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結交韓非
第7章 結交韓非
“是公子……”張良的話随着他走進忘憂館時戛然而止,裏面彎彎曲曲很多欄杆,欄杆旁倚着很多穿着漏肩深衣的女子,光滑裸露在外的肩膀活色生香,甚至有些男女在公然調情。
各個角落裏放了火盆,使這裏如春天般溫暖,有三五個小童端着食盤從走道上經過,對身旁的一切都視若無睹。
張良有些尴尬,他低下頭輕聲嘀咕道:“不知道公子怎會選在這種地方過節……”
他皮膚本就好,兩頰泛着微紅,不似認識他以來的淡定,竟然有些可愛。
我自然有些明白這究竟是什麽地方,于是調侃道:“店主果然是篤學好古之人,溫柔鄉自然能讓人忘憂,你說是不是?”
張良淡淡一笑,在我臉上捏了一把,挑眉看向我:“聽你的口氣,仿佛很了解似的?”
我不禁紅了臉,強撐着面子:“那也不及你了解,畢竟也是你帶我過來的。”
正說着,一個妙齡女子已經走過來,看了我一眼,然後問張良:“可是張公子?”
她約莫十八歲左右,生的濃眉大眼,皮膚有些黑,不像是中原人,尤其是她那雙綠色的眼睛,十分魅惑。
她帶我們走到二樓,一路上遇到的姑娘對她十分有禮貌,我聽到她說:“前面右拐第三間,推門進去就好了,七娘就不陪了。”
原來她叫七娘,她不慌不忙的轉身下樓,我好奇她為何走路都帶着一股風騷,騷而不俗,是叫人讨厭不起來的。
任由張良牽着我走上去,差點被絆倒。
“也該回神了!”張良正含笑看着我,我回過頭來,将房門一把推開,卻只見到一個屏風。
“路上太冷,快進來喝點熱酒。”屏風後面我再想不到是韓非,他一人坐在窗邊,面前的案上炖着一鍋羊肉,隔老遠我便聞到了一股膻味。
羊肉的腥味太重,我忍不住皺起眉。卻聽韓非笑道:“與你交談的孩子,沒想到竟然是趙公主。”他笑容裏有些尴尬,又說道:“早知道就不在這裏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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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張良,他喝了一口酒,對我說:“公子聽說趙王宮有位神童想見見,而公主呢又想出來游玩,那麽就由公子宴請,你可以吃一頓免費的午餐,公子又見到了你。豈不是兩全其美?”
韓非道:“子房說前幾日在趙王宮的花園,他遇到一個天資卓絕的小孩子想進稷下學宮,我以為是趙王的哪位王子,不曾想原來是小公主,今日失禮了。”
我揖手,笑嘻嘻的坐下:“天資卓絕不敢稱,只是比同齡小孩稍稍聰明一點點而已,就一點點哦。”
韓非哈哈大笑,然後給張良倒了一杯酒,他們二人對飲一杯後,我便落落大方的開口找話:“韓兄也是好雅興,竟選在這裏宴請客人。”
韓非口裏的酒不防全噴了出來,他指着我笑得直不起腰:“韓兄?你這個年紀應該叫我爺爺還差不離。”
“孟子曾說,人之相識,貴在相知,人之相知,貴在知心。”我說:“韓兄想必不是拘泥于世俗眼光的俗人,平常之心待平常之客,我此刻便是如此,莫要讓身份年齡成了一堵高牆,把你我隔在兩端。”
韓非一愣,繼而大笑起來,頗有幾分俠士的爽朗不羁,他對張良說:“想不到人小,心卻不小,天賜的緣分,你竟發現這樣的珍寶。”
“公子莫要玩笑了,公主是趙國的珍寶,子房不過有緣相識而已。”張良平靜的看着我。
我看着對面的兩人,韓非雖大,但因王室養尊處優,看上去也不顯老态,眼角的小細紋更是平添了一股潇灑穩重;而張良自是不用說,年紀雖小,已經出落得俊秀出塵,兩人坐在一起,真是基情滿滿。
韓非還不知我心內的各種小九九,他舉起酒樽:“名士相交,不論身份,那麽我該如何稱呼你?”
“我叫趙懷瑾,你可以叫我懷瑾。”
“你應該還沒有字吧?”
古人相交都愛稱呼對方的字以示親近,比如說張良的字便是子房。我一思忖,說:“并無字,不過前幾日有人說可送我一字。”
“何字?”韓非問。
“姮。”
“那我叫你阿姮。”
阿姮,聽起來倒是挺舒服的,我點頭同意了。餘光見到張良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問:“你幹嘛一直看着我?”
他唇邊暈染了一抹溫柔的笑意:“沒什麽……看你一直沒吃東西,有些好奇而已。”
未作他想,我說:“不好吃。”
韓非坐直身子,放下手中筷子:“我選這個地方,正是因為這裏的吃食是出名的美味,不然何苦這麽遠跑到這郊外呢?”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酒色混濁,聞起來倒是香。晃了晃手中的杯子:“食物要講究色香味俱全,我發現這邊吧,廚子們普遍性的對調料都不太了解,可是這些調料可是一道菜肴是否美味的關鍵。”
正欲嘗一嘗杯中之物,一只修長的手已經伸過來——張良輕而易舉的把我的杯子拿走,他馬上在我手上塞了個香瓜,我忍不住嘟起嘴,他說:“小孩子喝什麽酒,吃瓜吧。”
韓非又笑出聲,我瞪着他,他咳嗽一聲收斂了笑意,問道:“你似乎對烹饪十分了解?”
“那是,我做的菜至少能媲美米其林五星大廚了。”飛快的說完,忙又補救:“我是說我們趙國王宮裏的大廚子。”
韓非頗感興趣,挪揄說:“聽你說的這麽厲害,不如親自下廚做幾道小菜如何,讓我和子房也見識見識。”
我當即滿口答應下來,只見韓非扯了扯窗上的一根粗繩子,門外突然有鈴铛聲響起來。之前帶我們上樓的女子進來了。
韓非指着我,一副看笑話的樣子,說:“七娘,我們這裏來了位大廚,說要做飯給我們吃,只好借用一下你們這裏的廚房了。”
“哦?這位貴客恐怕還沒有竈臺高吧。”叫七娘的女子語氣中雖是十分的不相信,卻還是答允韓非說:“廚房腌臜,貴客若不嫌棄,便跟七娘來吧。”
我留下一個挑釁的眼神,興沖沖的跟着七娘出去,終于可以下廚了。
這裏的廚房是在最後面的一間小院子裏,七娘指了一個小夥計給我幫忙,然後自己搬了把小凳子坐在院子裏看仆人劈柴。
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首先食材少,蔬菜只有油菜韭菜蓮藕跟一些不知名的野菜。肉類倒是很多,可是調料太少,只有油、鹽、醬、醋外加一把花椒和一罐糖。本想做幾個炒菜,可是沒有辣椒!我最拿手的小炒肉怎麽做!
看着面前的食材我懵了半晌,瞄到外面的七娘略帶嘲笑的眼神,我心說試試呗。要那個小夥計給我拿了個腳凳過來就把他趕出去了。
“有牛肉嗎?”我問。七娘露出一個匪夷所思的表情:“我們是尋常商家,哪裏敢吃牛肉?”
我倒沒有意識到牛肉的珍貴,因為在王宮裏廚房每日都有供應。沒有牛肉,我只好要了一塊羊肉。羊肉切小塊,可以炖一鍋羊肉湯。但又因為在一個小罐子裏找到了一種刺鼻辛辣的粉末,問過七娘之後得知這是茱萸粉,我猜想應該是這時候的辣椒,于是把牛肉清湯改成了麻辣牛肉炖鍋。
用糖和醋做糖醋魚,蔥在這裏似乎是被當成了蔬菜,于是我将蔥切碎當了調料。
七娘開始仍是在曬太陽,監督仆人砍柴,直到一個老廚子被麻辣牛肉的香味引過來之後,她也有些坐不住了。
老廚子問我為何牛肉可以炖這麽香,我當然不會告訴他,是因為他們平時把肉切太大塊了,調料放得少,味道當然難以融進去了。故意把蓋子揭開扇了扇,七娘走了過來。
“真是奇了。”七娘上下打量着我,眼神中卻收起了嘲笑,她一言不發,吩咐人拿了大食盒過來。
最後出鍋的是一碗肉沫蒸蛋,老廚子啧啧稱奇:“想不到雞蛋還可以這麽做。”
叫夥計幫我把菜放進食盒,七娘卻親自幫我把食盒端起來,我走出廚房,外面恰好正午。七娘提着食盒在前面帶路,一路上幾次偷偷打量我。
最後終于忍不住問道:“敢問貴客,這手好廚藝,是從哪裏學來?”
從哪裏學來呢?依稀記得有一年媽媽病重了,那時候自己還小,老爸帶着我翻遍食譜,每日變着花樣做好吃的給媽媽送過去。我也是在那時候背會了做各種各樣的菜譜,許久沒有想起現代的事情了,眼睛突然有些酸澀。
許是見我久久沒有說話,七娘忙低聲說:“失禮了。”
“沒事,”我說:“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你,因為教我這一手好廚藝的人,應該永遠見不到了。”
七娘一愣,已經到了客房門口,我推開門走進去,韓非和張良面前的酒壺已經空了,兩人卻絲毫不見醉意。
七娘把那鍋炖羊肉端走,對韓非笑道:“你們可有口福了。”
她出去時欠身,我朝她一笑,接過食盒在案邊坐下。
“阿姮真是讓人好等。”韓非用筷子敲了一下酒壺:“酒都見底了你才來。”
将三道菜拿出來,我笑道:“保準叫你不白等。”
蓋子揭開香味四溢,我給他二人盛了蒸蛋,兩人皆是禮儀周到向我致謝。張良依舊神情淡淡,韓非卻并不似平日穩重,将羊肉和魚品嘗之後,反而露出少年人狡黠的神情:“好別致的菜肴,從沒有吃過的美味。”
“姮兒可真是個奇人。”張良突然出言,他将蒸蛋往我面前推。
舌尖一觸到這熟悉的味道,總忍不住想起現代的事情,多遙遠,上輩子一般。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我忙仰着頭扇風:“燙死我了燙死我了。”
韓非十分詫異,而張良則靜靜的看着我。
韓非搖頭笑道:“你這小丫頭真是有趣,若不是趙國的公主,我一定會請你去韓國,偏偏是趙王的心頭肉。”
他停了一下,繼續問我:“子房剛剛跟我說,你想去稷下學宮?”
我愣了一下,收好其他情緒,笑道:“是。”
“稷下學宮的現任祭酒是我師弟浮丘伯,憑我與師弟的情誼,即便你不參加會考,我也能讓你進入學宮。”韓非說。
這不是走後門嗎,我心內計算一番,還是要正能量一點。于是說:“韓兄好意心領了,不過我向來喜歡光明磊落。”
“阿姮真乃女中君子,”韓非說。
“女中諸葛我聽說過,女中君子倒是第一次聽。”原來剛才是在試探我,我松了口氣。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沒有對一個幼小孩子的輕視和随意,他将我當成了一個大人。韓非對我的态度,讓我無端端的有些快樂。
這時韓非又開口:“那女中諸葛又是什麽?”
我語塞,解釋起來恐怕沒完沒了,于是指着他面前的羊肉,言簡意赅:“吃東西吧。”
我們方才無話,酒足飯飽之後,他們兩個開始喝酒了。我不雅的打了個飽嗝:“什麽時辰了,我是不是要回去了。”
張良笑:“不急,我說亥時送你回去,現在還早着呢。”
我問:“那我們等會去哪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