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058 錢財
“……天。”
季少往椅背一靠,桌上,是一張顧宅的平面圖,圖上,攤着小河的鬼宅草圖。
“居然真是我家。”他往後一仰,手背貼額。
小河還在憂心,“你家到底有沒有鬼?”
“有,你夜裏可得把好門窗,”季少問身後,“游嗤?”
一個白面小仆走過來。
“黃先生呢?我不是說回來要見着他在的嗎?”
“黃先生接老爺吩咐,挑算師去了。”游嗤道,“說是老爺催得緊,又有好幾份測繪結果送到,校場的算師不夠用了。”
“去多久了?什麽時候回來?”
“今晨出發的,黃先生的話,明日午前怎麽也會趕回來。”
“這麽敬業?倒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催了。”
季少轉看小河。
“美人,等等成不?明日帶你去請教請教專家。”
小河朝他坐近幾分。
“等,不是問題。我就一個問題。”
“?”
Advertisement
“你家到底有沒有鬼?”
季少真是樂了。
“你看看這人來人往,那鬼宅頂多就是和我家長得一樣,豐縣和這兒十萬八千裏。你怕個什麽勁兒?”
小河怨念,“你被開膛破肚試試。”
“得得,給你派個好手守着總行了吧?”
如果季少早說,派來的人是于歌,小河會先拒絕。
窗外,于歌坐在廊邊,抱劍,給小河一個背影。
除開在船上,季少領着他,給小河致歉的時間外,于歌見了小河,總是垂眸恭禮不語。禮數足夠,真意全無。
這人是夠理由讨厭自己的。
如今再算上武伯……
小河合上了窗戶。
次日晨,先來了幾個畫師。
“黃先生還沒回來,你先跟着他們把鬼宅形制确認了。”季少擺扇道別,“我先去校場,黃先生回來了叫你。”
他還指揮,“于歌你跟好啊,省得她又怕東怕西。”
小河:“你走走走!”
小河帶着五個畫師,隊末挂着一個于歌,一路順暢,走在顧宅裏。
顧宅的确就是鬼宅。
沿路所遇的建築,小河總覺得熟悉,對比着自己的草圖,一連确認了好些個院子。
但也有些不同。
“這兒,好像該有棵樹?”小河指着一個院角,與畫師們面面相觑。
畫師一:“好的。”下筆刷刷刷畫。
“不不不!”小河勸阻,“沒有嗎?”
畫師二:“姑娘,是您說我們畫啊。”
小河撓撓額,“我也不是很确定。”
她道:“建築是很像,但種的花草樹木卻不一樣,我擔心會有影響。”她又問,“還有一個湖,特別大,上面有水榭,在哪兒?”
畫師們上演定格。
小河:“……沒有嗎?”
“廣福。”
小河畫師往後看。
于歌抱劍道:“廣福在南宅,沿這路一直走到頭就是。”他又說,“這兒以前是有棵樹,五年前風水師說不利,砍掉了。”
他夾着劍用手比圈,“這麽粗的龍爪樹。”
小河呆愣愣,于歌問:“不對?”
“啊,對,”小河反應過來,跟畫師道,“就是龍爪樹,勞你們畫一下。稍微比那細一點,大概這樣。對對對!就是這個比例。沒錯,是這麽高。”
畫師速寫極快,小河慢悠悠走,他們筆下不停。走入走出院子,畫也從落筆到收尾,将将好。
于歌已經到了小河身前,給他們帶路。
小河看他又恢複沉靜,輕問了句。
“廣福是什麽意思?”
“……”
于歌安靜。
小河以為,他是不想理會自己,正打算退後一點時。
于歌道:“湖。”
他說:“我湖福不分,一說快,嘴瓢了。”
“……”
“……”
“噗!”小河沒忍住,笑了。
于歌瞪她一眼,“我是南方人。”
小河強自鎮定,“挺好的挺好的!聽着特吉利!”
于歌別頭,又不理她了。
身後綴着筆耕不辍的畫師,小河一連,踢踏幾番地面。
才又輕道:“謝謝你啊。”
于歌:“沒事兒。”
廣廣有福的廣湖,還是熟悉的樣子。小河走到玉白的水榭,若非現下青天白日,真要當它是往日重現。
“姑娘,是按這樣畫?”畫師三湊近。
小河縱覽四方,“可以,湖就按這樣畫。”
畫師敏銳,“其他的不對?”
“有些出入。”小河道,“勞你們先把散落的院子畫好,整體的,我們稍後再拼湊。”
畫師走遠,小河站在水榭上。不比鬼宅死寂,這裏湖面蕩漾,陽光普照,夏日裏風拂開,竟然……有點冷?
“怎麽這麽冷?”小河奇了。
“湖底下是玄冰。”于歌聲音又在身後,“這湖一向冬暖夏涼。”
小河附和,“好神奇。”
“嗯,”于歌道,“顧家看重風水,所以挑的住處也很特別。”
小河點點頭,而後,便又是兩人份的沉默。
“我……要和季少去永翠山。”小河打破沉默,“是去看武伯。雖然他還沒說什麽時候,但肯定要去的。”
“嗯。”
“……你要去嗎?”
“不了。”于歌道,“我自己常去。”
“……嗯。”小河側過身,撐住壁欄,面對他。
于歌:“幹嘛?”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想問你。如果有得罪,我先道歉。”
于歌:“有什麽事直說。”
“……那位侍衛,畫舫上,為保我們受傷的那位,如今怎麽樣?”
于歌立刻變了臉色,“還能怎麽樣?”
小河稍停,從袖裏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他。
“什麽東西。”
小河交到他手裏,“銀票。你別動。讓你先別動!”
小河推卻于歌,“你們總說顧家會補貼,這張銀票,抵上幾世的補貼也足夠。你別這麽看我。沒錯,我如今就是用錢財壓人了,你們顧家財大氣粗,這麽點錢介意個什麽?”
小河道:“我那時窘迫,欠他的,都哽在心裏,卻拿不出什麽實在的。如今我不比當日,想好好補償他,又怎麽了?難不成,他還會嫌錢多?就算他嫌多,那你問問他妻子兒女父母兄弟,嫌多不嫌多!”
于歌臉漲起來。
小河道:“我先道過歉了,你要氣等我說完再氣。”
“武伯……”小河緩了聲,“他,可還有妻子兒女,或是父母兄弟在世?”
于歌皺眉,“你……”
“我想親自,把另一張銀票交給他們。武伯良善,是我們漂泊這世間時,第一個對我們好的人。我們受了他恩情,還不及回報,卻……他卻先走了。”
“光去他墓前敬杯酒,我覺得不夠。遠遠不夠。”
小河看着眸色晦明的于歌。
“我怕季少帶我去,他們會有拘謹,所以,煩請你告訴我吧。武伯的家人在何處?”
“挺快啊。”
季少在拱門下,正和一個黃衫人說話,瞧見小河他們,轉着扇子問好。
小河:“畫師們都很厲害。”
季少朝後面那幾人點頭,“各位辛苦。”他又向于歌勾勾下巴,于歌也颔首回應。
季少又道:“黃先生挑的人,總是好的。”
“這麽點小事,做不好就不必當畫師了。”
那黃衫人,原來就是黃先生。
黃先生一頭黃毛,像是被太陽曬幹的枯草,他人很挺直,臉容上有些面無表情。
然後他一擡手,“畫稿給我。”
五位畫師迅速遞來畫稿,往牆邊排成一溜,偷偷地,瞄黃先生的臉。
黃先生一皺眉,刷刷刷!五個肩膀猛擡。
黃先生一展眉,呼呼呼……五道無聲嘆息。
“平面整體圖呢?”黃先生揚聲,“你們幹什麽吃……!”
欻欻欻欻欻!
五條手臂,直指小河。
小河仿若被白光照亮的逃犯。
“莫小姐?”黃先生皺眉,“你有什麽問題?整體圖都拿不出來嗎?”
這……她是在課堂上,被老師點名提問了嗎?
小河:“鬼宅平面,和顧宅不太一樣……”
“直接說哪兒。”
小河想了想,“比顧宅大,而且是遠遠要大,院落的分布,好像也不是按現實的規律來的。”
黃先生抖抖畫稿,一忖,迅速轉身步入拱門。
“你來!”黃先生回頭,見她不動,“快啊!”
小河被吼得愣,季少大笑,“黃先生一向如此。來,沒事兒。正好給你看看,大陸難得一見的盛況!”
誠然是盛況。
校場。
就是小河初見“鬼”的廣場。
顧家早年是武将家,後來漸漸退出政局,轉而從商。這廣場,就是遺留下的點兵校場。
如今,校場再有數千人坐地,黑壓壓攢動,鋪至遙遠牆角。每個人,都分得一小片區域,被稿紙鋪滿。人不時往來,起身急奔,途中撞上了肩,也只是趔趄一下,各自沉默中又跑向前。
“這麽多人……都是算師?”小河左看右看地問季少。
“都是三國一流的算師。”季少搖扇,“好些還早已隐居,被老爺子找人挖了出來。不過沒有各國數理司的。找官方的容易被懷疑。”
“你們到底是要算什麽……”
“莫小姐!”莫先生吼聲在震,“你站着幹嘛?!”
季少笑,趕小河過去。
黃先生找了片空地,把畫稿散在地面。
“開始!”黃先生指示。
小河:“什麽?”
“拼圖!平面整體圖!”黃先生怒,“你不是說格局不一樣?!你倒是拼給我看啊!”
“行行行,”季少接話,還給小河順氣,“來吧,沒事兒,我們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