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第17章
第 17 章
被溫泉蒸得臉紅紅的孫小喆回到閣樓裏,四周卻是靜悄悄的。
随手拉住路過的一個小門生一問才知發生了這樣的大事,現在許宇琤已将所有包括曲浣逸在內的各派賓客請往大殿內閣,據說,很多人都對此不滿,可又都十分好奇究竟是曲浣逸賊喊捉賊,還是有誰武功之高能在衆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将東西盜走。
是以,除了華山門人,劉霏三人也忙着排查所有賓客的身份及有無作案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現在整個華山除了她,所有人都忙了個底朝天。
聽完小門生的話,再對上他的白眼,孫小喆輕壓了壓帽檐,賠着笑送走他。轉身回到房間,雕花的圓木桌上有幾碟蓋住的盤子,打開一看是幾樣可口的糕點。拾起一塊放在嘴裏嚼,入口即化、甜而不膩,淡淡的花香味竄進鼻尖,也流進她的心裏。
除了那個人,這整個華山上還有誰會記得她。
孫小喆嘴裏包得滿滿的,心裏也暖暖的,忽然想到依那人的性子,一定什麽也沒記得吃,往嘴裏送糕點的手變慢了起來。風吹得窗紙嘩嘩作響,孫小喆望着窗外搖擺不定的樹枝,思緒開始飄零。
也不知道獨自出神了多久,直到一陣冷風吹過,孫小喆才回過神來,整個身子早已冰冷,搖搖酸痛的脖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将剛才冒出的沉悶心情又埋了進去。
突然,門被毫無預警的推開,易北玄喘着熱氣進來,孫小喆一見他就樂了。
“哈,你不會一直釣魚到現在吧?聽說那條湖沒有魚,這麽冷的天,又被莫之給耍了吧!”
被糗的易北玄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然後才想到來這兒的目的。
“你怎麽還在這坐着,外面出事了你不知道嗎?”
孫小喆一臉茫然,剛才只顧着發呆,倒沒覺着有什麽,現在聽他這麽說,仔細聽,外面果然一片喧嚷聲。
這又是怎麽了?
“衡山派古風林,點蒼派柳賢還有少林寺的慧覺大師,剛才被發現,死了。”
Advertisement
走出門才發現對面的樓裏燈火亮成一片,似乎整個華山的人此時全都聚在了這裏。
剛走到兩處閣樓相交的亭道上,就有人說道:
“果然是個喪門星,一來就克死了三個人,誰跟她靠近誰倒黴!”
聲音悅耳,可說出來的話卻刺耳之極。
擡頭往前看,胡珊站在亭道前方,雪白一片的地上站着粉色裙裝的人兒,偏是那拉下臉的模樣毀了這動人的景色。
孫小喆臉上笑意更甚,她緊走幾步,在胡珊擰着眉頭倒退幾步的當口,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靠近她的耳畔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他們只跟我說了兩句話就被我克死了,你靠我這麽近,……下一個,被克死的會不會是你?”
胡珊杏眸大睜,卻聽她繼續說道:
“你死的時候,一定也是我幫你入殓,你放心,我一定會脫了你的衣服,在你身上……畫小烏龜。”
話沒說完,就被胡珊猛地推開一把,大罵:“你!你好不要臉!”
收起惡作劇的臉,孫小喆對前面帶路的易北玄無辜的聳聳肩。
明日本是新婚大喜,卻被告知婚期要後延,華山又發生命案,加上此刻孫小喆的出言不遜,新仇舊恨讓胡珊咬牙怒瞪,出手就往孫小喆身上打去。
未料到胡珊竟會武功,連驚訝也未來得及的孫小喆胸口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掌,跌至在地。
一直站在她們上方的易北玄看得一呆,竟忘了攔。
不解氣的胡珊還欲再向孫小喆發難,閣樓上卻有一人喝道:“胡姑娘!你這是做什麽?!”
樓閣內的人聽到胡珊的罵聲,以為是有人不老實讓她受了欺,紛紛出來幫忙,可誰想竟是見到她出手傷人。
許宇琤當先一語喝出,胡珊的動作明顯一鈍止住了。
站在身邊的人一腳輕踩閣樓欄栅,飛身而下,輕盈的落在孫小喆身邊。
孫小喆拍拍身上的雪,慢慢的站起身,笑:“我沒事。”
劉霏不語,依然伸手搭在她手腕上靜默一會兒後,從懷裏掏出一顆藥丸看她服下,才拉着她往樓上走。
“我朝律例,故意傷人者當杖責十大板,罰銀伍兩,念在師兄的面子上,我先替你記下,以後一起算過。”
知道師妹一向心軟護短,可今次卻不知為什麽讓許宇琤心裏覺得不安。
直到那兩人進了門,許宇琤才轉過身來,溫雅的臉上挂着幾許落寞,迎面卻對上胡珊複雜的眼。
“……琤哥,我們就要成親了,……不如,你喚我珊兒吧。”
“……我們,先進去吧。”
不敢再看她的眼,許宇琤快走向前,似乎怕再看下去,胡珊那勉強牽起的笑就要撐不下去了。
推門而入,果不其然這宴請的賓客現下都聚在那三人住的樓裏,原本不小的閣樓卻因突然湧入的人群而顯得狹小起來。
孫小喆啞然,又是這種衆人恭候她一人的感覺,這次不知又會被怎樣形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進了六扇門跟在劉霏左右,這種惹人争議的情形時時發生 ,不過熟能生巧,反正她皮厚肉粗。
果然從她一踏進門,那掃過她身上的目光多得能将她戳成馬蜂窩,可卻無一人言論。她笑,人與人之間果然不能相提并論,這些自诩清高的人士竟還沒有市井小卒來得實誠,明明有疑異卻不開口,每天小心翼翼處處提防,虛僞矯飾來謀取名譽。
和他們相比,那敢怒敢言的胡珊竟是可愛得多。
庭院裏擺放着三人的屍體,莫之與易北玄據左右各站一方,長氏兄弟已将驗屍所需的東西備在一旁。
孫小喆從容的挽起衣袖,在盆裏用清水淨手,準備驗屍。
雖然華山物資繁多,可這屍檢的東西沒人用自然無從準備,只能勉強将能用的代替,例如孫小喆鐵盒裏的那雙薄如蟬翼的皮手套,世上恐難有二。若是空手觸摸怕有屍氣、毒氣侵體,現在也只能用白布包住手指進行檢驗。
打開遮蓋的白布,第一具屍體是慧覺大師。
“屍體身體呈紫黑色,面部呈血紅色,眼、口大開,鼻端有少量血跡,身上有淡淡的香氣。”
孫小喆一邊檢驗,立在一旁的長寬便用筆記錄,坐在人群中的曲浣逸面浮微笑,目光卻是深沉且饒有興致的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屍體渾身冰冷,并且開始出現僵硬,按這幾天天氣來看,屍僵已經提前發生,死亡時間應該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劉霏點頭:“當時我們所有人都在大殿,可是慧覺大師卻說突然說有要事要回房片刻,師兄便派弟子一同前去,當時離現在差不多一個時辰。奇怪的便是不到一刻,古前輩和柳前輩也相繼離開。直到剛才長休來報才發現這三人都死在了自己房間。”
“是啊。”第一次看見死得這麽奇怪的人,離得老遠的長休一張圓臉帶着懼意答道:“我陪柳大俠回來,卻發現還有兩位師弟跟我一樣,我們三人便在閣樓下等。可好等一陣都不見他們下來,我便上去看,結果就看到……吓死我了。”
說完長籲一口氣,後怕的輕拍心口。
“屍體身上無其他明顯外傷,無瘀痕,無暗傷,是被毒死的。”
第一具屍檢完,孫小喆開始檢驗其他兩具,得出的結論相同,都是被毒死,而且是同一種毒。
“我在收集證物時在他們身邊發現了丹藥。”易北玄攤開手掌,露出裏面的三粒藥丸。
孫小喆接過一顆在鼻尖聞聞,又用指尖摳下一些粉末淺嘗:“解毒丸?”
“是的,這三種都是解毒丸,他們應該都有吃過,可惜他們中的毒看來一般的解藥是無效的,所以……還是喪了命。”
莫之淺笑:“同時離開,同時死亡,同時種同一種毒,這樣巧合的概率能有多少?有找解藥的時間,卻不向人求救,若說他們沒有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打死我也不信!”
“所以我找各位前來,就是為了解開兩件事。”
劉霏一開口,衆人目光立時看向她,哪兩件事?
“第一,這三位中的是什麽毒,為什麽中毒;這第二嘛,就是大家都想知道的,玉兒蟾究竟在哪兒。”
一句話引來所有人的注目,莫非這玉兒蟾已經找到了?再看曲浣逸,陰柔的臉上挂有笑意,難道是真的?
“不知在座各位有沒有聽說過一種毒,叫疊引。此毒無色無味,普通人一旦中毒立刻暴斃,而學武之人中毒內力盡失,無法運功排毒,手腳開始發黑一直蔓延至全身,當顏色聚集在人體頭頂的百會穴時,就會立刻死亡。死後屍體會發出一種淡香,直到腐爛。我想他們中的正是此毒。”
衆人大駭,這樣詭異的毒自然早有耳聞,而且,這世上只有一個地方才會此毒配法。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曲浣逸,後者一派處置坦然,
“沒錯,我把疊引施在裝有玉兒蟾的盒子裏,可如果不是他們妄想竊取他人的東西,又怎會落得這種下場。”
目光一一掠過那些正義人士,最後意有所指的落在庭院內那三具屍體上。
“因邪念而丢掉性命是他們罪有應得,可事先将東西調走,再埋下毒藥的你,不是更卑鄙嗎?”莫之挑了挑眉。
有了他當先開口,其他門派的人均議論起來,
“早知道朝廷的人沒幾個安好心,這次居然故意引我們內讧,太陰險了!”
“就是,聽說玉兒蟾極其認主,只要是生人靠近就會馬上逃走。明知我們捉它不着好故意設下這樣陷阱,實在可惡!”
“這樣的人怎能留他繼續在此,應該即刻趕他下山!”
“這樣豈不是便宜了他,害了三條人命,該請三位神捕拿下他!”
有了這樣的提議,其餘人果然同聲附和,氣氛一掃才先的陰郁,變得高漲起來。
面對那一張張抱以寄望的笑顏,莫之唇角勾起冷笑,這幫家夥可真會見風使舵,早上還一副趨炎附勢的模樣,沒過一日就變了臉,跟這些多待一會兒都嫌惡心。現在有了麻煩事就把別人推在最前面,恐怕只有笨蛋才會答應。
“你們放心,我們六扇門一向依法辦事,決不會讓兇手逍遙法外!”
易北玄一臉正氣,拍着胸口許諾。
……莫之對天翻了個白眼,他怎麽就忘了這世上唯一的笨蛋就在面前。一把将他拉退回來,可別再讓這個笨蛋說蠢話了,別人躲都躲不急的爛事,這人怎麽就喜歡搶着接?倒頭來受苦受累的卻是跟這笨蛋一起辦事的自己。真不知道這個除了一身蠻力沒有半點腦子的家夥是怎麽當上捕頭的。
他們二人退下來的同時,劉霏邁出一步上前道:
“雖然這三人中毒而死,可下毒之人此舉也算是防衛手段,并無故意害人之意,要怪就怪他們動機不純,咎由自取。此案屬于誤殺,不予辦理。還有,這裏不是六扇門,我們無權決定任何人的去留。”
冷眸瞟向曲浣逸,此人從開始就一直保持着淺笑,就連各門派人邀他們拿人,也不見他有半絲舉動。是自信他們拿他沒轍,還是……
既然六扇門的人都不打算追查此事,本着事不關己的态度,其他人也不多話。最後曲浣逸還是被許宇琤‘請’下山,事情至此便告一段落。
死了人,這婚禮自是不宜再辦,只能繼續後推,說這話的許宇琤總不自覺得有種放松的感覺。
這三人生前怎麽也是在江湖上能說得起話的前輩,雖死得這般不光彩,可還是要下葬入殓的。派弟子速送書信給他們的家人和寺院,這一來二去的要花上不少時間,天氣雖然嚴寒,可時間長了這屍身即使不爛也會被凍成碎塊,如何處理卻成了難事,那些平日與他們稱兄道弟的人此時一與提起卻都一副恨不得嗤之以鼻的态度,委實讓人心寒。
“不如,燒了吧,反正也是臭皮囊,燒了自在。”
驗屍後就一直沒說話的孫小喆,坐在石凳上看着那三具蒙着白布的屍體。
第二日天微亮,華山弟子便将柴火撿了來,掃去雪後的一大塊空地上三堆柴堆得高高的。火燒得很大,把周圍的雪化了一地,像下了一場大雨一樣。
夜幕初升,孫小喆坐在雪地上扒着涼下來的那三堆灰,旁邊的三個小盒子裏已經堆了很多灰白色的小顆粒。
“也不知我真是烏鴉嘴還是怎麽的,明明是一句戲言,沒想到今日還真是我替你們幾位收灰。不過嘛,這也怪不上我,誰叫你們要去偷東西。”
她話一落,身後腳步聲漸近,同時傳來劉霏清冷的聲音,
“正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不管現在擁有了什麽,有些人永遠都不能滿足,而最終那貪欲也會為自己帶來災禍。”
“不是說今晚是你們華山派弟子一年一次的商讨會嗎,這麽快?”
晚飯前四處找劉霏的孫小喆卻被長休攔在門外,說什麽只有華山的人才能進去,請她去客室用餐。孫小喆心裏憋着氣,沒聽說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嗎?劉霏早兩年就離開華山了,她現在可是六扇門的人!
對着長休鼓了半天腮幫子,可話還是沒往外說,不是不敢,只是不想為她惹事。而客室裏的晚餐就像是各門派的谄媚會,沒了食欲的孫小喆幹脆就來這看看這些灰冷了沒有,也好早點收拾,沒想到劉霏竟來了。
“說是商讨會,其實也不過就是關着門說話而已,我嫌悶得慌,就先出來了。猜到你一定不會喜歡那些場合,便來這裏尋你,要喝酒嗎?”
劉霏莞爾,素手遞出酒菜。
沒有留在她師兄身邊,也沒有去找別人,只來找自己!留意到這一點的孫小喆竊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