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 55、願不願意
55、願不願意
襲擊徐白山的人武藝高超, 出其不意,不像是系統訓練過的私兵,更像是江湖人士。他們的目标很明确——徐白山。
車夫被亂箭射中, 拉着徐白山的馬車似瘋魔了般朝着斷崖狂奔,陳逢年穿過刀光劍影, 攔住馬車, 飛矢之中, 他從一匹馬跳到另一匹馬上, 回身對馬車裏的徐白山說:“大人,坐穩了。”
他們的人手已傷殘一片, 對方的殺手不斷追逐, 陳逢年振臂揮鞭,馬前蹄騰空高舉, 從河道穿過!
然而對方的人太多了, 很快他們就追了上來, 黑壓壓地将陳逢年和徐白山包圍。
其中戴着鬼面首領說道:“我們的目标只有徐白山, 你若知趣,還能有一條生路。”
血光已染紅了陳逢年的眼睛,他平靜地眨了眨眼, 說:“想要殺徐大人, 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徐白山,只能死在他手上!
對方舉着劍朝他策馬而來,陳逢年以一敵十!鬼面男子吹了口哨,又有數十名刺客如龍卷風一般襲擊而來。
陳逢年體力漸漸不支, 這時, 轟隆的馬蹄聲響起, 一支足足百人的護衛駕馬而來, 将刺客包圍,他們厮殺了起來。
陳逢年堂皇地看着這一幕,他萬萬沒想到,徐白山帶了伏兵。
若今日動手的不是那些刺客,而是他,後果不堪設想。
當他心悸與僥幸并存之時,一支飛矢穿過打鬥的人群,飛向馬車的方向。陳逢年注意到那支飛矢時為時已晚,那飛矢僅離馬車裏的徐白山幾米之隔。
陳逢年的小腿奮力蹬地,躍上馬背,用他的身體擋住了那支飛矢。
這一瞬,趙封狼的記憶如走馬燈在他眼前閃過。
趙封狼葬身亂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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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和迷茫,與巨大的黑暗一起席卷他。
可在迷霧重重的黑暗之中,忽然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陳逢年看不見她的樣子,可他能感受到她的溫度。
她說不問來歷,不問前程。
他還是想和她有個前程。
倒下之際,陳逢年虛無地合攏手心。他努力地想要抓住什麽,可除了塵土,他什麽都抓不住。
元宵節。
作為大魏國都,太安城的上元夜,是這個時代最熱鬧的盛典之一。
一個朝代的景象與當政者有着極大的關系。魏朝的皇帝驕奢淫逸,上元這樣的節日,不惜傾盡國力也要辦的熱鬧輝煌。
在上元夜的太安城街道,四處可見賣符的道士、當街起舞的舞女,随處可聞歡樂的二胡和鼓點聲。
而大梁,是一個克制的王朝。梁高祖雖未留下任何生平,但他締造了大梁的一切,他的品格深刻烙印在了大梁的國風之中。
阿枳記憶裏的大梁節日,總是像獻祭一般,嚴謹教條,不論民間還是宮廷,都很少有大肆慶祝的時候。
自從決定将土匪窩改造成道觀之後,馮華的部下一刻也沒停的趕工,今夜馮華在尚未完工的道觀裏舉辦宴會。
馮華嗜酒如命,所以今夜斥巨資搬了個酒窖回來,宴請她的部下。
馮華拉起阿枳的胳膊:“阿枳,我馮華這條命是你救的,這碗酒你必須幹了。”
雖說盛情難卻,阿枳還是拒絕了。
她淡笑說:“既然是我救你命,哪有你灌我酒的道理?”
馮華臉色拉了下來,失落很明顯,“你怎麽還跟我這麽見外。”
阿枳從小對人事往來沒有任何興趣,看到別人因傷心痛哭,因相逢大笑,她無法理解,無法融入。
馮華勸不動她,就去拉着部下喝酒了。
阿枳回了屋,她坐在黑寂的屋子裏,聽着馮華和部下們高歌到半夜。
她知道自己在想誰。
她不喜歡熱鬧的節日,只是,別人團聚之時,他們都是相隔兩地的。
她看到天上那輪明亮的圓月,只是,有些遺憾。
元宵節的第二天,正月十六,阿枳早晨随馮華、羅泉去了太子府邸做法。
魏太子馮洺自從金寧回太安後,一直充當縮頭烏龜,魏帝見他沒有威脅,又被別的事絆住,殺心就漸漸淡了下去,馮洺因此逃過一劫。
馮洺裝瘋賣傻過了段時日,見到馮華就如雨露甘霖一般,親切地抓住她的手臂:“華華,你總算來探望我了。”
“太子,我也擔心你,但我現在不方便露面,你看,今天也是喬裝打扮了才來的。”
今日阿枳、馮華、羅泉三人都是道士裝扮。
阿枳幫羅泉做法,這期間,馮洺一直在跟馮華吐苦水。
恰好有一兩句被阿枳聽到了。
羅泉一邊裝作畫符,一邊問阿枳:“日後,真的是太子登基嗎?”
阿枳說:“魏朝史書若無誤,一定是他。”
羅泉尋思道:“我覺得,太子好像有點兒傻,真的是他麽?”
阿枳不假思索:“要麽是魏國朝政有變故,要麽,是他裝的。”
羅泉說:“裝?...是你多疑了吧。”
阿枳道:“但願。”
羅泉始終對她懷有質疑:“你确定,是陳逢年殺了他?”
自這次回來,她忙着跟陳逢年重逢,與他沉淪,有很多事被她擱在了一旁,羅泉的話突然點醒她。
她一直以來,只關心陳逢年的去處,卻忘了真正的高祖。
為何高祖也叫陳逢年?難道他們只是恰好處于同一個年代,同名同姓卻不同歲數的兩個人麽?
陳逢年在此,那真正的高祖又在何處?
如果他最終還是殺了那些道士,詛咒無法破滅,若她永遠停留在這裏,也算作離開了道觀,那她依然只能活到二十五歲。
阿枳說:“他不是梁高祖,他和高祖的年紀對不上。”
羅泉詫異時,太子跟馮華走了過來,二人及時中斷了對話。
馮華問:“你倆聊什麽呢?”
羅泉笑着掩飾:“我找到太子近來運勢不佳的原因了。”
他說着指向西邊的一座亭子:“羅盤指針指向亭子的方向,浮而不定,那座亭子在正南方向,擋了殿下的貴人運。我剛剛畫好了符,燒在銅盆裏,将銅盆放在亭中央,能暫時壓制亭子存在,但殿下若要恢複運勢,還得早日拆除了亭子。”
馮華幫腔說:“太子,你別看這道士平時是個廢物,幹起本行來真有兩把刷子。要不然,我馮華會白養個飯桶麽。”
太子立馬派人按照羅泉的話照做。
下午回程,羅泉趕馬車,阿枳跟馮華坐在馬車裏。
阿枳閉着眼睛休息,馮華盯着她看了半晌,終于下定決心開口說:“今日太子托我向你打聽一件事。”
阿枳驀地睜眼:“何事?”
“你可否婚配?”
阿枳擡起下巴,示意馮華繼續說下去。
馮華頭一次給別人說親,說着便覺地不好意思了,她碩大的眼神閃躲了一番,說:“我知道,你有陳逢年。”
阿枳仍是不答,她用一貫的微笑靜對着馮華。她明明是在微笑,卻比遠山的蒼雪還要淡漠。
阿枳說:“你接着說。”
馮華說:“可你現在這樣跟他處着,能得到什麽呢。”馮華故意避開與阿枳對視,“我知道,我的想法很俗套。從前明明是我慫恿你跟他的,可能是我變了吧,反正這半年,我見到了這世道對女人的不公,我總覺得,你這樣沒名沒分的跟着他,不值得。”
阿枳拉起了馮華的手。
馮華的手很粗糙,完全不像是女人的手,就算是常年在莊稼地裏做農活的農婦,也不會有這麽粗糙的一雙手。
阿枳問:“那你值得麽?”
馮華呆滞的擡起頭:“什麽意思?”
“你若不想着為你爹報仇,盡可以對皇帝投誠。你是個女人,橫豎對他沒有威脅,只要裝瘋賣傻曲意逢迎,就能金尊玉貴過一輩子,何必将自己弄成如今這幅模樣?”
馮華說:“那不一樣...”
阿枳說:“沒有什麽不一樣的。重要的不是值不值得,而是我願不願意。”
馮華問:“那你願意麽?”
阿枳這時卻不做聲了。她聽見車轱辘因年久失修而發出的支呀聲響,那古老的聲音與馬蹄聲交錯響起。
她無法回答馮華的問題。
她本以為看清自己的心就足夠了。
她離陳逢年越近,便越看不透他。她漸漸感到不安,感到迷茫,這種不确信令她焦灼。
在良久的沉默之後,阿枳坦然的說:“我不知道。”
馮華:“那你...”
阿枳打斷她的話:“可我知道,我之所以在這裏,是因為陳逢年。”
馮華得到了明确的拒絕,反倒心中舒坦了,她道:“你知道麽,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謎一樣的女人。”
阿枳笑了笑:“是麽?”
馮華點頭:“是啊。你好像從天而降一般...像神靈一樣,每當我有不确信的時候,你就會告訴我該做什麽。”
阿枳回憶了一下,不知是因為她在這裏的時間太短暫,還是因為她太執着于陳逢年了,她并不記得自己做過了什麽。
馮華見她茫然的模樣,笑容有些局促,“你可能不知道,你是第一個不嫌我手糙的人,也是第一個不反對我為我爹報仇的人。”
馮華說的不是支持,而是不反對。
阿枳伸手将馮華鬓角垂下來的碎發拂去耳後,她什麽都沒說,可她眼中的信賴與嘉許足矣給馮華巨大的力量。
...
回到道觀的小院中,阿枳看到有侍衛正站在梯子上摘她檐下的紅燈籠,她怔了片刻,上前和顏悅色道:“我院裏的燈先不必摘了。”
這些侍衛都是馮華親随,見阿枳猶如見馮華,其中一個侍衛說:“阿枳姑娘,這燈籠過幾天就燒毀了,你要喜歡可以給你換新的。”
阿枳說:“不用麻煩了,留着它吧。”
侍衛離開後,她站在臺階下,仰頭看着那盞通紅的燈孔。它不好看,上面還畫着兩個滑稽的娃娃,那兩個年畫娃娃的臉蛋被燈籠的骨架撐開,毫無喜慶之感,反而有幾分驚悚。
在森嚴沉默的大梁皇宮,從見不到這樣張揚的顏色,她想和陳逢年分享這一切。
這些天,她一直數着日子。
七天,陳逢年該回來了。
她換了身衣物,簡單打扮了一番,打算出門去驿館找他,但出門前,卻被一樁事攔住了。
她迎上了鼻青臉腫的羅泉,阿枳甚至被他的模樣吓了一跳。羅泉受了傷,他用的障眼法也不起作用了,在他的額頭上,出現了一塊扭曲的疤痕。
阿枳問:“這是怎麽回事?”
羅泉捂着那塊疤,憋屈地說:“城裏那幾個臭道士,看不慣我賺大錢,平日給我使絆子我就忍了,今天看我去太子府上眼紅,幾個人聯手要收我保護費,我不給,就動手打人。”
阿枳問:“他們平日給你使絆子?你為何不告訴我們?”
羅泉說:“這我怎麽能開得了口...也不是什麽大事。”
阿枳看着他不願見人的模樣,反問:“那什麽才算大事?”
羅泉一時也說不上來,他這些年行走江湖,被欺負的多了,只要不涉及根本利益,忍一忍都能過去。
阿枳扯住羅泉的袖子,道:“你随我走。”
羅泉小聲問:“去哪兒?”
阿枳道:“報仇。”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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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本周日不休息,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