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 54、野火烈酒
54、野火烈酒
熟悉的氣息将她籠罩着, 所有的不安都消散了。
她雙臂勾住對方的脖子,熱情地回吻着。
陳逢年或許也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熱情的回應,他怔了那麽一瞬, 阿枳在他肩頭狠狠咬了一口:“你真是個混蛋。”
陳逢年将她攔腰抱起向後轉區,忽如其來的失重感令阿枳更加暈眩, 他将阿枳放在雕花黃木桌上, 桌上的茶杯茶壺被掃落在地, 發出巨大的動靜來。
院子外的侍衛聽到動靜, 問道:“陳姑娘,是不是出事了?”
阿枳雙手緊緊抓着埋頭在自己胸前親吻那只腦袋, 她努力冷靜的說:“我不慎摔倒了, 無事。”
“你...”她低頭,對上陳逢年笑意濃濃的眼睛, 最後沒脾氣地輕斥了一聲, “無恥。”
陳逢年說:“這就無恥了啊。”
阿枳被他氣笑了。
他沒有繼續剛才的動作, 而是趴在阿枳的胸口前, 輕聲說:“想試試更無恥的麽。”
他緩緩舔舐着她的胸口,阿枳捧住他的臉:“你何時來的?”
他的聲音含糊:“忘了。”
阿枳覺得他不是忘了,而是不想說。
她沒有責備陳逢年的敷衍, 擡起手, 她輕輕撫摸陳逢年的後腦勺。
她沒發現,他的後腦勺反骨突出。老人們總說天生反骨,是不忠不義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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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掌順着那根反骨撫摸,問道:“...等了很久麽?”
陳逢年說:“沒多久。”
“沒多久是多久?”
“就一會兒。”
阿枳見識到了反骨的威力。
她不禁笑了笑, 感嘆, “真倔啊。”
以前陳旌也說她倔, 可比起陳逢年來, 她的固執根本算不了什麽。
阿枳察覺自己是什麽都問不出了,所幸放他一馬,她張開雙手,向後躺去,陳逢年看到的,是一個完全坦蕩的她。
她下巴輕輕揚起,說:“你怎麽不脫。”
陳逢年嘴角揚起微笑,他的笑看起來,有幾分疲憊,但也是因為這幾分疲憊,令他的雙眼更加溫和。
他解開自己的衣帶,露出上身,幾道疤痕在他身上錯綜交織。阿枳一直都知道陳逢年的身材不賴,修長有力,經年的累積讓他的身體看起來堅不可摧。他的身體很堅硬,阿枳不知怎麽就聯想到了嶙峋的山峰,很寬廣,也很鋒利。
偶爾有雲霧遮蔽,他會陷入迷茫,但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一直清楚他是誰,他想要什麽。
他們沒有點蠟燭,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身體肌理的輪廓勾勒出來。
阿枳沒有拒絕這份心動,理智——都到這地步了,還談什麽理智。她右手捧住陳逢年的臉,他的眼睛在情yu裏變得潮濕。
忽然間,一股強勢的力量将她翻了過來,陳逢年突然闖進,阿枳驚呼了一聲,然後怕被聽到,立馬咬住自己的嘴唇。
陳逢年的手臂繞到她面前,“別咬自己。”
阿枳狠狠咬傷上眼前那只手的虎口,報複他的侵略。
她感覺到他貼近的背,他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知道麽,你從來不叫出聲。”
阿枳幾乎要瘋狂了,他每一次若有似無的撫摸,每一句低語,都在刺激她的神經。
他說:“怕被人知道麽。”
怕被人知道什麽...知道她與他在此處貪歡?還是怕被人知道他們的關系?
不會有人知道的——阿枳心想。
陳逢年的動作并不急促,相較于之前,有種把握一切的傲慢。阿枳被他摧磨地情動不已,一時似風中搖搖欲墜的水珠,一時又似雪地裏一段破碎的月光。
她清晰地感受到陳逢年在她身體裏的存在。
他正在一點點劈開自己的心。
最後,他結束在了阿枳冷綠色的衣裙上,抱着阿枳回榻上。
他放下床帏,擋住月光。
黑暗,一片黑暗。
徹底的黑暗之中,阿枳分辨不清是酒精的作用還是他的作用,她産生了做夢一樣的無力感,沉默在這時變得有些可怕,阿枳道:“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陳逢年本來就不是話多之人,其實,她也不是,只是跟陳逢年在一起後,她也變得善談起來。
許多變化正悄悄發生在她身上。
陳逢年在她額頭吻了一下:“我該走了,你好好休息。”
“不許走。”阿枳的聲音微微顫抖。
哪有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道理?
陳逢年愣了一瞬,沒有再做其他的動作,而是保持摟着她的姿勢。
阿枳仰起臉,審問似的:“你會唱歌麽?”
陳逢年:“...不會。”
他能感覺到,她隐隐中有所期待。
陳逢年反問:“那你會麽?”
阿枳冷冷道:“我有允許你問我麽?”
...果然 ,不該多問一句。
陳逢年調笑着問:“那到底會不會?”
他的臉頰在清冷的月光中,有種別樣的溫柔。
阿枳生不起氣來,她說:“我也不會。”
二人同時在心底感嘆,這真是一段“有意義”的對話啊...
懷中人的身體散發着烈酒與情愛交織的氣味,偏又是一副高貴不可侵的模樣,格外蠱惑人心,陳逢年說:“以後別喝這麽多...”
阿枳想到方才一場歡好,不禁臉紅起來。她斥道:“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說完,她驟然松開摟着陳逢年腰身的手,他感受到了空虛,正不知要怎麽哄她的時候,卻見她勾唇一笑:“我要睡了,陳逢年,夢裏見。”
阿枳入睡前最後的畫面,是他迷離的笑容。她聽到他溫和的聲音:“陳阿枳,夢裏見。”
這夜對于陳逢年來說,無比安寧。
第一縷晨光照進來的時候,陳逢年就醒了。他拉開床帏,拎起地上的衣服。
他穿衣時候阿枳也醒了,她盯着房梁放空了會兒,用被子遮着身體側坐起來,看着陳逢年穿衣。
他很快就将全身衣物穿好,阿枳盯着他的灰色腰封出神,陳逢年走到床前,摸了摸她頭頂:“我有些事要離開一段時間,也就七八天。”
阿枳還在出神,她在回憶昨夜,那是前所未有的放縱。她天性冷淡清高,瞧不上感情用事的人,也瞧不上這些俗欲,可是因為陳逢年,這些都犯過了。
“你說什麽?”她問道。
陳逢年:“...我要離開七八天,回來就找你。”
阿枳不解地問:“七八天很久麽?”
她習慣獨居,又不是生離死別的大事,分別用不着傷感。
陳逢年說:“不久,就是告訴你一聲,不用擔心。”
阿枳這才理解:“你是不是覺得,我會舍不得?”
陳逢年沒想她會說的這麽直白。他低下頭,目光不知該看向何處,片刻閃躲之後,還是迎上她清冽的目光,他搖搖頭:“不是,只是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阿枳是熟悉陳逢年的,縱使他們相逢的時間很短暫。
在她酒醒後,想到昨夜他的強勢,心中有隐隐不安。
阿枳沒問他去做什麽,只說:“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聽她這麽說,陳逢年不但無法放心,還有些自責。他知道她絕非軟弱之人,但這不代表她不需要保護。
“對不起,我...”
阿枳笑道:“這有什麽需要道歉的?”
她穿上衣物,披了披風,送陳逢年出門。
早晨清寒刺骨,阿枳見陳逢年只穿了件常服,囑咐說:“最近天越發冷,周圍有許多人都染風寒了,你出門時多帶幾件厚衣裳。”
陳逢年點點頭,“我走了。”
陳逢年知道自己再不走就要耽誤時辰了,他低頭吻了吻阿枳的額頭:“你等我。”
留下這句,沒有等到阿枳的回應,他匆匆離開。
阿枳在心裏算了算日子,發現七天後,正好錯過元宵節。
她一邊笑着一邊回屋——能跨越二百年的歲月遇上的人,卻湊不到一起過個節日。
她始終無法融入熱鬧的節日中去,過不過節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只是有一點點遺憾,若他再晚幾天回來,也許都不會覺得遺憾,這種“剛好錯過”令她悵然若失。
多一天,少一天,都不會這樣遺憾了。
陳逢年離去後,阿枳很快就置身于其他事了,她去和馮華去清點送來的道袍,吃過午飯後她回院中,羅泉不知從哪個角落竄出來,擋在她面前:“有空麽,随我外出一趟。”
他沒頭沒腦的,阿枳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便打算拒絕了,羅泉搶先說:“江湖救急,陳姑娘不會見死不救吧!”
阿枳說:“你先把話說明白。”
羅泉:“你去了就知道了!”
阿枳沒能贏過羅泉,最後,一路好奇地被羅泉帶下了山。
羅泉駕馬車去了太安城南。太安城南城不及北城發達,道路失修,河岸兩旁是久經風霜的民居,雪後放晴,這些民居被湛藍如洗的天空覆蓋,白雲黑瓦,共同入畫。
黑瓦片夾縫之中,生着野花野草。
羅泉先帶阿枳去了一個空宅子,阿枳以為他要替人占蔔風水,跟着羅泉裏裏外外轉了圈,出門後,羅泉問:“怎麽樣?”
阿枳一頭霧水:“什麽怎麽樣?”
羅泉:“這宅子你喜不喜歡?”
阿枳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羅泉帶她穿過了一個巷子,又去了第二間宅子,他還是重複了上一次的話,問她喜不喜歡,阿枳這下便猜到了他的目的。
走向第三間宅子的石橋上,阿枳問:“陳逢年讓你帶我來的,是麽?”
見事情敗露,走在前面的羅泉假裝爽朗掩飾尴尬:“哈,我就說,怎麽能瞞住你呢!”
阿枳說:“你們不必這麽大費周折,他若真想購置宅邸,可以自行決定。”
羅泉回過頭,對她笑了笑:“陳阿枳,做人不能這麽冷血啊。”
阿枳只是不在意這些,二百多年後,她住在世上最華美的房子裏,也未見有什麽特別。
她淺淺一笑,對羅泉的話不置可否。
羅泉邊走邊說:“我知道你不在乎,或者說...你看不上這些,但你有沒有想過,他把他能給的,都給了你。”
阿枳從不認為別人對她好,她就該理所當然的感動。
可陳逢年不一樣。
他是那麽不一樣,自見到他的第一眼,大梁的輝煌宮殿就坍塌了。
她一直都相信,所有事情的發生,所有人的到來,都有它的原因,這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情仇。
那麽,陳逢年呢。
當人沉迷時,願身死夢中,可哪有長醉不醒的夢,哪有一世糊塗的人。
酒醒之後,沉醉過後,歡愉過後,黑夜過後。
黎明總會打碎一切好夢,在她清醒之時,無法理智地給出一個理由——
為何二百年光陰變幻,一個王城分崩離析,另一個王城平地而起,大地之上草木生死了好幾輪,人世浮沉如海,而她穿過這一切,只為停留在此。
若他不是高祖,那這一切的相遇,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她來此處,只是為了滿足世俗對的欲望麽。
阿枳淡漠地說:“羅道長,你知道這一切只是意外。”
羅泉知道這個女人的來歷,他覺得就算是塊石頭在這裏經歷這麽多,也不會再袖手旁觀了。
羅泉喉頭發酸:“他遇到你,真的很不容易...你...若你沒有打算留在這裏,就不要再給他希望了。”
阿枳無法漠視羅泉真誠的祈求,她的語氣不複往日的确信,有了動搖:“我不知道。”
羅泉忽然揚聲質問:“若他有去無回呢?”
阿枳愣了:“他怎麽會有去無回...”
明明今早他走的時候還那麽輕松。
“算了,他不想讓你知道,我不能說。”羅泉咬牙道,“但你記着,不論他這一趟發生什麽事,都有他的理由,他不是壞人。”
阿枳語氣冷到極點,她顫抖着,狠聲問:“他這一次到底要去做什麽?”
羅泉說:“他說沒事的,我相信他。你一個女人,不用知道這些。”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阿枳忽然上前抓住了他的領子。羅泉實在弱不禁風,阿枳将他推到橋邊,他身後就是冰冷刺骨的護城河。
“你這人...”羅泉錯愕,他從沒料到一個女人會有這麽大的狠勁。
阿枳目若寒刀:“他到底要做什麽?”
羅泉雙腿打顫,恐懼壓倒了一切:“他...他要刺殺徐白山...你別松手啊!”
阿枳手徹底松開之前,将羅泉拉了回來。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石橋上,根本不知自己要去向何方。
本來還有最後一間宅子要去看的,但突然下雪,他們只好返回北望山。
此處雪,別處晴。
此次徐白山是私人行程,行程極其隐秘,随行的除了陳逢年,還有一支不常示人的死士跟随。
一路積雪純白,青天如洗,過客皆心曠神怡。
徐白山坐在馬車上,陳逢年駕馬行駛在隊伍的最末,他沒有什麽特殊任務,所以一路頗為悠閑。
他一直在回想,方才就地休息時與徐白山的對話。
他好奇為何徐白山身邊只帶了不到二十人,徐白山的回答是,他不願打擾家人。
若他沒有經歷過趙封狼的人生,一定會和其他人一樣,認為徐白山是個憂國顧家的正人君子。
現在的徐白山與當初那個背叛李宴,勸降他的小人,判若兩人。
那是趙封狼人生最後的畫面,已深深镌刻在他的腦海之中。随後再多的事發生,也能沒能将其代替。
【趙封狼,李宴已歸降陛下,陛下欣賞你之英勇,今日你若肯投降,陛下将許你封狼居胥之榮恩,要做名留青史的王侯将相,還是今日和這三千散兵游勇一起命喪于此,全在你一念之間。】
徐白山身後站着的,是裝備完備的三萬魏軍。
而他身後是無水無糧挺了四天四夜的三千士兵,
那一天他沒有回頭看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
徐白山右手中高舉的,是他與李宴的信物——梁王的衣帶。為父報仇前,他們将梁王的衣帶一分為二,發誓從此是親手足,除彼此之外,不信任何人。
李宴沒有違背誓言,他将他當作親弟弟,教他排兵布陣,教他俠骨豪情,教他不要退縮。
有肉吃,有酒喝,李宴總是把第一口留給他。
趙封狼愛吃肉,李宴為了讓他安心吃肉,便說自己不吃家禽;趙封狼愛吃魚,李宴就說自己喜歡吃魚尾,趙封狼愛吃甜的,李宴就只吃苦的。
金尊玉貴的梁王世子,默默地成為了一個沉默的兄長,就連趙封狼有時都會忘記,李宴比他只年長一歲,他猶是個少年。
趙封狼也曾質疑過,甚至對他說:“你不是看上我了吧,老子沒那癖好。”
李宴不是會開玩笑之人,他認真的說——
【我是你大哥,理應照顧你,我不想讓爹對我失望。】
趙封狼其實很清楚,梁王活着的時候,他們之間的紐帶是梁王,梁王死了,他們之間的紐帶,仍是梁王。
後世對梁王世子評價褒貶不一,有說他是天降紫薇星,下凡解救疾苦蒼生,也有說他賊子野心,不自量力。
大概唯有趙封狼知道,李宴所做的一切,無論是起兵造反,還是對他的照顧,都只是為了他們的父親。
所以他知道,李宴不會投降的。
就算他的副将拿着他們的信物告訴他,李宴投降了。
就算他的三千士兵告訴他,李宴投降了。
就算他等他的糧草,等了十天九夜,沒有任何結果。
那日,趙封狼一箭射穿徐白山的右手,徐白山手中的那半條衣帶,随風不知落入天涯何處。
徐白山一聲令下,趙封狼與那三千士兵如同困獸,無一生還。
風吹散往事,陳逢年已經落下大部隊一段距離,他揮鞭策馬,就在他即将追上大部隊時,鐵寒的利箭如雨紛飛!
頃刻間,飛矢劃破長空,血流染紅蒼雪。
有人事先埋伏在此,進行襲擊。
陳逢年如一看客觀望着眼前的亂鬥,紛雜缭亂的身影之中,他看到了徐白山乘坐着的馬車。
依他的判斷,無需他親自動手,今日徐白山必定無法活着走出馬車!
可是——
陳逢年發目光兀的陰鸷起來,他已卷入這場是非,殺戮将他包圍,除了硬着頭皮向前,他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