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 64、陰魂不散
64、陰魂不散
陳逢年從道觀離開後, 下山潛入永平寺中。
瘟疫以後,永平寺取消了晚課,沒了夜間活動, 寺廟裏變得寂靜陰森。他擅長記路,之前第一次來此打探, 就記住了寺廟的布局。
永平寺是四方布局, 四院一進門是一個開放的露天講堂, 講堂後是大殿, 大殿裏供奉的是佛祖,旁邊幾個殿堂供奉着其它菩薩。僧人們休息的地方和佛殿隔着一段臺階, 越過僧人們的生活區, 有一片竹林,住持無念獨居在竹林裏, 平時會客也在那處。
陳逢年從外牆翻入, 直接進入竹林。竹林燈火彌漫, 房屋裏人影交錯, 無念的屋外駐守着幾名士兵。這裏戒備并不森嚴,他大可以直接竊聽,但陳逢年想到阿枳的囑咐, 不想惹事, 最後還是選擇了一個用不打草驚蛇的辦法:在房頂上竊聽。
無念住的地方并不豪華,說好聽點,是清雅,說直白一點, 就是一個破茅屋。在屋頂能清晰聽到裏面的談話。
一個年老的太醫道:“此次瘟疫不是沒有對抗之法, 對于屍瘟, 太醫院早有記載, 藥方上,人參、靈芝這些名藥,代價過高,拿來給村民服用,實不劃算。”
無念耐心聽他說完,說道:“太醫無需跟我賣關子,盡可以直說要我怎麽做。”
一個性急的中年官員:“這就好說了,我們需要你以施法為借口,将村民都聚在你這裏,不要讓他們跑出去,好給我們争取時間,護送當地的宗親們離開。”
無念淡泊地問:“北望山有兩千民衆,宗親加起來不過五位,諸位要讓我為了這五位宗親,愚弄兩千民衆。”
急性的中年官員正要開口,老太醫攔住他,開口道:“大師這樣想,也無可厚非。但咱們食君之祿,此次能救下這幾位皇室宗親,永平寺可記一樁大功,要成為千古第一黃寺,指日可待。那些愚昧的百姓,又能帶給大師什麽呢?你且再想想,你配不配合,百姓們的下場都一樣。”
無念問:“那宗親們順利離開之後,北望山的百姓呢?”
中年官員道:“這事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我們只是執行人。現在接到的指令,是先封山,讓他們自生自滅。”
老太醫緊接着說:“朝廷此意,不是不救,而是信任百姓們生生不息的能力。就說此次屍瘟,源頭是二十餘年前喪命于此的反賊,當年那些反賊害得北望山民不聊生,這才多少年過去?北望山依然人來人往,大師,你要對我們大魏的百姓有信心啊。”
屋裏陷入一陣沉默,無念出聲說:“好,我答應你們,但是有個條件。”
中年官員道:“這是讓你給朝廷效力的大好機會,你還敢談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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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念淡淡說:“你們也不是必須需要我的幫助才能送宗親們離開,只是那樣代價會大一些,并不是做不到。決定權在二位手上,我只是提出我的要求。”
太醫說:“那你的要求是什麽?”
“送完宗親後,當晚放我永平寺的弟子離開。”
陳逢年聽到此處,已經能窺見這場瘟疫的結局了。朝廷派兵嚴守北望山,只要沒有消息流出,就不會有別人知道這場瘟疫的存在。
等瘟疫在山內擴散開,當所有知道瘟疫存在的人,都因瘟疫而死後,這場瘟疫就像沒發生過一樣。
這是狗皇帝的慣用手段了。他就是以此來對付和梁王有關之人,試圖抹去梁王的功績與痕跡。
陳逢年得知明天他們就要行動送宗親和和尚們出山後,便立馬離開了永平寺。
回到道觀已是三更。
道觀裏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昨天動亂之後,馮華在阿枳的教育下,進行了深刻的自我反思,過去她能管理住兩萬人的軍隊,百餘名病患豈能将她難住?
于是今日就動用了她往日訓兵的本事來訓練村民,在嚴苛的軍事化管制之下,患病的村民們累的苦不堪言,再也沒有鬧事的力氣了。
比村民更累的,是羅泉。
馮華想要動員村民們進行訓練,需要有個陪練的,又舍不得自己的部下,就把毒手伸向了他,美其名曰:“你看你這細胳膊腿兒,再不鍛煉,活過四十歲都難!”
說完就把他扔進了一群瘟疫患者中間去了。
在馮華的鐵腕下,羅泉和村民們繞着道觀從太陽升起跑到太陽落下。
羅泉身子虛,突然加強運動量,晚飯塞了半塊饅頭後開始上吐下瀉,昨天的飯都吐出來了,到了半夜三更,被肚子餓醒。
他随意地把棉襖一套,靸上鞋推開房門,迎面撞上一個黑影。
羅泉以為撞鬼,大喊一聲:“急急如律令!”
剛喊完,羅泉就被推進了屋。
陳逢年調侃道:“我就那麽像鬼麽。”
羅泉說:“不是不是,但誰讓你老穿一身黑。”
陳逢年淡定地說:“黑衣服不怕髒。”
羅泉嘿了一聲:“你诓我呢?我要是個有錢人還真信了你的話,明明灰衣服不怕髒。”
什麽跟什麽...陳逢年朝他努了努下巴,“坐下說。”
陳逢年突然過來,羅泉忘了自己餓肚子的事,和他面對面坐下,這時他感覺到陳逢年身上的寒氣,問道:“你出遠門了?”
“嗯,剛去了一趟永平寺。”
“你信佛啊?”
陳逢年:“...下午我和阿枳去茶肆,從朝廷士兵口中得知派來救災的太醫在永平寺,傍晚先去永平寺探了探,發現無念借瘟疫搜刮百姓錢財。夜裏我又去探了一次,聽到了無念和太醫的談話。”
羅泉道:“可有救了?”
陳逢年輕笑:“就來了兩個太醫,救誰?”
“咋就來了兩個...現在患瘟疫的四五百來號人呢。”
陳逢年說:“他們沒想着救人。”
羅泉看向他:“那他們來幹啥?”
陳逢年将今晚聽到的都告訴了羅泉。“太醫說這是屍瘟,太醫院有記載,用藥名貴,救不了這麽多人。他們今天連夜放走滞留在北望山的宗親貴族跟永平寺的和尚,打算留百姓在這裏自生自滅。”
“這...”羅泉知道陳逢年不可能聽錯,但他還是确認了一遍,“你沒聽錯吧?”
陳逢年說:“你明天白天去永平寺看一看,就知道我有沒有聽錯了。”
“這群狗官!百姓有病不治,這不是草菅人命麽!”羅泉憤恨之餘,感到深深的無力。
陳逢年漠然開口,“太醫說是屍瘟,我來是想問你,會和他們有關麽?”
羅泉反應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陳逢年口中的“他們”指代什麽。
他身上的煞氣,那三千不散的陰魂。
羅泉說:“你等等,現在我看不見。”
他跑去櫃子裏,蹲下來翻出一道符紙和朱砂,用手指蘸取朱砂,在符紙上畫了些陳逢年看不懂的符號,然後将符紙蘸水,貼在陳逢年身上。
在羅泉的視野中,陳逢年被黑色的霧障籠罩着。
“煞氣還在,不是他們作祟。”
陳逢年的心并沒有輕松。他摘掉符紙,仔細看了看,沒能看懂,問羅泉:“這是什麽符?”
“驅邪用的,陰魂都會在我眼中現行。”
陳逢年想了想,問:“他們什麽樣?”
羅泉說:“鬼能有啥樣?鬼樣呗。對了,你看到的是什麽樣的?”
陳逢年說:“一團黑,在我身後飄來飄去,照鏡子就能看到。”
羅泉好奇:“那你第一次見到他們不得吓死?”
陳逢年回憶了一番,在陳逢年的幼年,那些關于趙封狼的記憶還不清晰的時候,他第一次在鏡子前看到了那些黑色煞氣。
當時他不過以為是鏡子髒了。
陳逢年搖頭:“這有什麽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後來那些夢。
他一遍遍重複着他們死時的畫面。那時的趙封狼已成困獸,徐白山逼他親眼看着他們慘死。
他們為了榮華富貴,為了家人,為了抱負,為了求生,才聚在了一起,可最後卻因他而死。
陳逢年說出自己的猜測:“不是他們的陰魂,有沒有可能,是他們的屍骨?”
羅泉道:“那也跟你沒關系。你現在是陳逢年,你知道,一個人能轉世的概率有多小麽?百年千年,能有一個已經不錯了!我要是你,有這機會,這輩子肯定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老婆孩子熱炕頭,誰知道你以前那些事?”
可他自己知道。
“你別激動。”陳逢年平靜地說,“這事一解決我就和阿枳回金寧,只不過現在攤上了這事,她一個女人都沒有提出要逃離此地,我更不能退縮。”
羅泉目瞪口呆,“你...你們...她...她答應了?”
陳逢年搖頭說:“沒有。”
羅泉聽到陳逢年的回答,他松了一口氣。
他想到阿枳的來歷。
那樣的人,真的願意為了陳逢年留在這裏麽?
陳逢年看出了羅泉的反常,正常的反應,不該是繼續追問麽。他為何會嘆氣?
陳逢年不想細想,這件事牽扯的只有與他和阿枳,其他人,與他們無關。
他淡淡說:“談正事吧。”
羅泉給他們兩各倒了一杯茶,說:“你有對策麽?”
陳逢年說:“昨日我答應了鬧事的村民要帶太醫過來,現在看來山上這兩個不頂用了。”
羅泉很清楚陳逢年...不,趙封狼的處事方式。他要不輕易許諾,但凡他開口之事,一定會想辦法實現。
“你有主意了麽?”
陳逢年喝了口茶,道:“有個人,一定能幫忙找來太醫。”
羅泉睜大眼:“你要去找徐白山幫忙?”
陳逢年眼皮輕輕一翻,“是太子。”
他決定放下仇恨,不代表他不恨徐白山,就算将徐白山碎屍萬段,也解不了他心頭的恨。
但他意識到自己被仇恨絆住了,他要想向前走,必須得擺脫徐白山。他不會再回到徐白山那裏,更不會去找他幫忙。
羅泉一拍腦袋:“我怎麽沒想到呢,太子跟瘋婆子關系那麽好,肯定會幫忙的。”
“未必。”陳逢年說,“太子看重的是郡主背後的安康王舊部,不是郡主。此事不能将郡主牽扯進去,我來找你,是想要個太子私邸的地址,我去說服他。”
羅泉找了張空白符,寫下太子府邸的地址,他遲疑道:“你有幾成把握?”
陳逢年搖了搖頭。
沒有把握的事,就全力以赴。
羅泉也思考着對策,他想起了一些也許有用的信息,說道:“也許可以讓阿枳姑娘試試,此前你出事,太子曾跟她示過好,表達傾慕之情。”
陳逢年将那張寫有太子地址的符紙揉在手心,他站起來,果斷說:“我不利用女人。”
作者有話說:
下周三就恢複更新哦,還有人在嗎,沒人在的話要不我先斷更幾天去攢存稿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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