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永遠都可以麻煩我
第10章 你永遠都可以麻煩我
周懷生家的阿姨是南淮人,做得一手地道的淮揚菜,口味清淡也不油膩,最适合生病的人吃。
這一大桌菜實在是費了心,溫姝宜光看都覺得繁瑣。她原本覺得做飯是很簡單的事,只要把材料放了調味炒熟就可以,只要不太難吃,那她都會吃得下去。
可今天看來,那些連擺盤都精致到一厘一毫的菜肴,才是真真正正應有的水平。
“我想着你剛出院也吃不了太重口的,所以提前讓阿姨做了清淡的,今天你和姝宜一定要多吃點,別客氣!”
梁粟一邊說一邊給喻卿夾菜,甚至還看向周懷生。
“懷生你別光顧着吃,記得照顧好姝宜啊。”
長方形的餐桌,按長幼次序落的座,喻卿被梁粟拉到身旁的座位,那她也只能跟周懷生坐在兩人的對面。
聞言,周懷生笑了笑。
“您放心,我肯定照顧好姝宜。”
話音剛落,她的碗裏被夾進來一塊色澤誘人的紅燒排骨。
溫姝宜輕聲道謝,專心致志掃淨碗裏的飯菜,她不怎麽習慣在吃飯時同人聊天,只是偏好傾聽。那邊的梁粟和喻卿已經說了快第五個話題,而她和周懷生半晌也沒一句話可說。
“京平其實沒有北縣舒服,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大城市裏人情味沒那麽濃,喻卿,你和姝宜現在住哪個小區?”
梁粟同喻卿感嘆道,末了又問起她們的地址。其實她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想關心一下她們,也是方便日後多走動。
可喻卿正在夾菜的手頓了頓,正在思考該如何開口。
溫姝宜看出母親的猶豫,于是急忙替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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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醫院附近租的房子,小區名字叫嘉園。”
喻卿是個好面子的,現階段家裏的那些破事她也不屑與旁人提及,更何況是梁粟問起的,她太過熱絡,估計聽說了她們兩個被迫趕出來這樣的事會憤憤不平,沒準還要給她們兩個出主意,總而言之,以喻卿的性子來說,肯定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媽你不是說炖湯了嗎,湯好了嗎?”
周懷生看一眼對面梁粟關懷的眼神,找個理由将方才的話題岔開。
梁粟恍然大悟,差點忘了廚房炖鍋裏還在小火慢炖的湯,于是急忙起身去廚房。
溫姝宜扭頭看着周懷生,對他淺淺露出個微笑。
是為了他方才的解圍。
他總是有這種能力,無聲無息讓人覺得很舒服,人與人之間的分寸感拿捏的很穩妥。大概是工作原因?
如今對他的了解,溫姝宜只停留在道聽途說上,工作上的事她也不懂,只是聽喻卿說起這是個多麽有前途的單位,她不理會老一輩人一定要進入體制內的執念,恰恰相反,她覺得如果不是因為世俗目光,這代年輕人應該會生活的更加快樂。
梁粟端上炖鍋,放到桌子上後輕輕掀開蓋子。
“我想着你剛出院,還是得補點營養,烏雞是第一大早讓阿姨去市場買的,吃這個最好。”
一邊說着,一邊又拿起喻卿面前的湯碗,舀了兩大勺遞給喻卿讓她多喝。
“謝謝你啊梁粟,你看我們倆來這一趟你還準備這麽多。”
喻卿接過熱湯,到底還是有些感動。她所渴求的,不過最簡單的屬于家裏的溫暖,如今卻在一個好友身邊感受到了。
而真正的親人,卻對她避之不及。
梁粟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不夠綿軟不夠圓滑,喜歡有什麽說什麽,是個真誠熱烈的性格。她對喻卿一直很心疼,如今也是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對她們兩個多些關心。
“這算什麽呀,你們常來我就開心,喻卿你可不知道,我生這個兒子跟沒生一樣,整天不着家也就算了,工作忙我理解,可他連個女朋友也不談,這是要活活急死我。”
梁粟再度落了座,繼續跟喻卿讨論起她們身為母親的煩惱,言語中頗有深意地指摘。
周懷生被逗笑,放下手中的湯匙。
“媽您這可是冤枉我,當初可是您說的不過多參與我的私人生活,怎麽現在還反悔?”
畢業時梁粟拿到周懷生的入職通知書差點高興的跳起來,當時開心的天旋地轉,說了許許多多的話,其中就包括他戀愛自由這一條。當時周懷生郁郁寡歡,哪有那個心思,只是跟母親敲定了這件事,說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家裏不過多幹涉就好。
當時周山和梁粟都齊聲答應,不過這兩年他們看他工作日漸穩定,到底也生出了這些心思,尤其是,看着退休的鄰居一家帶一個孩子時,這種想法就更加強烈。
人上了年紀總是孤獨,想要以這樣的方式尋求寄托。
家長們常說的,為孩子活,如今孩子長大了,便是用另一種方式為孩子活。
“我的意思是不插手,我也沒讓你單身這麽多年啊!”
梁粟見他反駁,也不甘示弱地應對。
周懷生最後無奈,只得将注意力轉到眼前的飯菜,再不多提一句話,生怕引火燒身。
“現在的年輕人早不像咱們那個時候了,他們為自己考慮,這樣挺好的,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喻卿怕局面太幹,也跟着附和了句。
她原本是個很開明的母親,從來不會催着溫姝宜做她不喜歡的事,人生節點的任何重大選擇,都是讓她自己抉擇,她希望女兒活得快樂,不必為任何人束縛自己。
可現下生了病,她的想法也漸漸動搖了。
怕自己有生之年看不到溫姝宜成家,更怕自己走了以後她一個人孤獨無依,父母之愛子,總是想要多多為其做些什麽,總不會是放任其行,那樣也愧對上天賦予父母的責任和義務。
“我是管不了他,姝宜啊,你有空也替我勸勸你懷生哥,總一個人可不行,你也是,別因為照顧你媽媽錯過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末了,梁粟玩笑式的看向溫姝宜。
溫姝宜低頭吃飯,原本只是在耳邊聽着三人的對話,如今話題突然被引到她身上,她下意識驚了驚。
咽下嘴裏正在嚼着的飯,喝了口果汁順一順後,她這才緩緩看向對面神情認真的梁粟阿姨。
“懷生哥的事我哪勸得了,梁阿姨您還是太高看我了。”
她這兩句話表面上是回應梁粟的玩笑,實際上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跟周懷生并不熟,即使從前關系很好,可現在他們也只是個熟悉的陌生人而已,這個問題過于親切,不是他們如今這樣的關系裏應該存在的,溫姝宜這話,主要還是為了撇清關系。
繼續叫“懷生哥”,還是因為從前的緣故而非現在。
溫姝宜的話說完,周懷生在暗處皺了皺眉。
“媽,這菜都涼了。”
最後他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的掀開方才的話題。
一餐飯也就這麽到了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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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時已經接近晚上八點。
梁粟吃完飯拉着喻卿聊個沒完,最後還是經周懷生提醒這才看到時間太晚了不能耽誤喻卿休息,這才送了她們出門。
回去的這段路,溫姝宜并沒主動跟周懷生說話。雖然她依舊坐在副駕駛,可她只是靜靜看着窗外的夜景,時不時擡頭看看流光溢彩的霓虹燈,要不就是拿出手機在一旁玩。
周懷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說他母親在飯桌上有些過界的話題,可他也沒必要為梁粟解釋,起碼在他看來,那些話實在也算不上什麽,如果真要說他們之間氣氛怪異,那還是因為兩個人之間如今無話可談。
最後還是快到小區門口時,溫姝宜才看向他說了句謝謝。
“懷生哥,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車子穩穩當當停在樓下,溫姝宜回頭看了眼已經睡着的喻卿,嘴角蘊起一抹溫柔。
“我媽很久沒這麽開心過了,回去後替我謝謝梁阿姨。”
她這是真的發自內心的,自從這兩個月來,她們母女兩個一直輾轉在醫院,要不然就是這樣那樣的麻煩事,如今好不容易手術後出了院,家裏又是一團糟,實在沒法讓人開心起來。
可今天在他家的這餐飯,喻卿吃得很開心。
要不然也不會跟梁粟聊得忘乎所以,甚至都顧不上休息,回來的這段路上就忍不住困意睡下了。
隔着路燈透過車玻璃的微光,溫姝宜将目光緩緩放在周懷生身上,她眼神實在清澈,再多的悲傷似乎也沒能改變那汪深潭。
周懷生對上她的眼,“不麻煩的,姝宜,記得我從前說過的嗎?”
周遭安靜的只能聽見廣播裏柔和的音樂,他的聲音漸漸低下來。
“我那時說,你永遠都可以麻煩我,這句話永遠有效。”
兩人目光交彙,她察覺到胸腔裏正跳動得厲害。
永遠有多遠?
溫姝宜覺得,這是個很長很長的句子,似乎是要用盡字典裏關乎時光的詞語描繪,都寫不出來的完滿。她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永遠什麽事是永遠,可周懷生此刻的神情,竟不可控的打動了她。
如果一切都能回到過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