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林川最後挑的是一件白色的連衣裙, 裙擺到唐月舒的腳踝,還是長袖的款式,哪裏都沒漏。
晚禮服上的褶皺設計和一些連着的佩飾比較特別, 腰線也是收着的, 這件晚禮服剛好貼合唐月舒的身材,就像是為她量身打造的一樣,連一些細小的改動都用不着。
唐月舒能感覺到林川對這個酒會的重視,但是顯然在她看來,如果是重要的酒會, 按理說他帶的女伴應該更慎重些。
選她很有可能是在法國沒有合适的人選。
第二天晚上,唐月舒将自己收拾好, 等着林川來接她。
為了避免上次的尴尬,唐月舒挑香水的時候特地選了女香, 那種很明顯的甜膩的味道。
不過她想,林川可能也不會再選上次的香水。
林川的電話響起時,唐月舒正在給耳朵戴珍珠耳墜。
昨天林川本來确實想帶唐月舒去挑一套首飾來着,晚禮服總得有配套的飾品才行, 唐月舒拒絕了。
晚禮服她拿不出來,一套兩套首飾她還是有的。
什麽門面也不至于盯着她戴了什麽首飾看吧?
唐月舒的自我定位清晰,她并非主角, 頂多到時候是站在林川身邊的一個陪襯。
她堅持不用,林川也就随她了。
唐月舒出門前給自己行李箱塞了套珍珠首飾,在這也落灰幾個月了,現在算是終于用上了。
林川今天依舊是穿了一身黑,而且相對比之前的裝束, 好像更加成熟穩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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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短暫停留在唐月舒身上,又很快移開了。
“今天很漂亮。”他稱贊道。
這是當然的。
唐月舒将頭發盤了起來, 修長漂亮的脖子展露出來,顯得她的身姿愈發優雅,她的身材本來就高挑,比例上不差,這樣一來就更加顯眼。
妝造上唐月舒是花了心思的,更別說以她的手藝,現在出去多接一份妝造的兼職也沒問題。
她從小就不缺稱贊的話語和目光,但是現在從林川口中說出來,還怪讓人覺得有存在感。
唐月舒懷疑是不是這幾個月打工給她整出了一點關于打工人的奴性,不然被老板誇一句有什麽好高興的?
林川家裏的生意涉及的領域都足以說明他們家在港城的顯赫地位。
所以在下車後,唐月舒看見酒會的舉辦人對他表達熱烈歡迎時已經很淡定了,如果她的記憶沒有出錯,這個酒會的舉辦人應該是這邊很有名的紅酒商人。
唐月舒見過他,但對方應該不記得她。
林川向對方介紹了她,介紹了她的學校和專業,他告訴對方,她是一名設計專業的學生。
對方也很捧場地說,今天晚上會有幾位比較有名的服裝設計師出席,到時候可以介紹他們認識。
唐月舒看着林川愣神,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等酒會的主人走開去招呼別的客人,林川對上了女伴略困惑的眼神。
他說:“這個酒會不算是工作,是我的私人行程,來參加的人不少,如果你有想認識的人,我可以為你引薦一下。”
言下之意,他願意為她引薦人脈。
唐月舒品味過來之後,問了林川一句話:“林先生一直都這麽好心的嗎?”
她的目光落在林川的臉上,那雙眼睛此刻很亮,大概在心裏又給林川挂上了好人牌。
想到這種可能,林川忽然笑了聲:“不,也分人。”
他是個商人。
一般情況下不幹沒有利益的事。
唐月舒倒沒太明白林川這句話的其他意思,唯一能品出來的是,老板對她這段時間裏的表現很滿意,甚至到了願意将自己的人脈分給她用點的情況,也就是說,她還真有點當打工人的天賦。
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這是個私人酒會,來的人并沒有很多,但是基本上每個出現在這裏的人,身份都非富即貴。
唐月舒作為女伴,她跟在林川身邊随他應酬。
林川願意帶她這個女伴的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唐月舒在這種場合不會怯場,她是個仿佛自身帶着光環的姑娘。
也帶着點神秘感。
既然是酒會,這裏就不可能缺少酒,唐月舒前不久才胃炎,林川便提醒了一句讓她少喝。
唐月舒一口應承。
之後林川走開了一會兒,酒莊的主人應該有事情要和他單獨談,唐月舒跟在一旁聽不合适。
所以算是自由活動。
唐月舒剛剛借着林川認識了幾位服裝設計師,正如林川想的那樣,她在這種場合不僅不膽怯,甚至有點如魚得水。
唐月舒很快就和人家聊得融洽。
酒會上聊的話題天馬行空,但是應酬上免不了喝酒的。
有位調酒師過來問他們要不要品嘗一下新品,還事先說明了酒的度數會比較高。
原本是沒什麽興趣的,但聽見“新品”,興趣就來了。
他們搞藝術創作的,最愛的就是“新”。
就算這酒調出來是垃圾的味道,他們也要嘗嘗鹹淡。
唐月舒也是這麽個想法,但她說要品嘗的時候,沒想到有一天會高估自己。
第一杯調出來的雞尾酒看着還挺小清新,上面搭配了一片碧綠的小薄荷葉,看着沒什麽攻擊力一樣。
但是剛剛調酒師倒酒的時候用了不下五種酒。
一口下去酒味徹底将味蕾喚醒,唐月舒覺得有點辛辣了,一杯下肚,身體也跟着暖了。
冬天在暖暖的室內喝酒,也不失為一種情調。
一杯酒其實沒幾口,他們交流着這杯酒的口感,千人千味,也是個話題。
調酒師說還有別的新品。
要不然怎麽說一生被拿捏的創作狗呢,一聽到還有新品,幾個人幹脆就在臺前坐下了。
中途唐月舒還拒絕了一位邀請她共舞的年輕男生。
小男孩長得不錯,也很熱情,如果不是聽到別人說他才15歲,而且話裏話外的意思在誇唐月舒漂亮,她說不定能接受這個邀請。
她的道德底線比想象中高一點。
但不得不說,歐洲這邊十幾歲的少男少女長得很是賞心悅目,有些看起來簡直就是漂亮的洋娃娃。
唐月舒看他們的眼神裏只有對漂亮娃娃的欣賞。
等林川談完事情出來,在大廳靠近角落的吧臺上找到了自己的女伴,在他離開這點時間裏,唐月舒顯然沒有一個人待着,她仿佛找到了自己的舒适圈。
即便幾個人裏每個單拎出來都比她要有名氣,但唐月舒混在裏面看着就是顯眼,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他看人的眼光有問題。
目光自動在人群裏捕捉認識的面容。
林川的聲音響起時,唐月舒已經喝到第四杯,每一杯的酒液并不多,但她大概品嘗到了這些酒的後勁兒。
“唐月舒。”有人用中文喊了她的名字。
能在這時候用中文喊她的只有一個人,唐月舒都不用轉頭就知道身後是誰。
“林先生,您忙完了?”她問候了一句。
唐月舒說話的語氣是正常的,唯獨看過來的眼神迷離了一瞬,林川沒看她,目光掃過她旁邊的人,有的人面色酡紅了已經,而唐月舒面前的酒杯被清理過,林川看不出來她喝了多少。
“不是告訴你少喝酒嗎?”林川道。
唐月舒這會兒确實想起來了,老板好像是叮囑過這麽一句話來着,她有點心虛,沒看林川的眼睛:“我沒喝x多少。”
林川沒說話,沉默地看了她幾秒。
就在唐月舒還在思考她老板是不是不太高興的時候,林川沖她伸出了手,問:“要去跳舞嗎?”
唐月舒聞言,目光順勢看向了舞池那邊。
舒緩的音樂其實一直都在大廳內響蕩着,是交響樂隊在奏演,也有不少人在跳着舞。
唐月舒還沒回答,林川便接着問:“會跳嗎?”
他這句話問得就讓人聽着不太高興,唐月舒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我會。”
接着她将手伸了出來,林川很紳士地只握了她的手腕。
在去往舞池的過程中,林川避免不了又和不少人打招呼或者只是點頭示意,他就像是一個家喻戶曉的明星一樣,即便一開始有人不認識他,也在看到他和酒會主人的熟稔後找人打聽一下,打聽後很快就有人端着酒杯上前來和林川攀談。
結識別人對林川來說可能跟喝水一樣簡單。
唐月舒好久沒跳這種雙人的交誼舞了,她的手還是放在林川的掌心裏,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而對方的一只手也輕輕貼在她的腰上,隔着一層布料。
他們随着音樂進入舞池中央,也随着音樂和周圍的人群一起跳舞。
唐月舒目光平視時能看見林川的唇和下巴,她的腦子這時候反應稍微遲鈍些,還挺認真打量了一下人家的唇,挺好看的。
再往上一擡眸,就能看清林川的臉。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也只有擡頭才能看清對方的臉。
林川似有所感,在這時候垂下眸來,四目相對。
“怎麽了?”音樂聲并不影響他們的交流。
唐月舒喝的那點酒,酒勁兒後知後覺般湧上頭來,但是她還沒有喪心病狂到直白告訴她的老板,她剛剛打量他是因為覺得他這張臉越看越好看。
音樂在這時候變得歡快了些,他們的動作也跟着發生變化,腳步快了些。
唐月舒沒來得及回林川上一句的問話。
事實證明,人有時候還是得對自己有點自知之明才行,唐月舒沒想到那幾杯下肚的後勁兒這麽猛,加上剛剛轉了個圈圈,她有點飄飄然,腳步虛浮了一下。
也就是那麽一下,林川似有所感般,原本只是虛貼在她腰上的手在她身體失去平衡的那一刻,力道變實,他掌心撐住了她險些往下墜的身體。
唐月舒只感覺腰間的手忽然用了力,她輕放在林川肩膀上的手也在那一瞬間抓了一下他的衣服,這些都是下意識的舉動,唐月舒是知道自己暈乎乎的。
他們的肢體距離随着音樂貼得更近,唐月舒呼出的氣息有些灼熱,她這時候還沒找好平衡感,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靠林川支撐着,她有點顧不上男女有別,畢竟在這種場合摔倒是很丢臉的事。
兩個人貼得太近,彼此身上的氣息都能聞得到,香水味交織在一次,這次的香水味确實都不一樣,男香和女香區分得明顯,正因為如此,兩種香味混雜時,才更加突兀。
唐月舒對林川說:“我有點頭暈。”
已經不是有點了,現在她眼睛裏看林川的臉都有些糊糊的,她要去緩緩。
林川低頭,輕聲道:“我帶你去休息一下。”
他們現在的舉動看起來很親密,怎麽看起來都像是一對情侶。
原本不太能把握得住林川和這位女伴關系的人好像在這一刻好像又明白了什麽。
不過這和唐月舒沒什麽關系。
走出了舞池區域之後,林川依舊摟着她,畢竟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女伴走着走着路突然就摔了。
這樣不好看。
林川就女伴帶到了休息區域,唐月舒靠坐在沙發最邊邊的位置,一邊手放在沙發扶手上。
她當然沒有再繼續靠在林川身上。
這點分寸感還是要有的。
腦子暈乎乎,但是意識清醒,幹不出來趁醉輕薄老板的事。
不知道剛剛那調酒師調的酒裏到底下了什麽猛料,唐月舒的酒量說不上海量,但也沒到四杯倒的程度。
林川給唐月舒倒來了一杯熱飲,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除了眼神看着迷離點,其實還好。
“你喝了多少?”林川問,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
唐月舒想了想,伸出了四個手指。
有點累,能不動嘴皮子就不動。
但想了想,她還是決定狡辯一下:“我平時酒量還挺好的。”
林川:“……”
他不是不懂調酒,好幾種高度數基酒混一起,幾杯下肚,醉了也正常。
唐月舒覺得自己不能耽誤人家的事,她說:“林先生,我自己待着就可以,您有事可以先去忙。”
早知道就不高估她自己那點量了。
林川說:“我沒什麽事。”
今晚本來就是代替他父親出席的,要談的事情剛剛也談好了,出于禮貌,這個酒會他不好提前離席。
唐月舒沒再說什麽,她伸手托着臉頰發呆,眼神不知道看哪裏,反正沒定焦,落不到實處。
很快就有人來和林川搭讪,有男有女,每個人懷揣的目的都不太一樣,唐月舒坐得離他有點遠,這會兒表現得明顯是醉酒不太舒服的模樣,沒有誰來煩她。
大多數能看出來她是誰的女伴,跟着誰一起來的。
林川大概是被搭讪得多,他也有點煩了,這樣顯得他像是個固定在某一處的npc,別人等着來他這裏刷經驗值一樣。
他往唐月舒的位置坐近了些。
這樣看起來就像是他們在某個角落談情說愛。
“……”
過來的人還真少了。
唐月舒覺得他還真是個天才。
別人有沒有誤會他們的關系其實不重要,這裏不是唐月舒的圈子,也不完全算是林川的圈子,之後從這裏離開,沒人會記得什麽。
唐月舒在這裏靠了半個小時之後覺得人已經好多了,但就是困。
像是被酒精催眠了一樣。
不過她的老板這會兒沒忙着應酬,唐月舒也不用勉強自己打起精神來。
唐月舒沒心大到在這種公共場合就睡過去,哪怕她信任旁邊的林川。
林川這時候似乎開始忙着回複手機上的信息。
不知道他回的是法國這邊的消息還是港城那邊的,這個點,港城應該是淩晨幾點。
唐月舒沒玩手機,她在心裏想着點事情。
這個辦法有點用,她想着想着精神了點,想起了一些以前知道的八卦。
按道理來說八卦有人分享是最好的,但是旁邊的林川顯然不是分享八卦的好人選。
唐月舒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有段時間沒找人好好聊天了,她社交方面的變化稱得上翻天覆地。
最大的社交竟然是開直播和網友互動。
“……”
這場酒會終于到了差不多散場的時候,唐月舒很是欣慰。
“走吧,送你回家。”林川說。
這句話對唐月舒來說簡直是天籁之音,她站起來,等着林川。
就算是散場了,也還有個社交場。
不過在開始往門口走之前,唐月舒身上忽然被披了一件外套,那是林川的大衣,之前被他脫了拿在手上的。
唐月舒愣了一下,她轉頭看林川的臉。
“披一下,外面風大,別感冒了。”
唐月舒不知道林川是不是從她胃炎去醫院吊水那件事開始意識到她身體不好的,她就這樣出去肯定是會冷的,但也只是冷一小會兒,上車後就不冷了。
穿別的男人的衣服對唐月舒來說是一件很暧昧的事。
她和她的老板,應該不屬于可以暧昧的關系。
唐月舒轉頭想和林川說句什麽,但是他沒給這個機會,他說:“走吧。”
“能自己走嗎?”林川又問。
唐月舒回過神來,沒問什麽了,她回過頭去來了一聲“可以”。
她現在确實可以自己走路了,頭暈還是依舊頭暈,但是平衡感她找到了,走路不成問題。
林川走到門口的位置果然還有場應酬,酒會的主人握着他的手笑得很是慈祥,酒會主人用很地道的法語和林川說,讓他代替他問候他的父母。
唐月舒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之後又到她身上的那件外套上面,很顯然她和林川的關系已經被誤會。
不過這很正常,她看見一個女人披着另一個男人的外套,她也會誤會的。
唐月舒沉默地跟在林川身側往外走,他的司機一早在路邊等着他們,車在路邊開着車燈提醒他們。
呼呼的風聲就這樣迎面而來,直接将唐月舒吹清醒了。
早知道犯困确實應該去吹點冷風的。
唐x月舒默默裹緊了一下林川的大衣。
确實很冷。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也沒說什麽話,唐月舒中途偏向左邊看了眼,發現林川不知道什麽時候閉上了眼睛。
他應該是沒睡着的,在閉目養神。
只不過他閉着眼睛,唐月舒看他的目光就大膽了些,顯然林川的五官很優越,不需要任何修飾就很好看。
好看的東西,大家都喜歡多看兩眼。
好看的人也同理。
中途車子颠簸了一下,唐月舒看見林川似乎蹙了一下眉,她有點慌亂地移開了視線。
雖然到最後林川也沒睜眼,唐月舒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沒有放肆到打擾他。
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酒精在腦子裏還殘留着些醉意,光是這麽看着窗外閃過的畫面,她也覺得有點催眠。
困,但是現在在車上卻睡不着。
再一次回到樓下,唐月舒在心裏默默數着這是林川第幾次送她到樓下,次數好像不少了。
在車裏的時候,唐月舒便将林川的大衣還給他。
“林先生,謝謝您的衣服。”即便到了今天,唐月舒對老板依舊是敬稱。
林川接過她遞過來的大衣,也只是随手又放在了位置上,他的目光落在唐月舒臉上,不知道想了什麽,他只看見她的眸色在車內的燈光下有點像潋滟的波光,似乎閃爍着些他看不清的情緒。
唐月舒聽見林川問:“能自己上去嗎?”
這句話聽着像是關心她醉酒後能不能自己上樓,但又像隐含着什麽別的意思,唐月舒下意識去看林川的眼睛,他的眼神裏很是平靜,她什麽也看不出來,也就什麽也沒能去細想。
唐月舒嗯了一聲:“可以的。”
她開了車門,外面的冷風一下子呼呼灌過來,讓她清醒了點。
這會兒樓下也沒什麽人,唐月舒像以前一樣回過身和林川道別:“林先生,再見。”
林川這次說的不是再見,他說:“早點休息,晚安。”
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之後,林川才讓司機開車,他後背緊靠着椅背。
關上車門之後,剛剛的寒冷也接着被隔絕開來,同時被隔絕的,好像又不僅僅是徹骨的寒冷。
他也不知道自己剛剛是什麽意思。
巴黎的冬天有太多誘人的景色,雪很好看,喧鬧得出奇,但也有安靜的時候,林川在這裏遇到過很多人,他們當中大多數像大海裏的水滴,很快就消失在他的生命裏,難再見蹤影。
他從來沒有遇到過想探尋一個人靈魂的時候。
在人口密度那樣密集的港城沒有遇到過,在隔着六七個小時時差的巴黎卻遇到了。
這場持續兩個多月的巴黎出差之旅,某種程度上還是太久了。
好像久到都足夠開始一段故事。
但是他心裏又清楚,只是夠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