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們聊了好久
第33章 你們聊了好久
今日天氣晴好,天邊連雲層都沒有,碧藍的穹頂籠罩在城市上空,連灰敗的小城都明媚幾分。
郭老頭的房子迎來了新的租客,據說是位小姑娘,是市裏幼兒園新聘的老師,剛來就交了半年的定金,要久住的。
郭老頭老早把房子給收拾好了,人搬進來他左右沒事,和人交待好了就溜出去,去找李常民下棋。
李常民是他的棋友,前不久他兒子帶他去了一趟昆明玩,回來後每天和郭老頭吹牛說昆明多好,不像舊朗潮濕,還到處都是花嘞,空氣好,又暖和。
郭老頭對他的吹噓嗤之以鼻,但的确是找不到別的棋友了,只好忍受他的叨叨,今天李常民和他說坐飛機的體驗,郭老頭終于聽不下去了,撇着嘴說:“坐個飛機有啥神氣的,我以前也坐過,去上海!”
那是四年前了,去上海看郭城,但郭老頭走得悄悄的,回來的時候更沒心情和人說,所以李常民當他沒坐過。
李常民擺擺手,趁他不注意還悔了一步棋:“老郭,吹牛要打個草稿的嘛!”
郭老頭抓住人悔棋的手,把棋子放回去了,說:“你以前還說你下棋棋品好,現在也玩這招。”
李常民悻悻地把棋放回去,“不是想一哈下哪點好嘛,你急啥子”
郭老頭恨恨地把棋子放下,不說話了,李常民又說起來:“我兒子還說什麽時候帶我去看毛主席像呢,在長沙。”
郭老頭一哂:“說不定以後小羊也帶我去!”
李常民一頓,“你指望小羊,小羊又不是你兒子,放着親生的不要,你看人小羊搭不搭理你”
郭老頭眉一橫,是生氣了:“不是親的咋個了,我看到起他長大的,他怎麽多年都是我養的,雖然沒叫我操心,也和我孫子差不多了,你懂個屁!”
李常民一見他是真生氣,連忙不說了,抓着人說:“開個玩笑,當個啥子真嘛!下棋下棋!”
此時的林楊,正在便利店裏接待他下午的倒數第二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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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關門前,店裏來了個眼生的小姑娘,二十多歲的樣子,進來後目标清晰,逛了一會兒就拿了一堆生活用品過來結賬,林楊一一給人掃了,指了指前面的收款碼,說:“一百零七。”
掃了碼,收款碼響起聲音,小姑娘卻看着林楊,精準叫出了他的名字:“林楊,你真沒認出來我”
林楊聞言,才擡眼去認真打量面前的人,圓臉,剪個空氣劉海,頭發染成了栗色,白色上衣,卡其色布裙,視線停在人酒窩上時,他才覺出幾分熟悉,卻沒想起來名字。
那姑娘一看他這樣,就知道他是忘了,笑着說:“我,尤溪呀!初中我坐你後桌,你那時候不愛講話,我還借你二十塊錢一直沒還呢!”
林楊在記憶中搜索了片刻,才把這人和記憶中個子小小的,有點唯唯諾諾的小姑娘對上,也想起那二十塊的緣由,其實不是借的,是臨時幫忙。
尤溪的媽媽是在學校門口賣洋芋餅的,那時候街道上還很亂,有人收錢,不給就砸攤,尤溪她媽的攤子小,卻被人要二百塊,洋芋餅兩塊錢一個,才出攤,又是小本生意,哪有這麽多混混拿着個鐵棒在那敲鑼打鼓的,說沒有二百就別賣了。剛放學,過路的學生看這架勢都不敢去買了,林楊正好放學出來,看見了,想起攤主後面坐着的小姑娘和他一個班,便把兜裏的二十塊錢給了人。小女生怔怔的,顯然沒從他當着混混的面給錢的動作裏反應過來,林楊把錢塞在人手裏,沒說什麽就走了。
他也不知道加那二十塊錢夠不夠,反正他不給人,出了校門口,也要被人搶走的。
後來那天,那些欺負他的人因為沒在他身上找到錢,還多踹了他兩腳。
但眼前的尤溪和記憶中的女孩比變了太多,長相其實大差不差,一直是個娃娃臉,但氣質變了,自信了很多。
林楊好半天才問:“你怎麽在這”
他記得尤溪成績不太好,後來沒考上高中,去讀了職校,在省城,就算是放假,她家也不住這邊。
尤溪笑着說:“我住了你對面的房子,這家店是你的”
林楊點點頭,想起郭老頭說的新租客,沒想到是尤溪,倒是有緣了,也有些訝異她居然當了幼師,且已經工作了。
尤溪看他點頭,笑着說:“也挺好的,不過我記得你成績挺好的,是家裏開的,假期幫忙嗎?”
“沒,”林楊說:“我自己盤的,我沒讀書了。”
“哦,”尤溪為自己問了不好的問題有些尴尬,頓了半天才說:“那個,那我以後住這邊,多來照顧你生意。”
林楊“嗯”了一聲,說:“那先提前謝謝你。”
尤溪又問:“陳一航呢?你們倆一起總在一起,他現在在哪讀書啊?”
林楊頓了頓,說:“上海。”
尤溪“哦”了一聲,突然說:“門口那人是你朋友吧,站了好久了。”
林楊聞言,朝門口看去,第一眼只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背着光站在門口,身邊還拖着個行李箱,緩了緩神他才确定站在那的人是誰。
尤溪說:“改天再找你玩,我先走了,拜拜。”
林楊回過神來,和人道別,又看向門口的人。
他身上的衣服換了,沒有第一次來時浮誇,奢侈品的logo印在領口,內斂但不算完全內斂,一雙運動鞋也價格不菲,行李箱上還有飛機托運的标簽,崔裎站在門口,視線卻一直看着他,說:“你們聊了好久。”
下午六點十五分,便利店迎來它今日最後一位顧客。與此同時太陽開始下墜,夕陽鋪滿人間,霞光落入人眼。
有那麽一瞬間,林楊看着人,覺得好像崔裎從未走過,他只是回去對面的房子睡了一覺,或者出去玩了一天,因為他感覺到,一個月的分離好像并沒有改變什麽,他們仍然熟悉。
他頓了頓,沒有問他為什麽又回來了,只是問他:“要什麽”
崔裎拖着行李箱進來,沒有搭他的話茬,問:“她是誰?”
說着輕車熟路在櫃臺上拿了橙子味的糖,放在櫃臺上,還附帶一句解釋:“我不抽煙了,現在吃這個。”
林楊沒對戒煙發表意見,給人掃了碼,解釋說:“郭老頭的新租客。”
這是說那個女孩的身份,同時也代表着,崔裎回來沒地方住了。
但崔裎表情只訝異了一瞬,後知後覺也挺合理,郭老頭的房子總不可能一直給他留着。他将橙子味的糖收到了兜裏,目光還是一直盯着林楊,林楊被他看得不舒服,擡眼正要問他看什麽,卻看到崔裎眼底不明的情緒。
比之前更濃烈,仍舊落在他的脖頸上。
崔裎說:“那怎麽辦?”
林楊很誠實地說:“不知道。”
崔裎頓了頓,突然叫了林楊的名字,林楊聞聲擡起頭來看他,他想說對不起,但最後說的卻是:“我餓了。”
恰好也正是飯點,崔裎從上飛機就空着肚子,到現在真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他有意和人好好解釋,解開誤會,但實在太餓了。
林楊看他一眼,估計郭老頭得快回來了,他想了想,還是叫人把行李箱先推進來,叫崔裎給他盯着前面,他去後面做飯,結果做到一半,郭老頭打電話說今天李常民兒子請吃飯,不回來了。
林楊囑咐他小心點,別喝酒又把腿摔了,郭老頭笑着說不會,李常民兒子開車送他回來。
電話那頭很吵,說話林楊也聽不清,過了一會兒,聽到那邊大概是李常民問他電話打好沒有,打好就走,林楊打算挂了,卻聽到郭老頭一句嘟囔:“怎麽人家的兒子就這麽好”
這句話估計是郭老頭把手機揣進兜裏忘記挂了誤收音的,音質很不清晰,但林楊還是聽到了。
他把電話挂了,默默把切好的菜又拿了一點出來,只炒兩個人的份兒。
做飯時,崔裎突然鑽了進來,廚房狹窄,兩個人的位置實在擠,基本是胳膊碰胳膊,肩膀擠肩膀,林楊說他:“你不用進來。”
但崔裎壓根不管,他幫林楊洗着菜,突然說:“你院子裏的花盆都換了。”
林楊說是。
崔裎又問:“那個雪碧瓶子為什麽不換”
林楊說:“它沒壞。”
崔裎頓了頓,覺得好像也是,沒換就沒有必要換,很合理,大概是他太自作多情了。第一次喜歡人,說不期待林楊對他特別是假的,但他後知後覺,一個花盆而已,實在是有些魔怔了。
兩人人擠人的做好晚飯後,崔裎自覺去前面把門關了,林楊走到櫃臺,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一句崔裎喝不喝酒。
崔裎一愣,說都行,林楊便拿了兩瓶——其實他想喝點。
啤酒小菜,兩人對坐,背靠斜陽,崔裎覺得這個開局很不錯,适合冰釋前嫌,于是狼吞虎咽兩碗飯飽腹,酒又過了三巡之後,他開始真誠而嚴肅地道歉。
“林楊,對不起。”
林楊也喝了半瓶,沒什麽反應,但回應了他的話:“如果是為你打了陳一航的話,已經沒必要了。”
“不是,是為你。”崔裎說:“我不該對你發脾氣。”
林楊擡起眼來看他。
崔裎盯着他眼睛說:“我當時情緒太激動了,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叫你別放在心上不太現實,但是希望我遲來的道歉能叫你好受一點。”
崔裎本以為,林楊會因為他說的話而難過的,結果林楊只是很平靜地說:“我那天沒有生氣,也沒有難過。”
崔裎一滞,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了,但他明白,今天不适宜表白。
林楊也不說話,可道了一半的歉總不可能在半路懸着,崔裎想了想,還是接着說:“我是覺得,我們倆關系也算不錯了,為什麽他那麽說你,我卻沒資格替你出頭。”
“我一時沖昏頭腦,沒有顧及你的感受,是我不對。”
林楊吃飯的動作停住了,他擡眼看着眼前的人,有一瞬間,是有些迷茫的。
他覺得崔裎這個道歉來得有點沒道理,不論從哪個角度出發,崔裎都沒必要這麽在意他的感受,專程為了道歉跑一趟。
崔裎問他:“陳一航……他沒事吧?”
作者有話說:
委屈小崔:你們聊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