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去西天叫吧!
第27章 去西天叫吧!
出院的那天是崔裎在便利店守着,林楊早些時候打電話告訴他下午不用去醫院了,晚上回來林楊下廚,崔裎便在店裏等着。
夏天的天色暗得慢,今天下午估計又有雨,四點多的時候天邊的雲層突然厚了,灰蒙蒙的,崔裎坐在收銀臺瞧見對面不知道誰扔的垃圾袋被吹高了,幾個放了暑假的小孩在那追着飄高的塑料袋,假裝袋子是風筝,興奮得又喊又叫。
六點的時候,崔裎準時起身,打算去關門,但是沒想到拉到一半的卷簾門突然卡住了,一只蒼白修長的手反擋住了卷簾門的下緣,崔裎看着那只手,問站在外面的人:“要點什麽”
站在外面的是個十八九歲的男生,挺高,穿着一條黑色牛仔褲,一件黑色襯衫,某個潮牌,價格不算便宜。
手猛然擡起,卷簾門便嘩地一聲卷上去了,崔裎輕皺了皺眉,看見那個人的臉,是含着笑的,皮膚慘白,長得倒是挺好看,但那種好看讓崔裎覺得不舒服,他下意識蹙起眉來。
那人看見他,頓了一下,輕挑了挑眉,語氣輕飄飄的:“你是林楊的小男朋友”
崔裎一下愣住了,“什麽”
那人看着他的反應,“哦”了一聲,拖着聲音說:“看來沒追到,還是說林楊還沒告訴你,他是個撅着屁股讓人操的玩意兒,同性戀,沒聽過嗎”
崔裎皺起眉頭來,已經不悅了,冷冷地看着人:“你在說什麽”
那人不理他,只是走進店裏來,掃了一圈,看見櫃臺前面的東西,指着一盒藍色包裝的套說:“你是他店裏的員工看着不像啊?還是說你們在玩什麽員工和老板的游戲,白天上班,晚上還能就地取材。”
“你他媽……”聽到前面崔裎還有些懵,到這裏他已經完全明白了,明白了,怒氣便再也止不住,砰地一聲,他一拳打下去,反應過來時拳頭上已經染上了血。
他太久沒打架,看見那人歪着頭抹下巴時,還有些恍惚。胸膛起伏着,狠狠地看着人,從前的狠勁兒也跟着出來了,他話裏泛着一股狠厲的寒:“我不管你是誰,嘴巴放幹淨點,要是再說一句,我絕對讓你今天走不出這個店門。”
他是真的說到做到,那個人也是真的毫不在意,他被打了也不怒,抹了抹鼻子上的血,反而癫狂地笑起來:“你好烈啊,怪不得林楊喜歡,我要是gay,我也喜歡……”
“gay你媽呢!”話音未落,崔裎就再次沖上去,這回一點情面不留,一把把人推到,兩腿一跨,就這麽騎在了人身上,一只手揪着人領子,拳頭落在人臉上,他急了眼,聽不得那些污言穢語,更想象不到那些話是用來形容林楊的。他是怒的,但越怒越冷,可惜他身下的人是個瘋子,拳頭也堵不住他的嘴,斷斷續續的話還是洩了出來:“林楊……那個婊子……也配你為他這樣,他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崔裎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他揪着眼前人的領子,眼神是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森冷:“你有什麽資格這麽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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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聞言卻哈哈笑出來,笑出一口血沫子,又咳了咳,說:“就憑……我最了解他。”
“崔裎!住手!”
崔裎打紅了眼,被人拉起來時t恤扯開了一半,鎖骨露出來,眼底還是紅的,拳頭上也染滿了血,順着指縫流。
林楊一把拽起人,崔裎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停下了,跟着林楊往店裏走,目光仍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人,而林楊看都沒看後面那人一眼。
那人被崔裎打得滿臉是血,已經辨不清長相了,就這麽躺在地上,還在抽搐,過了一會兒,居然就這麽躺着笑起來,說話的聲音被血嗆到,還咳了咳:“林楊,不是你叫我回來的嗎?”
便利店門口的瓷磚上全是血,崔裎這才注意到外面還站着一個郭老頭,腳上的石膏已經拆了,拄着一個拐杖,地上大概放着大概原本是林楊提着的一些補品和衣物,他們應該是剛好出院回來,原本他應該好好在便利店等着,今天晚上說好林楊下廚的。
郭老頭顯然也看見了他,瘸着腿走過來,卻是去叫地上躺着的那個人。
“小航,你咋突然回來了?”
小航陳一航
崔裎腦袋一突,他看向地上被打得不成人樣的人,又看了看林楊,不可置信道:“他是陳一航”
林楊還在拽着他,把他拽到了櫃臺前,聲音淡淡的:“是,這件事你別管,我會處理。”
崔裎一把推開了他的手,他緊緊盯着林楊,追問道:“那個曾經、唯一的朋友”
“曾經”和“唯一”兩個詞,差點被他咬出血來。
林楊點頭,“是。”
“到底是曾經唯一的朋友,還是什麽別的關系,林楊”
林楊擡起眼來看他,眉頭蹙起來:“你什麽意思”
“你曾經唯一的朋友,剛剛,就在你來之前!告訴我你是個同性戀,罵你是個婊子。”崔裎的聲音不算多大,但咬字很重,連脖頸的青筋都凸起來。
頓了頓,林楊說:“是,但你不該打他。”
崔裎愣住了,林楊的表情和語氣都和平常一樣,基本沒什麽差別,可他卻覺得荒謬,滿腔的怒意幾乎要從瞳孔爆發出來,他看着林楊,表情卻是冷的。
他不該打他他用那樣的話語侮辱林楊,林楊卻說他不該打他“你受虐狂吧!”崔裎說:“什麽都任人欺負!”
林楊直視着他的眼睛,又用那種第一次見面時不卑不亢的眼神看着他,還是平靜的語氣,“他沒說錯,我的确是同性戀。”
崔裎愣住了,沒來得及說話,林楊又說:“我以前的事情,也不用你來插手。”
崔裎表情驟然失色,聲音也冷了幾度,“你什麽意思?”
可林楊的眼神卻是崔裎從沒見過的冷漠,從前那雙他一直覺得平和得讓人放松的眼睛現在沒有絲毫情緒,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說:“字面意思,我的事情,沒有別人能管,我也不需要別人來管。”
“崔裎,你打了他,讓我很難辦。”
“他不該打”崔裎挑着眉,實際上卻咬緊了牙幫,死死地盯着林楊,還沒等到林楊的回答,外面的人卻哈哈笑起來,郭老頭已經将人扶了起來,陳一航笑得十分癫狂:“讓我猜一猜現在的劇情,你這個小男朋友,哦,還不是小男友,那就是男友預備役,暗戀你許久,卻不知道你是個同性戀”
“林楊,離了我你的故事怎麽都變得這麽好笑了。”
林楊不說話,郭老頭也不說話,只有陳一航的笑聲充斥着整個空間。
崔裎覺得他胸腔裏有什麽像要炸開,卻又一直沒有突破口,他轉身看着陳一航,沒想到手突然被人拉住了。
林楊拽住他的手腕,慢慢往下扣住他的手掌,說:“崔裎,我最後說一遍,別打他。”
崔裎覺得喉嚨裏堵得厲害,他看着林楊,視線又滑到林楊牽着他的手上,頓了片刻,突然笑了:“你放心,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我們才認識多久,可能在你那裏朋友都不算,他可是你曾經、唯一的朋友。”
林楊沒有說話,也沒有否認那句“朋友都不算”。
崔裎在沉默中突然認清了什麽,他扯開了林楊的手,叫了一句林楊,林楊沒有回複,崔裎才感覺到自己的心髒被人揪緊,他冷笑道:“原來還真是我自作多情。”
說完這句話他就出了便利店,在門口看到一直站在外面的郭老頭,他似乎還有些不明所以,手裏扶着陳一航。崔裎看見他後停住,剛好站在那灘血前面,郭老頭看見他也有些詫異:“小崔,你幹嘛和小航打起來了有什麽誤會不能講清楚”
郭老頭看見他手掌上的血,估計以為他受傷了,上來要抓他的手看,崔裎呼了口氣,低聲說沒事,郭老頭卻說:“這怎麽沒事,都是血,到底是你的血還是他的血啊?”
“我說了沒事!”崔裎正是火大心煩的時候,被他一說更煩,他想都沒想,一把将人推開了,沒想到沒注意力道,把郭老頭推到在了地上。
郭老頭“啊呀”一聲,崔裎還沒反應過來,林楊已經沖出來了,扶着地上的郭老頭問他:“怎麽樣?摔到骨頭沒有”
崔裎頓時覺得渾身都是刺骨的寒,他咬了咬牙,看着地上露出痛苦神色的郭老頭,可林楊已經将人扶起來了,他頓了頓,還是走了。
一股腦沖回了出租屋的三樓,渾身的暴劣因子又全回來了,崔裎迫切想找點什麽東西發洩,賽車,或者人,什麽都好,過來讓他踢一腳,最好是人,因為踢重了會哭,會喊,會叫,會跪着求饒,叫他放過他,這樣崔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說:“想要我放過你,好啊?你幫我舔幹淨我的鞋吧!正好我的鞋上沾了一個賤人的血。”
可是這裏沒有人,崔裎只是在屋裏喘着粗氣,躺在床上仿佛全身的力氣都洩去了。好半天,他撈過手機來,看到上面居然有一個來自他爺爺的未接電話。
以及,一條轉賬——林楊給他的工資。
崔裎怒氣又起,想了想,把錢收了,把手機摔在了床上。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拿起手機,翻開那個未接來電。
自從來舊朗以後,他和老爺子通電話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最近幾次都是崔裎主動發消息,老爺子也不怎麽回,每次都隔好久才回,這時候怎麽突然想起來打了電話
怕老爺子有什麽事,他猶豫了一下,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等到渾身的血液冷靜下來,他才将那個電話撥通。
“嘟”地一聲,電話那頭傳來了接通的聲音,崔裎口不擇言,居然人生第一次叫出了“爺爺”,卻沒想到對面的人不是老爺子。
“爺爺,你還知道叫他爺爺,去西天叫吧!你爺爺死了”
“崔向城”崔裎頓時怒不可遏:“你他媽說什麽屁話”
“老子說得不夠清楚你爺爺,我親爹,老爺子,就在剛剛咽氣了!咽氣前一秒還在給你這個孫子打電話!”
崔裎一頓,瞬時如墜冰窟,他想到剛剛那個沒接通的電話,手不可抑制地抖起來,連聲音都不穩了,他說:“崔向城,你別騙我!”
崔向城在電話那頭喊着:“我騙你做什麽?你有本事跑,沒本事回來送終你走了一個星期之後老爺子就在醫院住着了,臨死了還把手裏的錢全轉給你了,你倒好,人死了一點不知道”
渾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顫抖抑制不住,越抖越厲害,幾乎要拿不住手機了,好半天,崔裎才說出一句話來:“什……什麽時候的事”
“就他媽剛剛!給你打電話沒接!”
砰一聲,崔裎覺得世界好像突然安靜了,等他反應過來,才發現是自己手機砸在了地上,聽筒裏的崔向城還在喊,崔裎如夢初醒般抓起手機,匆忙說了一句“我馬上回來”,然後挂了電話。
與此同時,天邊砸下一片雨來,噼裏啪啦地打在窗戶上,窗外一片吵鬧,甚至能聽見早餐店阿姨的聲音,在招呼着把郭老頭送醫院,崔裎在瞬間轟然的雨勢中,突然癱軟地跪在地上,啪一聲,響亮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