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六月末，桐水鎮迎來了雨季。
下了幾天毛毛細雨，曹、柳兩村的人以為今天不會漲洪水，極個別人悄悄嘲笑葉對雪費財費力，結果屁用也沒有。
直到一天淩晨，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有幾家沒有修繕屋頂的被雨淋醒，不知是誰最先喊了一聲“漲洪了”，頓時如滴水入滾油，鬧哄起來，村民抱頭亂竄。
場面一時混亂。
忽有人停住，呆愣了一下，又哭又笑，嘶聲大喊：“別跑！別跑了！洪水沒有漫出來！哈哈哈哈！俺就知道，俺就知道——哈哈哈！”
他吼着，忽然抱頭大哭起來。
周圍人慢慢安靜下來，最初的沉默後，哭聲笑聲混在了一起。
借着淩晨的微光，他們看見黑黃的洪水老老實實随着河道奔流，沒有漫出來，沒有淹沒房屋，沒有淹沒莊稼！
天光乍亮，幾人披着蓑衣走近，村民們呆立着，直愣愣看着他們。
葉對雪看着洪水，露出由衷笑意：“……太好了。”
宋微約看着全淋濕透的村民，她笑道：“大家快回去換身衣服，以免得了風寒，等雨小些，大家都把屋頂修一修，不用擔心水患了！”
最後一句話，像是觸動了村民們的關鍵詞，大家瞬間活躍起來，七嘴八舌說感謝的話。
村長擠到前面，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哽咽道：“多謝葉大人！多謝衆位大人！以後當牛做馬，任憑各位大人差遣！”
有他帶頭，村民們紛紛跪下朝葉對雪幾人叩拜：“多謝葉大人！多謝各位大人！”
莊稼人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大道理說不了幾句，翻來覆去都是帶着慶幸與哭腔的“多謝”二字。
宋微約自覺這些功勞沒有她半毛錢關系，主動避開，帶着雲霜繞去了旁邊，看葉對雪手忙腳亂扶這些人起身。
這是葉對雪應得的感謝。
未引發水患是件大喜事，主事官員和其他部門官員也趕了過來。
他們率先注意到畫大餅專業戶宋微約，和她打了招呼，然後才下去慰問民衆，給各家都發了些糧食一同賀喜。
從次年開始，曹村與柳村逐漸改種花生，在無人注意的時間裏，桐水鎮成為了北冥國第一大糧油生産基地。
——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
外出實踐一個月，宋微約再次走進書院，站在參天綠樹下聽着蟬鳴，竟有歲月靜好之感。
還沒來得及迎接枯燥乏味的學習生活，許久不見的後桌陳知暮就告訴宋微約，書院還有三日就放長假了！
宋微約心情大好，連帶着下節射箭課都沒太排斥。
蕭朔黎這段時間思考許久，最後斷定肅親王府對六皇子來說太危險，最好讓他出去避一避風頭。
只是要找個安全的地方不容易。
和他交好的許琢玉定然不行，皇帝忌憚将軍府不比王府少。
名下的産業，也不行，先不說他沒有透露過身份給那些下屬，就是人心難測，難免會有人不懷好意混進去。
正犯難時，蕭朔黎忽然注意到射箭水平沒多大進步的宋姑娘，見她調了無數個姿勢，拉開弓，終于射中了箭靶……的邊緣。
蕭朔黎對助教的授課水平表示質疑。
疑風：“……”冤枉啊！
蕭朔黎轉過目光，不過，丞相府……也不是不行。
肅親王府與宋丞相府并無交集，甚至宋丞相有時還會上表參奏他整天游手好閑，沒有絲毫皇家責任感。
宋微約老覺得有人在看自己，回頭看了蕭朔黎一眼，見他低頭不知道想什麽，才大大松了口氣。
只要不是被這煞星盯上，其他都好說。
又是提前下課的一天，宋微約去馬車上等總被拖堂的宋湘瀾下課。
外邊有馬車經過，卻突然停住，疑風略顯做作的聲音響起：“哎呀！輪子怎麽卡住了！主子請稍等，屬下探查一二！”
雲霜探頭瞧了眼：“姑娘，他們的車輪好像卡住了。”
宋微約點點頭，翻出好久沒有寵幸的話本，還沒翻開，被蕭朔黎突然傳來的聲音吓了一跳。
蕭朔黎音色清冷：“宋姑娘，我有個不情之請……”
“啪——”，是書本掉地的聲音，蕭朔黎頓了一下，心裏懊惱自己又吓着她了。
宋微約很想說既然“不情”，那就別說了，但她還沒吭聲，就聽蕭朔黎繼續道：“我家小六最近可能會遇到些意外，希望宋姑娘能收留他一陣子。”
宋微約沒反應過來：“……啊？”
她是聽過“肅親王性情陰鸷，将六皇子囚|禁在府中日夜折磨”這種炸裂傳言的，為難道：“這……不太好吧？”
她在錦绫院藏個陌生男人像什麽話！
蕭朔黎沒有考慮到宋微約還是個未出閣女子，他潛意識裏把宋微約當平輩看待，對于把侄子寄養在宋微約那裏……
不過是個孩子而已，何況還傻，能掀起什麽風浪？
“還請宋姑娘考慮考慮，之後謝禮少不了宋姑娘的。”蕭朔黎語氣雖平淡，但其中的壕氣還是被宋微約聽出來了。
只是卡一下車輪子，不好耽擱太長時間，蕭朔黎的馬車沒有過多停留就繼續走了。
宋微約面無表情：“……有病啊這人！”
好歹說說有些什麽謝禮啊！
三天後，明德書院放暑假，宋微約一覺睡到太陽曬屁股，才終于挪下床。
季娴婵知道宋微約作息，等午飯過了才去找她——作為早睡早起的人，季娴婵不太理解為什麽她能睡到中午才起床。
“太陽正熱着，母親怎麽來了？”宋微約是一步也不願踏出房門，對季娴婵頂着烈日出門的精神深感佩服。
季娴婵瞧着屋裏的冰盆，不着痕跡移開目光，笑道：“回府已有兩個月時間，你四妹妹還未見過你呢，正好現在放假了，我們明日去長寧庵走一趟如何？”
作為深受封建迷信所害的一份子，四姑娘宋淺黛被送去長寧庵清修已經有四五年了，每年除了隆重節日慶典，丞相府裏幾乎見不到這位四姑娘。
宋微約沒有意見：“好。”
她對宋淺黛沒有印象，但她從小記在季娴婵名下，在沒有生母照顧的情況下，她在季娴婵院裏住了好幾年，據說和這四妹妹關系還不錯。
好不容易見到女兒，季娴婵自然不單是看一眼就足夠了，還打算在長寧庵住幾天。
宋微約無所謂，她要出行，自然有雲露收拾好相應的行囊——福叔看人眼光很好，給宋微約派的兩個丫頭都踏實能幹。
傍晚天氣涼爽了點，宋微約決定去看望一下四姨娘。
雖然與四姨娘沒有交情，但宋微約稍微動一動自己藏在腦海角落的情商，在府裏有人生病的特殊時期，表現得太冷漠并非是個好選擇。
受病痛折磨，四姨娘比一個月前消瘦了不少，整個人很有超越骨感美女發展的趨勢——骷髅感美女。
這并不妨礙她邊虛弱地請宋微約坐下，邊讓還沒桌子高，以至于需要努力踮起腳尖才能夠到茶壺的宋子泷倒茶。
宋子泷乖乖地給宋微約倒了茶：“三姐姐喝茶～”
“……”宋微約端着茶水看了會兒，朝四姨娘笑道，“父親母親都是溫和之人，六弟就算沒有姨娘庇護，應當也不會受苦……倒茶這等事可以讓丫鬟動手。”
四姨娘一怔，抿唇笑了笑：“妾身知道了。”
四姨娘對自己未來不抱希望，一言一行總有些說不清的托孤意味，宋微約坐了會兒就告辭了，回去後才讓院裏小廚房做些冰粉點心送去給宋子泷吃。
-
去長寧庵的路上樹木蔥郁，晨霧缭繞。
季娴婵将要見到女兒，嘴角笑意明顯，跟宋微約聊天：“小時候你不愛說話，黛兒卻鬧騰得緊，連我都受不住，她最愛纏着你玩呢。”
宋微約從記憶深處翻出了點片段。
當時她趕上穿越大軍，非常時髦地穿了個越，通過周圍人的反應，她推測出原主可能是個沉默寡言的小姑娘。
宋微約盯着無名指上的月牙疤痕瞧了會兒，忽然笑了笑。
她前世也有這麽個疤痕，大小位置都差不多，這具身體的外貌體型細節都在逐漸向成年時期的自己靠攏——現在的狀态，大約就是前世十七八歲的她。
所以，不止同名必穿這個定律，導致她穿越的，興許還有非常相似的外在特征。
季娴婵說得正開心，沒發現宋微約表情上一閃而過的異常：“只是如今在長寧庵待了幾年，她性子沉穩了許多，但和你相比還是吵鬧多了。”
宋微約勾勒出了一個被父母寵愛着長大的活潑少女模樣。
長寧庵上去要爬挺長一段石階，宋微約習武的沒什麽問題，她倒是沒想到季娴婵居然能堅持。
“約兒累了？坐山轎吧？”季娴婵看宋微約停下來了，就指了指後邊下人擡着的軟轎。
宋微約搖頭：“不用。”
季娴婵便也停下休息會兒，嘆道：“這石階我們稱祈福道，爬得越高福祿越深厚，我就想着爬一爬，為黛兒和……和她弟弟祈福，當然，還有約兒你。”
宋微約瞧了她一眼。
不是親生母女，她倒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順帶的，只是稍微有點驚訝，原來丞相府裏那位五少爺是宋淺黛親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