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077 糟糕
“你回來了啊,”小河呆愣愣喚,“龐彷。”
龐彷杵在門那兒,跑來時挺快,真到了門前,卻難再上前。
有人在身後推了他一把。
是穿黑衣的唐德。
龐彷緩步過來,胖球一般囤在小河身邊。
順兒關了門,屋裏靜極了。
“小丫頭……”
龐彷的眼腫得像核桃。
“你……你別……他……”龐彷想說的所有安慰,都說不出口。
他一抹眼,一句話終于完整落下。
“……你得有多難啊!”
他是個哭包,淚腺一戳就沒完。
但小河道:“還好。”
她說:“大家都幫我很多。”
她笑得溫和。
卻叫所有人都傷心。
順兒轉去抹眼。龐彷蹲下,拍了拍小河的手。
熟悉的軟乎的手掌,傳遞來熟悉的關愛。
“你別撐啊,小丫頭。我們都在。”
崩盤幾乎是瞬間的。
小河抓緊龐彷的手。
她抿着嘴,話一點點洩漏出來。
“他走了。”
“龐彷,他走了。”
他走了,他走了,同一句話,她漸說漸小聲,卻一直不斷。
她沒有哭。
愛她的人替她哭了。
“小丫頭,這樣沒有必要。”龐彷道,“我們離開吧。”
他說:“世子既已布防,裘真的死是早晚的事。你不必攪進來。”
旁餘等人沒說話,意思卻是贊同的。
莫楊道:“這邊我會替你等着。裘真不死,我也絕不罷休。”
可小河只是搖頭。
衆人都嘆氣。
小河離開時,龐彷非要跟着她。
“擱你一人我不放心!”
夥同着炸了懷德天牢的唐德,是被通緝的身份,要隐藏在莫楊身邊保平安。他表示他也要靜待裘真“嗝兒屁”,“就等着老子光複原職的那天!”
莫楊:“我這半年都在姚都,走也不會走太遠,有什麽事随時來找我,要記得舅舅是你的靠山。”
小河笑,“知道啦!”
順兒抱着小河,“我們家小丫頭天上地下最美麗!”
小河:“哪有,最多也就比你美個十萬八千裏吧。”
“……我說錯了,天下地下你最醜。”
“哈哈。小氣!”
回程的路上,小河很沉默。龐彷的胃口,連鼎泰樓珍馐也喂不飽,路上買了串糖葫蘆,勤勞地往自己紗笠後面塞。
“龐彷。”
紗笠下,小河突然叫他。
“嗯?”
龐彷用鼻音回答。
“天問陣法,當真只有裘真才能開啓嗎?”
龐彷差點吞下一顆,“咳——咳!你,幹嘛問,咳,問——”
“我怕有變故。”
龐彷理順氣,“天問認主,我看蜀西的卷宗裏是這麽寫的。反正當年的天問,便是以客君的血混着顏料寫的陣法。這邊這個是嗎?”
小河想到裘真斷臂後的話。
“他說天問陣不能缺了他。”
“那就該是了,只有他能開啓。”龐彷大嚼特嚼,“不過我一直覺得奇怪。天問陣法,對承陣者的要求極高,雖然很多卷宗都被燒毀,具體是什麽要求不可考。但你看看客君,本身是就是祭司支脈的天才,天賦靈力一等一,但縱使這樣,也得自幼閉關,傾月落宮之力密訓三十年,才能勉強擔得起天問。而且聽說連他也遭了反噬,衰老速度遠超常人。這裘真……是什麽個本事?真能受得起?”
龐彷唔唔吞咽,“我總覺得這個天問,和卷宗裏的有些不一……”
“龐彷。”
“咋?”
“我問你個問題。”
“說。”
“……”
“你說啊。”
“算了,沒什麽好問的。”
“诶诶!你這人怎麽這樣?我最讨厭人話說一半!不行不行!你問!你必須問!”
此時已到簡陽裏巷口,小河幾步往前,也不理會龐彷的追問,徑直到了院前,推門進去。
看到花壇那裏,那個背對她的人時,她小驚訝了一下。
“怎麽這麽早?”
姚昱也不回頭,“出了點事,懶得心煩,來你這兒坐坐。”
“怎麽了?”小河挽開紗笠走過去,“出什麽變故了?”
“別緊張。就是姚帝知道裘真的事兒了。”他提壺澆花,冷哼,“也不知道病成那樣了,怎麽還能折騰出事兒,真是小瞧他了。”
姚昱尋凳子坐下。
“他非要找到裘真,可現在誰找得着?我父王顧及他,回府裏就一直催逼我。可我是巴不得裘真死在路上,自然也就應個嘴上功夫,出來閑……嗯?找誰?”
小河回頭,正看見龐彷和世子,一門裏一門外,兩廂對望。
龐彷先反應過來。
他捭開紗,大道“世子殿下”,恭誠行了個禮。
姚昱“啊——”了一聲。
“龐彷?”
龐彷連連點頭。
姚昱:“是聽楊先生說你要來。但你這是……”
“龐彷要住這兒,我是來讓他們安排個房間的。”小河往門口走,“不過既然你在這兒,就交給你了。我們再去晃一圈兒。”
姚昱不高興。
“你也別成天地走。我交代的可是你和天翎他們一起失蹤了。你要是被盯上,是咱倆的事兒。”
“不會的,有暗衛嘛。再說我就算被盯上,也絕不暴露你。”小河信誓旦旦,“就這最後一次啊!最後一次!”
龐彷還在喋喋不休,向世子表達照拂了他家崽的連綿的謝意。
小河一扯。
砰。
門在身後合上。
“龐彷,我是不是個糟糕的人?”
“啥?”
“媽的。”小河低罵,“這問題真無恥。”
“不是,小家夥,你到底要說什麽?”
熙熙攘攘的街頭,小河扯了龐彷往一條僻靜的大街走。
她道:“沒什麽,龐彷,你幫我點事兒。幫我……帶一封信去鼎泰樓。速度要快。”
“哈??”
姚昱坐上搖椅,晃晃悠悠,盯着花壇裏一處。
那裏,藏着一顆草率的種子。
嘩。
一個身影翻進牆。
姚昱立時起身。
“你怎麽來了?”
挽歌躬身,“世子,有些不對。”
姚昱蹙眉,“直接說。”
“小河小姐,去了康王府大街。”
姚昱攥握拳,“她做什麽了?”
“我看着不對,讓他們在街口攔下了。而且那個龐彷,也不知是跑去哪兒了。”
姚昱:“攔下了就好,其它的帶回來再說。”
嘩。
又一道身影翻牆。
姚昱額頭青筋一跳,直覺不對。
那是另一個護衛小河的府軍暗衛。
挽歌:“你怎麽來了?不是要你們把着小河小姐?”
那府軍像是鼓起很大勇氣。
“我們繞府牆離開時,小姐本來安安靜靜,誰知繞過一個暗衛點時,她竟突然朝着牆內大喊。我們……就被發現了。”
姚昱臉色瞬變。
挽歌:“你們被認出來了?!”
暗衛搖頭,“沒有,我們藏得及時,只是,只是小河小姐……被帶走了……”
暗衛漸說漸小聲,院裏一時空闊。
挽歌:“……世子難道不曾交代你們,必要時,棄車保帥,決不可暴露真相。”
那暗衛已冒出汗。
他跪地狠叩頭。
“世子,我們當時已下殺手。但不知為何,她拿出個什麽鈴铛一晃,我們就都被黏人的黑煙困住。雖然只有一會兒就掙脫,但已是失了先機,府裏的暗衛又很快趕來,我們一心想着隐藏身份……”
挽歌和那暗衛,都聽着姚昱的動靜。
暗衛磕磕絆絆,替自己求情。
“世,世子,小姐初被我們扣住時,曾說,說……她明白世子打算,也感謝世子安排,只要我們不下殺手,她也會依着約定,不暴露世子。世子,想來小姐,還是惦着,惦着……”
再說都是狡辯,他只覺命不久矣。
“呵。”
兩人聞得一聲輕笑,卻不敢去看。
姚昱問:“她喊了些什麽,往院裏。”
“……我知道裘真在哪,快帶我去見康王。”
梆!
姚昱踢翻了搖椅。
入姚宮時近黃昏。
小河跟在康王身後,一階一階,跨近清心殿門。
兩人入了殿內,跪在堂中。
重重帷幔遮住了寝室,姚帝聊無聲息。
莫霏一層層走出來,道說:“今日動了怒,這一趟睡下去,一直很難醒。”
“他是真氣了,”莫霏對康王道,“明知他此生最不喜謊言,你們偏偏要觸此逆鱗。”
“皇弟……”康王用了舊日稱呼,語含深切悲意,“我是怕他受不住。”
莫霏搖頭。
“你們終究沒懂他。”
莫霏瞧一眼旁邊的人。
“竟然還能再見你。”
小河低首,“貴妃娘娘。”
莫霏問康王:“這次,可別又是假的?”
“不會,我來時問過。”
莫霏道:“你說了不算。”她示意康王,“你先走吧。”
康王看一眼簾幕。
“姚帝,我待您之心至誠。若非如此,我無法撐到現在,也斷不會……容這妖人之女再入姚宮。我信任着您。請您……也信任我。”
他深深叩首,而後起身離去了。
莫霏入座,也給小河看了座。
“知道她算不得一回事,倒也就沒了讓你長跪不起的興致。”
小河不解,“您最初不知道?”
莫霏颦她一眼。
“是你問我?”
小河不說話了。
莫霏:“說吧,裘真在哪兒?”
小河搖頭。
莫霏蹙眉,“做什麽?”
小河望向帷幔,“請姚帝先答應我一事,我才說。”
莫霏:“哪容得你……”
重重帷幔裏一聲輕笑。
“讓她說。”姚帝的聲音微弱,卻含着笑意。
莫霏不再阻攔。
“請姚帝答應,在天問陣開啓後,予我裘真的性命。”
殿裏靜了一瞬,莫霏回望帷幔,那裏面的人倒未動怒,只是有些疑惑。
“你何要他性命?”
“私仇。”
帷幔裏派派沉默,良久,有緩緩腳步聲邁近。
一只月白的手攬開帷幔,姚帝走了出來。莫霏要扶他,被他示意無妨。
姚帝走近小河。
彎腰,稍側頭,他望上了她的眼睛。
他那一雙眼,含着好奇的流光,來來回回看她。
而後他笑了。
“好啊。天問一開啓,他的命就是你的。”
莫霏都有些意外,“姚帝?”
姚帝擺擺手,“無妨的,都是小事,阿真也不會介意。”
倒沒成想這麽容易。
小河躬身,“謝姚帝。”
她道:“西邊。裘真會從蜀西方向來,七日之內,必入姚都。”
姚帝點頭,一臉了悟模樣。
莫霏已回了神,此時柔聲提醒,“她所言不知真假,還是再多問……”
“不必了,真假問不出來,驗證了才知道。派人把手西邊各大要道,七日之內,看阿真會不會回來。”
姚帝彎身。
“至于你,女孩兒,我倒有些別的好奇。比如……惘莊裏發生了什麽?你又怎麽知道,阿真要從蜀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