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095 初始
隋玉?
裘真跟着冒出來。
神:“你,你還帶回來一個??”
小河有點不懂。
“你在說什麽?”
神一愣。
“不對嗎?”它退後一步,眯眼,“等等,你們等等啊。”
說罷跑到一旁,探頭探腦地往光河裏看。
“哦……”
“哦。”
兩聲充滿了悟的感慨後,它跑了回來。
“小河。”它指小河,“裘真。”它指裘真。
接着便端起了架子。
抱臂,提眉道:“恭喜二位了悟真相,接下來,便由我帶領大家,對這條蘊含世間萬物的河流,做一個深度的講解與游覽。”
“……”小河已到岸邊,撐坐上岸,方想吐槽“戲不要太足可以嗎?”,就又想到,這次有求于它,還是要順着它脾性來,便坐直了身,“神,這次來找您,确實是有正事。您就不要戲耍我們凡人了。”
那知這話一出,神直接僵住了。
“……我們見過?你為什麽說‘這次’?你為什麽……”
它止聲。
小河真是不懂了。
“我們沒見過,嗎?”
兩廂尬視。
“等等!”神五指推拒,往後一站,“等我找找!”
随後,小河張大嘴,能塞一個雞蛋,不,兩個似的,看着神的十指穿入腦殼,在裏面來回攪動。
邊攪,還邊嘀咕。
“有嗎?什麽時候?過去?未來?難道是她的記憶?是我沒融合好?媽的到底在哪兒啊?!”
它臉上的惱怒,真是惱怒極了。
小河也有些明白了。
“你……您是把我忘了?”
“放屁!”神瞪視她,“你懂個鏟鏟!這裏又沒有時空這種概念,事件根本不是按你們人類那種,那種線性時間排布的好吧?過去未來現在,都他媽跳呀跳地來的好吧?這是我的問題嗎?這是我能力不足嗎?啊?啊?!”
“……”小河沉默了。
她起了思量。
她看着神焦灼地尋找,卻遲遲無果時,笑意挂上了嘴角。
她起身,碎步跑上去,一攬,挂上神的脖子,也順勢間,就把它翻找的雙手,擠了開。
小河笑。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嘛~”
“裘真,你先坐一下。”
裘真本也正望着光河出神,聽小河這麽說,正好繼續坐河畔,入他的定。
被小河拖遠的神,還想繼續掰腦殼。
小河忙制止。
她道:“過去就讓它過去,反正已來不及。重要的,是着眼于現在,拼勁全力——把握未來!”她五指往前抓捏,“您覺得呢?”
神看着她的五指球。
點頭,“非常具有樸素的人間智慧。”
遂,事過。
神問:“所以你是要幹嘛?”
小河嚴肅了臉,毫不遮掩。
“請神,把那邊那個人,對,就是他。請您把他剩餘的時間,統統都給我。”
“沒有這樣的事。”神直身,“我不會。”
裝,你接着裝。
小河甜笑,“瞧您說的,您是神,有什麽您辦不到?”
辦不到的是她。
這是實話。
若非她得來的神力,不夠通天,她直接在牢裏就可以結果了裘真,拿着他的時間,和小爾逍遙天地間了。
哪還用得着借神失憶來诓神?
這是何等高風險的職業?
正如現在。
神虛眯眼,懷疑道:“你為什麽要他的時間?”
小河戲力充值到滿點。
她捧心,仰臉愁苦,只道了兩個字。
“痛苦。”
神挑眉看她,好像她有病。
“你有病啊?要時間來痛苦?你騙誰?”
小河趕緊搖頭。
“不不不。這就是我的真心話。我想要時間,好讓我清清醒醒地感受所有痛苦和煎熬。”
“……你其實是想和你男人在一處,多快活些時日吧?”
小河卡住。
神道:“我剛在河裏都看見了。你們在人間的……作為。”
……小河決定以後要牢牢裹緊被子搞事情!
如果還有機會搞事情。
“但你沒有看到我的心。”小河堅持道,“我心裏苦啊!”
她說:“若我不曾知曉,這光河裏的人間真相,便也就罷了。可我知道了。我知道世事不過河流裏的一場夢幻,來時來,去時去,與萬萬千千其他的河流一樣。”
“所以,每當我抱緊我的愛人,感受的愛意越強烈,我感受到的怆然,也就越多。世事廣大,人何其渺小。我的愛,我的人生,又何其渺小,何其短暫。不過彈指一揮間,便如煙消散了。”
“可這煙然一生裏,人偏偏還要背上愛。愛是我心裏的執,我為它喜,為它憂,為它痛,為它淚,這樣颠倒來去,沒有一刻能終歸寧靜的心情,難道……不苦嗎?”
小河偷瞄一眼神。
神在點頭。
“非是痛苦才為苦,人心有執,為這執而起的喜怒哀樂,皆是苦。”它道,“你果然是了悟出河之人。”
小河捧住神的手。
“所以,看到我又擁有了時間,還要繼續去受盡為人的苦楚,您不歡喜嗎?”
神回捧她的手。
“我歡喜。看到你們浮沉在苦海裏,我真是歡喜極了。”
“但問題在于,人家願不願意和你換啊。”
神和小河一起站着,望裘真背影。
小河愣,“還需要他同意?”
神點頭。
“你是神啊!”小河道,“這點操作權限都沒有?”
神蹙眉,良久道:
“畢竟我還有一個标簽,是‘慈愛’。”
“……”
恕我直言,并沒有看出來。
小河坐到裘真身邊,裘真還在出神。
小河望他側顏道:“神要帶你看真相了。”
裘真凝視河流,眼裏閃動着,不明。
“我給你真相了。”小河又道。
裘真點頭,“你想要什麽?”
“你的命。”
小河正要說出或安撫,或強硬的話語,就見裘真輕輕然,撥弄一股生命河。
河水不起波瀾。
當他手提起,水就滑下。
小河聽見他說。
“拿去吧。”
他道:“我只要真相。其他的,無妨。”
“人,過來。”
神帶着裘真,往光河上去,它撥攘河流,很快就把裘真塞了進去。
小河看着神趴在河面,朝裏面的裘真嚷來喊去,又把他提進拎出。她是過來人,這感覺很像看新生培訓,她把着膝蓋,覺得就差一盤西瓜。
等神終于拎了裘真,回到岸邊,小河才起身跑過去,有種鳶飛魚躍的輕快。
“可以拿時間了不?”
神放開裘真,“你先給人點緩沖時間。”
裘真無話,就那麽盯着光河,站得筆直。
小河撓撓颌。
行吧。也不差這一會兒。
“說起來,其實這……真相?秘寶?和大陸的傳說,還有我的想象,都完全不一樣。”
裘真石化,小河開啓和神的尬聊。
神丢了段記憶,脾氣都變好了。
“怎麽說?”
小河聳聳肩,“我以為,總得有什麽長生不老藥,什麽進化成奇行種之類的,結果……雖然它很廣大,但,太平常了些。還沒天問陣牛逼!”
神笑。
“長生、進化那種東西,只不過是人,受于自身條件所限,而謀求的寄托罷了。”它道,“真相其實很尋常。所謂了悟真相,也不過是放下了我執,睜開了眼睛,看清楚一切現實罷了。”
“不對。”
兩張同樣的臉,側過頭。
小河和神同問:“什麽?”
裘真還望着光河。
他道:“這不是我要的真相。”
“哈?”
小河第一反應是,“你訛我?”
靠。
卑鄙的和尚頭!
說好拿我命來,看了真相,居然想反悔?!
神更虛眯了眼。
“什麽不是真相?你什麽意思?”
裘真回眸,平靜而隐怒。
他手指光河。
問:“這些,需要你來告訴我?”
神咬着牙,也是蓄積怒意的樣子。
可裘真繼續道:“這算什麽?千萬般的河流,不過還是生命。可生命是什麽?不過是限制。”
“人生如河?已知之外,蘊含無限未知?我以為的真實世界,不過是一場意識的幻夢?這些……”裘真嗤笑,“我十歲之時,自己便已知曉。我在思海裏構築的幻夢,只怕比這生命之河還要廣大,還要繁美。可那些,這些,又如何?”
……小河覺得搞不懂這瘋子。
她拉了神,“要不先……”
她本想加快促進雙邊貿易合作,銀啊貨的兩訖,好回去過日子,哪知神摔開了她的手。
神走向裘真。
“那你想要什麽真相?”
聲含風雷。
“我要突破我的限制。”裘真迎視,眼亦藏刀,“時間、身體、生命,不過都是我被迫賦予的限制。我何以為人?為何以這樣的模樣,站在這樣的地方,經歷這樣一場生命?我要跳出我的此生,我要站到比生命更高的地方,我要直面萬物的源頭。”
“你做夢!!!”
神忽而暴怒。
“沒有那樣的地方!沒有那樣的真相!”它目眦盡裂,形容暴*亂,“你只能到這裏,不可能再前進!你渴望的那些東西永遠不可能達成!我不會讓你達成!”
裘真閉眼,蹙了眉。
他說:“好吵。”
可神還不停歇。
“我是神!我就是神!愚蠢的人類!蝼蟻!渣滓!你這是挑釁我!你這是挑釁!你們算什麽?!屁都不是!你們只有痛苦!只有愚昧!我恨你們!我恨你們!”
聲忽止。
小河驚愣,看見裘真的五指,捏上神的頭臉。
神沒明白過來。
“你做……”
砰。
一聲悶響。
神的頭腦,被一團青色火焰炸碎。殘損的頭顱,連帶着身體,僵立。很快,它的身體便又散化成光縷,淌作水,淌下岸,流入河。
最終,不見。
再不能見。
岸邊,是長久的死寂。
小河不知自己如何還能說出話。
“你殺了……神……”
裘真收回手,青光奄息。
他不語,似不覺得有問題。
小河爆發出聲,“你殺了神?!”
“嗯。”裘真道,“他說的話,我很不喜歡。”
“你怎麽能殺神?!”小河磕絆着,又想,不對,不是,應該是神能被人殺死??
“我說過了,我要真相,我只要真相。擋在我面前的,是人我殺人,是神我殺神。有何不可?”
小河的癡呆樣中,裘真再望光河。
河還是靜默流淌,包容萬物。
小河聽到裘真說:
“又是一場徒勞。”
她又聽他說:
“可我不會停下的。”
他話剛落,靜谧淌動的生命之河,突然……停住了?
不等他二人驚詫,生命之河竟然又在瞬息之間——開始倒流?!
滾滾光河倒徙,下游之河回溯。無以計數的生命,千萬年的時間,都開始回歸本初,一切消退到萬物初始。生命之河似化為一錦帛布,流光飛竄,去往上游,直到它聚縮在黑暗中,消弭于無有之地。下一刻,那無有之地中,便又飄出一絲金芒。直到金光舒展,平鋪,直到一條金帶,像遠山夕照裏探來的光,一直——
鋪到了裘真腳下。
小河:“什麽玩意兒?!”
那霧樣的金帶盡頭,似有舞樂輕揚,舒緩地,好似化去一切苦厄。比之使人快樂,更像是,予他解脫。
裘真輕輕嘆息,一生的重擔仿佛卸去。
“是你嗎?”
他輕溢話語。
我終于找到你了嗎?
我的真相。
我的彼岸。
萬物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