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宋微約盯着肅親王那張臉看了幾秒,才終于從他遺傳到父母優秀基因的面孔上相信他的身份。
如果是其他誤闖人士,倒是好辦些,但堂堂肅親王,北冥皇帝的同胞兄弟,北冥國唯一的親王,此刻着實不應該出現在丞相府的地盤上。
不管是肅親王遠揚在外的名聲,還是皇家敏感的君臣關系,都不能被人發現他暈倒在丞相府,并被某個受了驚吓(?)的姑娘,在可以描述但不可與人言的部位踢了一腳。
宋微約心累:“搬去廂房,瞧瞧他有沒有留下痕跡。”
陷入自我懷疑的雲七半刻不敢耽誤,叫醒了另一個暗衛一起加班。
借着小時候在回春堂當學徒的經驗,宋微約提着藥箱去給蕭朔黎包紮傷口。
他肩上中了一支短箭,傷口泛黑,明顯箭頭上塗了某種有害物質。
折騰半宿,在宋微約困得眼皮不受控制時,這身嬌肉貴的肅親王發起了高燒,且嘀嘀咕咕說了一些可怕的胡話。
“……”
親弟弟想砍親兄長怎麽辦?這麽宏偉的志向是她這個無辜路人甲可以聽的嗎?
真是個大逆不道的夜晚。
宋微約果斷叫了心懷愧疚的雲七來照顧,後者也很高興自家姑娘不嫌棄自己無用,認認真真守了一晚。
——然後恍恍惚惚覺得自己不該長了一雙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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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朔黎頭痛欲裂,擡手時發現自己的手臂比腦袋好不到哪去。
肩上濃重的藥味傳來,他茫然了一瞬,慢半拍想起自己身處何地。
心髒被利劍絞碎的絕望感似乎還在,左手覆在心髒位置,蕭朔黎忽然蜷成一團,額角豆大的汗珠浸濕枕頭,緊咬牙關,勉強抑制住喉嚨裏痛到極致的聲音。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或者更久,心髒的幻痛才如潮水搬退下,他劇烈又無聲地喘了口氣,臉色白得像鬼界無常之一。
他竟然沒有死。
如時間倒流般,他分明在皇帝私牢裏被一劍絞殺,下一刻卻回到十年前的一場刺殺現場,憑着上一世的記憶進了丞相府的荒院躲敵。
那次刺殺中,右臂中毒廢了。
可是……
借月光環視四周,這裏并不像荒院,自己肩上的傷也處理過了,從濃重的藥味裏,他嗅到幾味解毒的關鍵藥材。
外出解決三急問題的雲七回到門口,聽到裏面的動靜,猶豫一下,在開門殺與小命間選擇了從心,沒有貿然推門。
直到窗戶的響動傳來,裏面的人離開了,雲七謹慎确認一遍,才抱着劍跳到房梁上守夜,預防某人去而複返。
第二日,熬大夜的宋微約醒來時已經太陽高懸,梳洗後直接跳過早餐環節開始用午餐。
她沒說什麽,仿佛昨夜什麽事都沒發生,除了雲露敏銳察覺了雲七護衛狀态恍惚,她笑道:“七護衛莫不是同姑娘一般看話本到深夜吧?”
“是嗎?”宋微約笑,“讓他去補覺吧,白日裏不用守着。”
雲露去喊了聲,見有人停在錦绫院外,便邁着小碎步過去:“文墨護衛,相爺有話帶給我們姑娘?”
文墨提着一箱書,怕宋微約突然冒出來,快速交代來意:“主子為三姑娘準備的,三日後去明德書院報道,在竹字乙班,府裏有馬車,三姑娘可與二姑娘一起出行。”
這一箱書幾十斤,雲霜自覺幫忙接過,輕輕松松往宋微約屋裏走。
文墨多看了眼,沒想到三姑娘招了個武婢在身邊。
宋微約随意翻了兩本,見都是讀過的,便失了興趣,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要答應去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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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的夜晚在和平時期并沒有宵禁,天子腳下,多的是樂子,一路上燈紅酒綠,人聲不斷。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從清水巷出發,最終在花滿樓前停下,馬車裏下來兩個身着绫羅綢緞的公子哥,迎客的姑娘們笑吟吟将他們引進樓裏。
相比于身旁不自在的雲霜,宋微約搖着折扇顯得極為熟練,與擁上來的姑娘們調笑一番後,才意猶未盡地上了二樓。
身邊都是外人,雲霜幾次三番欲言又止,見自家姑娘樂在其中,只能木着臉杵在座位上發呆。
她萬萬沒想到姑娘說的出門玩的地點會在這裏,虧得她暗自高興許久!
她們所在的位置最好,能将下方舞臺盡收眼底,欣賞了各種大膽奔放的舞蹈後,宋微約滿心感嘆還是阿鹂懂她。
角落的位置,戴着面具做了僞裝的宋常仁聽着對面的人說話,目光卻頻頻看向左側前方。
那裏坐的人發簪眼熟,發簪簪頭是個威武坐着的貓。
“客人?”對面見宋常仁不在狀态,便截斷話語側身看了眼,笑道,“客人在看他們?瞧着眼生,想來不是京都人士。”
宋常仁起身,歉意抱拳:“今日有事,我們改日再談。”
對面笑呵呵的表示客人的事要緊,極有眼色地帶着随從告辭。
享受着漂亮姑娘按摩服務的宋微約,正剝了顆葡萄喂給身旁的柔媚美人,忽覺光影暗了些,擡頭就看見有人目光沉沉盯着自己。
憑借着排除法,她從來人的眼睛上定位了最終人選,宋微約:“……”
剛剝好的葡萄它突然滑落在地。
宋常仁目光從她臉上的面具移開,揮手讓姑娘們退下,自己端坐在宋微約面前。
這幾年沒有長輩約束,宋微約雖浪習慣了,可也想不到有一天逛青樓會被男人抓包。
關鍵這個男人不是她丈夫,而是親生父親。
別人家父女相處模式如何宋微約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絕對不會在青樓偶遇。
就很尴尬。
宋常仁深吸一口氣:“回家。”
“……”想到今日花朝顏還沒有出場表演,宋微約硬氣道,“我不。”
文硯從主子的反應中确認了宋微約身份,瞳孔地震,震驚地看了又看。
宋常仁低聲勸誡,盡量讓自己女兒的反骨別不分場合發作:“未出閣的姑娘來這種地方不合适……出閣了也不合适。”
宋微約看出他态度,心裏被抓包的那點忐忑瞬間消散了,甚至開口威脅:“我要告訴母親你逛青樓了。”
文硯嘆為觀止:“……!”
宋常仁特別想棍棒底下出孝女:“……”
雲霜感覺到殺氣,忙扯了扯自家姑娘,想拉回她飄了的靈魂:“姑娘,咱們回去吧。”
宋微約嘆了口氣:“行,回去。”
小丫頭不給力,要是皎月在,與宋常仁拉扯八百回合都是小意思。
坐上了宋常仁的馬車,父女倆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宋常仁開口解釋:“我并非逛青樓,只是有事與人商談……莫要說給你母親聽。”
他全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看着就不像去談正經事的,宋微約不至于到處去宣揚,沉默點了點頭。
***
三日後是宋微約入學的日子,睡意朦胧中被雲露拉着洗漱打扮,又被喂了一碗粥,上了車才發現宋湘瀾早等着了。
宋湘瀾笑着給她塞靠枕,從她無精打采以至于眼睛都沒能完全睜開的樣子上,領悟了她現在的狀态和原因:“三妹妹不習慣早起?”
宋微約清醒了些,盯着宋湘瀾眼睑看了會兒,深感羨慕:“二姐姐怎麽沒有黑眼圈?”
“噗,”宋湘瀾忍不住笑了笑,“遮了粉啊我的妹妹!日日起早,誰都受不了的。”
宋微約瞧着她細膩的皮膚,并不相信,仔細反思了一下,覺得是自己愛熬夜才導致起不來床。
晚上睡不着,早上不想起,她作息時間幾乎固定了,實在不容易改。
一路晃悠着進了明德書院,路上已經有不少同學到了,宋湘瀾先領着宋微約去辦理就讀手續。
院長不願意看宋微約,無奈這是宋丞相親自走的後門,未免日後被上司穿小鞋,他不能表現出不樂意,更不能借機挑刺。
“識字嗎?”
“識。”
“宋三姑娘聰慧,可以了。”
“?”
簡短的迎新就這麽潦草結束。
識字也算聰慧?宋微約對明德書院的教學水平産生了懷疑,要不是确認明德書院都是十七八歲的姑娘,她還以為誤進了幼童啓蒙學堂。
宋湘瀾等在外邊,正和一個粉衣姑娘說話,見宋微約神色微妙,擔憂問:“沒有答上院長提問?不要緊,他為人嚴肅,一般學子遇上他都會緊張。”
宋微約點點頭,看着手上的書院作息時間表:“多謝二姐姐陪我過來,二姐姐快去上課吧。”
宋湘瀾在竹字甲班,和宋微約不同路。
“這位是乙班陳知暮陳姑娘,三妹妹與她一同去吧,”宋湘瀾介紹道,“陳姑娘,這是我家三妹妹微約,第一天來書院,煩請你幫忙指路。”
陳知暮回想許久,沒想起來丞相府有一位三姑娘,猜測宋微約該是宋家旁支所出,但面上還是笑意春風:“宋三姑娘與我一個班,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宋湘瀾再次道謝後,見快遲到了,便匆匆帶着丫鬟離去。
“多謝陳姑娘領路。”宋微約也謝一句,想着明日帶點小點心作謝禮,張嫂廚藝不錯,會做的花樣多,得選一樣精致且味道好的……
陳知暮:“宋三姑娘剛來京都嗎?以前沒聽過宋二姑娘提起。”
“前幾日剛到。”宋微約笑答。
她過去八年間也沒提起過丞相府的人,宋湘瀾沒說過也屬正常。
陳知暮偏頭瞧了眼宋微約,與宋湘瀾并不相像,她心底的猜測坐實了幾分,不由得帶了點處在信息鏈頂峰的明了。
她似笑非笑:“宋三姑娘想是宋氏旁支?”
宋微約挑眉,驚訝地看向旁邊這位略顯乖巧的陳姑娘:“陳姑娘不知丞相府嫡女四姑娘嗎?既有四姑娘,她上頭必然有一位三姑娘或者三少爺呀。”
陳知暮怔愣一下,陳父兩個月前才調到京都城為官,她只聽過丞相府二姑娘才貌雙全,便以為宋二姑娘就是嫡女。
竹字乙班門前有棵粗大的銀杏,這時節葉子還是脆生生的綠。
陳知暮為她指了空位,恰好在陳知暮前面一個位置——既然知曉丞相府要送子女進來就讀,桌椅定然是早有準備。
不過,宋微約也能猜出陳知暮家裏人官階并不高,否則不會把新同學位置排在她前面,而她卻淪為後排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