸使得她稍微投來一瞥。而風雨一旦令公主稍有不爽,她會直接令風消雨散。
小半月裏,議和雖未有任何推進,公主卻有了很大進步。在每日堅持去上學之餘,終于能自己走上兩步。關竅一旦打通,差的就是練習,是以公主如今不需人抱着,自己堅持多走。只不過她剛學會走走得還不太好,總是摔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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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仿佛摔的不是自己,每次跌倒時自己撐着地就爬起來了,半分哭聲也沒有,拍了身上塵土又繼續走。
反倒是明光殿上下每次見她摔倒時都心疼不已,一面想着大家抱你走一輩子的路也樂意,又想能學會走路對公主一生都好,忍痛不去妨礙她練習。
不過公主沒給衆人什麽心疼她的機會,她獨立走路前便預先讓方夏給她做了一副護膝護肘,還有一雙手套。所以她摔在地上至多紅上一下,連擦傷都無。
發現門道以後人們紛紛感嘆公主真聰明,只是每次看她跌倒還是要心疼那麽一下。
自夜宴後,天一日日轉晴。如今公主能走,便不拘于在明光殿一處,常在宮中各處走動。
洛陽城中的第一場春雪,是由因風而起的柳絮織就而成的香網。禦苑中有一片與山相接的草場,用于專門飼養禦馬,燕國輸的兩匹馬現下正養在這裏。
一路從明光殿走來,公主跌了好幾跤,方夏正給她重新梳頭。她這次來馬場除了帶了兩名伴讀,就帶了圓春與方夏。
方夏撚去一片将要落在公主發頂上的柳絮,為她重新紮好雙髻,又蹲在公主跟前,端詳着兩髻是正了,這才道一句:“好了。”她存着私心将公主的雙髻紮成三角形的,看起來真像一對兒貓耳朵。
此舉得到明光殿上下一衆贊許。
梳好頭發,看管馬場的內侍就來接駕了。有他帶路,衆人一面參觀馬場一面向內走。
“此處說來既在宮中,又不在宮中。禦苑是在宮內,馬場與山相連,已經算在宮外了。”內侍指着前方一片綠野說道,“公主的馬養在單獨的馬廄裏,都不敢怠慢。”
“為什麽要單獨養在馬廄?”王仙露與鄭凜還是頭一次要與馬近距離接觸,怎麽都感到新奇。
“那兩匹馬氣性大得緊!與其它馬關在一起會因為看不上對方而和他們打架。”內侍說到這裏還顯得有些心有餘悸,那顯然不是什麽快樂的回憶。(看 xiao 說 公 衆 號:xttntn)
“和燕國人一樣好鬥!”鄭凜感嘆。
“馬要怎麽打架啊?”方夏問。
內侍笑着同衆人講起來:“馬打架的時候都是先擡起上半身,用前蹄踩人,後腿踢人。”
不輕不重的一道咚聲響起,衆人低頭去看,公主又跌倒了。
內侍大驚失色,立刻彎了腰身要去攙扶,人幾乎要哭出來。
公主在他攙扶以前已經很熟練地、面無表情地站起,熟稔地将膝蓋與胳膊肘上的塵土拍幹淨。
方夏将人攔住,帶着讓人受驚的抱歉道:“公主最近正在練習走路,摔倒是很常見的事,不必自責。”
內侍于驚慌中稍安,看着如同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的公主,仍有些大難過後的驚魂未定。要知道公主是宮中唯一的小主人,她若有個三長兩短,整個禦苑都要謝罪。好在公主看上去和沒事人似的,似乎沒打算追究。
真是不同尋常啊,他默默想着。
公主會走路就已經很邪門了,不是說公主癡傻,不能言行的嗎!這麽小一點摔倒哭都不哭也很離譜,不過這一聲不吭的樣子又讓人覺得她好像是傻的。侍候公主的這些伴讀和宮女就更荒謬了,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是怎麽回事?
內侍不免想是明光殿只有公主一人,一衆侍從皆以她為首範。她年紀尚幼,便有主上年少,事下形容舉止不乏佻然,是以總體看下,明光殿上下尊卑、禮儀等等通通不恪行宮規。
往馬廄去的路不遠,走得近了,牲畜味兒撲面而來。
女孩子們翕動鼻翼,紛紛以手掩嘴,還有些适應不了這味道。
內侍的提醒也在這時候來了:“馬廄中有馬在,味道無可避免。列位若受不了這味道切莫強撐,前面有歇腳的地方可以稍事歇息。”
誰也沒要走,都要去看馬呢。
內侍便将馬廄的門打開,領着衆人入內,不忘偷瞥公主一眼。她頂着兩只尖髻不緊不慢地走,沒什麽表情,看上去像是沒有嗅覺,一副離世靜性的樣子。
“這邊都是咱們夏國的禦馬。”內侍引着衆人在馬廄中穿行,一邊介紹。
女孩們都是頭一次進馬廄,步子都放輕許多,生怕将馬驚動。她們的目光落在一匹匹馬上,只覺得它們都很高大威猛,讓人望而生怯。馬雖然食草,體格卻都不小,分隔站着也有很強的壓迫感了。
公主進了馬廄後走得更慢了,不過不比于先前因身體與大腦還沒完全達成一致的慢,現在的慢是她刻意使然。她的視線掃過馬廄的每一寸空間,每一頭馬匹。
衆人遷就着她的速度,沒人有半分催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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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內侍又覺得明光殿的一衆人們個個恪守法度,她們與公主間甚至像是馬駒與馭馬者的關系——她們是昂揚的馬駒,而馭馬的缰繩則系于公主的态度上。如果是适才那樣的漫不經心,她們則會一同的輕松快活。但一旦公主稍微顯得正式,她們就像被勒住的馬兒,一起嚴肅起來,徐徐将馬尾陳放,半分擺子不打。
內侍被這種氛圍感染,不自覺融入其中,成為公主缰繩中捎系的一匹馬。她看向哪裏,他便為她介紹目光處相應的東西。
馬廄中除了馬以外還養了只猴,鄭凜不解:“為什麽要在馬廄裏養猴子啊?”
內侍解答:“是流傳下來的規矩,咱們只是照做,說是馬廄裏養母猴能避馬瘟。”
“真怪。”衆人一齊感慨。
王仙露與鄭凜向公主看去,輕輕撞彼此一下,顧忌有外人在,沒開口問。公主聰明極了,或許知道緣由呢。
禦馬已經看過,經過一段一看就是新加不久的步道,就到了停着公主的兩匹馬的馬廄。
內侍提醒衆人:“這兩匹燕國馬脾氣惡劣,各位一定要離它們遠些,免得被誤傷。”
圓春忍不住問:“你們沒有将它們馴服嗎?”
內侍霎時間滿面愧色:“咱們這裏還是頭一次見燕國馬,燕馬性烈,咱們無能,斷了好幾個人的腿和肋骨,才勉強能接近它們,給它們喂飯擦身。”
受了斷骨之痛,能力有限,倒讓人也不好再責怪他們什麽。
“抱歉。”圓春道了聲歉。
“嘿,這有什麽,是咱們不中用。”內侍承認得坦蕩。
這份坦蕩在見到兩匹燕國馬前或許會被以為是高潔的品質,但在看到兩匹燕國馬後,這就成了很自然的反應。
只消一眼,适才所見的那些禦馬都顯得黯然失色。
馬者,甲兵之本,國之大用。
在現今條件下,衡量一國之軍力,端看騎兵幾何。而騎兵的基礎在于戰馬,這就是夏國為什麽會一直想要得到更多的燕國馬。
眼前的燕國馬身高體長,肢勢端正,胸寬頸細,背腰平直。兩匹馬用鼻孔看人,鼻孔圓而大,可見肺大,肺大而能奔。它們只是站在那裏就比先前看過的禦馬要輕盈許多,讓人很容易聯想到它們乘風奔跑時的飒沓。
兩匹馬通身金黃色,沒有絲毫雜毛,油光水滑,叫人目眩神迷。見了這兩匹馬,人們才知道什麽是駿馬。
在女孩們還在欣賞燕馬時,內侍發出一道“咦”聲:“它們兩個今日倒很安靜,平常見人都要打響鼻打個不住。”
他湊趣地奉承一聲:“想是知道公主來了,要在公主面前好好表現。”這些當然是他的玩笑話,他自己都沒當真的,只是哄公主開心。
王仙露和鄭凜卻深深地看他一眼,帶着明知真相卻無法說出的感慨萬千,實際上他是歪打正着說中了真正原因。只看明光殿那只碎嘴的白鹦哥兒就知道了,它對誰都頗趾高氣昂,只在公主面前極盡奉承之能事,宛如一只鑽營谄媚的佞臣。
萬物有靈,動物比人更懂得趨利避害。大概是它們感受到了人所不能感受到的、公主所帶來的巨大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