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過往
第11章 過往
喻卿一進屋,就倒在床上休息。
她的體力實在有限,如今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很不容易,溫姝宜看出母親的疲累,擰了熱毛巾來給喻卿擦臉,又将被子往上蓋了蓋,關上卧室門,這才繼續自己下午還沒收拾完的事情。
她們母女兩個的行李箱還沒收拾,很多放在裏面時間過長的褶皺衣服還沒來得及熨,溫姝宜開了挂燙機,站在茶幾前一件一件收拾,喻卿在醫院穿回來黑色風衣癱在沙發上,她熟練的摸摸衣服口袋,準備放到洗衣機裏時卻摸到一張硬硬的紙。
從口袋裏拿出來,白色a4紙杯折了四折,展開後她卻頓住了。
那是張病理報告單,日期是最新的,溫姝宜看到最下方的診斷結果後滑到在沙發上。
她原以為是虛驚一場的。
因為臨出院時,她還問了喻卿活檢報告怎麽還不出。
喻卿當時收拾行李,眼神閃躲,“醫生都說沒事了,咱們回家再等也沒事。”
她當時沒想那麽多,如今想起來,也是想到了喻卿是刻意瞞着她。怕她承受不住,也怕太多事壓在她身上讓人精疲力竭。
溫姝宜看着那張報告單,顫抖着,胸腔裏激蕩着風浪,她想起當年喻卿确診的消息,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那時候她遠在北縣千裏之外的西江上大學,學業繁重,喻卿怕耽誤她學習,所以一直強忍着不告訴她,最開始說是個小手術,請了護工照料,每天還都照常給她打電話,後來開始化療,喻卿便再難像之前那樣準時問候,溫姝宜察覺不對,買了機票飛回北縣,到站時是舅舅來接的,開着喻卿的車,當時她還疑惑,所以問向舅舅怎麽不是喻卿來接。
喻君支支吾吾,在夜色中猶豫着跟她說因為感冒來不了。
她那時那麽年輕,也那麽好騙,竟就真的信了。可她沒曾料到,再次推開家裏那扇熟悉的大門時,見到的會是因為化療的不良反應劇烈嘔吐的喻卿。
她戴着深紫色的帽子,站在衛生間的馬桶前,面如土色。
溫姝宜走上前,喻卿緩緩摘下了那頂很醜的帽子,露出一個完全雪白,沒有一點頭發的,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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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麽形容她那時候的心情呢,她還強撐着不讓自己看起來過于脆弱,甚至來不及思考,只是站在喻卿身後為她拍背,吐完了歇一會兒,她再去客廳拿水杯。
完全離開衛生間的玻璃門時,她的淚才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那夜似乎格外長,如今的夜,仿佛也差不多。
溫姝宜收好那張報告單,将它放回原位,裝作她依舊不知情的樣子,可她再也沒法專心下去了,她急需要發洩自己心中的悲痛。
關掉客廳燈後,她輕輕将卧室門開了一個小縫看了一下,床上的喻卿睡得正熟,她小心翼翼關好門,拿上包離開了這個剛成為她們落腳地的新家。
九點半,京平華燈初上,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她漫無目的,最後選了家風評不錯的酒吧。
一件又一件事壓得她喘不過氣,她迫切地想忘掉,至少,今晚忘掉也好。
酒吧叫【寂】,只在她如今住的地方隔了一條街,那條街很熱鬧,夜晚時分燈紅酒綠,許多年輕人都聚集在此。溫姝宜穿着最普通的白T仔褲,外面套了件米色風衣,看起來跟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進了酒吧裏,她徑直坐在吧臺一角。
酒櫃前的服務員問她喝點什麽,溫姝宜想了想後說随便。
調酒師回頭看她一眼,目光頗為明顯,似乎是在打量她這個乖乖女的酒量,她沒理會,将包放在一旁自顧自玩起手機。
微信朋友圈裏,最新的一條動态來自周懷生。
他發了一個困的表情,下面帶了個條定位,地點竟然也是這家酒吧。
不會這麽巧吧?
溫姝宜下意識回頭看看,心裏打起小鼓,環顧四周一圈沒有看到他的身影後,這才松了一口氣。
“小姐姐第一次來啊?”
站在她面前的調酒師開口詢問。
她不打算理會,挑眉反問一句:“難道我看起來像生人?”
溫姝宜就是不信,自己的長相怎麽到哪都被懷疑。
對方笑笑:“那倒沒有,就是看起來不太像是會喝酒的,一會兒我調杯度數低的你先嘗嘗?”
“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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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間裏,周懷生不得不應付着周圍一行人的聲色犬馬。
他原本要回家的,途中接了個電話,對方指責他貴人事多,怎麽忘了今兒是好友江淮回國的大日子,他猛然記起,于是馬不停蹄趕赴下一場,沒一會兒,宋自謙發了定位給他,還是把接風宴選在了他的地盤上。
“寂”是他半年前新開的酒吧,知道的人不多,周懷生趕到包間時已經是最後一個。他被要求罰酒,幾個人不嫌熱鬧的起哄,他拒絕不過,只能喝下三杯才倒下來的威士忌。
烈酒入喉,坐下緩和這會兒,聽他們關心起他最近的動向。
“周老板最近幹什麽這麽忙啊,連我們這群發小都給擱置了,怕不是忙着追姑娘呢吧?”
“群裏的消息都不回,你比任原這個上手術臺的都忙啊?”
宋自謙看他受到指責,主動開口替他解釋。
“你們可別這麽說,懷生是真忙。”宋自謙倒了酒又不忘玩笑,“不過确實啊,人家也沒耽誤追姑娘!”
這話一出,屋內炸開了鍋。
就連坐在主位的江淮也來了興趣,急忙放下手中的酒。
“啊?真的?”
“快說說快說說,自謙你知道內情?”
宋自謙一看衆人目光紛紛聚到他身上,于是直接轉移戰火,看向一旁吃水果的任原,笑了笑,“這事兒任原知道,你們問他!”
周懷生無奈,想要出聲制止,他們的聲音卻越來越大,他想制止也無用。
任原剛下手術,又累又餓,哪有心同他們這幾個無聊的大少爺八卦,也沒打算開口,只是時不時敷衍兩句,肯定或否定他們的問題,可沒想到,這幾個人竟然還記得當年。
“是不是你在北縣的那個姑娘?”
他們高中雖沒在一起上,可畢業旅行時可是一起去了北縣看周懷生,眼睜睜看着他帶了一個文靜的小姑娘在身旁,只是旁人如何問起,他都一概說是妹妹。
那時候他們沒空多想,如今想起來,也是覺得冥冥之中早就注定。
“怪不得司南追你你不同意,原來是早就有惦記的人了啊!”
江淮笑着總結,末了又走到周懷生身邊,又給他倒下了一杯酒,一把攬過他的肩膀,在他耳旁輕聲開口。
“可我怎麽記得,你當時給我打電話說她有男朋友了呢?當時你喝醉了,跟我喊了半天這個名字,我當時在巴黎喂鴿子,光顧着聽你說了,害得我被這群鴿子毀了一身衣服!”
倒也不是因為鴿子才記憶深刻,主要還是因為周懷生沒這樣痛苦過,江淮至今清晰的記得他那晚低迷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失魂落魄。
周懷生默默聽着,也不打算回答。
任原又突然湊了過來,目光直接撞向他。
“懷生,你猜我今天看見誰了?”
“就姝宜以前的那個男朋友,叫蔣澈的。”
聽到這個名字,周懷生下意識擡頭。
蔣澈,溫姝宜唯一的——前男友。
任原繼續跟他說,自己今日在醫院的所見所聞。
“他現在是住院醫生,被分到了我們科室,他一來,這醫院裏的風言風語就沒停過,他現在的女朋友是院長家的千金,你也認識的,就是之前你們兄弟單位的那個記者,聽說好像要訂婚了。”
宋自謙和江淮坐在一旁聽着,雖然不認識人,但是也能多少從任原過于鮮明的話語中聽出些意思。
“啧,這就是渣男一枚啊,配不上小溫,多好一姑娘。”
宋自謙将話茬接了起來,絲毫沒看到周懷生越來越緊的眉頭。
任原也不禁感嘆一句。
“你形容的還真準确,不過豪門女婿也不好當的,他一沒背景二沒過硬的學歷,那麽多國外名校的畢業生都進不了我們醫院,他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懷生,你說溫叔叔要還活着,溫家也不是誰都能攀上的。”
旁人的感慨落到他心裏便成了一根銀針。
尤其是,想到溫姝宜這些天對他的疏離情緒,一想便覺得難過。
她從前明明對他那麽好,甚至在周懷生即将上大學的前一晚痛哭流涕,可怎麽如今說變就變呢?
人悶着,酒也喝得多了。
周懷生無意在這群好友面前失了分寸,可到底還是沒受酒精控制,這番神情大家都看了個清清楚楚。周大少爺何曾有過這樣的時候,聽說司南出國前眉毛都沒動一下,如今到底還是人不對,他這個口嫌體正直的人在高三時不厭其煩的解釋了許多次,對溫姝宜是出于照拂的心,其他的一點都沒有,讓他們少操亂七八糟的心。
但今天,是坐實了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
“別提他了。”
良久,沉悶了許久的周懷生淡淡道。
蔣澈這個名字,始終是他心中的一片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