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掉馬預警
把屍檢報告抄10遍?
還楷體?
如果說罰抄這事落在周未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他可能還會先規規矩矩抄個六遍,然後舉着并沒有很酸的胳膊到父母面前撒個嬌看哭幾聲,爸媽一心疼就把剩下的四遍幫他抄了,順便還能換一頓好吃的大餐撫慰五髒廟,第二天高高興興地交差。
但這種小懲罰對于22歲的周未來說,根本就不會被他當成多重要的事。他只将屍檢報告謄抄了一遍——這僅有的一遍還是因為那份手稿的确寫得太潦草了,沒人能看懂——至于剩下的九遍。
他自有辦法。
“你這不是會好好寫字嗎?”霍珏大致浏覽了一遍周未交給他的這幾頁紙,“之前那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用狗爪子爬出來的呢。剩下九份呢?”
周未仿佛早就猜到了霍珏的反應,對方甫一開口,周未便把自己早就準備好的手機擺到了霍珏面前。
“?”霍珏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教師職業道德規範第三條。”周未指着屏幕上字號被明顯放大的那一條,“不諷刺、挖苦、歧視學生,不體罰或變相體罰學生。”
霍珏哭笑不得地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我讓你抄10遍是體罰?”
周未重重點了幾下頭,振振有詞道:“寫屍檢報告是我的職責,但只有這一份是我的工作範圍。剩下的不是我的工作,我不幹。”
“行吧。”霍珏微微點頭,把周未的手機推到一邊,“到點了,你可以下班了。”
霍珏餘光瞟見周未乖乖把手機拿回去之後他也準備給手頭工作收收尾下班了,結果他沒想到這小屁孩兒把手機拿回去之後撥弄了兩下又給他遞了回來。
霍珏下意識看過去。
得,這次字號放大的又是另一行了:……自覺抵制社會不良風氣影響,不利用職責之便謀取私利。
“這又是什麽意思?”霍珏冷着臉問,“我罰你還能謀取私利?你是什麽書法名家嗎,你抄的屍檢報告能賣錢是怎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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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在我的實習報告上動手腳。”周未回答得異常幹脆。
霍珏眉毛一橫冷哼道:“就你這水準,我不動手腳你都及不了格。”
“那是因為師父沒有尊重學生人格,公平、平等對待學生。”周未繼續狡辯,“這是第二條明确要求的。”
“……”霍珏忽覺眼前一黑,要不是警察打人犯法他是真的想把這倒黴孩子狠揍一頓出出氣,“我保證你的實習報告我一定如實填寫,以後尊重你的人格,公平、平等地對待你行了吧。”
這回周未是真的把手機拿回去了,鎖屏放進了口袋。霍珏暗暗松了口氣,心道這倒黴孩子終于放過他了,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有什麽動作,又一個不明物體被周未送上了他的桌面。。
霍珏剛要發作,低頭一看周未這次給他的不是手機,而是一盒布洛芬。
止疼藥?
“給我這個幹嘛?”霍珏問。
“恩人說師父喝酒之後容易睡過、頭疼。”周未道,“吃了之後應該能緩解一點。以後還是少喝點酒吧。”
不然喝醉了被人賣了我還得放鞭炮慶祝。
多傷錢啊。
霍珏驚訝于周未居然還會關心他是不是頭疼,他下意識瞟了一眼藥盒上的保質期,确定周未給他的不是過期毒藥之後,他似笑不笑道:“小周末,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叫行賄。你剛才給我看的那一堆裏也有不準受賄這一條吧?”
“徒弟行賄。”周未把藥盒直接塞到了霍珏手裏,“師父受賄。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
“……”霍珏猝不及防被周未噎了一記狠的,早就想好的措辭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愣是沉了半天才繼續道,“我覺得你可能學錯專業了。你應該去當律師。就你這口條都能把死人氣活了。”
“那不可能。我是堅定地唯物主義者。”周未瞬間又換成了那副讨巧的樣子,咧着嘴沖霍珏傻樂,“師父,你還生氣嗎?”
“我生什麽氣?”霍珏怒極反笑,“你以為我罰你抄寫是因為生你的氣?就因為你說我沒有嗅覺?”
“不是嗎?恩人說你是天蠍座的,你不記仇嗎?”周未問。
“這老東西怎麽什麽都往外禿嚕。”霍珏暗罵。
“我要是真記仇,你會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屍臭味是難聞。但這只是你面對的第一具屍體,後面還不知道有多少,幹屍、鞣屍、屍塊、白骨。等你到了正式入職,幹上一兩年你也能像我一樣,‘沒有’嗅覺。”霍珏說着在周未越湊越近的額頭上彈了響亮的一記,“還是欠練。”
“藥我收下了。”霍珏說,“你也可以下班了。再不走我接着罰你,快點滾!”
“诶。”周未揉了揉腦門,雙手抱拳朝霍珏作了一個揖,“徒弟謹遵師命,圓潤地滾走了!師父明天見!”
“……傻X。”霍珏看着周未歡脫的背影笑罵了一句。
這句話是罵周未也是罵他自己。他剛才一定是腦抽了才會和周未理論中小學教師道德規範,全然沒想到他正職是法醫,帶教老師就是個口頭說法,那堆條條框框根本約束不到他!
算了,他要真這麽說,周未說不定真的會拿人民警察職業道德規範來壓他。趕上這麽一個徒弟就當自己是命犯太歲吧,跟個小屁孩兒較什麽真呢。
實習期還沒到一個星期,周未就已經裝不下去了,狐貍的大尾巴露了個徹徹底底。好在霍珏早就對習慣了周未厚着臉皮搞怪作死的樣子。沒了這層僞裝之後倒是更方便了他們兩個人的相處——霍珏不用聽周未的假意奉承,周未也不用違心裝慫。
少了套路,多了真誠,相處起來別提多‘熱鬧’了。
如果不是時常需要秦重過來調停就更好了。說實話,如果周未不一而再再而三在霍珏的底線邊緣試探的話,霍珏還是很開心有一個性格這麽歡脫的徒弟的。
自巨人觀之後錦鯉爺爺似乎又一次眷顧了周未,之後他遇到的屍體死狀都……不能說安詳,但至少沒有再一次影響他的食欲。
“師父,那個‘李芬案’就這麽結了?”周未整理卷宗的時候看到文件末頁結案的印章,忍不住問了一句。
李芬就是周未之前參與屍檢的巨人觀屍體的死者,屍檢結果顯示死者為生前溺斃,再結合分局送過來的現場勘查報告來看,得出的結論是死者自己走進水裏的。但是檢查死者血液時發現其中殘留少量乙醚,而且死者下體有過嚴重撕裂痕跡。
死者生前遭遇了什麽便昭然若揭了。
但最令人氣憤的是實施侵害的嫌疑人居然是死者的前任男友!
因為嫌疑人并沒有直接造成受害者死亡,最後只以強奸罪論處,判了5年有期徒刑。
“嗯。”霍珏頭也沒擡自顧自忙着手底下的工作,“我們能做的就是幫死者把他們想說的話說出來,找到傷害他們的人,然後把罪犯繩之以法。至于法律如何界定,量刑是否公平,那不屬于我們能幹涉的範圍。縱然現行的法律體系可能會存在一定漏洞,但法律完善是需要時間的,我們只要相信以後它會變得更好就行了。”
“師父……”周未怔怔地看着霍珏,“你沒有張嘴就損我我都有點不适應了。”
“要按你平常的态度你不應該這麽說嗎……”周未繃着自己的臉學着霍珏平時那拽得二五八萬的語氣說了一句,“不然呢?你還想改庭審結果嗎?”
霍珏生生被周未給逗笑了,他笑着用筆杆戳了周未額頭一記:“跟你說好話你還不愛聽,你是不是抖M啊?”
話說出口之後霍珏才意識到這句話可能會觸及到周未的秘密,正想着說點別的把這句話給糊弄過去,卻沒想到周未全然不理他這茬,把卷宗整理好之後拉着椅子湊到了他身邊,繼續跟他理論這個事:“不是。這不是抖M不抖M的問題。師父你以後說好話的時候能不能……稍微笑一下……”
“你吊着臉說什麽都跟我欠你二百萬似的。”周未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把這幾天他心裏憋的話一股腦全說了出來,“你剛才跟我說那些話的時候就特別像一只狡詐多端的黃鼠狼給我這只天真爛漫可愛無邪的小雞崽兒拜年一樣。”
“一看就沒安好心。”周未最後下了個結論。
“……”霍珏被周未說得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裏為自己辯解,幹脆非常生硬地把話題拽向了另一個方向,把這幾天一直萦繞在他心頭的疑問問了出來,“手表不錯。
“啊?師父你說我的?”周未這小話唠一點沒覺出話題突然轉變有什麽異常,就坡下驢順着霍珏的問題說了下去,“我成年的時候我爸送的,現在應該都沒有這款了。師父你要買啊?怪不得我就說你這幾天怎麽總盯着我的手看……”
聞言,霍珏心裏驀然一緊。
他這幾天的确都在盯着周未的手表看,不是他想買那塊手表,而是他挺喜歡的那只狗子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手表。
霍珏一開始看到的時候還覺得是因為他沒注意看錯了,所以昨晚他和Weekend視頻的時候他故意讓對方把手表環在了下身,借着露出調教的由頭把這塊表看了個仔細。
的确和周未手上這一塊一模一樣。
如果僅僅是手表一樣霍珏根本不會當回事,畢竟這世界這麽大,撞衫撞臉的滿大街都是,撞一塊表根本不是什麽新鮮事。
但Weekend和他說這塊表他戴了好幾年,跟着他風裏來雨裏去的早就傷痕累累了;而周未這一塊也同樣從成年戴到現在,很舊,其中有幾道劃痕都和Weekend那塊極為相似!
Weekend,周末。周未。都是A市人。一個還在上學,一個到了畢業前實習的階段。聊天時極為相似的語氣,相同的表情包、顏文字。聲音……雖說并不怎麽相像,但這并不排除變聲效果的影響。
他們用來視頻的插件為了保證用戶信息不被洩露是提供變聲效果的,霍珏只把自己的聲線降低了幾度,而Weekend是升了還是降了或者是原聲他無從得知……
“嗯,我親戚家的表弟跟你差不多大,他快過生日了,正想着送他個什麽實用的東西。”霍珏随意謅了一個謊。反正周未是不可能知道他家裏根本沒有表弟這回事的。
“哦,那師父你可以先看看別的款,他家最近正好打折。”周未咕哝道,“我給恩人送報告去了。”
“嗯。”霍珏應了一聲。
為了驗證Weekend和周未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霍珏決定主動捅開這層窗戶紙。
當天晚上霍珏和Weekend閑聊的時候提了一嘴:“你在A市?是在A市上學還是A市人?”
“奴是A市人也在A市上學啊!”Weekend回複道,“主人問這個是想和奴面基嗎?快來對我做你任何想對我做的事.jpg”
“不是面基。”霍珏淺笑着回複。
周未說霍珏什麽時候跟他說話都像是在要債,但是連霍珏自己都沒察覺自己在和Weekend聊天視頻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勾着嘴角。
“公交車play玩過嗎?”
“明天上午十點,北溪路公交站。”霍珏的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移動,“我要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