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069 三生
白光門,兩人高。
門角,與黑門相接處,人在争執。
小河:“不是嗎?這混沌天地本來好好的,被柱子一頂,就黑了,地也斜了,更別提這有壁的怪門。說到底一切都是柱子的錯!”她纖手一拍,“撤柱子!”
裘真不同意。
“撐天陣既已改變混沌天地,再強行撤去撐力,說不清會有怎樣的震蕩。不可。”
小河往白門上一拍,“可至少這門能恢複原狀!我們能出去!”
“還是不行。”裘真道,“撐天陣的結與解都極耗靈力,淮徉本領盡廢,我也消耗極大,再施陣法,很可能柱子撤不去,我們倒得去了。”
小河連連捶門。
旁側,姚昱正領着他的府軍在門前。天翎和旁餘三個府軍,刀劍瞄準光門一點,接連不斷地招呼。一陣乒鈴乓啷後,姚昱往那處一摸。
滑如美人凝脂。
天翎聽着旁側二人争論,低聲道:“世子,不若……還是撤陣?您不能被困惘莊。”
姚昱撐着光門,指尖叩擊得噠噠響。思索之際,卻瞧見另一人,站在斜坡之上,往左右黑白門頂上打量。
那人手指憑空,一會兒橫一會兒豎,好像在丈量什麽,模樣很認真。
姚昱問:“有發現?”
陸爾回神,思路又在腦海裏過了一圈後,緩緩點了頭。
他說:“我有一個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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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聽後不語。
陸爾:“如何?”
姚昱交握十指,“也不是說不過去。”
小河附議,“很有可能!我們去試試!”
陸爾握住她,看向姚昱,眼帶詢問。
姚昱點頭,“走吧。”随後,他往身側一看,見裘真還凝視着黑門,負手而立。
姚昱:“住持不同意?”
裘真收回眼,“同意。”他問淮徉,“還能走嗎?”
“慢點的話,可以。”
“若是勉強,留在此處便是。我們幾人也夠了。”
“不,師父。”淮徉道,“我要同您在一處。”
面朝兩道門的夾角,白門在左,黑門在右。十人聚成團,沿白色光門邊緣,往它的盡頭走。
漸走,一切平靜,了無變化。
小河:“不行?”
陸爾:“耐心。”他往前一指,“等過了一半才知道。”
可光門很長,怎麽着,也走了得有五十來米吧,小河才瞅着像是過半了。
她巡視一圈,有變化嗎?
除了光門又降了些,她沒看出什麽變化。
可陸爾和天翎卻在對眼色。
天翎:“變了。”
陸爾點頭,“小心。”
小河:“什麽?什麽變了?”
天翎:“莫小姐,地面的傾斜程度變了。”
有嗎?
小河細細感受了感受。方才在黑白交界處時,地面一昧下傾,她要勉力撐住才能站穩。但此刻,她好像不需要太費力,就能扛住下滑的趨勢了。
“真……!”
小河話未落,剎那天亮。
整個世界,像驟然扯下燈繩,原本黑暗的四周,突然亮徹白光。這光雖白,卻并不耀目,比之光牆的亮,柔和很多。
但也足以讓大家驚詫不已。
“怎麽了?”“什麽情況?!”
驚變之下,大家亂了前行的步伐,有些擠攘。
天翎一聲疾呼。
“大家小心!”
摸不清情況的小河,只感覺腳下地面,忽地一瞬下落,她沒了踏處,竟也要跟着墜落了下去。
她知道陸爾要拉她。
但不巧,淮徉從她身旁滑過,明顯的驚慌失措。
她下意識去抓淮徉,淮徉也下意識扯住,于是乎,兩人就這麽攜伴……滾了下去。
“姐!”
陸爾的呼聲急追。小河在磕磕碰碰中前行,五髒六腑輪番颠倒上下,終于滾了怕得再有一個五十來米,咚!淮徉狠砸地上,小河狠砸淮徉上。
滿頭滿腦的金星裏,小河還記得感恩。感恩主角光環,讓她不是墊在下面的那個。
“你……”小河還在眩暈,開口就想吐。她勉力撐起身,世界只管打圈圈,她不知道自己是撐在了地上,還是撐在了天了。
她睜眼張口,“淮……嘎!”
小河噎住。
她滿眼都是虹。
赤橙黃綠青藍紫。
她和淮徉,哪裏是趴在了地上,他們是落在了彩虹上!
“姐,起身。”
陸爾的聲音從身後來,小河回頭,差點兒咬掉舌頭。
“小爾你怎麽站在牆上?!”
陸爾扯她起身,嘆道:“明明是你趴在牆……不是,是趴在了門上。”
小河眩暈退去,又被陸爾拉直,這才看明白了情況。
地面又傾斜了,她方才以為的落處,其實是一堵虹牆。只是地面太斜,才讓她趴在牆上,卻以為是趴在了地上。
而她踏回的地面,還有頭頂的空間,都變作了純白。
顯得很科幻。
小河再往左右看。
他們又在牆角。只是這次,是虹白兩牆相接。
右側,白牆一拖百來米。光強耀目,能與四野柔和的白區分開。而左側,是一條長長的“彩虹牆”,也得有百來米。
小河:“……這是?”
“是另一道門。”
“真是啊?”
小河趕忙擡頭。
頭頂,白牆與虹牆等高。原本降到一人半高的白牆,此刻,卻回到了兩人高。
陸爾:“果然。”
小河又去看身後。
地面上揚。虹白兩牆,呈一個夾角向上。而視線越過中心的黑色撐天柱,再往更遠處尋時,兩牆延線的盡頭,遠遠相隔的那一段空間裏,本該有的,與白牆相接的,那堵吞噬一切光彩的黑牆,不見了。那裏只剩純白。
衆人沉默。迷惑的重擔卸下一分,卻也沒增加一分輕松。
姚昱笑了。
“果真是個三角嗎?”
再驗證一次就知道了。
淮徉一砸,傷得更重了,雖不至于生命危險,也确實癱軟得不能再走了。姚昱遣了個府軍背他,十人又一起沿着虹牆往前走。
這次,仍就是沿坡往上走。漸走,牆漸矮,走到虹牆中段時,牆已只有一人半高。再走,不出意外,地面倒傾,迅速變為向下。世界也是頃刻間變作彩虹色。仍舊是稍暗于虹牆的色調。
他們有了準備,不驚不慌,繼續往下走。
于是,他們看見了虹牆盡頭,黑牆已再次出現。等到了黑牆虹牆交界處,一看牆高,仍是兩人高。回首,身後很遠的地方,白牆不見了,只餘天地相同的虹色。
那可是出口啊。
如今沒了。
小河驟然有些緊張。
陸爾:“別擔心,它還在。”
他對上衆人的眼神,肯定道:“沒有錯了。撐天柱撐出的這個地方,就是一個三角形狀。”
“這個三角面不穩固,白牆、黑牆、虹牆各為一邊,哪條邊重,它就往哪邊傾斜。地面也就随之颠來倒去。三角面的中心,就是撐天柱。”陸爾說,“你就想象是塊三角板,黑白虹各一邊,中間插一根竹簽。三角板繞着這根竹簽,随各邊受力不同,上上下下。”
小河:“可以理解,但牆的變化是怎麽回事?”
陸爾道:“我現在的想法是,自撐天柱撐起這世界後,三堵牆的高度,本身應該沒有變過,只是因為地面的變化,讓它看起來在變。”
“就好比我們最初在黑白牆交界,那裏是三角板的一個角。當時我們沿白牆走,以為牆降到了一人半高,但其實,只是地面在上揚,我們誤以為了門在下降。後來我們過了白邊中點,終于把地面的受力改變,讓地面向着另一角下墜。等我們掉到這個角時,牆也就回到了它在所有角落的高度——兩個人高。而角對面,被跷得最高的那一條邊,比如現在的白牆,會完全被地面遮蓋。但只要你走過去,讓那個方向的板面落下,它就又會出現。”
他們真的走了。
走過黑牆中點,世界由虹色變至黑色,地面由上揚改作下降,等他們停在了最初出發的角落——黑白牆交界處時,遠際虹牆徹底隐沒。而頭頂兩牆交界,也的确是兩人高。
“都理順了。”姚昱道,“那最後一點。這世界變化的顏色,是為什麽?”
陸爾叩着下巴,“我不是很理解。但世界變化顏色的時刻,總是我們走到單邊門中點的時刻,而這一時刻,這扇單邊門露出的面積,為三扇門中最大。而此後新變出的顏色,又與單邊門的顏色相同。消失的顏色,又恰好是關閉的那扇門的顏色。所以我傾向于認為,是哪扇門露出的面積大,世界就是什麽顏色。”
小河拆了自家男人的臺。
“但這樣就很奇怪,在三個角落時,左右牆的顏色,占的比重應該完全相同。但世界卻只有一個顏色。”
不錯。
在黑白牆角,世界為黑,白虹牆角,為白,虹黑牆角卻又為虹。
什麽道理?
“平衡。”
一直沉默的裘真忽然道。
衆人眼神相邀,裘真縱覽一圈這小天地,笑得舒愉。
“這樣才對,”他道,“若非對立陰陽,就該三生萬物。”
姚昱:“住持可否說人話?”
裘真道:“世子,惘莊……雖此地已無惘莊,還請容我這樣稱呼。惘莊應天道而生,此地若要開‘門’,若非是對向的黑白兩門,就該是現在這樣,一黑一白一彩,三角相固,正是對應一陰一陽一萬物。”
姚昱平靜,“哦,那和我們這事兒有什麽關系呢?”
小河“噗”了一聲。
裘真還是恭謹,“惘莊順應天道,天道至理,離不開‘平衡’二字。而若要世事平衡,又離不開一個‘生克’。想必在這惘莊世界裏,這黑白虹所代表的世間力量,彼此也有一個生克。”
小河想想在三個角落時世界的顏色。
“所以……黑克白,白克虹,虹克黑?”
裘真道:“該是如此。”
陸爾:“說得通。住持博學。”
裘真:“到底是我的專業。”
姚昱道:“道理是都說通了沒錯,但我們現在,有人想往外走,有人想往裏走,說到底,重要的……”他拍牆,“是破壁啊諸位。”
他問:“可有好路子?”
小河:“你想一個?”
“瞧你這話,我的專業是廣納谏言。”
小河呵呵。
裘真再作拈花一笑狀。
小河見似有希望,立馬狗腿,“住持有好路子?”
裘真道:“不知好不好。”
“您但說無妨!”
“想破壁,就是毀這一方天道。護天道,需得保其平衡。而要毀天道,自然……就要破了它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