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無論是夏國人還是燕國人, 聽到江好說出“與你何幹”四個字時俱是一愣,而後神色各異。他們屬于不同陣營,卻有一個相同的想法, 那就是這話分明是這侍女自己說的吧!
不說公主如今還不會說話, 即使會說話怎麽會是這麽直率的一句。
聞人椿便是這麽想的,深感這丫鬟很看不起他, 竟然在此信口開河,嗆聲道:“你把人當傻子吧?她會說話麽?就與你何幹。”
屏風內靜了片刻, 江好接過公主新寫好的字念:“公主說,會不會說話,與你何幹?”
登時又是一靜,衆人齊齊看向香屏, 香屏後風光一概不得見, 隐隐有紙頁窸窣聲。
這話可真不客氣, 但也叫人無從反駁。這裏是夏國,公主支一道屏風又如何呢?與燕國人又有什麽幹系,手伸得太長了。
聞人椿惱了,騰地坐直:“先不說她, 你假借公主之口在此戲弄燕、夏重臣, 該當何罪?”
江好無措,不知該如何自證, 公主已經遞來新紙,她立即照念:“公主說……不是公主說,是我說。”
她一瞥紙上內容發現是以自己口吻寫的,改了口風:“我傳達公主所言, 問心無愧。”她問心無愧,自然無需向他證明什麽。
“嘴硬。”聞人椿冷笑起身, 要向屏風去,“我要看看是如何膽大的侍女敢在這裏搬弄是非,糊弄群臣!”
屏風後江好此時反而鎮定下來,專心于做公主的喉舌:“我所言句句屬實,少将軍是不将我夏國公主放在眼裏嗎!”
聞人椿已繞過矮桌,向上走去,嘴中仍道:“巧言令色!你借公主之名狐假虎威,怎麽是我不将公主放在眼裏?将你揪出來,才是對公主好!”(看 xiao 說 公 衆 號:xttntn)
江好語速飛快地照着紙讀:“我問心無愧,少将軍未免太威風,連夏國公主的事也要插手管教!”
一直閉目養神的崔尚書令在她這句話落下後開口:“少将軍,是太張揚了。夏國內務,怎麽也輪不着你管。”
這話一出,聞人椿停下腳步。夏國人要保這丫鬟,他還真不能強闖。何況插手他國內務已經是很嚴重的指控,他只恨那婢女很會将小事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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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國包庇宮女戲弄夏、燕百官,就是要這麽議和?”聞人椿面色冷了下來,像一頭危險的、蓄勢待發的豹子。
“我問心無愧。”在場群臣聽到“問心無愧”這四個字就是額角一疼。
“不知少将軍口口聲聲污蔑公主居心何在?”江好話中迸發出凜冽殺機,“又要做罷壞事,腆着臉道一聲對不起麽?燕國人是如此厚顏無恥。”
她字字句句将聞人椿的後路堵死,反将他怒火挑動。經過長而久的鋪墊,她不動聲色地設下陷阱:“我與少将軍賭,少将軍敢跟我賭麽?”
聞人椿直想将目光穿過屏風,看清屏風後是誰在說話:“賭什麽?”
“若是我自作主張狐假虎威,我自行了斷。”
“若是您擾亂大殿污蔑公主,您以死謝罪。”
“如何?”(看 xiao 說 公 衆 號:xttntn)
除聞人式一與沈紹以外,燕國使臣齊齊站起,怒視錦屏。
夏國人也愕然看去,好大膽的侍女!
鄭給事中微眯了眼看,當然眯眼也看不到屏風後的情狀,但這是他思索時的習慣動作。他想起來現在說話的是公主身邊的哪名侍女了,是面上有疤的那個。怪不得呢,那是從戰場上回來的,無怪如此激進。
聞人椿眉頭下意識皺緊,卻還強笑:“你瘋了吧!憑你的賤命也配與我賭?”嘴倒是很硬,但江好如此斬釘截鐵,卻讓原本堅決的他動搖了。她将命都賭上,難不成這公主真有幾分古怪?
人但凡動搖,氣勢便弱了。
“您不是無比信任自己,要清公主之側,我以為您有什麽确切的證據,原來只是随意猜測就可以大加污蔑我們夏國公主,甚至要上前來唐突公主,冤殺夏國百姓。”江好照本宣科,無師自通了自己該用什麽語氣。
聞人椿聽她這話又覺得她是在詐他,看準他貴重,不敢賭命,這才大膽開口。他在不知不覺中按她邏輯在走:“你一個賤奴,憑什麽配與我賭命?”
江好念道:“那你敢與公主賭嗎?”她嘴比腦子快,念完就後悔了,火急火燎地看着公主。即使知道公主一定是贏家,她依舊不想讓公主親自與聞人椿賭命。
那個賤人,他怎麽配!
王仙露與鄭凜完全傻眼,腦子是已經不轉的了。她們親眼見證公主寫下一張張字條由江好念出,外界的博弈才不如其他人所想的那樣是江好與聞人椿的博弈,是公主與聞人椿的博弈,江好只是傳遞公主思想的喉舌。
可怕的是公主才多大,更可怕的是在她的布局之下聞人椿被她一步步限制,走到她想要的位置上還一無所知呢。
即使在屏風後,公主依舊坐得端正,就像一位真正的公主那樣。她們作為侍讀不得越矩,坐在公主身後的位置,因此看不到她如今是什麽神情。但從她沒有任何動搖的背影來看,可知如今一切都在她的掌控範圍之內,她一定是最慣常的、平靜的模樣,沒有什麽能使她幽深的心湖泛起絲毫漣漪。
夏國百官為江好那句“與公主賭”議論起來,燕國人亦然。
總之局面似乎是在聞人椿的一層層推波助瀾中變得糟糕無比的,以至于到了現在需要賭命的地步。
聞人椿頭一次感受到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兒,現下他真的下不來臺。退路已經被江好舉例子時賭完,他不能再腆着臉說聲對不起就罷了。如果是平常他也沒有這麽要面子,會狡詐地放手,但今日他的情緒被推了上去,現在讓步,就一輩子被這個夏國宮女踩在腳下。他保證這件事一定會被夏國人大肆宣揚。
但真要賭,萬一輸了難道真要他去死不成?可若賴了過去,傳揚出去一樣是不好聽。
屏風後女郎的聲音重新響起:“事由少将軍挑起,若要全身而退卻也不難,聞人将軍愛你,總會舍下老臉讓我們輕拿輕放此事。”
正要舍下老臉開口善後的聞人式一停了一瞬,江好沒給人太多思考的時間道:“子不教,父之過,養出這樣一個無緣無故要插手別國內務、唐突公主、冤殺百姓的魯莽之徒是大将軍教子無方。公主是通情達理之人,聞人将軍向屏風磕三個響頭也就是了。”
“你敢!”聞人式一來不及開口,聞人椿已經被激怒,根本沒他插嘴的空檔。
事情發展至此,聞人式一已經明白過來,這是夏國精心設計的局!這宮女一人哪有這麽大的本事将聞人椿逼入如此境地,她一定早就受人訓練過!
“我當然敢,因為你不敢賭。”江好語氣是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冷酷。
“我賭!”聞人椿應下,立刻後悔了。
聞人式一頭一次在大殿之中冷了臉色,沒有運籌帷幄的笑意,教訓聞人椿:“聞人椿!”也是第一次叫聞人椿的全名。
聞人椿不知怎麽面對父親,悔怒交加地低頭聽斥,暗暗在心中發誓今日之後若有機會一定要剝了這宮女的皮。
聞人式一沒再瞧着屏風,而是看向夏國的四位輔政大臣:“聞人椿有錯,但錯不致死,夏國真要在此将他逼死?”
四輔臣面上分毫不動,心中卻也隐隐猜測是他們中的誰教江好如此。既然算是自己人的手筆,那必不至于将人逼死,因此也就都按兵不動,等着看後文。
江好不冷不熱的聲音傳出,細聽總有幾分嘲諷之意:“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少将軍已經答應賭了……不過将軍既然開口,誰還敢與少将軍賭命?那就換個賭注吧,若公主對,請少将軍立刻将趙将軍的槍還給公主,若您對,我任由您處置。”
聞人椿十分意動,主要是能親手處置這個賤婢的誘惑太大,但他不敢再輕舉妄動,以免又着了什麽道,用眼神請示父親。
聞人式一面無表情:“就這樣吧。”不像聞人椿眼中還存着複仇的希冀,他已經預見了這一出戲的結局,一定是聞人椿輸。
公主從沒想過這樣就能逼死聞人椿,她一開始的目标就是要回那杆槍。
夏國中反應快些的臣子已經想明白整件事,暗自感嘆此計環環相扣,聞人椿這虧實在吃得不冤,要怪就怪他目中無人慣了,以為沒人治的了他。
“如何證明孰對孰錯?”聞人椿也漸漸反應過來自己落入陷阱,只是不肯相信,仍存着最後一分對方是虛張聲勢的希望。
江好道:“請夏國與燕國各派一位到屏風後見證,答案自明。”
聞人椿迫不及待要去看看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江好念完最後一張紙條,将之收攏入袖:“少将軍留步,你有唐突公主的嫌疑,不能來看,請換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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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椿臉色鐵青,聞人式一道:“我可以吧。”竟驚動了他。
江好看向公主,得到公主點頭的許可後道:“自然。”
鄭給事中自告奮勇:“那夏國便由我來見證吧。”也沒人有什麽意見,有他在,聞人式一想用什麽手段也用不成。
聞人式一與鄭給事中一齊向屏風後去,見到屏風後的場景微訝,因這構成實在很簡單,來時是四人,屏風後也只有四人,沒有其他人物。不過這一幕使得鄭給事中和聞人式一更加确信有人指使江好。
屏風之外,所有人翹首以待。
公主慢條斯理地偏轉過身,靜湖般的眼平平看向兩人。輕輕颔首過後她又徐徐将身子轉正,然後拿出柳筆在本子很快地寫好撕下,遞給江好。
江好念紙上內容:“公主說,與你何幹。”她念完後将紙轉向兩人,紙上是整整齊齊的四個字:與你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