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肅親王府。
躺了幾天的蕭朔黎總算冷靜了許多,壓制住了弑君的念頭,讓人查了一下丞相府。
上一世也是進了那荒院,之後又去過兩次,分明直到他身死私牢都是無人居住的荒院,然而這一世似乎變了不少。
他桌上平展一份信紙,上面寫了宋三姑娘從小到大的經歷,平淡得像一份莫得任何作用的擺爛簡歷。
雖說對于丞相府的其他子女,宋三姑娘生活經歷過于悲苦,但世家大族內宅裏多少都有些陰私,這份經歷并不足為奇。
可蕭朔黎記得,丞相府的三姑娘在幼年時就已夭折了,并沒有她後面被接回丞相府的經歷。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錦帕上活靈活現的大胖橘貓,蕭朔黎盯着橘貓爪子下的“泱”字看了會兒。
“好苦的藥味!誰受傷了?”窗戶外跳進了個不速之客,眼尾略微上挑環視一圈,最後把目光定在蕭朔黎身上,語氣裏不乏嘲笑,“王爺又被刺殺了?”
蕭朔黎不動聲色地藏住錦帕,随手拿了本書冊蓋在信紙上,冷漠問:“何事?”
許琢玉掏出一封泛舊的信拍在桌案,得意道:“太子書房裏翻出的,事關當年大皇子謀逆一案。”
蕭朔黎看了兩眼,沒有要拆的意思,捏了捏眉心:“不夠。”
許琢玉翹着二郎腿,自顧倒了茶水解渴,沉默了片刻,他探究地看向蕭朔黎:“王爺今日心情不佳?”
怎麽看上去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
“走正門。”蕭朔黎開口趕客。
許琢玉:“……”
他深呼吸,雙手使勁拍在桌面撐起身體,怒道:“你什麽意思!小爺我冒着生命危險去東宮幫你偷東西,你就這個态度!小爺路上救只貓還能得兩聲喵,白瞎了小爺一番苦心!”
唾沫星子橫飛,蕭朔黎後仰避開,有點不習慣有人在他面前這麽放肆,剛皺眉才忽然想起來。
十年前的許琢玉還未同他疏遠,遠遠沒有以後的成熟穩重,脾氣暴躁得很,自然受不了無緣無故的冷言冷語。
許琢玉發了脾氣,到底對受傷的好友還有一分忍讓,哼了一聲:“小爺還偏就要跳窗!”
蕭朔黎看着他半邊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喊了聲:“……許琢玉,連昇商行明日有一批珊瑚運進京都。”
“……”并不想屈服,無奈家裏有一位極喜歡珊瑚的母上大人,許琢玉半晌才憋屈應聲,“知道了,小爺明日就去劫道!”
待人走後,蕭朔黎回憶着上一世同他交好的人——并沒有幾個——餘光忽然掃到一張帖子。
是皇帝見他無所事事,特地送來的明德書院任教的聘任書。
他并沒有去明德書院,大概兩年後皇帝給了許琢玉一封同樣內容的聘任書,後許琢玉因對一姑娘失禮被迫把人家娶進門,第二年新婦就把他母親氣死了。
許琢玉雖說一股子纨绔模樣,可家教甚嚴,自身也知禮克己,以他一身驕傲,斷不會在明德書院與人糾纏。
若是他心有意屬,定然三媒六聘去提親,再八擡大轎風風光光迎人進門——何況,許琢玉确實是有愛慕之人的,只可惜還未等他表明心意便發生了後來那些事。
作為皇帝同胞兄弟,蕭朔黎可以選擇去或不去,但許琢玉只是個沒多少實權的臣子,心裏百般不願也還是得去任教。
空氣中一時肅殺,蕭朔黎閉了閉眼:“疑風,明日送去明德書院。”
疑風幽靈一般進屋,雙手接過:“主子,您教什麽課?”
“射箭。”蕭朔黎想了想補充,“竹字班。”
明德書院除經史、算科這樣普通的課程,還開設了琴樂與騎射二選一的課,世家姑娘大都是學琴,騎射課的學生不足十個,相對來說清淨些。
負責查過宋三姑娘的疑風第一時間想起來那姑娘似乎也是進了竹字班,他小心瞄了眼主子的神色,有種吃到大瓜的興奮。
只不過除了幾個武将府裏的姑娘,一般姑娘基本不會選擇不能陶冶情操的騎射課……
所以他現在還有個隐藏任務是想方設法把宋三姑娘騙到騎射課嗎?
愁了一晚沒睡好的疑風,第二天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院長看着面前的宋三姑娘,有些懷疑耳朵不好使,再三确認:“學騎射?”
宋微約也是昨天放學路上才聽宋湘瀾提起的,她倒想培養一下自己的音樂細胞,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她在音樂方面實在沒有天賦。
見院長不敢置信的表情,宋微約表示理解。
前日季娴婵送了她一張琴,想來也是沒考慮到宋微約會選擇另一條道路。
疑風進去時見到的就是這麽個場面,若不是身份不允許,他甚至想對無意中幫他減輕工作量的宋三姑娘磕一個。
既然開了課,院長自然沒有阻攔學生選課的立場,心裏只希望宋丞相到時候發現女兒選擇時別順便罵他一句……
疑風見宋微約要離開了,下意識抱拳行了個禮。
宋微約奇怪地瞧他一眼,不認識,也不是書院仆役的服飾,她想着可能是便宜父親認識的人,便點了點頭算是回禮。
疑風:“!”
宋姑娘好有禮貌!
院長目光複雜,在得知疑風來意後,感覺自己似乎明白了宋微約想學騎射的原因,試探:“風護衛與宋三姑娘相熟?”
“宋姑娘回府之日,屬下曾遠遠見過一面,她并不認識屬下。”疑風聽出院長話裏要問的主角并非自己,笑着應付,“日後同在一堂課,于公于私,都應當客氣。”
若是自家主子鐵樹開了花,說不定人家姑娘還會成為自己女主子,不客氣不行啊!
院長聽完,緊繃的背脊放松了一些。
還好那半道走後門進來的宋三姑娘身上,并沒有類似“被肅親王特別關注”或是“與肅親王相熟”的特殊屬性……
若真那樣,單是自己這兩天對待宋三姑娘的态度,可能都足夠讓他不能在院長一職上繼續發光發熱。
相比于肅親王,還是宋丞相手段溫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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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的?”
陳知暮看着墊着油紙的小盒,心裏閃過幾個不好的猜測,最後想想自己與宋三姑娘并無恩怨,雖然昨日語氣可能不太客氣,但她其實也沒有說什麽造成實際傷害的話……
宋微約笑:“陳姑娘昨日給我領路,不知該如何感謝,正好院裏廚娘做了些小點心,請陳姑娘嘗嘗。”
陳知暮有些不自在:“只是順道而已,宋三姑娘太客氣了……那、那我就先謝過宋三姑娘好意了。”
宋微約彎彎眉眼,在座位上坐下,喝了口雲露特地為她準備的消困神飲,頓時被苦得一激靈。
“……”
這麽濃的茶,确實不困了。
雲霜看她苦哈哈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顯然是知道雲露準備了什麽東西。
宋微約繃着臉,壓着小丫頭喝了一口,見她苦得龇牙咧嘴,才幸災樂禍的笑了:“好喝嗎?”
雲霜:“……”她早知道就不笑了。
打鬧間,學堂外上課的銅鐘敲響了,沒多大一會兒就有夫子背着手進來。
許是女子不用科考,夫子授課內容簡單,且幾乎不和學生互動,自顧說到下課就起身。
宋微約撐着下巴昏昏欲睡,這樣的授課态度與教學能力,很讓人懷疑這些夫子不是領了工資來任教的專業人士,反而像被書院強迫上任的擺爛受害者。
竹字乙班只有不到二十位同學,大都三五一群,有自己的小團體,宋微約只得去和後桌交流疑惑:“書院的夫子都是這麽上課?”
陳知暮很好地get到她的意思,小聲解釋:“教算科的葉夫子是女子,她課上會嚴厲點。”
收了謝禮,陳知暮對宋微約那點微末的排斥早已煙消雲散,主動問:“明日上課需要帶琴,宋姑娘準備了嗎?”
“我上騎射課,”宋微約看到她驚訝,好笑道,“怎麽這個表情?騎射課難道只有我一人選?”
“……倒也不是,”陳知暮自覺失禮,歉意笑笑,“騎射課按理說是包含騎馬與射箭的,但騎馬惹汗,不方便洗浴,所以只有射箭了……宋姑娘着裝只需窄袖就行,不需要另外換衣服。”
如今入夏了,天氣悶熱,出一身汗對姑娘們來說簡直是酷刑,考慮到種種因素,院方靈活地删減了一個項目。
宋微約恍然大悟,為院方的機智點贊:“我還以為得多備一套騎裝呢!”
陳知暮想了想:“聽說騎裝更好活動,若是不嫌麻煩,課前也是可以去靶場旁的更衣廂房換的。”
宋微約笑道:“那還是算了。”
說話間,前排過來了個淺藍襦裙的姑娘,她先施一禮,笑問:“聽陳知暮喚你為宋三姑娘,想來是丞相府接回的那位妹妹吧?”
說着她瞧了陳知暮一眼,後者自覺幫忙介紹:“這是鄭尚書家裏的五姑娘。”
宋微約表示了解:“鄭五姑娘。”
同住一條巷子,不奇怪她知道丞相府接了個姑娘回來,那日二姨娘嗓門一喊,清平巷估計都傳遍了。
鄭詩情臉上毫無卡頓,無縫轉換為落寞:“宋二姑娘琴藝極好,可惜與她讨教的人太多,我還想宋三姑娘和她同為姐妹,琴藝應當也好……沒想到宋三姑娘竟選了騎射,太令人遺憾了。”
“我是什麽水平,鄭五姑娘心裏也清楚,”宋微約和善一笑,“談不上遺憾二字。”
鄭詩情噎住,察覺旁人的視線,險險維持住笑臉:“宋三姑娘莫要謙虛,快上課了,我還要溫習課文,就不打擾了。”
原以為鄉下來的宋微約性格自卑怯懦,想着拿話激一下,若是對方應了就嘲諷一番。
沒成想對方瞧着溫和,卻壓根不接話,她只是尚書府裏衆多庶女中的一個,好不容易考進明德書院,自然不敢惹事得罪丞相府裏的人。
丞相府裏姑娘少,就算只是鄉下接回的,宋丞相也很難忽視,同為庶女,宋微約的地位只會比她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