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習慣
第32章 習慣
吃完午飯出來,秦禹蒼讓夏澤笙在樓下等着,把秦瑞送回家,上樓的時候秦瑞念叨他:“不錯哦,知道心疼人,舍不得讓夏先生爬樓。哎呀,你老爸我看着有些羨慕。”
秦禹蒼聽他揶揄,只是笑笑,沒有反駁。
“衰仔,你老實講,跟夏先生結婚與九霄珠寶最近的問題是不是有關聯。”
“怎麽會這麽想。”
“不知道,總覺得很巧合,還把我調走了,為何要在此時呢?”秦瑞搖了搖頭,“我同你講,不論如何,夏先生是個好人,你要對他好點。”
“這麽護着他。”
“那是自然。”秦瑞感慨,“二哥年齡大了,逐漸精神不濟,秦勇呢,心思一直就不在廠裏,看不起我們這幫老親戚。秦如南更是不用說了,那會兒年齡還小……以前秦骥活着的時候,會拉些業務過來幫濟加工廠,後來秦骥失蹤,我們以為這就完了,肯定做不下去。那時發愁啊,你的學費從哪裏來呢?好幾夜沒睡着覺。”
“原來還有這事,怎麽不和我講?”秦禹蒼第一次聽說,有點詫異。
“你那時候剛剛考上研究生,我怎麽好同你講。”秦瑞道,“你一個學生仔,知道這些也幫不上忙的。而且你那時好像叛逆期,提到秦骥就發脾氣。次數多了,我就不再和你說這些。”
大學時期的秦禹蒼對上一世的秦骥有過節?
他聽着秦瑞的話,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曾經的記憶。
絲毫沒有從那些還存在的記憶中,找到兩個人打過照面、有過交集的時刻。
“後來呢?”秦禹蒼收回思緒,追問。
“後來,後來嘛是夏澤笙代管了秦骥先生那一部分的股份,他拉來了好幾筆大生意,加工廠就這麽活了下來。那時又悶又熱,他給好幾個車間都換了設備、加了通風系統和中央空調,花了不少錢。還說我們設備老舊,又不知道從哪裏省出來的錢,換了好些設備。”
“……他還做過這樣的事。”
秦禹蒼大概明白為什麽最開始見面的時候,夏澤笙說自己身無分文了。
他不能動秦骥的錢,于是拿出了自己的積蓄,全花在了加工廠身上。
“是呢。我們以為他這就算盡力了,可是還沒有完。他自己跑來廠裏做工人,在廠裏幹到暑期結束,那時大家都攔他,怕他吃不了苦。可是他一聲不吭,幾個月過去,很多工藝都能說得頭頭是道。”秦瑞說,“這兩年,九霄有兩款賣得不錯的品類,是他設計的。”
秦瑞停下來,一方面是爬樓累了喘口氣,一方面掏了手機出來,眯着眼睛在照片夾裏翻了一會兒,找出了幾張照片:“你看,這款當時賣得不錯的。”
那是一條18K金的項鏈,主石為翡翠。鏈子下端做了點處理,吊墜了不少小克重的翡翠,讓它和吊墜能很好地連接在一起,形成一個從淡色到辣綠的漸變效果。
既顯氣質,時尚,又壓低了産品成本。
“有些天分。”秦禹蒼點評,“可是一個爆款,救不了九霄。”
“人家夏先生盡心盡力,做了好多實事,還用你在這裏站着說話不腰疼。”秦瑞不高興地收了手機,“你以後對人家夏先生好一點,知道嗎?!”
“還叫夏先生。”秦禹蒼提醒他。
“哦對。”秦瑞咳嗽一聲,“哎呀,雖然對不起秦骥,但是講真,你能娶到夏澤笙,老子确實臉上有光。”
秦禹蒼不留痕跡地嘴角翹了翹:“你高興就好。”
“你難道不高興嗎?能娶到自己的偶像為妻?”秦瑞反問他。
“偶像?”秦禹蒼聽到這兩個字,愣了一下,“你是說……夏澤笙是我的偶像?”
秦瑞從卧室床底下的舊行李箱裏,翻出了好些泛黃的海報,皺皺巴巴的,撕碎的地方已經被透明膠帶粘好,看得出來,曾經被人暴力對待過,又被好好地整理成了一沓過往的記憶,留在了最角落的地方。
“對啊,你啊,剛上初中,就喜歡夏澤笙,夏澤笙的海報貼了你整間屋子。後來他息影,你還堅持追了他好幾年,好像是14年前後,你從學校回來就撕了他的海報扔了垃圾桶,還發了好大的脾氣。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你媽那會兒還在,她還和我說,這就是中二期。”
在他的敘述中,秦禹蒼翻看手裏的海報,還有抄錄的歌詞,以及照片。在這些材料裏,他能感覺到當時收集這些的人是用怎麽樣狂熱的情感在仰慕夏澤笙。
他忍不住蹙眉。
……他從秦禹蒼身體裏複活後,從未有過這部分記憶。
就像是……就像是刻意被抹去一般。
可是追星本身就是少年生活的一部分,橫沖直撞的荷爾蒙在他們身體裏肆意,讓他們總是很容易地愛慕什麽人。這本該是秦禹蒼很重要的一部分記憶,卻完全……沒有留下痕跡?
為什麽?
是不想讓他知道嗎?
他問身體裏那個早就消散的另一個靈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然而這讓他确認了一樁事,秦骥能夠重生在秦禹蒼的身體裏,果然是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的。他将那些屬于秦禹蒼本尊的東西都收好,還給了秦瑞:“你再幫我保管好,也許未來有用。”
“好,我知道了。”
“好好對他。”走的時候,秦瑞叮囑。
“知道了。我會的。”
他下樓的時候,菜場的人少了一些,夏澤笙不在那個位置,秦禹蒼沒有着急,給自己點了支煙,等了片刻,果然見夏澤笙手裏抱了一大捧花,另外一只手上提了新鮮的蔬菜肉類回來,有小孩子從他身邊經過,他很貼心地讓開,然後看着孩子們打鬧遠去。
夏澤笙頭發有些長了,随着動作,從耳後滑出來,落在他的臉頰上,顯得他楚楚動人。
他上輩子閱人無數,青春的、風韻的、美豔的、傲嬌的……什麽樣的人,在面對他的時候,都化作繞指柔,任他采撷。
可是,夏澤笙不太一樣。
秦禹蒼想。
那些過往的經歷,見過的人生百态,讓夏澤笙并不是個坦誠的人,甚至很複雜,他的心裏一定有很多秘密、很多苦楚。
他用厚厚的殼子包裹着自己的心,用僞裝來面對一切問題,堅強得不肯低頭。
唯有對秦骥,才卸下了所有的僞裝,用最柔軟的一面,去承接所有秦骥給予他的,無論是冷漠,抑或者是傷害,他都一并接納。
殊不知,不設防的他,才是最動人的。這樣的他,只有秦骥見過,只有秦骥掠奪過,擁有過。
上輩子的自己,可真是個惡劣的人啊。
秦禹蒼想。
夏澤笙走近了,跟他道歉:“對不起,我以為你還要一點時間,就去買了些菜。”
秦禹蒼彎腰去接他手裏提着的東西,夏澤笙反映了一下,才松開手。
“謝謝。”夏澤笙小聲說。
“累不累?”秦禹蒼擡手把他那縷頭發理好,溫暖的指尖從他耳畔滑過。
夏澤笙愣了愣,看向秦禹蒼,秦禹蒼的眼神裏含着的意思,仿佛能讀懂,又似乎讀不懂。
累不累……
沒什麽代指。
只問他累不累。
他不清楚秦禹蒼到底是問他買菜累不累,還是問他這麽客氣累不累,抑或者是這樣的人生累不累。
于是過了好一會兒,夏澤笙才低聲說:“不知道,習慣了。”
從來不會求助,只是習慣了。
習慣了一個人面對所有的困境,一個人忍受無數刁難,一個人舔舐傷口。
世界無人贈予他友善。
唯有秦骥和眼前的年輕人,曾對他施以援手。
到家後,兩個人把買的菜收拾好了。
只剩下那束花。
還好夏澤笙有先見之明,買了個花瓶,這會兒接了水,将花的枝葉剪好,一根一根插進去。他很喜歡這件事,做得很專注。
秦禹蒼靠在旁邊,欣賞了一會兒美人與花。
現在想想,二沙島別墅那繁花盛開的花園,每層樓都有精心裝飾的鮮花,一日一日不重樣,想必夏澤笙曾花費很大的精力來做這件事,只為了取悅秦骥。
心情說不上來。
有些自得,畢竟這些事,做出來,都是為了吸引自己注意。
又有些扼腕,這樣的景致,他上輩子竟然渾然不覺,絲毫沒有欣賞。
然而更多的是心痛……
一個人,要多愛另一個人。
才會在無數的日子裏,不厭其煩地做這樣的事。
而夏澤笙,何至于此?
心疼成了懊惱,生氣後莫名就吃起了醋,明明夏澤笙心中念着的也是自己,這會兒已經沒有邏輯。
夏澤笙還在那裏細心搭配花束,他已經走過去,低頭吻上去。
這個吻來得毫無征兆,根本不讓人有準備,夏澤笙茫然地承受了,順從地接受這個有點霸道的吻,擡手勾住秦禹蒼的脖子。
過了好一會兒,秦禹蒼松開氣喘籲籲的夏澤笙。
瞧他眼裏沒有了那點兒專注,這才多少滿意了一些。
“我是誰?”他問。
“……禹蒼。”夏澤笙還有些茫然,氣息不穩地順着話頭說。
“我去工作。”秦禹蒼對他說。
夏澤笙點了點頭,看着他。
秦禹蒼假裝沒理解夏澤笙的眼神有多奇怪,只對他說:“累的話休息一會兒,晚上我們可以一起出去吃飯。”
家裏沒有家具,唯一的桌子就是廚房的中島臺。
而夏澤笙在這裏插花。
如果把電腦擺到這裏來辦公。
工作效率大概率為零。
于是秦禹蒼拿着電腦去了卧室,那裏好歹有一張床墊可以做,而且不會有人來撩撥他的注意力。雖然工作大概是個借口,打開郵箱開始處理最近婚假期間沒有處理的問題後,秦禹蒼還是很快地專注了起來。
等他忙完,再一擡頭,已經晚上八點。
手機上有一條未讀微信和幾條媒體推送。
是夏澤笙的。
【時間有點晚,我已經做了飯,你忙完了就可以出來吃。】
秦禹蒼一笑,轉而去翻看媒體推送。
然而當他看清了文章标題,笑容就淡了下去。
——秦骥遺孀夏澤笙已于昨日二次結婚,據知情人士透露,此前夏澤笙已與第三者來往甚密。
文章标題已經足夠聳動。
內容更是煽動性十足。
首先PO出他們兩個人去民政局結婚的照片,還有不知道從哪裏買到的兩個人的合照。接着點題說秦骥剛剛下葬,夏澤笙便已經結婚,疑似之前就已經發生過關系。而所謂的受采訪知情人,能夠支撐此理論的知情人,一直影影綽綽,沒有正面出現名字。
通篇文章都在暗示夏澤笙婚內出軌,對秦骥不忠。
這篇文章在一個小時之前,不約同地由某家娛樂自媒體發布在了各大主流輿論平臺上。人們對此喜聞樂見,浏覽量激增,評論與轉發分享量更是可怕,搜索引擎上甚至連這個詞條的關注指數都已經單獨成行。
無數營銷號和自媒體還有視頻主聞着流量的味道就過來了,開始從各角度,全方位的解構夏澤笙、解構秦骥以及他們的婚姻。
還有秦家、夏家之間的淵源。
以及遺囑之争。
網上的閑人不少,到秦禹蒼看到這些信息的時候,已經不受控制,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流量狂歡。
秦禹蒼沉思了片刻,給何甄打了個電話。
“何甄,骐骥集團的輿情監控,還在你那邊嗎?”他講明白了情況,問何甄。
何甄下意識回答:“還在我這裏。”
“那你得快一些了。”秦禹蒼道,“如果再發展下去,網友們會挖出什麽來很難說。還有一些網上造謠的證據固化工作,也同步進行。這絕對是一場人為操控的污蔑。後面的人別想逃走。”
“我知道了。”何甄道,然後他猶豫了一下問,“你覺得背後是誰?”
秦禹蒼挂電話前冷笑了一下:“秦勇。”
他之前還在猶豫九霄珠寶下一步的去留。
現在已經不用再猶豫。
有人着急給他答案。
卧室門打開的時候,夏澤笙隐約聽見了聲音,于是把保溫的飯菜依次端出來,放在中島臺上。
然後他看了看時間。
晚上八點半。
……果然秦禹蒼和秦骥一樣,也是個很忙的人。
他聽見了腳步聲,正要招呼秦禹蒼過來吃飯,就看見秦禹蒼提着公文包,風衣挂在他手腕處,正在系領帶。
夏澤笙愣了一下,走過去問:“我來可以嗎?”
秦禹蒼松了手,把後續工作交給他。
“我要去一趟公司。”秦禹蒼說,猶豫了一下,沒說網上發生的事。
夏澤笙點了點頭,繼續給他系領帶。他的表情沒有什麽不滿。
可是秦禹蒼看見了還冒着熱氣的飯菜,嘆了口氣:“你自己吃吧,我時間緊,就不在家吃飯了。”
“好,我知道了。”夏澤笙系了一個很漂亮的領結,有很自然地從他手裏接過風衣,展開來給他穿上,“我自己在家沒問題的。”
他沒有任何不滿。
過去十年,他已經習慣了。
秦禹蒼走到門口換好鞋,打開門鎖,卻又忽然轉身回來,看他,接着忽然給了他一個擁抱,将他用力擁入自己的懷裏。
“很抱歉。”秦禹蒼對他說,“耽誤了你的心意。”
夏澤笙怔忡了片刻,用雙手回抱住秦禹蒼,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沒關系。”他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