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56、他的溫柔
56、他的溫柔
太安城那些不入流的野道士沒有正經的道府, 平日裏混跡于下九流的勾欄之地,吃住都在那裏。
在出發之前,羅泉死活不願意:“你一個女人, 不合适吧。”
阿枳并未理會,她輕描淡寫說:“是你自己去報仇。”
事實證明, 羅泉小瞧了她, 也小瞧了自己。
三個道士剛從勾欄裏快活完, 勾肩搭背走在街上, 聊着今天的事。
“那小道士,老子看他不爽很久了, 娘的真後悔沒撒泡尿在他臉上。”
另一個道士說:“下回瞧着他, 讓他鑽□□,給太子看風水能怎麽樣?還不是得鑽爺的□□哈哈哈哈。”
這些話, 都被巷子裏的阿枳與羅泉聽到了。
阿枳說:“這些人天生如此, 你退讓了, 他們也不會變好。”
夜色裏, 她身着一身黑色長袍,遮着面容,露出一雙漆黑清冽的眼睛。
羅泉仍是猶豫不前, 阿枳說:“知道麽, 在很久以後,你的子孫後代們,他們從未埋怨過你貧窮,反而都很敬重你。”
用偉大來激勵一個懦弱之人, 是慣用的權術。
羅泉聽到這一句, 竟然有些心動。他握緊了拳, 低聲說:“打不過怎麽辦?”
阿枳說:“我記得, 當初在金寧初見之時,你為了救我和小女童敢和大道士王崇對峙,你不是怯懦的人,只是你習慣了掩飾自己。”
羅泉手背的骨節不斷竄動,瘦弱的胳膊青筋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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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枳的注視之下,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向那幾個道士。
羅泉出現在路中央,三個道士起初沒看清,等他們看清了,開始哄笑:“擋路中間跟竹竿一樣,這不找削呢。”
那幾人将道袍穿的松松垮垮,羅泉不禁想到自己的師父,那個一生落魄的老道士,他的道袍上到處都是補丁,但他從不曾懈怠過那身道袍,他曾說,小羅,祖師爺不計較咱是俗人,賞了咱這身道骨仙風的衣服,咱可以沒志氣,但不能辱沒祖師爺的尊嚴。
此時,羅泉沒有退路了。他閉上眼,清冽之氣由丹田之處向他的五髒肺腑流動,他兩指并攏,指尖凝聚起無形的氣韻。
就在三個道士以為他故弄玄虛,哄堂大笑之時,羅泉以指為劍,向他們揮去,氣浪對他們形成了巨大的沖擊,有兩人直接迎上那氣浪,吐出一口黑血。
另一人見狀,向一旁的黑巷子裏逃去,那是唯一的出路。
羅泉想到阿枳在巷子裏,怕那道士看到阿枳,他再度施法,擊中道士的後背。
三個道士狼狽倒地。
這些年被壓抑的潛能一夕釋放,羅泉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
他對那幾個道士說:“誰想鑽我□□啊。”
這幾個野道士都是半路出家,做道士只是為了讨個生計,平日裏幹的都是畫符騙錢的勾當,這是第一次見到真正有道行的修道者,狼狽之餘,還有些驚嘆。
一個道士賠笑說:“我,我鑽。”
羅泉一時為難,他過嘴瘾而已,讓人家真鑽自己□□,他還不好意思呢。
這時,幽暗的巷子裏傳來一個低沉的女人聲音:“讓他們鑽吧。”
方才羅泉施法的場景的确震撼,三個道士仍然籠罩在恐懼的氛圍之中,聽到這聲悠遠而不真切的聲音,誤以為是高人,更不敢逃了。
三人排隊鑽完了羅泉的□□,趁羅泉發愣時,落荒而逃。
羅泉渾身舒爽!
“我做到了!”他高興地大聲喊道,想和阿枳分享這喜悅。
阿枳卻默然無聲。
方才羅泉施法,她也被震驚了。二百年的歲月裏,這些厲害的道術并沒有被流傳下來,羅家能通天道,已是格外稀奇之事。
若當初高祖所殺的那三千道士都有如此道行,那便有禍國之患,高祖殺他們也算事出有因。
這裏的一切都是謎。
羅泉是謎,三千道士是謎,高祖是謎。
還有陳逢年,更是謎。
不确信的命運是上天的恩賜,可不确信的感情,将她阻攔在了途中。
對了...陳逢年。她忘了,今夜她本該要去找他的。
阿枳匆忙走出巷子,說:“你陪我去一趟驿館。”
羅泉說:“哦,好啊。”
二人正匆忙上路,一頂轎子停在路盡頭,轎子中走出一個清隽颀長的身影,“那三個道士是國師唐重陽的人,與他們結下梁子,對你們沒任何好處,我已經派人将他們解決了。”
彼時狗命,此時游魂。
羅泉和阿枳都頗感震驚,一來,為這人的舉動,二來,為這人的身份。
羅泉震撼道:“太...太子。”
馮洺說:“今天也是湊巧碰到了,你們真是大膽啊,敢動唐重陽的人。”
阿枳并不了解這裏,羅泉一臉懵逼:“他們是唐重陽的人?”
馮洺點頭道:“是啊,他們是唐重陽的人。唐重陽成為國師後,這些野道士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阿枳從馮洺的話中得到了更為複雜的信息:這個時代道士的勢力不止一種。因為皇帝信道,所以,各種有心之人都開始培養自己的道士。
那麽高祖殺的那三千道士,究竟是何來歷?
馮洺微笑着沖她說:“孤從未見過你這樣膽大包天的女子。”
阿枳對馮洺的笑容并不陌生,她的兄長們,除了三哥陳旌,都有這樣的笑容,這笑容幾乎成了縫合在他們面孔上的一張假面。或許在過去,她也是這樣的人。
阿枳颔首,卻什麽話都沒說。
高祖推翻魏朝的驕奢淫逸,作為陳家的子孫,她自不願向魏朝的王公貴族們俯首稱臣。
馮洺當她是羞赧,并不計較。他低下頭,說:“我知道你們會詫異。在華華面前,我好像是另一個人,這算是我對華華的保護,而今夜我所做的,是對自己的保護。羅道長,這些道士知道你我有來往,若告到唐重陽那裏,我免不了被他針對。”
羅泉道:“可你是太子啊...”
馮洺自嘲一笑:“不是我自謙,而是唐重陽如今勢力非同小可。去年他除去了朝裏的禮官大人孫大人,原本還有徐白山能制衡他,但現在徐白山遇刺,生死未蔔,唐重陽愈發猖狂,父皇不問政,朝裏的大臣見到以他為首的道派都躲着走。”
阿枳和羅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徐白山遇刺”一句上。
羅泉知道陳逢年這一趟是要除去徐白山的,他不知是否是陳逢年得手了。
而阿枳,她已知徐白山死于牢獄,所以這一次遇刺,徐白山一定會平安無事的,那麽,陳逢年...
她變得有些木然,她的雙眼失去焦點,沒有任何光澤。羅泉和太子仍在交談,她努力想聽清楚他們的話,可傳到她耳中的只有嗡鳴聲。
馮洺見她忽然走神,說:“陳姑娘,你無事吧?”
阿枳這才開口道:“我沒事。”
羅泉急忙問:“怎麽回事?”
馮洺道:“朝裏都傳着,說是有人洩露了他私密行程,老早設下了埋伏。”
阿枳說話有些慢:“那陳逢年呢?”
馮洺知道這個女子與陳逢年之間的關系。
以前在金寧他遠遠觀望時,覺得他們之間并不像要維持一段長久的關系。
露水情緣,荒唐,但有之。
但縱然是露水情緣,知道陳逢年或許出事,也不該如此無動于衷。
他打趣道:“陳姑娘,你這算是關心他麽。”
阿枳并不喜歡這種不适時的玩笑話,她冷然道:“這不是該說笑的時候。”
羅泉找補道:“太子殿下,阿枳姑娘是關心則亂,關心則亂嘛,那陳逢年呢?此次他是随行。”
馮洺正色道:“倒是沒有聽人說起陳逢年。”
阿枳安慰自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羅泉抱拳道:“太子,我們該回去了,郡主等急了又得罵人。”
馮洺多留意了阿枳一眼,此時的她,眼底有淡青色的眼圈,她看上去十分疲乏。
他第一次對這個女子有印象,是當初金寧城她替馮華引開刺客之時。她不是絕色傾城的佳人,也沒有一個明确的身份,在她眉目間始終透露着看客的冷漠。
可正是那一點冷漠,成就了她的獨無僅有。乍看越是平淡,細看越是觸目,觀望的久了,便令人生出想要跳出這繁華熱鬧的沖動。
馮洺利用馮華之口,向她發出要約,其實是一種試探。他自身難保,斷然不會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他要顧慮的有很多。
若她答應,馮洺将會停止他的觀望,可她拒絕了,這更令他好奇對方是什麽樣的人。
有什麽女人會拒絕一朝太子,而選擇一個沒有任何前途的獄卒呢。
馮洺只是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強大的人,他們的強大不在于無堅不摧的外表,而是從不需要從其他人身上去汲取安全感。
這種人,活在世上,便是自己的明燈,是自己的信仰。
回北望山的路上,阿枳和羅泉先是相繼沉默,後來,羅泉先說:“陳逢年應該不會有事的。”
他不知道這是安慰阿枳還是自我安慰。
阿枳熬過了那陣子難熬的心悸,現在她已經平靜下來了,她鎮靜地說:“在沒有準确的消息之前,不要吓唬自己。”
羅泉別無他法,只好點頭。
馬車過了一個坎兒,颠了一下。
阿枳喉嚨微震:“徐白山,他是好人麽?”
羅泉目光堅定地搖頭。
“羅泉,有件事我很好奇,為何從前你對陳逢年避之而不及,現在卻忽然站在了他那邊,處處替他說話?”
她的眼神清如明鏡,羅泉不忍心騙她。
這女人的來歷固然莫測,為人固然冷漠而偏執,可她從沒有騙過他們。
“相處久了,發現他這人還行。”
“那他身上的煞氣呢?你為何突然不怕那些煞氣了?”
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羅泉好像有些能看懂阿枳了。一個人,理智到了極點就是瘋狂。
他對她仍然心生畏懼,不敢欺瞞,卻又不能坦白。羅泉心裏鬥争了很久,說出了一個折中的答案:“每個人來到世上,都會帶着一些債,但是生命誠可貴,欠再多的債都是值的。”
阿枳自然發現了羅泉的躲避,可她沒有追問下去。
他們不願說。
她被動卷入陳逢年的生活,知道一切結果,卻不知道來歷。
可她無法拒絕這一切。
若沒有這一切,她仍在高牆之中過着一眼望到頭的日子。命運為她開了一條縫隙,他是照進來的第一縷光。
他的溫柔,如月光長存。
她深深明白,在她的人生——如果這一趟離奇的,夢一樣的旅途,也是她人生的一部分,那麽陳逢年,就是這一切的開啓者。
作者有話說:
這周末不休息,加更一下~
原計劃這篇就寫30w字,現在已經更了20w字了,可能會多出5w-10w字的篇幅,100章左右。
當然,也沒人問我以上問題。
感謝在2022-09-03 14:23:46~2022-09-04 01:25: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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