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唐娜把手機扔到一邊,在床上抱着被子打了個滾。
她望着頭頂的天花板,想起虞澤每次見到她原本模樣的反應。
忍一時——越想越氣。
退一步——越想越虧。
她氣鼓鼓地翻身跳下床,沖到衣櫃前拉出了櫃子裏折疊的全身鏡。
她看着鏡子裏的金發少女,怎麽想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麽就這麽讨厭長大後的自己?
讨厭到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
唐娜生氣,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
他憑什麽不喜歡現在的自己?!
她是哪點長得不好?
唐娜對着鏡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覺得自己長得可好看了!金子般的頭發和紫水晶似的眼眸是圖靈家族的象征,他們這個家族出過廢柴,卻從來沒有出過不好看的人!
臭狗屎一定是瞎了眼才會不喜歡她長大後的樣子!
沒錯!一定是這樣!
不喜歡就不喜歡!哼,誰稀罕!
唐娜像個一點就着的炮仗,大步沖回床上。
有個名人說過,人只要躺下就快活了——放屁!唐娜躺在床上,覺得一點都不快活!
只要一躺下,她就想起他躲閃的目光,疏遠的肢體動作,還有那可惡的三精絕殺!
可惡!可惡!可惡!該死的小爬蟲!
敲門聲響了起來,虞澤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吃飯了。”
“不吃!”她惱怒地說。
片刻沉默後,虞澤直接擰開了門把手。
唐娜抓起被子蓋到自己頭上。
虞澤無奈地看着身體已經變大,卻依然像個小孩子那樣躲在被子裏的唐娜。
他走了過去,試圖從她身上拉走被子:“晚飯有你喜歡的牛肉……”
“不吃!”她在被子下用腳來踢他的手:“餓死我好啦!心都死了,還要這沒有靈魂的軀殼做什麽!”
虞澤一把抓住她的腳。
裹在羽絨被下的她的腳也小小的,他一只手就握住了,以前他也沒少抓這愛搗蛋的腳,但今天他卻覺得有點怪。
不是手感怪,是心裏的感覺怪。
虞澤松手,轉而掀開了蓋在她頭頂的被子。
金發的少女臉上還帶着嬰兒肥,氣鼓鼓地的臉頰像是一只藏了食物的倉鼠,一縷淩亂的金色發絲粘在她的嘴角。
虞澤剛想伸手幫她把頭發拿下,手動了動又停下了。
“起來吃晚飯。”他說。
“不吃。”她轉過眼,氣哼哼地說。
“別發脾氣了,起來吃飯。”他再次說。
唐娜轉頭看着他。
虞澤站在床邊,因為身高的緣故不得不低頭看着她,他面帶無奈,長過眉骨的碎發掩映着烏黑沉靜的眼眸。
“你拉我。”她朝他伸出手。
他不疑有他,握住她的手想要将她拉起來,她趁此機會,使上吃奶的力氣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來。
虞澤不動如山。
“……”
四目相對,尴尬。
虞澤問:“……你想做什麽?”
他配合一下?
“沒意思!”她甩開他的手,再次翻身背對他。
“叫你起來吃晚飯了。”虞澤第三次說。
“不吃不吃不吃!”
唐娜話音落下,房間裏有好一會都沒了聲音。正當她耐不住好奇和別的一些情緒,想要轉頭去看虞澤還在不在時,她的身體忽然淩空。
“啊!”
唐娜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
“出來吃飯。”他轉身向卧室外走去。
“你居然敢強迫偉大的血腥魔女!”
她氣憤地伸出雙手,在他臉上揉來搓去,他任她搓揉,冷冷的眼神不變。
虞澤把她抱到餐椅上想讓她坐好,她卻勾着他的脖子不松手了——
“松手。”
“不松。”
“松手。”
“就不。”她說:“又不是沒抱過!”
虞澤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一絲委屈。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他話音未落,她就打斷他,說道:“以前是我,現在也是我,有什麽不一樣?”
的确如此。
只是形态不同,內裏的靈魂依然是同一個年紀的她。
虞澤的聲音不由軟了下來:“男女有別,我可以随便抱小時候的你,卻不能随便抱長大後的你。”
“你剛剛才抱了我呢!”
她不服氣地說,呼出的熱氣直接灑在他的耳廓上。
虞澤除了覺得耳朵癢,忽然還覺得心裏癢。
他用了些力,拉開她勾在脖子上的雙手後,板着臉看她:“……那是因為你不吃飯。”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說:“不吃不吃就不吃。”
虞澤很想問她真實年齡有沒有滿三歲,忍了。
“……你不是說,我只要贏了游戲就原諒我嗎?”
“呵呵。”她扯了扯嘴角:“書精、戲精、磨人精?”
“……”
虞澤在椅子前蹲下,擡頭看着她:
“你要怎麽才能原諒我?”
她的金發燦若千陽,肌膚卻很白,蒼白的皮膚下隐約透着毛細血管的青色,一段雪白的脖頸像天鵝一樣,細長優美,驕傲地挺着。
她稚氣未消,臉上還帶有嬰兒肥,因為娃娃臉的緣故,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虞澤不知道她的真實年紀,如果他開口問,想必她也不會告訴他真正的答案。
“我腳疼。”
她看了他一眼,把雙腳從拖鞋裏退出,放到了他的腿上。
虞澤看着那兩只雪白嬌嫩的小腳,一時愣住,她誤會了他的猶豫,委屈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真的,我走了一天的路,腳疼。”
“吃飯。”虞澤言簡意赅地說:“飯後泡腳。”
“哼。”她沒什麽威勢地哼了一聲,擡起腳丫子輕輕踢了他肚子一腳。
虞澤看着那只與其說是發脾氣還不如說是撒嬌的腳丫子,半晌後擡頭看着她:“……你對誰都這樣?”
她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他,答案不言而喻。
他問:“你還對其他人這樣過嗎?”
唐娜定定地看着他,神色驚訝。
“……怎麽了?”
唐娜盯着他,那種正在游刃有餘的小惡魔笑容再次出現在她的臉上,虞澤直覺不好。
果不其然,唐娜說:“……你吃醋了?”
“……”
漫長的兩秒寂靜後,虞澤面無表情地把腿上的兩只腳給推了下去。
他站起來,說:“夢話留到晚上再說,吃飯。”
“沒意思。”唐娜噘了噘嘴。
是她高估他了,鋼鐵直蟲哪裏知道什麽叫吃醋呢?
虞澤轉身往外走去。
她在身後問:“你去哪兒!”
“洗手。”他冷聲說。
“我的腳比你的手幹淨!”她憤憤不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虞澤沒回頭。
他快步走進浴室,關上浴室房門。
他在原地頓了幾秒,走向洗手臺前打開水龍頭,将雙手放入源源不斷湧出的水流下。
接近零度的冷水帶走了雙手的溫度,帶不走心中的煩惱。
虞澤擡頭看着鏡中的自己,他是怎麽了?
越是接近年末就越是繁忙,每個行業都是如此。
對娛樂圈而言,年末是各大明星商演撈錢旺季,每個衛視都出價不菲,如何取舍不光要看價錢,還要看通常嘉賓有沒有絕不同臺的死對頭。
在各種晚會之前,還要先度過一個聖誕節,聖誕節雖然無金可撈,但幾乎每個未婚明星都有不可告人的私人行程。
再把時間往前調,在聖誕節之前,本年度最受人矚目的拍賣會在臺灣海峽開幕了。
在視野遼闊的廈門五緣灣碼頭邊,一艘巨大的豪華游輪靜靜地停靠着,和這個龐然大物比起,碼頭上停靠的衆多游艇、小船就像是圍繞着大象的螞蟻一般。
這艘游輪通體潔白,船身上無數華麗的金色窗戶,偶有黑色的花紋在細節處點綴,穿着白色制服的水手在甲板上穿行,靠近岸邊的游輪入口處站在兩排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女侍者,笑意吟吟地對每一個通過邀請函驗證的客人問好。
這張邀請函不僅是拍賣會的入場證明,還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祝您愉快。”
美麗的雀妖站在膘肥體壯的保安身旁,将确認過真僞的邀請函還給面前的貴客。
兩名僞裝成人類的妖怪嗅着互相的妖氣,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貴客身旁的人類女人誤解了兩人的視線交流,狠狠瞪了雀妖一眼,雀妖微笑着,對人類女人的敵視視若不見。
兩位客人向着游輪裏走去。
他們身後還有數百名等着排隊入場的各行各業精英,其中不乏政界大佬和手握地方經濟命脈的豪富。
白亞霖雖然是被邀請來演出的,但他依舊只能規規矩矩地排在隊伍裏。
他能在十幾度的海風中排隊已經算不錯的待遇了,和他同時到來的團隊只能等在碼頭另一處,等所有貴客都上船後,再通過其他通道上船。
等到終于輪到他時,美麗的女侍者看過他的邀請函,遞還給他,送上一句:“祝您愉快。”
白亞霖接過邀請函,大步邁入游輪。
又過了許久,游輪前排隊的貴客已經只剩兩三人。
一輛純黑色的跑車帶着跑車特有的轟鳴聲而來,利落地停在了游輪入口前停滿豪車的臨時停車場裏。
跑車的車門打開,青年和少女接連下車。
青年高挑瘦削,一頭黑發,皮膚比好些精心保養的女人還要白皙,女的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一頭金子般的長發,眉眼精致得就像是從漫畫裏走出的美麗少女。
外形極為出衆的兩人站在一起達成1 +1=2的效果,他們一下車就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力。
雀妖眼前的三名貴客都目不轉睛地看着兩人,目光驚豔或嫉妒,就連雀妖也不受控制地因為那兩人而怔神了幾秒的時間。
她回過神來,将手中的邀請函還給面前的貴客,一如既往地說:“祝您愉快。”
結伴而來的三名貴客戀戀不舍地看了走來的兩人一眼,這才轉身往游輪裏走去。
雀妖靈敏的聽覺讓她捕捉到三人的談話:
“那女孩是誰?”
“不知道,派人去打聽打聽。”
雀妖知道朝她走來的青年是虞澤,他身旁的少女呢?外形出衆,但雀妖确定自己從沒在網絡或電視上見過這個人。
如果她進了娛樂圈,不可能籍籍無名。
雀妖笑着對走到面前的兩人說:“您好,請出示您的邀請函。”
少女拿出了邀請函,雀妖只是一看就暗裏吃驚了,邀請函上的名字是“唐娜小姐和虞澤先生”。
唐娜這個名字在妖界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據說她殘忍嗜血、作惡多端,無故扣留自由天國派去的使者,又據說她強大無比,可以獨自戰勝僅次于始皇惡靈的強大惡靈。
雀妖再次看向容貌冶麗的少女,猶豫地說:“抱歉……您是唐娜小姐?”
她也看過《我家的小祖宗》,唐娜的外貌明明是五歲的小女孩啊,怎麽會變成眼前的少女?
少女剛剛開口,一個聲音從游輪入口處傳來。
“這是唐娜的小姐姐,柏蒂娜小姐。”
雀妖轉頭看向游輪入口,驚喜地說:“卓先生!”
西裝革履的卓宇翩翩而來。
“柏蒂娜小姐,感謝你的遠道而來。”卓宇彬彬有禮地彎腰行了一個禮,驚得一旁的雀妖睜大了眼睛。
“虞先生。”卓宇對推着行李箱的虞澤笑吟吟地說:“太巧了,我剛剛才在二樓宴會廳裏見到你的父親,他似乎還不知道你也要來,只帶了秘書一人來參加拍賣會呢。”
虞澤沒說什麽。
卓宇用眼神示意雀妖把邀請函還給兩人,虞澤收下邀請函後,卓宇領着他們往游輪裏走去。
雀妖在身後驚羨地看着唐娜的背影,能夠讓卓先生出現親自接待的,除了池小姐外,唐娜還是第一人呢!
“你們的房間是我親自挑選的,在三層靠近船頭的位置,風景和空氣都是一流,在拍賣會開始之前,你們可以在一二三樓自由走動,我們的船上設施一應俱全,各個房間的功能和位置可以在邀請函背面的地圖上看到,我就不多說了。”
“你不吃驚?”唐娜問。
“從你多要一個柏蒂娜身份的時候我就猜到會有今天了。”卓宇笑着說:“更何況,你的血的味道沒有變。”
卓宇把他們帶到三樓的客房門前,停下腳步,笑着說:“拍賣會在晚上七點開始,屆時請到二樓宴會廳來參加拍賣,拍賣會結束後,我們還有一場盛大的晚宴邀請二位參加。”
卓宇離開後,唐娜率先進門,把自己摔向柔軟的大床。
“我讨厭坐飛機!”她一臉不快。
誰說的坐多了就習慣了?她還是會耳鳴和心悸!
同樣因為坐了飛機而倍感不适的虞澤看了眼房間裏僅有的一張大床,選擇了坐到床邊的扶手椅上。
唐娜不樂意了,嘴唇一撅,質問:“你為什麽離我那麽遠?”
“……不遠。”虞澤看了眼中間的距離:“不超過十米。”
“居然有十米!”她叫道:“你過來!”
金發的少女一翻身,滾到床的另一邊,用行動示意“床大着呢”。
在拍《我家的小祖宗》時,她也這樣做過,但是他的心情已經和那時完全不同。
虞澤:“……”
“愣着幹什麽?快過來!”她睜着大眼睛,拍拍身旁的被子。
虞澤陷入疑惑,究竟是她想得太少,還是他想得太多?
在她的再三催促下,虞澤走到床邊坐下,她立即滾了過來,把金色的腦袋枕上他的膝蓋。
“我要揉揉。”她撒嬌。
虞澤無奈地按上她的太陽穴。
“你要去找虞書嗎?”她仰望着他,雪青色的眼眸中似有波光粼粼。
虞澤一不小心就陷入她清澈的眼眸,她的眼睛非常明亮、非常深邃,裏面有一種外露的生命力,熱烈而坦誠,無時無刻不在發出光輝。
她催促:“你說話呀?”
“……他不想見我。”他從她眼上移開目光。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喉結。
他忽然想起她醉酒那晚,也是對他的喉結執着不放。
感覺到手指觸碰的喉結微微顫動,她頗感有趣地又摸了一下,收回手來,說:“我想睡會。”
窗外響起游輪起航的鳴笛聲,虞澤向外看了一眼。
“睡。”他摸了摸她的頭,輕聲說:“我到外面走走。”
他想去找卓宇,問能不能給他另找個房間。
虞澤把她的頭放到枕頭上,又給她蓋好被子,正要向外走時,他腳步一頓,走回窗邊為她拉上窗簾。
做完這一切後,他走回床邊,看着睜眼看他的金發少女,不知不覺放柔了聲音:
“睡。”
唐娜愣了愣,覺得這句話似乎在哪裏聽到過。
她沒想太多,虞澤常常說這句話,沒什麽奇怪的。
門關上了,她閉上眼,呼吸漸漸緩慢下來。
飛機上積累的疲勞讓她很快陷入夢鄉,唐娜這一覺睡了一個多小時,她醒來的時候,虞澤還沒回來,她揉了揉眼睛,下床後走到窗邊拉開窗簾。
窗外已經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了,天空清澈如洗,只有幾片薄紗似的輕雲飄拂,三只海鷗擦着皎潔無比的波浪飛過,微風吹拂着海面,在金光燦爛的水面上吹起溫柔的波浪。
輪船行駛得很平穩,讓人幾乎感覺不到正開在海面上。
卓宇所說的拍賣會在七點開始,那是白市的開場時間,此次的重頭戲黑市開場時間在第二天的淩晨兩點,船上只有一半不到的賓客才有資格參加黑市拍賣。
現在離第一場拍賣會開始的時間還有三個小時,唐娜不想在房間裏悶着,她拿出虞澤放在梳妝臺上的邀請函看了一眼,這個時間點的二樓餐廳有下午茶供應。
她放下邀請函,轉身朝門口走去。
閑着也無聊,她打算去找到虞澤,一起去吃下午茶。
唐娜走出門後,向着甲板的方向走去,一個穿着藍黑色小西裝的小男孩握着一個小瓶子,急匆匆地向她跑來。
唐娜看見了,故意不讓開,沒剎住車的小男孩直直向她撞來。
她用了個小魔法,讓小男孩感覺像撞到了一面銅牆鐵壁上。
“哎呀!”
男孩痛叫了一聲,皺眉看向和他撞在一起的人,下一秒,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你……你認識唐娜嗎?”章靈晉傻乎乎地看着她。
唐娜故意問:“你猜呢?”
小胖子章靈晉跳了起來,興奮地東張西望:“我猜你是娜娜的小姐姐!娜娜呢?娜娜也來了嗎?!”
“她沒來。”
章靈晉的臉色立馬黯然下去,他滿臉失望,說:“我還以為娜娜也來了呢,我聽爸爸說卓叔叔這次也邀請了娜娜和虞哥哥……”
“你找她做什麽?”唐娜問。
章靈晉愣了愣,說:“我想她了呀!她答應長大後要嫁給我的……”他羞怯地看了眼唐娜,說:“你是娜娜的小姐姐,也是我的小姐姐……小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對娜娜好的……”
唐娜笑而不語。
唐娜是不可能長大的,長大的唐娜叫柏蒂娜。
可憐的章靈晉陷入魔女的語言陷阱而不知,還傻傻地期待着“長大後”的事情。
唐娜問:“你手裏拿着什麽?”
“這個?”章靈晉看了手裏的小瓶子一眼,不以為意地說:“剛剛上樓的時候,一個服務員送我的——肥皂水,土死了,現在誰還吹泡泡?”
他嘆了口氣,說:“我本來想拿給娜娜妹妹看的,她一定沒見過這種古董玩具。”
“我也沒有見過。”唐娜說:“看起來好好玩啊。”
章靈晉一愣,他覺得這個場景似乎似曾相識。
小胖子也來不及多想,在他看來,小姐姐已經是他的小姐姐了,小姐姐想要什麽他就給什麽。
他毫不猶豫地把泡泡水塞進唐娜手裏,讨好地說:“小姐姐下次帶娜娜到我家來玩,我家超大的——”
他誇張地比了個手勢。
唐娜收下泡泡水後,忽然想起虞澤上次因為她收了章靈晉的玉墜和手鏈而生氣的事。
她頓了頓,從兜裏摸出一枚話梅糖遞給章靈晉:“交換。”
章靈晉看見有糖吃,高高興興地收下了。
遠處傳來呼喚章靈晉的聲音,似乎是他的母親找來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朝唐娜揮了揮手:“小姐姐再見,你以後一定要帶娜娜到我家來玩!”
“章靈晉!你又跑哪裏調皮去了?!”
章母的聲音讓章靈晉不敢再停留,如來時那樣,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唐娜看了眼手中的泡泡水,抄進了外套兜裏,她在心裏理着自己的計劃,找到虞澤,去吃下午茶,然後去頂樓天臺吹泡泡,完美!
她繼續朝前走去,毫不猶豫地走上了通往四層頂樓天臺的樓梯。
虞澤的氣息越來越近,她推開頂樓的小門,一眼就看見站在天臺盡頭的虞澤,還有他對面的虞書。
唐娜默默咽下到了嘴邊的呼喚,她遲疑片刻後,選擇退回到三樓樓梯邊。
虞書找虞澤做什麽?他終于想通了嗎?
想不通也必須想通,想不通就只能讓血腥魔女來暴力疏通。他如果還算聰明,就該自己想通。
遠處傳來海鷗的聲音,唐娜走到欄杆邊,百無聊賴地等着虞澤從樓上下來。
海風吹拂着她金色的長發,她把飛舞到眼前的發絲別到腦後,伸手掏出了從章靈晉那裏拿來的泡泡水。
對這個時代來說,泡泡水已經是一個很久遠的兒童娛樂手段了。
對唐娜來說,這卻是她童年記憶裏不可缺失的一環。
在她很小的時候,她常常和哥哥姐姐們在圖靈城堡中的大花園裏一起玩耍。
姐姐們會用泡泡水來比賽誰吹得泡泡最大,最不易破,哥哥們則會樂此不疲地追逐泡泡,比賽誰打破得泡泡最多。
大哥好靜,總是坐在一旁默默看書。
二哥好動,在打破泡泡的比賽中總是獲勝。
三哥最愛惡作劇,他總是挑妹妹們最喜歡的泡泡去打。
四弟是被父親承認的私生子,他總是在下午的游戲中坐在角落,沉默地看着其他兄弟姐妹進行游戲。
大姐是父親的第一任妻子所生,她吹的泡泡常常是姐妹裏最大的。
二姐不愛吹泡泡,但是愛穿着漂亮的裙子坐在一旁觀看,她被譽為圖靈家族的香槟玫瑰,剛滿十三歲,求婚者就已經踏平城堡門檻。
三姐吹的泡泡不是最大也不是最持久的,但是她總是會在最後的比賽中獲勝,因為她會軟磨硬泡讓哥哥們去打其他姐姐的泡泡。
漫天的泡泡飛舞在圖靈城堡豪華的花園中,陽光照射下,這些泡泡折射出比寶石還要璀璨的七彩光芒。
那時候她不過三四歲,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哥哥姐姐們玩耍。
“等你大了,姐姐就教你吹最大最好看的泡泡。”溫柔的長姐曾向她承諾。
現在的她已經不記得他們的面孔了,卻還記得花園很美,泡泡很美,陽光很美。
一切都美好得宛若夢境。
她年紀最小,是父親最寵愛的小女兒,出生那天,花園中百花齊放,父親以為是吉兆,為她取了一個名字,那是花□□字,父親希望她嬌豔如花,也如花一樣受盡寵愛。
她雖然年紀小,但大家都說她比被譽為圖靈家香槟玫瑰的二姐小時候更漂亮,長大後,也一定會成為名動帝國的美人。
她還有一個青梅竹馬,帝國的王儲,父親說,她以後會成為高貴的皇後,圖靈家族的榮耀都系在她身上了。
在成為皇後之前,她卻成為了大逆不道的魔女。
她沒有成為圖靈家族的榮耀和另一株盛開的香槟玫瑰,變成了圖靈家族徽章上的污點。
夢境碎了。
夢醒之後,她已經成為了魔女。
沒有人給過她選擇的機會。
她打開泡泡水,對着廣闊的海面吹出了她人生中第一個泡泡。
波光粼粼的泡泡晃晃悠悠地升上空中,在陽光下折射出的七彩光芒讓她恍惚回到了圖靈家族下午的花園。她輕輕吹氣,越來越多的泡泡飛舞在她身邊。
那時候的她還不懂,所有美好的贈予都标好了價格。
現在的她已經懂了。
虞澤還不懂。
她希望他永遠都不要懂,魔女的饋贈,也帶有高昂價格。
白亞霖目不轉睛地望着遠處憑欄站着的金發少女。
她年紀不大,冶麗和甜美中和得恰到好處,五官精致得就像下凡的天使,蔚藍的天空和海面在她清澈如水晶的淡紫色眼眸下,也只能淪為寡淡的陪襯。
無數折射着七彩波光的大小泡泡飛舞在她身邊,共同組成如夢似幻,讓人連呼吸都忍不住放緩的一幕。
他從船的另一頭走來,原本是要去樓上卓宇的房間和他商議晚宴上的表演,卻在看見盡頭的金發少女後再也挪不動腳步。
她美得不似凡人,就像陽光的化身。
心髒在他胸腔中激烈地跳動,比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的心動席卷了他。
她是誰?
白亞霖從未有像此刻一樣想要迫切地知道一個人的名字。
他剛剛想要朝她走去,經紀人趙健走下四樓,詫異地看着他:“你不上樓在做什麽?大家都在等你一人了!”
白亞霖下意識地朝少女的方向看去,她剛剛站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只有飛散的泡泡證明剛剛看到的不是他的幻覺。
“幫我找一個女人。”白亞霖說:“十六七歲、金發……”
他話沒說完,趙健就皺着眉頭打斷他:“船上的金發女郎多得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你還是趕緊上樓,你要找人,難道今天晚宴還怕找不到嗎?”
白亞霖沉默下來,在趙健的催促下走上樓梯。
趙健說得沒錯。
看她穿的衣服,應該是這艘船的賓客,看年紀大小,只能是某個貴人的千金。
白亞霖上樓,在趙健的帶領下走進卓宇專用的房間。
偌大的客廳裏,已經坐了好幾個身穿昂貴禮服的男女,白亞霖一開始以為他們是宇舟商會的高層,第二眼發現他們年紀有大有小,無一例外都長得賞心悅目。
他不由多看了他們一眼,心裏多了些疑惑——這些人看起來都不像是商人。
“坐。”坐在中心的卓宇微笑着說。
他矜持的微笑裏透露着一絲高高在上的威嚴。
趙健連忙拉着白亞霖在下首坐下。
卓宇說:“今天的晚宴非常重要,在場的都是貴客,一點錯誤都不能出。”
趙健點頭哈腰地說:“您放心,我們亞霖的業務水平那是公認的靠譜,絕對不會出岔子的。”
“晚上唱哪三首歌決定了嗎?”
“定了定了,《save》、《汽水》還有……”趙健正在說話,白亞霖的聲音蓋過他,說:“還有《心動》。”
趙健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說好三首歌都是電子舞曲嗎?怎麽臨時改變主意,要唱首抒情芭樂了?
卓宇不置可否,說:“唱。”
白亞霖變了變神色,卓宇的輕慢和不以為意,處處都讓他覺得自己只是個路邊賣唱的流浪歌手。
趙健殷勤地打開了手機播放器,《save》的前奏響了起來。
他壓下心中不快,跟着節奏開唱。他的業務水平過硬,三首歌唱完後,卓宇臉上露出微笑。
“可以,就這三首。”
趙健拉着白亞霖站了起來,笑容滿面地對卓宇說:“那我們這就先走了,祝卓總拍賣會一切順利!”
卓宇笑了笑,穩穩坐在原地。
趙健拉着白亞霖走出房間,松了口氣,絮絮叨叨地說:“這下事情就妥了,你不知道,我剛剛來的時候,看見伊成詩和她的經紀人從卓總那裏出來,他們肯定請了好幾個藝人來船上,你要是表現不好,今晚上臺表演的說不定就是伊成詩或者其他人了。”
趙健的話從白亞霖的左耳朵進,從右耳朵出。
他不由自主又想起剛剛驚鴻一瞥的少女。
不管她是誰。
今天晚上,他一定會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