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會賠你的
第34章 我會賠你的
崔裎那幾拳打下去,一點沒收力,他是練過的人,現在也後知後覺,覺得自己惹了這麽大個攤子給林楊收拾,很不厚道,當初走時林楊說那句“很難做”不是假的。
林楊說:“鼻梁骨斷了,住了幾天院,前幾天回去了。”
崔裎沒說話,林楊覺得還是有必要告知一下,補充了一句:“陳耀跟着他走了。”
“陳耀”崔裎想起來這小子之前老欺負林楊,為的就是叫林楊把他哥找來,本來以為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沒想到陳一航真能回來把人接走。倒是叫崔裎有些刮目相看。
林楊便又把陳一航的事情說了一遍,崔裎聽完默然片刻,問他:“福利院的孩子,是不是都差不多這種”
“是,”林楊說:“有些是父母早逝,有些是拐來找不到父母的,還有些是天生帶殘疾,父母不想要了自己丢的。”
崔裎聽完,一瞬間覺得自己也和福利院的孩子沒區別,要是能丢,大概李媛也會在他出生的那一刻選擇把他丢掉。
飯吃完,林楊開始收拾,崔裎便也不好留了,哪怕沒訂酒店,也裝模作樣拖着行李箱說:“那個……飯也吃了,我就先回了。”
沒想到林楊沒留人,崔裎便就拖着箱子這麽走到門口,站在路燈下看着對面三樓亮起的燈時,才想起來郭老頭的房早租出去了,他現在沒有地方去。
林楊送他到門口,兩人就這麽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崔裎說:“我打車,你先回吧。”
兩個男生,送到這确實就可以了,沒必要都說什麽,但林楊轉身的時候,還是說了一句:“晚上注意安全。”
等林楊走了,崔裎才覺得心裏空落,慢慢掏出手機來打算訂酒店,打開手機發現蘇玥給他發了一堆消息,他掃了一眼,前面問他是不是開玩笑,後面大概是聽說他又跑舊朗來了,明白了什麽,開始打聽人。
崔裎看了一眼身邊的人,随手回複:【追到了再說。】
在手機上翻了一通,崔裎開始有些煩躁,舊朗這小城市的酒店,要挑個像樣的還真的不太容易,到最後崔裎都在想要不要去上次林楊帶他去住的賓館得了,卻聽到有人喊他。
第一聲很遲疑,略帶沙啞的老男人嗓音,和老爺子很像,第二聲肯定了許多:“小崔你怎麽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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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裎擡起眼來看,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郭老頭。
他不知從哪裏來,身上狼狽不堪,衣服上全是灰,褲子也穿得歪歪扭扭,臉上還有血,不過傷口在嘴角,不算嚴重。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郭老頭就走過來,崔裎看見他顫顫巍巍一深一淺的腳步時,心髒驀地一空。
郭老頭跛着腿朝他走過來,說:“還真是你,克哪點了咋個又回來了?”
崔裎緊緊看着人的腿,忘了說話。
直到郭老頭走到面前來,在他跟前停住腳,察覺到他的視線,似明白他在想什麽,卻毫不在意一笑:“我老了六七十了,一只腳不算什麽,你在這裏搞啥子,咋個不進克”
夜光昏暗,崔裎在路燈下慢慢感受自己的心髒想被揪住,心裏說不出的難過和自責,他看着郭老頭的腿,想掀開褲腿去看看,卻被郭老頭擋開了。
郭老頭說:“一把老腿,沒啥子好看的,就是走路醜點,不影響啥子。”
崔裎卻執意去看,郭老頭沒轍,只好任人掀開了褲腿。老人的腿,肌肉不如年輕時候那麽緊實,皮也有些松,手術的傷疤估計才好不久,還有一塊粉紅色的刀痕,小腿骨處有一個奇怪的凸起。
崔裎看了好久,才慢慢幫郭老頭将褲腿撩下來,艱難吞了吞口水,說:“我賠你錢。”
這是他首先想到的彌補辦法,也是他唯一能做的彌補辦法。
但郭老頭一聽,卻生了氣:“我要你賠我啥子錢?又不是啥子大事情,就是走路醜點,都還走得嘛!”
可崔裎只是沉默着看着他,說:“我會賠你的。”
可是崔裎知道,錢對于郭老頭來說并沒有什麽意義,也太無力了。郭老頭窮,卻從來不愛財,林楊也是,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有時候賠錢,真的是最無力的。
郭老頭壓根不管他,只當他說屁話,跛着腳拉着他又進了便利店,往裏面喊小羊。
林楊在收拾碗筷,才将東西放進洗碗池就聽見外頭郭老頭喊他,出來一看,郭老頭渾身狼狽,後面居然跟着去而複返的崔裎。
林楊看看崔裎,視線又落回郭老頭身上,蹙起眉頭,臉也冷了:“你跟人打架了”
郭老頭顯然喝了酒,但不算昏,聽林楊問起這茬就開始罵:“李常民那個厮兒,有個兒子了不起,還在我面前吹牛皮,我就是看不慣他和他掰扯幾句,喝了點嘛,抓了他一把,哪個曉得他那個鬼脾氣,直接就幹起來了。”
他說着,林楊已經拿過藥給他包紮了,臉一直冷着,郭老頭的凝血障礙開不得玩笑,林楊包着,想起來屋裏沒有止血藥,他看了看旁邊進門就一言不發的崔裎,喊人:“崔裎。”
崔裎回過神,林楊冷聲說:“他二樓密碼沒換,麻煩你幫我去電視櫃裏拿藥下來,一個塑料袋裝的,一整袋,一起拿過來。”
“哦。”崔裎應了一聲,連忙跑到對面去,果然在抽屜裏找到了藥,拿好了藥出來正好遇見樓上新來的住戶,是個小姑娘,崔裎看着她站在自己曾站過好多次的門口,大概是出來丢垃圾的,門口放着一團黑色的垃圾袋。
尤溪察覺到人的視線,轉過來看他,認出他是白天在便利店的人,問他:“有什麽事嗎?”
“沒事。”崔裎拿了藥,沒再多看,匆匆跑到對面去,林楊已經将人包紮好了,給郭老頭用了藥,開始教訓人。
“你自己身體什麽情況不知道,為什麽要去打架你六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他的語氣很平靜,板着個臉也不吓人,卻說得郭老頭啞口無言,不得不求助站在一邊的崔裎,“我曉得咯我曉得咯,今天不講這些,小崔今天回來,你們兩個是不是好久沒見了今天好日子,先敘哈舊,你們兩個坐到喝兩杯。”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林楊大概知道郭老頭要面子,點到即止,也不多說了,但酒的确是不能再喝了。郭老頭不敢在林楊面前說要喝,卻一個勁兒勸崔裎,崔裎拗不過,被他按坐在林楊對面,郭老頭去拿酒,兩個人相對無言。
崔裎看着對面的人,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正要張口時,郭老頭拿着酒過來了,崔裎想了想,起身說要走,郭老頭一把抓住人,說:“走哪克?”
崔裎說:“酒店。”
郭老頭一聽就急了:“幹啥子要住酒店,又不是沒得地方住,花那個錢搞哪樣?你就住我樓上……”
說完似想起樓上已經被租出去了,又改口說:“就算不住樓上,住我二樓,挨我睡,或者在這點挨小羊睡啊!咋個都不淪落到叫你住酒店嘛!”
和郭老頭睡是不可能的,他的腳還沒好,身上又帶傷,崔裎這麽個大小夥,晚上萬一壓着,後果不堪設想,況且崔裎也覺得自己沒淪落到要和人擠着睡着的地步。
他看了林楊一眼,發現林楊垂着眼,一副不打算管的樣子,崔裎只好說:“我已經訂好酒店了。”
郭老頭一聽,又急了,“酒店幾大百一晚上,有啥子好住的,你退了!喊他把錢退給你!”
他喝了不少,不算太昏頭,但勸崔裎已經到了蠻不講理的地步,本就不堅定又沒訂上酒店的崔裎心裏也有些動搖,一直看着林楊,可林楊什麽反應都沒有,為了安撫郭老頭,他只好暫時應下來,湊到林楊身邊和人低聲說:“等他睡了我就去酒店。”
林楊不置可否,只說:“随便你。”
崔裎看了林楊一眼,林楊還是淡淡的,起身把郭老頭拿來的酒又拿回去貨架上放着了,說:“他今天剛到,先好好休息,酒就不喝了,送你回去睡覺。”
崔裎跟着把郭老頭扶起來,郭老頭還是聽林楊的話的,聽到林楊說不喝也沒反駁,兩人把郭老頭扶回去,強制把人按在床上睡了,睡之前郭老頭還在囑咐崔裎別去住酒店,說:“咱不花那個冤枉錢。”
崔裎應着,兩人将人安頓好後一起沉默着出來,穿過路面走到便利店門口時,崔裎說:“我在這打車吧,你先進去。”
林楊沒有說要留他,看他一眼:“箱子呢?”
崔裎這才想起,走到裏面去把箱子拿了,林楊跟着出來送他,崔裎看着手機上的打車軟件。
晚上九點,不算用車高峰期,但他私心希望別那麽快有車過來,可是天不遂人願,司機很快接單,距離只有一公裏。
崔裎将手機揣進兜裏,想了想,問他:“郭老頭的腿……”
“沒什麽大問題,”林楊說:“落一點殘疾,都不夠辦殘疾證。”
崔裎垂着頭,沒說話,心裏卻覺得還是自責,那天若不是他推那一把,郭老頭不會這樣。他想着,心裏卻已經盤算起來,是帶郭老頭去北京找醫生,還是聯系個醫生過來。
站在路邊等了一會兒,車一直不來,林楊也沒再說話,崔裎沒事可幹,只好打開手機看車到哪了,結果不知道為什麽,司機給他取消了。
他看了林楊一眼,又開始重新下單,這回依舊很快接單,剛接單司機就打電話過來了,操一口本地話,崔裎聽不太懂,和司機雞同鴨講,林楊看不過,把手機拿過去了,聽見對方說下班了,平臺自動接單的,叫他自己取消。
他把話轉述給崔裎,崔裎聽了,有些疑惑:“這才九點,怎麽就下班了?”
林楊說:“舊朗沒有夜生活,九點都回家陪孩子去了。”
“好吧。”崔裎看了林楊一眼,說:“那我去路口打出租。”
“出租也下班了,”林楊問:“酒店能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