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英年早逝是假的
第26章 英年早逝是假的
其實崔裎來這裏的目的已經達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也早到了,按理來說,他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再留在這,老爺子雖然沒有催他回去,但肯定會想他,這幾天不知道為什麽消息回得也不勤了,崔裎出來一個多月,的确是該回了的。
但他卻只和林楊說了不急,再看。
那天林楊做的飯很好吃,很簡單的家常菜,一個土豆絲,一個番茄炒蛋,一個炒香菇,
但崔裎吃完後,卻覺得自己沒記住任何一個菜的味道。
連續去醫院輸了五天的液,林楊肉眼可見的精神起來,唇色不那麽白了,甚至因為郭老頭三天一炖雞五天一焖魚的将養着,面色比病前還紅潤不少。
郭老頭知道林楊營養不良後,甚至去查了一些書,他不知道從哪翻出來一個老花鏡,戴上了也還是看不清,最後還是跑到三樓來問崔裎:“你幫我看看,這個地方是說貧血可以吃龍眼不?”
崔裎接過來看,發現是一本健康飲食的宣傳冊,大概是李全那裏拿的。
崔裎把手冊上的字解釋給他聽,郭老頭聽完了只理解了大概是有用的,但不可以多吃,就滿意了,出門說要去買龍眼,又問崔裎今天怎麽還不去店裏。
林楊今天不再需要去輸液了,按理來說崔裎也不再需要去店裏,他和郭老頭說了,結果郭老頭說林楊好了,今天晚上爺仨得喝一頓,他去釣條魚,晚上做紅燒。
崔裎本來以為他說着玩的,沒想到傍晚,日頭還沒落下去的時候,郭老頭竟然真的提了條魚回來。魚不大,兩三斤的樣子,但三個人,配個小菜,也完全夠看了,崔裎看着桶裏活蹦亂跳的魚,問他:“你釣的”
“當然,”郭老頭說:“打電話給小羊,叫他上來吃飯。”
魚都沒殺就要叫人,崔裎懷疑郭老頭叫人吃飯是假,炫耀釣魚的本事才是真。
但他還是走到了窗邊,看着對面樓下的便利店,撥通了電話。
從二樓看便利店視野比三樓好很多,三樓只能看到人的手臂,但二樓能看到人的下巴。
崔裎看到林楊接起電話,将手機靠在耳邊,同時,耳朵裏傳來溫和的聲音:“崔裎,怎麽了?”
Advertisement
崔裎聽着他的聲音,覺得心裏熨帖得厲害,說話的時候也不自覺聲音輕了些,“郭大爺釣了魚,叫你來吃。”
林楊聞言,朝門口跨了一小步,崔裎便看見了整個人,看到他擡起眼來,隔着一條路和一層樓,精準看到了他。
林楊說:“魚燒好了嗎?”
崔裎覺得心髒莫名其妙地開始發熱,他隔着玻璃看着對面的人,好半天才說:“沒,但是他想你來看。”
林楊果然挂了電話,開始關門,郭老頭便開始去準備食材了,還從床底搬出兩瓶酒來,先給崔裎倒了一杯,崔裎還沒喝就聽見外面的密碼鎖響了,接着傳來智能鎖“門已開”的聲音,崔裎看過去,看見剛剛還隔着一層玻璃和十幾米距離的林楊就站在面前。
郭老頭招呼他進廚房去看魚,林楊反應很平淡,但很給面子,說郭老頭“挺厲害,比上次釣的大。”
郭老頭看起來很滿意,滿意到不要林楊進廚房,把他拉到客廳和崔裎挨着坐下,說:“且等着我大顯神通吧!”
崔裎的胳膊和林楊的胳膊挨着,林楊大概感受到了崔裎在笑,轉過來看他,郭老頭已經走回廚房去,兩個人便默契地都往旁邊挪了挪,隔着半個人的距離,林楊問他:“他今天去釣了一天,就這一條”
崔裎想了想,應該是。
林楊就說:“白誇了,上次雖然小,但是好幾條。”
郭老頭的廚藝其實還不錯,不過大概是以前做體力勞動習慣了,他做飯油葷很足,崔裎有點吃不慣,不多一會兒,郭老頭就把魚端出來了,還有一個花生米和一個炒蒜苔作配菜。
郭老頭搓了搓手,不摘圍裙就坐了下來,已經開始倒酒了,“還不錯吧!看這菜!”
舊朗的酒大概有些不一樣的魔力,不知道為何聞着是很淡的甜香,人畜無害,喝着卻辣人得很,很容易上頭。郭老頭倒酒時崔裎問出了自己的疑惑,郭老頭一笑,告訴他:“這是醬香的,和你們那邊的不一樣,比較容易醉人。”
崔裎似懂非懂,郭老頭已經給他倒了一碗,叫他嘗嘗。
本來今天崔裎打算就算喝也喝啤酒,但郭老頭說什麽醬香型,他又有點想嘗嘗,就喝了兩口。
郭老頭也給林楊倒了一杯,林楊只喝了一點,說:“我少喝點,你們倆喝。”
郭老頭便慢慢品着酒,招呼吃飯。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配上郭老頭的故事點讀機,這飯局便變得很快。
郭老頭一喝酒就容易話多,喝了就要開始說自己那個優秀但英年早逝的兒子了,林楊每次聽到這裏都不說話,崔裎卻來了點興趣,聽郭老頭說了這麽多次,他還從來沒有聽別人說起過,于是他湊近了些,問林楊:“他兒子真這麽厲害”
他湊得很近,聞到了林楊身上的酒味,明明和他喝的一樣,可他卻覺得林楊身上的好像格外好聞些。
林楊轉過來,舉起白酒喝了一小口,說:“一半一半吧!”
可随着他喝酒的動作,崔裎的視線就落到人開合的嘴唇上去了。
林楊的嘴唇上還沾有酒漬,崔裎突然覺得有點渴,他猛地揚起酒杯灌了一口酒,辣到喉嚨才反應過來白酒不能這麽喝,他緩了緩,看着還在絮絮叨叨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郭老頭,問林楊:“什麽叫一半一半”
“有些是真的,有些不是。”
“那哪些是真的”
“考上大學,拿獎學金,保研。”
崔裎越湊越近,“那什麽是假的呢?”
林楊突然轉過頭來,看着他。
崔裎大概是喝得有點上頭了,臉上有一層薄紅,思維也變得有些遲緩,他只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像擂鼓一樣幾乎要跳出來,耳邊郭老頭的故事似乎被靜音了,他只看得到林楊泛紅的眼角和水光潋滟的唇。
意識到什麽,他猛地轉回視線,感受到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和林楊有些飄忽的聲音。
林楊說:“英年早逝是假的。”
英年早逝是假的,為什麽英年早逝會是假的崔裎感覺到不對,卻已經沒法思考了。他滿腦子都是林楊舉起酒杯時脖頸揚起的弧度。
郭老頭還在說,紅着臉拿手指沾着酒液在桌子上寫序號,一項一項列着他兒子的好,可眼神已經早不清明了。
他自己低着頭說了半天,突然擡起眼來,看見耳朵通紅的崔裎,有些疑惑道:“小崔這就不行了?”
崔裎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沒喝醉,聽到了像沒聽到,但林楊是清醒的,替他答了:“大概有點上頭了。”
崔裎轉過來看着他,林楊問他:“還喝嗎?不喝就上樓去吧!”
郭老頭也附和道:“對,這個酒烈得很,沒喝過的怕你喝出問題來,少喝點。”
崔裎其實沒有多醉,但他現在狀态飄忽是真的,和醉了沒什麽兩樣,兩人都勸,他索性就站起了身,林楊跟他一起站起來,看他走得還算穩就沒扶他,只說:“我看着你上去。”
崔裎走到門口,看着樓梯的護欄,忽然就覺得自己也不醉了,他和林楊說沒事,叫他回去。林楊也沒勉強,目送他上樓開了門就回去了。
崔裎睡着之前,都沒想到今晚會出事。
酒精催人眠,他喝完酒上來不過八點多,居然真就睡着了,手機響起來的時候是十一點多,他迷迷茫茫地接起,發現電話那頭是林楊。
他猛地驚醒:“林楊,怎麽了嗎?”
林楊電話那頭還算冷靜,說話也十分清醒:“郭大爺喝完酒摔了,我現在陪他在醫院,他證件什麽的都沒帶,你酒醒了嗎?能不能幫忙送過來”
郭老頭摔了崔裎一下子半坐起來就開始穿衣服,本來沒多少酒精濃度的液體瞬間從他的身體裏退了個幹淨:“怎麽回事?怎麽摔了”
林楊說:“說來話長,你要是酒沒醒也不勉強,我問問醫院能不能明天補手續。”
崔裎已經在穿衣服了,“縣醫院是嗎?我馬上過來。”
林楊便和他說了房門密碼和證件的位置。
到了醫院,遠遠就看見林楊一個人坐在酒店的長廊裏,他還穿着那件黑色t恤,整個人顯得十分消瘦。他走過去将郭老頭的證件遞給他,林楊拿着去辦手續,崔裎也跟着,晚上醫院人沒那麽多,辦得便快,等弄完了也才半個小時,崔裎問他:“情況怎麽樣?怎麽會摔”
“小腿腿骨骨折,本來不是什麽大事,但他年紀大了,有一定風險,而且老人愈合能力差,估計得養一段時間。”林楊說:“今天晚上謝謝你。”
“沒事,”崔裎說:“郭大爺對我也算不錯了,而且……咱倆也算朋友。”
林楊看着他,“嗯”了一聲,突然說:“那可能得再請你幫個忙了。”
崔裎點點頭:“你說。”
“我的店,雖然生意沒多好,但街坊領居都習慣了,不能經常關着,看他這樣子得住一段時間院,可能要你幫我看着,還和以前一樣,中午來接班,下午下班就行。”
“行,”崔裎應下來:“你這麽認真,我還以為是別的事。”
林楊輕笑了一聲,又說了一句謝了。
崔裎說:“都說了不謝的。”
又問了他郭老頭到底怎麽摔的,沒想到林楊說:“他本來睡了,半夜不知道怎麽想的,要起來去看看你,樓道黑,三樓的樓道沒燈,他又喝了酒,一個不留神就摔了。”
崔裎怔住,居然是為了他而摔的,而且就摔在他門口,他一點沒聽見,居然還是林楊把人給送過來的。
崔裎感覺到自己心底澀澀的,很過意不去。林楊卻說:“別多想,他就是喝醉了,估計不是看你,也有可能是看別的什麽王大爺李大爺的,他就這個性格,你不用覺得愧疚。”
崔裎愣了愣,擡眼看着林楊,說:“沒有。”
到第二天淩晨,郭老頭才從手術室裏出來,腿上打了石膏,被推進病房去,崔裎和林楊都是一晚上沒合眼,跟着過去看,郭老頭麻藥勁兒過了酒勁兒也過了,居然還挺精神,看見崔裎還笑:“小崔也來了?”
崔裎應了一聲,問他:“怎麽那麽不小心”
郭老頭啊呀一聲,“小羊和你說了”
“說什麽?”
郭老頭說:“本來不是特意要去看你,就是昏了頭了,摔在你門口,不過你睡得死,沒醒。”
崔裎聽着,心裏更難受了。
以至于後來幾天,他都很盡職地替林楊守店,以便于林楊準時來醫院報道,到下午崔裎不在店裏了,也會過來,郭老頭每天嚷着出院,說住院花錢,護士都認得他了,稱呼他都是“38床要鬧出院那個”,最後被林楊和醫生逼着住滿了一個月,收到了各路棋友和釣友收到的八寶粥和核桃牛奶,一起打包帶着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