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人流攢動的上京街頭,一個燙着酒紅色大波浪頭發的年輕女人坐在車裏等待十字路口的紅燈變綠。
她不耐煩地看了久未變化的紅燈一眼,拿出手機翻看微博。
剛一刷新,出現在眼前的就是一個轉發數已經過三十萬的營銷號微博。
“插刀教再添新護法!有知情人士透露,當初爆料唐娜是虞澤私生女的人就是虞澤前經紀人趙健。”
截圖是數張工作群流出的打碼微信截圖,這個營銷號直接也爆過幾個不大不小的真料,可信度還是很高,下面的熱評很多都是在進行陰謀論:
“怪不得于心那段時間報了白亞霖不少正面新聞,原來是人情往來啊!”
“講道理,這麽大的事,白亞霖真的對自己經紀人做了什麽一無所知嗎?”
“好一朵清清白白的白蓮花。”
都是業內人士,紅發女人不用點進熱評的頭像就知道其中充滿帶節奏的水軍。
白亞霖和趙健也不知道做了什麽,讓于心在三角戀緋聞之後,再一次對他們下手。
得罪誰不好,偏偏要得罪狗仔,他們的公關團隊今後有的忙了。
狗仔是無所謂口碑的,只要觀衆一天愛看,他們就一天倒不了,反倒是做明星的,口碑無異于生命。
口碑倒了,星途就沒了,能夠絕地逢生、死灰複燃的人,圈子裏萬中無一。
這麽多年,她只看見一個虞澤。
回想起前不久黑虞澤還是全網政治正确的事,紅發女人發出一聲輕笑。
娛樂圈這裏,從來沒有非黑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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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話不是白說的。昔日的流量神話複活了,有多少品牌和節目組正在為自己曾經的鼠目寸光而捶胸頓足呢?
畢竟,心胸寬闊的人始終是少數,人不一定記得所有幫助過自己的人,但一定記得所有傷害過自己的人。
她擡頭看向前方的紅綠燈,紅燈正好變綠。
身旁沖出一道黑影,伴随着響亮的引擎聲,如離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
線條流暢如水的純黑色跑車一馬當先,飛馳在寬闊的大道上,遠遠甩下一群奔馳、寶馬,和驚羨的一地眼球。
上京街頭,從來不缺香車美人。
只有最頂級的香車美人,才能吸引路人們阈值已經被拉到很高的注意力。
紅發女人疑惑地看着已經只剩下一個黑影的頂級超跑,在身後的鳴笛催促中回過神來,趕忙拉起手剎。
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亮起的手機屏幕,一心二用地将車開上大馬路後,單手接起了手機:
“喂?我在路上了,剛剛堵車,人要是先來了的話你們接待一下……嗯,知道了,我盡快。”
挂斷電話,紅發女人扔掉手機,雙手握住方向盤後,用力踩下油門。
一輛紅色的保時捷從車流中飛速沖出,将勻速行駛的衆車遠遠甩在身後。
中國的流行音樂,長期以來都處于一種半死不活的狀态。
除了真正熱愛音樂死磕歌手這個身份的人,大多數人選擇做歌手,是為了轉行愛豆,再從愛豆,跳到影視界去發展。
誰都知道,這年頭做歌手是要餓死的,即使是三線的小演員,也比二線歌手活得滋潤。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主營音樂不搞副業的娛樂公司實屬鳳毛麟角。
天音娛樂有限公司就是其中之一。
在樂壇,天音娛樂算得上是一流經紀公司,但在娛樂圈這個大環境裏,它只能站在二流階梯上。
公司旗下主簽歌手中,實力派不少,偶像歌手也有,卻都和公司一樣,不溫不火,單看樂壇還排得上號,放到娛樂圈中,也只是一個二流明星。
雖然都是二流,但維持運營還是不成問題。
最近兩年,天音娛樂的年報好看一些了,不是因為市場的好轉,而是因為他們和新晉流行小天王白亞霖達成了長期的合作關系。
通過出租在全國都數一數二的專業錄音室,還有代理專輯的各項費用,從白亞霖的碗裏流出的那點肉汁,已經夠讓他們的營收翻倍,但是這家公司最近遇上了新的麻煩。
他們的錄音棚有了鬧鬼的流言。
職員們在私底下議論紛紛,說是使用過錄音棚的人都會黴運纏身,還列舉出了好幾個确實租借錄音棚後遭遇滑鐵盧的歌手,雖然公司高層嚴禁下面談論相關流言,但不知怎麽的,這則流言還是傳到了白亞霖團隊的耳朵裏。
這下好了,白亞霖的團隊對于什麽時候簽訂下張專輯的代理合同支支吾吾起來。
如果失去這只肥羊,年底的年報又會恢複從前捉襟見肘的窘态。
鞏念瑜是天音娛樂的音樂總監,也是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和實控人,她二十四歲成立了這家公司,花了六年時間讓它在業內站穩腳步,她不想聽從總經理的意見讓公司轉型。
她要是想賺錢,一開始就不會投身樂壇。
她前前後後為公司投了一個億,又花了五千多萬搭建全國數一數二的錄音棚,為的是——
雖然很老土,但是沒錯,就是為了夢想。
可笑的是,沒有錢,她的夢想也無法繼續。
如果白亞霖決定不再和天音續約,那麽她想要改變樂壇現狀的許多設想和計劃都無力實施。
鞏念瑜在天音娛樂公司門口停下車,關門下車。
紅車的保時捷在她身後閃了閃車燈,她收起車鑰匙,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大步走向公司的玻璃大門。
走進公司大廳後,前臺剛畢業的小妹妹站起來:“鞏總監,有人找您,我……”
“我知道。”鞏念瑜腳步不停,徑直走向電梯間。
停在一樓的電梯一按就開,她走進電梯按了自己的樓層,擡手看了眼時間。
離會面時間還有十五分鐘,他就已經到了?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向來遲到早退的小天王居然也會提前到場。
鞏念瑜一邊感嘆,一邊從打開的電梯門裏走了出去。
高跟鞋底敲擊在冷硬的石磚上,發出清脆有節奏的聲響,她邁着堅定沉着的步伐,先是把包放回辦公室,對着鏡子照了照自己的妝容有沒有不妥,然後邁着上戰場一般的無畏腳步,走到會客室門前。
在門口深呼吸一口後,鞏念瑜挂起職業笑容,推開了會客室的大門:“抱歉,我來晚……”
她的笑容愣在嘴角。
會客室坐着一大一小,兩個意料之外的人和她六目相對。
“你好。”虞澤站了起來。
唐娜坐在椅子上,朝她揮了揮縮在袖口裏的小手:“念瑜姐姐,你好鴨!”
鞏念瑜立即聯想到樓下前臺小妹妹沒說完的話,原來先到的人不是白亞霖,而是白亞霖的前輩虞澤。
在商場上浸淫多年的經驗讓鞏念瑜收起多餘的表情,順勢關上會客室的門,朝兩人走了過去——好像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她此行的目标是虞澤。
“歡迎歡迎,真是稀客。”鞏念瑜走到虞澤對面,滿面親切的笑容:“請坐,喝水還是茶?”
“都可以。”虞澤坐下。
鞏念瑜見到他坐,這才在他正對的位置坐下。
一位衣着幹練,臉上只上了底妝的短發女子端着三杯茶走了進來,分別放到三人面前,安安靜靜地離開了。
鞏念瑜笑着推出一張簡潔的白色名片:“初次見面,我是天音娛樂的音樂總監鞏念瑜,你們兩人的大名我久仰多時,這次到天音娛樂來,不知是想達成什麽合作呢?”
“念瑜姐姐,虞澤出一張專輯要多少錢?”唐娜開門見山地說道。
鞏念瑜愣了愣,看了虞澤一眼:“從幾十萬到幾千萬都有可能。”
“為什麽?”唐娜問。
“只租錄音棚的錢和代理整張專輯,或者只負責後期宣發的費用有很大差別,中間的,各種環節因為需求不同,也會有不同的價錢。”鞏念瑜身體前傾,靠在桌邊,一臉誠摯地看着兩人:“如果你們和我說說這張專輯現在的籌備情況,我會有一個更準确的估價。”
唐娜看向虞澤:“我們自己有詞曲,歌手也有了。”
鞏念瑜點頭,說:“也就是說除歌曲和歌手外,你們還差一個錄音棚,一個制作團隊,還有後期的宣發團隊。”
“我要最好的錄音棚,最好的制作團隊,最好的宣發團隊。”唐娜說:“多少錢?”
鞏念瑜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微笑着說道:
“假設這張專輯裏有六首歌,那麽精打細算一點,我可以把成本控制在三千萬以內,如果要想取得最頂級的專輯效果,成本恐怕會破六千萬。我不建議你們采用這種聘用的方式,這對你們來說并非最劃算的合作方式。”
鞏念瑜一直都把目光放在成年的虞澤身上,但是他對她的話反應淡薄,反而是身旁只有五歲的唐娜在一直和她一問一答:
“你建議什麽合作方式?”
“你可以将全專的版權交給我們代為運營,我們會為你提供一條龍式的服務——包括之後各項商演洽談和演唱會事宜,這樣的話,專輯的制作費用我們可以提供一個極低的價格——不超過一千萬,而你們只需抽取專輯盈利的一半給我們。”
鞏念瑜期待地看着虞澤,而虞澤低頭看向思考的金發女童。
“六千萬耶,好貴哦。”唐娜說。
“那就抽成。”虞澤說。
鞏念瑜的心跳剛剛加速,唐娜又說:“對半分,好心疼哦。”
虞澤已經從座位上起身:“那就走。”
鞏念瑜臉上的微笑一僵,別啊!怎麽說走就走!
她為這兩人的主從關系困惑不已。
虞澤怎麽會對一個五歲的小女孩言聽計從?
管她為什麽,她現在已經明白了,從虞澤身上下手沒用,她想圈下眼前的大肥羊,說動唐娜才是硬道理!
鞏念瑜剛要出口挽留,會客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馬臉的趙健趾高氣揚地走了進來,身後一步跟着身穿飛行員棉服和破洞牛仔褲的白亞霖,兩人身後還有一臉為難的短發女子。
“鞏總監……”
鞏念瑜愣了一下,站起身來,對短發女說:“沒事,你出去。”
短發女子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她關上門出去後,鞏念瑜笑着說:“亞霖和趙哥來了怎麽不通知我一聲?我也好叫人去樓下接你們呀。”
趙健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十點整,我的手表應該沒錯,亞霖啊,你那裏幾點了?”
白亞霖的視線從虞澤臉上垂下,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十點。”
鞏念瑜笑得有些尴尬,說:“不好意思,都是突發情況——”她轉頭看向唐娜,臉上露出一抹祈求:“不好意思,因為他們先和我約了時間,你們能不能在隔壁會面室等等?我結束這裏一定馬上……”
唐娜還沒說話呢,趙健先開口了:“不必了,本來是想和你們洽談下次合作的事宜,現在,這事懸了。”
鞏念瑜臉上的笑容僵硬了:“趙哥,有話好好說,為什麽說懸了呢?”
趙健看也不看她,轉頭對面無表情的白亞霖說:“你現在還想在這裏錄音嗎?”
白亞霖視若未聞,目不轉睛地看着虞澤。
兩人的目光同樣冰冷,不同之處在于,白亞霖的目光中藏着針尖般的敵意,虞澤眼中的冷意只是單純的冷漠。
“你也要在這裏發專輯?”白亞霖開口說道。
虞澤漫不經心:“也許。”
趙健冷笑一聲:“金山唱片宣告破産還沒兩年呢,居然這麽快就有人不長記性上趕着跳坑。”
虞澤沉下臉,冷冷地看着他,鞏念瑜臉色不大好看。
趙健接觸到那雙寒冰似的眼睛,下意識移開了目光,為了保險起見,他站到了白亞霖身後,默默握住褲兜裏的手機。
他巴不得虞澤被激怒,暴打前面的白蓮花才好,這樣他既出了氣,又可以讓白亞霖賣慘上頭條,把白亞霖與世無争、處處退讓,卻被有暴力傾向的前輩暴打的新聞給全網散播,側面洗清灰色交易的醜聞。
一個甜糯天真的誦讀聲打破了會客室裏難言的緘默:
“趙健兩面三刀,真是一個陰險小人,也不看看虞澤從前給他掙了多少錢,他的車子房子票子,哪一個不是虞澤給他掙來的?沒用了說扔就扔,還要拿去給白蓮花置換利益,簡直無恥至極。”
趙健憤恨的目光落到對着手機朗誦的唐娜臉上——又是她!
他還沒忘呢,上次她戳了他的眼睛卻又倒打一耙,事後趙健去調電梯監控,監控卻像見鬼了似的,偏偏在那關鍵的幾分鐘裏黑屏了!
物業管理給的回答是“監控故障”,趙健壓根不信!
怎麽可能偏偏就那最關鍵的兩分鐘“故障”了?!要說沒人搗鬼,他趙健敢把自己的頭摘下來當球踢!
“嘻嘻。”她轉頭看向虞澤,牽住他垂在腿邊的手,笑着說:“今天早上才發生的事,有人就不記得了呢。”
趙健真想撕爛那張惡魔一般可惡的嘴!
他的目光引起虞澤注意,虞澤上前一步,擋在唐娜面前,聲音裏像是混着冰渣子:“你看什麽?”
“你瞅啥!”金發的小惡魔從虞澤身後探出頭來,對他做了個鬼臉。
趙健氣得快要發抖,心裏恨不得下一秒就沖過去給這個嘴賤的小女孩一點顏色看看,他看了眼滿面寒冰的虞澤,身體反而往白亞霖身後再後退了一步。
別以為他沒發現虞澤藏在衣服下面的腱子肉已經繃緊了!
他才不傻!虞澤打拳擊的時候他又不是沒見過!
“我們的錄音棚檔期長着呢,就是再有幾個人來租也能協調出時間來,肯定不會讓你們撞檔期的,放心。”鞏念瑜打着圓場。
“不怕撞檔期,就怕撞鬼。”趙健陰陽怪氣地說:“每個來租了你們錄音棚的工作團隊裏都有人出事,你找人來看過風水沒有?”
鞏念瑜再好的修養,聽到自家錄音棚被人這麽貶低,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不快:“趙哥,咱們有事說事,那些流言蜚語怎麽能信呢?”
“怕不是流言蜚語?”趙建說:“倪祥冠用了你們的錄音室,他的經紀人第二天就出了車禍,鄧河在你們這兒出了專輯,發售後立即遭遇滑鐵盧——”
鞏念瑜難看的臉色看得出壓抑着怒氣:“意外和市場不是我們能控制的。”
“是,你們就只能控制棚裏的調音臺,其他事兒都和你們沒關系。”趙健諷刺地說。
唐娜忽然開口:“這裏的錄音棚怎麽了?”
“沒什麽事,都是亂傳的……”
趙健打斷鞏念瑜的話,不客氣地說:“誰用誰倒黴,你去用,你們膽子這麽大,正适合在這種地方工作。我們亞霖啊就算了,碰傷手指頭都是一大筆損失……”
他滿臉嘲諷,眼神游移在天花板和地板,看來看去就是不看虞澤。
“趙哥,你別沖動,再考慮考慮。除了央視,像我們錄音棚那麽大的調音臺你去哪兒找?牆的喇叭還是我發圖紙到丹麥去量身定做的,聲學牆也是全國只有我們棚裏有一面,你去了外面……”
“錄音棚再好有什麽用?”趙健不耐煩地打斷鞏念瑜:“聽衆是給白亞霖買單,不是為了你這個錄音棚買單!”
“v.e studios是不是給我們發過邀請?”白亞霖開口。
“是啊!人家都邀請我們幾百次了,就連美國的天後蘇珊娜·沃拉斯頓都慕名前往了,聽說設備一流。”
趙健正想繼續鼓吹幾句,小惡魔的聲音再次響起:
“趙健叔叔好像收了回扣的傳銷人員哦。”
趙健怒視着和虞澤說話的唐娜,第一千次想撕爛那張讨厭的嘴!
“那就和v.e聯系。”白亞霖說。
鞏念瑜臉色一白,趙健則露出喜色,立馬拿出手機:“我馬上安排。”
白亞霖冷冷地看向虞澤,虞澤無動于衷地迎着他的視線,半晌後,他開口道:
“加油,前輩。說不定我們還會在打歌舞臺上相遇。”
白亞霖轉身走出會客室,趙健無視鞏念瑜的挽留,也大步走了出去。
趙健三步并作兩步,迅速追上白亞霖的兩條長腿。
“為什麽不在這裏錄?”白亞霖冷冷的聲音從一側傳來:“我可以讓他親眼見識到我現在的實力。”
“何必現在?既然他要回樂壇自取其辱,以後你把他踩在腳下的機會還多着呢!”趙健說:“這裏的錄音棚是真的邪門,倪祥冠和鄧河就不說了,我們上次用了錄音棚後,工作團隊裏有四個人不約而同患上感冒——”
“感冒會傳染,這很正常。”白亞霖說。
“這一次我們準備和天音續約了,你看,我們工作室的聊天截圖就流了出去!這邪不邪門?!”
白亞霖這次沉默了,他對趙健說的話依舊半信半疑,但誰也不想把自己的星路拿去賭。
趙健咬牙切齒:“要是讓我知道了是誰在吃裏扒外,我一定要他在這個圈子裏混不下去。”
“關注一下虞澤專輯的制作情況,随時和我報告。”白亞霖說。
“你想做什麽?”
“我要讓所有人知道,究竟誰才是流行樂壇現在的王者。”
白亞霖和趙健走了,會客室裏還剩下唐娜和虞澤,以及一個臉色不大好看的鞏念瑜。
精致的妝容依然蓋不住她發白的臉色。
她強撐起笑顏,對唐娜說:“……他們走了,我們坐下來繼續聊?”
唐娜原本打算走了,但是經過白亞霖和趙健這麽一打岔後,她改變了主意。
“我想先去看看你們的錄音棚。”唐娜說。
“可以!你想什麽時候去看?”鞏念瑜說:“錄音棚在南山邊上,你要是現在想去,現在我就帶你們去。”
唐娜朝虞澤伸出雙手,下一秒她被抱了起來。
她攬着虞澤的脖子,回頭看着鞏念瑜,說:“現在。”
天音娛樂的錄音棚坐落在南山邊上,依山傍水,光是這片地價就價值不菲。
這座獨棟建築外形簡潔,像是一個大別墅,裏面卻別有洞天,來此的團隊既可以在這裏工作,也可以在這裏生活,幾乎所有需求都可以在這棟大別墅裏完成。
鞏念瑜一邊領着兩人走進錄音棚,一邊介紹道:“……我們對錄音棚的建造采用了最高标準,特別是在聲音這一項上,國際标準是錄音室上面的冷氣出風口噪音不能超過0.5分貝,我們這裏達到了0.3分貝,在我們這裏錄音,絕對不用擔心噪音的問題。”
“我們有四個錄音室,兩個主要是做舞曲、流行歌,另外兩個是做搖滾、爵士和古典音樂,看你們有什麽需要,我們都能滿足。”
“……我們還有一支專門從鮑勃·迪倫的錄音室買來的話筒,只有這種話筒才能錄出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的聲音,但是用得人比較少,要聲音很夠才錄得出來那種效果。”
鞏念瑜侃侃而談,虞澤聽得很認真,唐娜在他懷裏卻心不在焉。
她的視線掃過一寸寸地面,連牆縫都沒放過。
趙健說“誰用誰倒黴”是真的,因為這裏的地下某處潛藏着已經成型的惡靈,從能夠讓人發生車禍來看,它已經晉升成了領主級,最起碼,也是伯爵級。
白天惡靈不會現身,到了晚上就會開始活躍,晚上仍留在錄音棚的人被惡靈襲擊後,就會沾上惡靈印記。
惡靈印記會帶來災厄,遇襲的人多了,傳聞自然也就出去了。
惡靈現身的地方很有講究,它們大多會在生前最有執念的地方流連忘返,活動區域也是固定的那一塊,這只惡靈選擇把錄音棚當做老窩,看來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
鞏念瑜正打算在吹吹她全國僅此一塊的聲學牆時,唐娜忽然開口打斷她:“用過這個錄音棚的人裏面,誰死了?”
鞏念瑜毫無防備下接觸這個問題,神色立即變了。
看見這個慌亂的神色,唐娜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她再次問道:“誰死了?”
鞏念瑜看着金發女童筆直的視線,居然一時想不到合适的話去回避這個問題。
半晌沉默後,鞏念瑜無奈地說:“……柯琛。”
唐娜轉頭看向虞澤:“誰?”
“五年前的流行天王。”虞澤說。
他看向鞏念瑜,問:“柯琛也用過這個錄音棚?”
到了這地步也沒有隐瞞的必要了,鞏念瑜直接回答:“用過,在他去世前一個月。”
“他怎麽死的?”唐娜問。
“自殺。”鞏念瑜說:“似乎是因為抑郁症的原因,在家裏……”她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問話的是一個五歲的孩子,下意識地吞下後面的話,看了眼虞澤。
“說。”虞澤說。
“……在家裏割腕自殺了。”鞏念瑜說。
虞澤沉默,柯琛的驚才絕豔誰都無法否認,他死後更是成為了華語樂壇神壇上的男人。
柯琛去世前租用過錄音棚的事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因為他去世前就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沒有發過音樂。
除了抑郁症外,當時也有人猜測他是因為江郎才盡而自殺。
不管如何,人死了,他生前留下衆多脍炙人口的作品依然還在發光發亮。
柯琛是許多熱愛音樂的人的偶像,虞澤是,白亞霖也是,可以說柯琛就是那個時代的流行樂化身。
唐娜終于想了起來,她看向虞澤:“你的偶像!”
虞澤點了點頭。
鞏念瑜不想将話題留在這裏,她的目的不是緬懷前輩,而是圈下眼前這只肥羊。
白亞霖從羊圈裏逃走了,她要是不能留下虞澤,她的雄心壯志都會成為一張廢紙。
“我們再往裏走,前面就是我們的聲學牆,它的回應反射非常好,這個連很多國家級的錄音室都沒辦法做到……”
唐娜打斷她的話,直接說道:“娜娜喜歡這個錄音棚……”
鞏念瑜臉上一喜。
唐娜接着說:“但是娜娜要在這裏住一晚上才能做出決定。”
鞏念瑜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條件,簽合同之前看錄音棚是天經地義的行為,但是要在錄音棚裏用一晚上來考察的人,鞏念瑜就沒有遇到過了。
從業六年,她遇到過很多稀奇古怪的要求,唐娜的這個要求雖然新奇,但也不算強人所難。
她猶豫不過片刻,就答應了下來:“沒問題。”
“我也要留下。”虞澤說。
“當然,當然——”鞏念瑜很爽快地說:“這裏足夠容納三十人共同生活。”
好說話也不代表人傻,鞏念瑜當場就把鑰匙留給了虞澤,同時委婉地表示,錄音棚裏所有東西都登記在冊,每天都有專人清點。
“……精密設備,特別是調音臺,沒有專業人士在場的情況下,請別擅自觸碰。”
再三叮囑後,鞏念瑜獨自離開了。
房子裏只剩下唐娜和虞澤後,虞澤開口:“今晚真的要住在這裏?”
“看他什麽時候來了。”
虞澤皺眉:“……看誰?”
唐娜的嘴角向着兩邊飛揚,虞澤看着她,心裏不由冒出一句話:謝昀看人很準。
……的确像傑尼龜。
唐娜不知道虞澤在想什麽,否則她會錘爆這只小爬蟲的蟲頭。
她一臉得意地說:
“等他來了你就知道了!”
如果這只惡靈九點出現,他們就能九點過一分回家。
如果這只惡靈十一點出現,他們就能十一點過一分回家。
如果這只惡靈零點都不出現,他們就零點都不能回家。
零點過四十分鐘了,惡靈還是沒有出現。
唐娜打了個哈欠。
“想睡嗎?”坐在客房沙發上的虞澤問。
唐娜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熒幕裏正在播放的韓綜畫面,一行人正在冰天雪地中吃熱氣騰騰的拉面。
她說:“餓了。”
一串響亮的“咕咕”聲從她肚子裏配合得發出。
虞澤起身:“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麽吃的。”
唐娜跳下沙發,朝他追了上去:“我也要去!”
她習慣性地伸手去牽虞澤垂在腿邊的手,虞澤也習慣性地在她手指碰到手心的時候,蜷起手指把她的手握在手心。
兩人走到廚房,虞澤看了看冰箱,冷藏室裏整整齊齊地擺着幾排礦泉水。
他又打開了頂上的櫥櫃,似乎發現了什麽,他問:
“想吃什麽?”他問。
唐娜踮起腳尖也看不到頂上的櫥櫃有什麽,她放飛自己的想象,一臉快樂地說:“拿破侖!提拉米蘇!奶酪蛋糕!”
“只有麥片。”虞澤從櫥櫃裏拿出一包還沒拆封的麥片:“吃麥片。”
“那你問我做什麽?!”唐娜瞪大眼睛,片刻後,揮舞着拳頭打在他的小腿肚上:“每次都是這樣!每一次!每一次!你竟敢愚弄偉大的血腥魔女!”
小拳頭接二連三落在小腿肚上,虞澤不動如山。
他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唐娜看見了那個小小的梨渦:“……不長記性。”
他露着淡淡的微笑,垂到眉骨的黑色碎發交映着單眼皮下發亮的星星。
唐娜氣得擡腳,還沒來得及踢出去,她的視野就忽然變高了。
虞澤單手把她抱了起來,眼睛望着麥片背後的生産日期。
她剛想斥責小爬蟲的狂妄,忽然注意到櫥櫃裏的一排泡面,唐娜立即伸長手臂抓了一包出來。
“不能吃拉面。”虞澤沉下臉。
“我就要吃拉面!”唐娜把拉面緊緊抱在懷裏。
“不健康。”
“我又不會生病了!”唐娜理直氣壯地說。
虞澤扭不過她,只能說:“就這一次。”
“這個月就這一次。”唐娜補充。
胳膊扭不過大腿,虞澤只能拿鍋燒水。
唐娜是第一次吃泡面,一定要全程觀看,虞澤只能單手抱着她,單手去撕泡面包裝。
唐娜見他費力的動作,不屑地說:“笨!拿來!”
虞澤把泡面袋子拿了過來,唐娜抓住一邊,說:“撕——”
兩人合力,一人向着一邊拉去,嘶拉一聲,塑料袋輕松撕開了。
明明一個人就能完成的事,因為不願下地的唐娜而變成了需要兩人合力解決的任務。
兩個面餅一起放進沸騰的鍋裏,和各色調味品一起漸漸散開,香氣開始從鍋中飄出,金色的腦袋受此誘惑,越垂越近,越垂越近——
“小心。”虞澤扶住這顆就快掉進鍋裏的小腦袋。
“要等多久?”她擡起頭,眼巴巴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又濕又亮,就像不知世事的天真孩童,無論誰被這雙眼睛注視,都會忍不住軟了心腸。
“三分鐘。”他柔聲說。
唐娜剛要說話,忽然變了臉色。
她看向廚房門外,低聲說:“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