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霍境澤
霍珏結束了和Weekend的網調的同時,被迫聽了全程的‘司機’秦重也将車緩緩地停到了霍珏家樓下。
秦重比霍珏早兩年進入市局,可以說秦重是看着霍珏成長起來的——從一個被巨人觀屍體惡心得三天吃不下去飯的新人蛻變為可以獨當一面俯視衆生的副主任法醫師。不管是作為工作上的搭檔還是相同愛好圈子裏的好友,彼此都能找到最舒服的相處狀态。
平常插科打诨嘴上就沒個正形,說起騷話來尺度更是一個比一個大。
吃燒烤的時候霍珏沒控制住喝得有點多,雖不至于醉但多少會讓他的行動思維變得遲緩。等霍珏坐上車,打開軟件準備和Weekend視頻的時候,摸遍全身才發現自己耳機落辦公室了。
而秦重則一向是辦公室一個家裏一個,車上從不備那玩意兒。
不得已,霍珏選擇了公放。
“對方聽起來還是個學生?”秦重降下車窗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你不是從來不搞網調這一套嗎?”
“‘組織’分配的啊。”霍珏開了個玩笑,“翻了翻他的動态,是個挺有趣兒的小孩兒。就是服從性欠點,跟哈士奇有得一拼了。”
霍珏煙瘾犯了,可是他把秦重的車翻了個底朝天也只在一個儲物箱的最底下找到了小半包受潮的軟中華。他嫌棄地擰了擰眉,最終還是選擇屈服于現實從裏面抽出來一根叼在了嘴裏。
他把煙盒遞到秦重那邊,後者卻擺了擺手道:“你自己抽吧,我戒了。”
霍珏老大不相信地哂笑了一下,只好把煙盒又扔了回去,自顧自下車把煙點上,靠在車身上吞雲吐霧。秦重也跟着他下了車,兩個人并排倚着,霍珏問他:“真戒了?煙酒不沾,玩清心寡欲那一套?”
剛才吃燒烤的時候也只有霍珏一個人喝了酒,秦重一口都沒碰。
“一年煙酒不沾銷一個處分不是挺合适的?”秦重苦笑着嘆了口氣,仰起頭盯着深色的夜空裏寥寥幾顆算不上多明亮的星星發呆。
秦重和霍珏一樣,也是個Dom。
他曾經擁有一個與自己極為契合的奴隸,他和他的奴隸還确立了除主奴之外的戀愛關系。這對有情人本可以相伴走完一生的,只可惜天不遂人願,前不久發生的一場意外無情地拆散了他們。
陰陽兩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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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發生後秦重開始終日與煙酒為舞,案不好好查,飯也不好好吃,每日流連于聲色場所,整個人都瘦得脫了形。上面的副局不可能看着自己的愛将就這麽廢了,他把喝得醉醺醺的秦重叫到辦公室,和秦重做了一單交易。
一年不碰煙酒好好工作換一個大過處分。
秦重答應了。
這單交易做到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年的時間,秦重早已和那個醉生夢死的自己說了再見。
“煙酒戒了,人也放下了?”霍珏問得一針見血。
“嗯。放下了,也不打算再找了。”秦重偏過頭看了霍珏一會兒,伸手從霍珏嘴裏把煙卷搶走,扔到地下攆熄了,“潮成這樣你也真抽得下去。”
莫名其妙被奪了煙,霍珏沒有半點不悅,兀自傻笑了一會兒繼續說:“今天新來那小屁孩兒叫你‘恩人’?”
“嗯?你說周未?”秦重把之前他在‘朝醉’偶遇周未的事大致說了一遍,“現在的九零後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讓他改也不改。”
秦重了解霍珏的為人,所以根本不打算多嘴囑咐對方替周未或者自己保管好這個秘密。
“恩人……”霍珏嗤了一聲,“那是不是得以身相許啊?”
“滾蛋。我們不搞封建殘留啊。”秦重睨了他一眼,“周未應該是Sub,長得也不錯,性格也好,又跟你接觸最多,你不考慮考慮?”
“考慮個屁。”霍珏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那小子傻不拉幾的還不如哈士奇呢。而且我的底線就是不搞辦公室戀情,處不好處,斷不好斷的。麻煩。”
“說得在理。”秦重估摸着霍珏是真喝多了,他拍了拍霍珏的背,“你還記得你家住幾樓嗎?用我送你上去嗎?”
“不用,你回吧。”霍珏站直身體,半眯着眼睛朝秦重飛了個吻,“路上小心。”
“個不正經的玩意兒。”秦重罵了他一句,“明天別遲到。”
不遲到是不可能的。
第二日秦重甫一推開霍珏辦公室的門便看到周未一個人僵硬地端坐在桌前,手裏不知道捧着一本什麽,裝着看得比誰都認真一樣,連門被人推開了都不知道。
不可能不知道,周未臉上那藏不住的心虛已經将他出賣了個徹底。
秦重無奈地撇嘴,走進屋裏敲了敲周未的桌子:“就你一個人?霍霍呢?”
“啊?恩人?怎麽不早說是你啊,我還以為是我師父那個大魔頭呢!”不出秦重所料,周未這小調皮一看見來的人不是霍珏頓時長出了口氣,半點不見剛才正襟危坐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我師父去哪了,我打來了就沒見過他。”
“那就是還沒來。”秦重低罵,“明明就一杯倒的量還逞能!”
“恩人,你是有什麽事要找我師父嗎?”
“嗯。”秦重蹙着眉掏出手機給霍珏打起了奪命連環Call,“分局從城南花園撈上來一具‘河漂’但是他們手底下還一個大案沒破,屍體送咱這來了。等着他解剖呢。”
所謂‘河漂’就是在水裏發現的屍體,至于是失足落水還是人有意為之那就不得而知了。而且這種屍體通常都已經腐敗到了一定程度,花園又是一個人員流動比較密集的地方,如果不能盡早破案控制輿論,很容易引起群衆恐慌。
“你先去解剖室準備吧,等霍霍來了就盡快開始。”
周未嘴上答應了,身體卻半點沒有要去解剖室的意思,反而周未湊到秦重身邊鬼鬼祟祟的問:“恩人,我師父酒量不好啊?”
“不是不好,就是喝了酒容易睡過。”秦重下意識脫口,等他看到周未那副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一般的表情,他瞬間明白周未這小孩兒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秦重擡手戳了周未腦袋一記:“別對你師父動歪心思,他天蠍座的。”
天蠍座,愛記仇。
“沒有,哪能呢……”周未捂着腦門嘿嘿笑着,“我這是關心我師父呢!喝酒傷身,可不能讓他多喝。”
秦重連續Call了霍珏十次,終于在第十一次撥出的時候被霍珏直接挂斷了。秦重‘千盼萬盼’的霍大法醫終于出現在了周未的視線裏:“怎麽打這麽多?有急事?”
“‘河漂’,已經到解剖室了,就等你了。”秦重說。
霍珏聽後不耐煩地捏了捏眉心,睜開眼看到周未還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樣,沒好氣兒地罵:“沒聽見有任務?我昨天教你的都忘了?先去解剖室準備,我馬上到。”
周未:“……”
他原本還想關心一下霍珏是不是頭疼得厲害,如果真的嚴重他那裏有止疼藥,還可以救一下急。誰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莫名其妙吼了一通。
“大魔頭。有藥也不給你吃。疼死活該!”周未氣沖沖地往解剖室走,“誰還不是個小公舉咋滴!”
周未大步闖進解剖室,前腳剛踏進去還沒一秒就被裏面沖天的惡臭給撞了出來。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扒在門邊只探了個頭進去。
散發出惡臭的源頭靜靜地躺在解剖臺上,即便排風扇的檔位已經開到了最大,這種難以言喻的臭氣還是争先恐後地撲進周未的鼻腔。
從周未的角度看過去解剖臺上躺着的屍體是一個‘綠巨人’。胸腹部膨脹得好似一個快要爆了的氣球,四肢也比正常成人粗壯了不知道多少倍。
巨人觀。
周未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以為實習遇上一個霍珏那樣的魔頭帶教老師就已經算他命苦了,沒想到這剛過了兩天就接連遇到了焚屍和巨人觀的連番打擊。
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能不能給他幾個死相好看的屍體讓他重拾面對生活的信心啊!
周未扒在解剖室門口天人交戰的這段時間,霍珏也已經收拾好自己,從辦公室趕了過來。到了門口看到自己實習生那副慫樣,他心裏剛壓下去的煩躁不出意外又湧了上來。
霍珏二話沒說照着周未露在外面的屁股就是一腳,直接把人踢得踉跄着撲進了解剖室,還差點和解剖臺上的‘綠巨人’來了個親密接觸:“準備在這趴這當壁虎?”
周未撣了撣自己屁股上的灰,不服氣地為自己辯解:“師父,巨人觀……”
“嗯。”霍珏好似聞不到屍臭一般,非常淡定地穿戴好手套口罩,站到臺前眼睛在屍體表面掃了一圈,“以前沒見過?”
“見、見過……”周未屏着呼吸皺着眉頭艱難地回答,“圖片上的。”
霍珏忙着檢查屍體,只應了一聲便沒有接周未的話,也根本分不出神去看他的表情。
周未一個人被晾在原地尴尬得很,他嘗試着聳了聳鼻子,壯士斷腕一般走到霍珏對面,想要給霍珏打下手——他當然不是為了幫忙,純純粹粹是為了自己的實習成績。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去多戴一層手套。”霍珏瞟了一眼周未的手,“屍臭味沾手上輕易洗不掉,到時候吃不下去飯可別哭。”
周未雖然不知道霍珏此舉何意,但還是乖乖照做了。
待周未重新回到解剖臺的時候霍珏已經做完了屍體的表面檢驗,見他過來便擡起下巴指了指旁邊的筆記本:“我說的全記上。一個字兒不許落。”
“死者為成年女性,長發,身着淺藍色碎花短袖襯衣,下身為九分牛仔褲,左手無名指戴有一枚單鑽戒指。”霍珏的語速飛快,周未拿出自己單身22年的手速也只能把字寫成自己半懂不懂的鬼畫符,“屍體呈現巨人觀狀,雙手皮膚可呈手套狀輕易剝離,結合氣候氣溫等因素推測死亡時間在5天以上。體表無明顯外傷,雙手十指甲床呈紫绀色,初步推測死因是機械性窒息。”
“記完了?”
“嗯。”
“過來,你負責開胸。”
“啊、啊、啊?”霍珏全然不顧周未還只是個豬跑都沒見過幾次的實習生,舉着雙手站到了一邊,把主解剖位置給周未讓了出來,“師、師父……這不太好吧?我、我要是開壞了怎麽辦?”
霍珏微微挑眉,意欲不明地盯着他輕笑了一聲:“壞了有我呢。從頸部開到恥骨聯合,你只管做,開完就一邊站着去。”
周未:“……”
周未長這麽大才知道什麽叫趕鴨子上架,他為難地接過霍珏手裏的解剖刀,俯身對着眼球膨脹外凸的屍體小聲絮叨:“這位漂亮的姐姐,你聽好了啊。我呢,就是一個實習生,我要是一不小心把你的遺容給毀了,你可別不高興。咱現在是唯物主義法治社會了,不興背後報複那一套。姐姐你要是非報複不可,也別找我。我是無辜的,要找就找我師父,你就算把他帶走我也不會說什麽的。真的。姐姐,我開始了啊,你別害怕啊,一點都不疼,真的……”
霍珏站在周未側後方把他這一套胡言亂語聽了個清清楚楚,他像看白癡一般瞪了周未一眼,右手握住周未拿着解剖刀的手,帶着他把刀貼在了屍體表面:“年紀輕輕就得了帕金森?”
屍體解剖的過程不必贅述,總之等到周未從解剖室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快被屍臭味給熏懵了。不管聞什麽,好聞的不好聞的,聞哪兒都是屍臭味。
洗手的時候周未偷偷瞥了霍珏幾眼,看他一點沒有被屍臭味影響到的樣子,周未心裏不由得泛上一絲同情,他小聲說:“師父,你平常生活會不會有什麽不方便啊?”
霍珏疑惑地擰了擰眉,沒搞懂周未這句話的意思。
“就是……沒有嗅覺什麽的……”周未繼續說,“您是不是就因為這個才選了這行啊?”
霍珏:“……”
聞言,霍珏默默瞪了他一眼,話也不說甩了甩手上的水轉身就走。周未一個人站在原地一臉懵逼地解釋:“師父,我不是有意揭你傷疤啊!我這是好心關心你啊,真的!”
“把屍檢報告手抄10份,抄不完不準下班。”霍珏的聲音在悠長在走廊裏略顯空靈,瞟到周未耳朵裏的時候激得他莫名打了個冷顫,“要楷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