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欺騙性
有欺騙性
夜色賞到開始打哈欠，明曉寒擡手瞧了眼時間，又過去了約莫半個鐘，她還沒聽到被人叫。稍稍一思量，她決定起身，把風衣下擺扯直些，擡頭去瞧那輛跑車。
誰曾想，不偏不倚，正好與半倚在車身上的男人——四目相撞。
明曉寒：“……”
始料未及！
這人何時下的車？
右手還夾着一支煙，見她瞧，眉頭明顯一皺。
幾乎同一瞬間，明曉寒視線往下一移，看到地上一堆煙頭，心中直接一個大無語：這是……煙鬼現形？
是一直在瞧她？
還是巧合，視線撞一塊？
原地遲疑數秒，明曉寒咬咬牙，決定主動走上前，不等他開口喊她回。
兩人的距離，在步步拉近。
秋子琛擡起右手，把剛點的煙送到唇邊，停了半秒，才用牙咬住，二話不說，一個轉身，利落閃入駕駛位。
快到車前的明曉寒雙眼一撐，恍然于心：這是接下去他自己開的意思。
挺好的，對她，反倒是一種解脫。
只是，與此同時，心中某處，似乎有些許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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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在風衣口袋裏的兩個掌心，忽然癢癢。
難得她已經對這車開出了一些觸感，還沒盡興，就結束了。
這一次，明曉寒很自覺，直接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不吭一聲坐了進去，迎面撲鼻一股煙草的燃燒熱意，惹得人不自覺眨了眨眼。
他剛剛站在車外的模樣，有些難以言說的孤傲。
明曉寒屏息，見車子并沒有發動的意思，也不敢随意瞧人。
他若對她有指令，不用問，他也會自己開口。
所以，她不用着急。
還有一層即時的顧慮：抽了那麽多根煙的男人，她不敢惹，也不想惹。
若非得跟他一起回京水灣，她其實完全可以管自己一人走掉的。
秋子琛扔掉沒燃盡的煙，上了車窗，啓動車子，側頭瞧人：“你看夠了嗎？”
明曉寒上半身一怔：“啊？”
心想：我又沒看你！
秋子琛雙手握住方向盤：“這條江看夠了，我就開了。”
“哦。”明曉寒為自己前一秒的誤會臉熱，她怎麽想的。
見這人還沒踩油門，下意識心虛補一句：“看夠了。”
黑色超跑調轉車頭，迅速駛離橋下，很快融入夜色包裹下的車流中。
還別說，雖然知道他是裝酷，可剛剛背靠車子叼煙的模樣，挺偶像劇的……明曉寒望着右邊車窗外的風景，心裏忍不住默默複盤。
應該是黑色超跑比較炫酷的原因吧。
所以才營造出了靠車的人一種很有腔調的夜間氛圍感。
換做是她去靠着，或是随便大街上拉個人去靠着，都能有這種電視劇的感覺吧。
是這樣的，肯定是。
不然也不會有“人靠衣裝，衣靠金裝”這樣的大俗話！
.
到京水灣的宅子時，已過夜裏十點。
車子剛駛入院子，明曉寒就被駕駛員“趕”了下去。
巴巴望着車屁股迅速駛入地下，她甚至都覺得那尾氣和方才對她發號施令的人一樣嚣張，氣焰騰騰。
環顧了一圈四周，覺得這住處，還是奢靡得過分。
即便，此刻重新站在這個面積大得吓人的院子裏的她，剛剛才從哪哪都非同尋常的秋家老宅回來。
是兩種不同的奢華。
明曉寒在心中默默總結道。
就像兒子與父親，雖血脈相同，但各有各的脾氣、禀性。
不過良心講一句，秋霆鈞這個父親，秋子琛會有那樣強烈的抵觸和表達，無可厚非。換做任何一個有血有肉的年輕人，估計都十分抗拒家裏這樣一個長輩吧。
至少，他都沒有給他親兒子，一點點勉強過得去的尊重。
秋子琛，好像也不是她先前以為的那種人。
那種生來事事順心、萬般如意之命的人。
只是表面看上去，讓人誤以為。
果然，這個人，很有欺騙性。
若非這次貼身保镖的契機，或許像她這樣的普通人，還會繼續被他在娛樂圈裏營造出來的那種假象，繼續迷惑。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狂”這一點，是一點都不冤枉他的。
經過這一晚的外出，明曉寒看到的聽到的，都足以證實：秋子琛，狂徒一個。
不尊重人，不會講人話，說話毫無情商！
最關鍵一點，情緒管控能力，真心一般。
想着想着，思緒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場街頭鬥毆上。
明曉寒對着眼前的夜，重重嘆了口氣。
總之，這是她男神的死對頭，他所處的父子關系再如何不堪，也不值得同情。
人真的一言難盡。
像她這樣想好好盡孝父親的人，卻已沒了機會。
父女天人永隔，來世也不一定還能碰上。
而像秋子琛這樣享不盡榮華富貴的家裏，卻偏偏與親生父親，關系如此之僵，誰都不肯稍稍軟下心，誰都不肯為對方，讓一步。
或許，像秋子琛這樣，人生只剩下怎麽狂怎麽來的人，只有失去了，才會開始懂該珍惜吧。
尚且擁有着，所以不當回事。
典型的“生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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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走回東邊那棟樓。
令明曉寒意外不已的是，老太太還坐在沙發上等她。
見她回來，一張笑臉起身相迎，又拉着她到餐桌邊，提前給她煮了碗香氣四溢的牛肉面做夜宵。
明曉寒看到熱氣騰騰的湯面，下意識吞了吞口水。
肚子很會來事，瞬間咕咕不停，她這才意識到，晚上在秋家老宅，幾乎沒吃什麽東西。
這一夜下來，不餓才怪。
謝過老太太後，明曉寒開心地坐到餐桌邊，拿起筷子抻面條，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秋子琛真幸福啊，有這樣的奶奶寵着。
也太幸福了吧，這老太太好會神機妙算！
從小到大，明曉寒最愛的就是面食！
在一個饑腸辘辘的秋天深夜，從外面執行任務回來，不僅留着燈等着她，還給她準備了一碗熱氣騰騰超級美味的牛肉面！
明曉寒後知後覺，待一碗面全落到腹中連一口湯都不剩，才一個晃神想起秋子琛，于是弱弱開口問老太太：“老太太，秋先生，您沒給他準備一碗？”
吉老太太一聽，眯了眯眼，笑：“準備了，在你們到家前就讓趙管家送去他屋了。這孩子估計忙了一天，挺累的了，我就不把他叫來這裏一起吃了。”
明曉寒心裏一頓，想起他們出發前老太太擔憂的神色，明白她此刻話中深意。
哎，秋子琛是真幸福啊。
雖然父子關系一般，可爺孫關系，妥妥令人羨慕！
不似她，打從出生，就沒見過自己的爺爺奶奶。
吉老太太望着長着一張讨喜肉嘟嘟臉的年輕女孩，心裏莫名感慨：這小子，一顆心吧，就是軟。善良的孩子，他去老宅那邊，十有八九又與親爹起了沖突，心裏肯定痛快不到哪裏去。說去吃頓晚飯，估計都沒扒拉幾口飯，他自己餓着肚子，又受了氣，結果回來前還惦記着同行的“貼身保镖”，特地提前打來電話，說她沒怎麽吃飯，讓廚房那邊煮點熱氣騰騰的面，等他們到了，可以第一時間讓她填飽肚子。
可就是這樣一個從小心地柔軟的孩子，偏偏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父親轉頭另娶別的女人，生了新的兒子。
在最需要雙親疼愛的年紀，他只得到了父親過分嚴厲的管教。
幸虧花家有人，能為這孩子撐腰，不至于讓他成長過程中受太多委屈。
可終究，還是委屈地長大。
他不吭聲，不代表沒有。
吉老太太想着想着眼眶就紅了，打心底疼惜這個孩子。
明曉寒不知緣由，以為老太太有什麽傷心事，捏着分寸輕問一聲：“老太太，您怎麽了？”
吉老太太轉換情緒，沖面前女孩笑笑：“沒事，剛才眼睛吹進了些東西。”
“好吧。”明曉寒不是三歲小孩，自然不信這樣一眼就能識破的謊。
可她更明白，追着問，只會讓老太太不适。
吉老太太忽想起另一件事：“孩子，趙管家送了兩套衣服過來，說是你的工作服。擱我房間了。我瞧着尺碼有些大，等明兒咱們一老一少待一塊，我比劃着你的身材改，你看如何？”
明曉寒點點頭，不知老太太說的“有些大”是什麽狀況。
“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回自己那屋，早點洗洗睡覺。有什麽事，我們等明天再慢慢做。房間裏的東西都讓人換了全新的，要是覺得短啥缺啥，盡管跟我這個老太婆講喽！”吉老太太擔心女孩初來乍到，會有諸多不習慣，想着提前知會她一聲，若有需求盡管開口提！
明曉寒不勝感激：“謝謝您。”
瞄了眼空碗，終究有些不好意思：“我先把這碗洗了。”
吉老太太伸手攔住：“不用，孩子，等下我讓人拿走。你呢，就安安心心去睡個好覺。然後明天開始，我們一起研究研究，往後怎麽把那小子給保護好喽！”
明曉寒點點頭，心頭莫名有些酸，嫉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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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在新住處忙活了一頓，終于把自己收拾幹淨。
明曉寒躺到床上時，心裏想的是：吉老太太待像她這樣第一次見的人，都可以這麽暖！可想而知，對那秋子琛，會好到什麽地步！
這麽一想，或許他是有狂的資本的，因為被身邊人偏愛着。
再想想他那財富可觀的家庭，比起太多人，已是極其幸運。
望着造型奢華的水晶吊燈，明曉寒思緒慢悠悠地走着。
秋子琛在秋家老宅時那句“帶女人回秋家，我不過就是随您而已，哪裏不對”倏然在耳邊響起，激得她一個用力，從床上凹起整個身板！
對了，上網查下，秋子琛那風華絕代的母親，發生意外前後，有關秋家的八卦！
很久前，明曉寒無意間點開過一個帖子，算是那種坊間八卦，說秋子琛的母親花熳死在一場酒局上。參加這場酒局的人裏，有一個非常有錢且有手段的業內大佬，一直觊觎花熳的美貌，即便當時她已嫁做人婦有了兒子，還是念念不忘，借合作拍電影的名頭組了這場飯局。誘餌是花熳本人一直渴望合作的一位名導。
可不知怎的，吃到一半，被盛情邀請赴約的佳人卻突然倒在桌上，沒了呼吸……
當年社交媒體遠沒現在這般發達，秋家對外公布的死因好像是：心源性猝死！
一想到這，明曉寒後背冽冽發涼，總覺得有股說不出的詭異。
再想到自己如今就住在花熳親兒子的家裏，當下感受更覺微妙！
由此還牽連出不少其他緋聞八卦：有說花熳背着老公孩子在外面偷腥，有說是仇家借機在花熳酒杯裏做了手腳，也有說花熳那會本身就身體狀況不斷……諸如此類，各種版本都有。
花熳火遍大江南北的時，明曉寒和她的兒子秋子琛一樣，還小，壓根就不知道外面還有一個叫“娛樂圈”的花花世界，更不可能理解何為“紙醉金迷的名利場”，所以，她沒有第一時間吃上這個瓜。
況且，那個年代，還不流行“吃瓜”這個詞！
而花熳主演的電視劇，明曉寒有看過幾部，還是在家裏和父母一同看的，區別是彼時還是兒童的她，壓根就不知道熒幕上這個女明星叫“花熳”！
對她飾演的一個個美豔角色經歷的愛恨情仇，更是懵懂無知！
唯一有印象的是，每一回，她的媽媽，總是在那忍不住感慨：這女人，實在太美，仙女下凡。
到如今，明曉寒還記憶憂心，她的媽媽還希望花熳多演一些年代劇，因為這個女明星穿旗袍的模樣，無人能敵！
在秋子琛這位大明星母親身上，明曉寒明白了一個詞：紅顏薄命。
也難怪秋子琛是這樣的性格，想想，其實有跡可循。
像他這樣一個小小年紀就經歷至親至愛生離死別的人，或許長大後對外面的世界表現出一副狂的姿态，本質是想自我保護吧。
想到這，明曉寒意識到眼眶有些熱。
頃刻又對自己心裏的搖擺哭笑不得：也不知中了什麽邪，竟再一次同情起那個拽人來！
好吧，重新捋一遍秋子琛的話，言外之意，是他的那位父親，貌似對他母親不忠？
還是，純屬她自己想歪了？
可若不存在這所謂的“男人不忠”，為何秋子琛會當面對親生父親說那樣夾槍帶棒的話？
不知為何，明曉寒思緒卡停此處。
無論理智還是情感，她都偏向于站秋子琛。
原因倒也很簡單，秋子琛的那個父親，給她的印象真的很一般，讓人一言難盡的那種低分。
連着兩晚，都給她“撞見了”一個實在不怎麽樣的父親。
在網上帶着目的性溜達的人，無意間刷到一個非常古早的采訪視頻。
這張臉雖不是第一次瞧，且印象不算薄，可明曉寒點開視頻的那一秒，還是被落落大方接受記者采訪的女明星驚豔到了。
仔細瞧瞧，秋子琛好像更像他媽媽。
眉眼英氣，薄唇點綴，駝峰鼻個性，五官這塊看久了，甚至覺得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完全就是複制黏貼了一遍，唯一的區別是性別未随，是個兒子。
不知是哪一年的視頻，估計是粉絲網友做的采訪集錦。
總共三四個片段，不同的活動現場，都是明豔動人的絕世大美人。
原來秋子琛的媽媽在世時，對“影後”如此向往！
把視頻重新播放了一遍，明曉寒迅速退出頁面，轉而去百度百科搜“花熳”。
果然，在她獲獎的那一段，大大小小的獎項數不勝數，可唯獨偏偏一次都未曾摘得“影後”桂冠！
四十歲不到就溘然離世，都還沒有完成自己的事業理想，從來很有目标感的明曉寒一想到花熳的人生是誰都沒料到的戛然而止，很多事都來不及去完成，心裏跟着有些沉重起來。
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都是匆匆而至。
而秋子琛的媽媽，以這樣令人唏噓和無不遺憾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何嘗不是另一種匆匆？
呼——
明曉寒低落地嘆了口氣。
秋子琛失去明星媽媽那一年，不知道多大。
這世間沒有那麽多的感同身受。
也不知第一個說這句話的人是誰。
可此時此刻，明曉寒覺得自己特別能感同身受，彼時失去世上只有一個媽媽的秋子琛，那一刻的錯愕、驚恐、孤獨、無奈、茫然、悲恸。
就仿佛，站在這個世界上，毫無預兆地被一個世間無可替代的人給松了手，再也不會被她/他牽起手，再也不會被她/他當成心肝寶貝牽着往餘生一道走下去。
如她八歲那年，失去了父親，從此只和母親相依為命。
在這人世間，是失了某種幸福的平衡的。
秋子琛，想必也是吧。
一想到這，明曉寒忽然咬了咬下嘴唇：這拽人，會不會真的只有在人前拽？一個人獨處時，指不定怎麽地林妹妹呢！
狂，拽，都是他的保護态吧。
一通黯然獨思後，明曉寒按熄了手機屏幕。
無論花熳生前的海報還是視頻，看久了，總讓人忍不住去想秋子琛那張臉。
這樣的聯想，讓她心生某種困惑。
還是避開，把注意力從中繞開去。
明天不知道有什麽事情等着她忙。
從昨天下午下飛機到此時此刻，明曉寒有一種一刻未曾停歇的感覺，還是早些睡覺，養足精神比什麽都強。
對于自己的新工作，至少，住宿的空間，前所未有的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