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096 來了
裘真:“把手遞過來。”
小河略不解,伸了過去。
裘真掌心凝出一個青色焰球,放到小河手中,焰火看那樣子,是想進入小河身體。
“你你你!你幹嘛?!”
小河當即要退,卻被裘真拽住。
焰火進入她的手心,消失。
裘真道:“沒事,是你要的。”
他解釋,“聊作感謝。”
“……時間?你的命?”
裘真點頭。
小河又是默了會兒,然後炸了。
“你會這種法術?!”
裘真又點頭,“月神教的秘密祭術裏,有不少以生命做原材。”他解釋,“天問陣,我兩臂的粘合,都是。”
雖此時他是完好無腐的神魄形象,小河還是想起了囚牢裏他的身體。
“……那你不早說?”
我何苦把你帶來?!
裘真卻是笑,“畢竟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狡詐的禿驢!
“大部分都給你了,”裘真望過金色道路的盡頭,“但我稍留了一點,以防未來有變。”
小河也不多說,只問:“那邊會有什麽?”
裘真看她一眼,腳一挪,給她讓出一個位置。
要不一塊兒?
這意思很明白了。
小河看一眼光路盡頭,看一眼腳下。
她退後,搖頭,“不了。”
“為何?”
“我怕去了就回不來了。”
我還要回去找小爾呢。
裘真也不多勸,道了句,“可惜。”
小河:“你我所求不同。”
她平靜又有力,看得裘真倒是稍緩了下。
而後低眸笑,“你倒是比她曠達許多。”
“誰?”
裘真沒說是誰。他踏腳,走上金色道路。走得方遠了些,忽地又回問。
“最後有一事。”他道,“清流在哪兒?”
小河心被扯了下。
“他在哪兒你不知道?”語氣不善。
“我是說大概的位置。”
這裏談不上“時空”,又哪有“位置”這種東西?小河只能全然靠着記憶,指向一片範圍。
“門大概在那邊。”
裘真看了,記下了。
“我知道了。”
此後前行,直到金色彼岸與他,都飄然消失,也再未回頭。
金色之地消散時,生命之河複又流出。
小河獨面黑暗與光河,犯了難。
“……怎麽回去啊?”
上次,神不知怎麽地,拎着她,在生命河裏一攪和,跟調羹似的,而後神松手,她就腦一昏,回去了惘然大陸。
可現下神給裘真弑了,她咋回?
“……天殺的禿驢。”
淨給她惹事!
小河憂愁坐岸,撐着膝蓋,奮力思索。主力思索怎麽離開,副力思索小爾去青樓的時限。
所以,當光河裏冒出個人形時,她和它是面對面的。
她看着光流漸聚,彙集成她最熟悉的樣子。
她驚了,呆了,叫了。
“不是我殺的你!!!”
神,隋玉,管它要怎麽稱呼,涉河前來。
小河顫抖了,靈魂層面的。
神走上岸,聘婷美妙。
小河顫抖了,身體層面的。
她彷似聽到喪鐘莊嚴地鳴響。
哪知……
神笑了。
還……
鞠了個90度的躬??
它發裏的柔聲傳來——
“你好,小河君。我是新上任的守河人,請多多指教。”
河岸,小河與它各自蜷腿,來了個日式榻榻米對坐。
小河縮眉。
“你再說一遍?”
“守河人。”它說,“失藕守,喝鵝河——守,河,人。”
“……”小河确認,“不是神?”
它還奇怪,“這世上有神?”
小河驚,指地,“那剛剛,這地兒,那個那個那個,是啥?”
小河說完,想起這“守河人”又沒見過神,這話是問劈叉了。
哪知守河人朗聲。
“它不是神啊,它也是守河人。”
“……”小河有點兒不穩,撐住自己道,“可它說……”
“它說它是神,你就信啊?”
……無可反駁。
……W,T,F。
小河收拾起淩亂,理清思索。
“它騙我幹嘛?它圖啥呀?”
對面守河人愣住。
“你等等。”
它五指推拒,又張成鷹爪樣,一擡一扣,就往自己大腦裏攪弄去了。
還邊穩住小河。
“請稍等一下哈,真是不好意思。我剛出河任職,和它們的記憶融合得還不是很好,但我馬上就能找到的,你請等一等……”
這場景雖是第二次見,仍不能叫人心平氣和。
“不用麻煩了,”小河深吸口氣,“我看我們還是聊聊,怎麽能回……”
“啊,是恨。”
“嗯?”
守河人端坐回去,“上一任守河人,它恨你們人類,連帶着也恨你,所以要欺辱你們。”
小河倒不解了。
“恨?為什麽?”
守河人嘴一鼓,頭一低,又犯難了。
“這個……就是心裏的事了……”
所以它把五指,又伸進心裏攪和去了。
這次它倒很快。
“嫉妒。”
它朗笑,很高興自己的工作效率。
它說:“它嫉妒你們擁有人生,它卻不敢擁有,所以恨你們。”
小河一時疑問叢生,拿不清先問那個。
她道:“‘不敢’的意思……難道它還可以擁有人生?”小河指光河裏,“我理解的那個‘人生’?”
“嗯哼~”對面的人甜笑。
見小河不明白,它還很快答疑解惑。
“守河人只要躍入光河,就可以變作人,度過屬于它的一生了。只是那樣,也就不能再做守河人,只能在人間,做一個完全的普通人。而且因着天罰,它的生命還會很短暫,光河上的記憶也不能都帶走。”
小河忽然醒悟,“隋玉?”
守河人點着頭地笑。
難怪她身體不好,也難怪她能留下竹屋裏的話。
原來隋玉是守河人。
小河有些不解。
“可方才那個守河人,一直說人世痛苦,又何必要嫉妒人?”
守河人這次眼一轉,就了悟了前人記憶。
“它呀,害怕。和我一樣。”
“?”
守河人側望光河,“我在這裏,看了這麽久……诶?”她反應過來,忙向小河解釋,“我們的記憶是疊加的,所以……”
“我明白,你說。”
它樂着,朝小河感激一笑,便複又深沉望河。
“我看了這麽久,越看……越覺得孤獨。那些人,過得多麽豐盛?他們有家人,有愛人,有時間……”
小河低聲,“你也有時間。”
可它垂眸搖頭,“時間,只有在你會死的時候,才有意義,才珍貴。”它道,“于我,時間不過是他人的故事。我沒有人生,沒有故事,甚至沒有生死,來賦予我存在的意義——那我便什麽也不是。”
“小河,我很孤獨。”
小河被它看了一眼,忽有種奇怪的感覺——不是這個“守河人”在看她,也不是前一個。
那是……
突然,守河人孤寂的眼,被憤怒燃燒。
“所以我恨!憑什麽?憑什麽你們擁有人生,擁有別人,擁有愛,可我卻一無所有?我恨!我恨!”
這一個守河人平靜的身體,融合着上一個守河人憤怒的面容。
小河知是記憶作祟,倒也不畏懼。
她道:“那你就去度過你的一生啊。縱身一躍,跳進生命河流,多簡單的事?”
守河人的臉在瞬間蔫了,變得郁郁,萎靡,充滿憂戚。
“可我害怕呀……”它細聲,身體也開始癱軟,“人間好痛苦,愛好痛苦。生命那麽短暫,人一生得到多少,到頭來又要盡數失去。如果我變成了人,這些苦楚,我不是都要去經歷?愛多好,生命多好,可愛和生命裏,為什麽有那麽多失去,那麽多痛苦……我好害怕,好害怕……”
小河終于明白了。
她道:“生而為人,本身就要去經歷這些。你不能只能想得到生命的好,卻不體會它帶給你的苦楚。愛與痛,樂與憂,本來就是一體的,人生不就是這樣嗎?”
守河人方才,已随着自己憂郁的話語,趴軟了在地。這會兒,又直起身,坐了端正。
它眼眸清亮,笑意舒展,理了理鬓發,恢複原本模樣。
“抱歉抱歉,”它捧臉羞道,“好失禮。”
“沒關系的,那又不是你。”
“所以,”小河問,“隋玉選擇跳進去?因為想做人?”
守河人笑了,眼含柔情。
“她呀,等了他那麽久,他來了,她自然就跟去了。”
“他?”
“關良。”
小河沒聽懂。
守河人講得溫柔。
“她看過世間的河流時,看到了一個和她同樣孤寂的人。最初,她大概只是想無聲地陪陪他。可陪得久了,卻不知到底是誰陪着誰。再後來……他們就都不再孤寂了吧。”
小河似心湖被人劃過,久久不言。
再開口時,是笑:
“客君真是做得一手好媒。”
……客君?!
登時她想起要緊事。
“他們怎麽離開這兒的?!”
守河人笑,“你要回去了?”它一指光河,“你已經知道啦——縱身一躍,跳進生命的河流,你啊,就去到你的人生了。”
“這麽簡單?”小河奇怪。
“為什麽要難?”守河人奇怪。
“那我之前進去的那麽多次……”
“那個,是守河人把你放進一股屬于他人的河流,”它循循善誘,“現在,叫你縱身一躍,跳進生命的大河。understand?”
“……你英文還挺标準。”
“它有一久沉迷西方河系。”
……OK。
小河下躍前,守河人緊緊握住她的手。
“和你聊天真的非常開心,你這一走,不知何時才會再有人來到。”言下還有點小憂郁似的。
小河禮尚往來。
“世人求真之路不止,就客君與我間,也相差不算太久,想來一定很快,會再有人來與你作伴的。”
說到這兒她還奇怪。
“客君尋真相而來,卻返回了惘然大陸,是他不曾知曉下一重真相?”
守河人想想。
“他那時,倒是望着上游嘀咕了許久,後來就帶着隋玉關良下去了。”
“嘀咕什麽?”
守河人一臉的柔和,迅速化為神叨叨的痞氣。
“奶奶的,已經被迫做了三十幾年老處男,萬一去了,還要做萬兒八千年老處男怎麽辦?不劃算不劃算……”
小河:“……”
瞎說什麽大實話。
光河給了她選項,可以在世界的哪一個位置回歸。
小河自然選擇了刑部天牢,在重返世界的那一刻,直接撲掉到陸爾懷裏。
陸爾武功沒白練,接得實實在在。
二人相擁,親密極了。
陸爾問:“不走了?”
小河:“絕對。”
“這次是一生?”
小河笑,“一生。”
氣氛是極好的,如果沒人來攪局。
江楓急匆匆跑來,上來就說:“你別瞪我。”他晃着一片葉子,“你的葉子沒用了!”
“我神力都沒了,當然沒用了。”
“問題是……”
江楓指向天牢外。
“小河,阿昱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點擊上實在不敢确信有人在看,如果說太多,感覺好傻= =...但我寫完了一本書耶!!如果有人看到這裏,真的非常謝謝你。新一年裏,祝你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