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般配
第105章 般配
“我跟你說正經的呢。”不清楚無奈道。
歐雪攤手,一臉理所當然:“般配就不是正經的?”
不清楚才不和他争辯,抱起胳膊盯着他看了幾秒鐘,歐雪徹底老實了,小聲說:“您說您說……”
意外的是,不清楚這下卻沉默了,盯着歐雪抿了抿嘴,一時沒有開口。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歐雪發覺自己看一眼就能知道不清楚在想什麽了,他幹脆直言道:“你有話直說啊,忘記我們最開始因為什麽拌嘴生氣了嘛。”
不清楚果然笑了,說:“自從我搬來以後,被鬼怪影響的次數增加了。”
歐雪一頓,不清楚繼續道:“有些體質特殊的人,遇上另外一種特殊的人,會彼此放大那部分特殊。”
難怪他猶豫,歐雪聽明白了,也就是說,其實是自己影響放大了不清楚的特殊之處!
“這不是我的那個‘不好的想法’。”不清楚突然打斷歐雪的思緒,表情愈發嚴肅起來。“我真正的猜測是,我們兩個的這種相反特質和彼此放大是後來的、人為的,正變得越來越明顯。泥泥說你越來越香了,也許就是這個意思。”
他越說越快:“你也在變得吸引鬼神之物,我們的特質又會彼此放大!防彈玻璃的穩固是你天生的,但可以輕易地被拆卸,不是。”
他兩手交疊在一起,放在膝蓋上,“這種所謂的拆卸,意味着你能輕易魂魄出體但不對自身産生傷害,像積木一樣,搭在一起保持穩定,但好拼也好拆。出體,再回來,都不會身體有損害。這很難得一見,如果你天生如此,大伯父應該早就發現了。”
歐雪摸了摸下巴,“那就是說,我本來是搭建好的一整個,現在被變成了可拆卸的……”
“一個來自外部,一個來自自身,相反且能彼此放大。”不清楚嘆氣,“好吧,确實聽上去很契合。”
他擡頭看向歐雪,“那麽,你覺得,為什麽你會特質改變呢?”
歐雪其實已經察覺到了關鍵之處,他一開口,背後便隐隐冒出了寒意:“張志安當初下的咒,真正的內容就是這個……”
“沒錯。”不清楚點頭。“咒言早就生效了。這個咒言讓他在不逢七之日遇上了喜喪仙,也同樣讓我們在那天撞上了喜喪仙。”
兩人眼瞪眼須臾,歐雪大為不解:“為什麽啊!”
不清楚安靜了幾秒鐘,搖頭道:“我暫時也不清楚。”
歐雪幹笑起來,硬生生地開玩笑道:“什麽玩意兒,搞了半天張志安給咱倆做媒呢……”
好吧,某方面來講确實是這些奇奇怪怪的事件将兩人聯系在了一起。不清楚嘴上沒說,心裏也沒有因為歐雪的玩笑話放松幾分。萦繞在腦海裏的是種淡淡的不安,像某些細節已然脫軌、失控,自己卻毫無察覺。他低頭擺弄了幾下手指,驀地自言自語道:“沒關系的。”
“沒關系,我會抓住的。”
突如其來的自言自語,歐雪當然聽見了,也沒打斷。他剛要張嘴,不清楚看了過來,慢慢說:“我夢到了這個。”
他攤開手心,那道淺色的疤痕橫亘于此。沒等歐雪開口,不清楚斷斷續續地講起了那天。奇怪,他明明看不見,那天的種種細節卻豐富而清晰。他是看不見的,但對不知道的動作和小表情了如指掌,反而真的走向廚房,将手伸向刀架時,一切都空白了。
“圖圖一直抱着我胳膊嗷嗷哭。”不清楚面色平靜,但眼睛垂了下去。“那個治療室有一股消毒水冷冷的味道,我坐在椅子上等。等了好久,不知道回來了,她說如果你不知道疼,那就不縫針了,讓它自己慢慢長好了。”
“所以真的沒有縫針就回去了?”歐雪看着那道刀痕,心裏跟着一陣肉疼。萬幸劃得實在整齊,也不算很深,能自己長好。只是,不縫針,想必在恢複的過程中難免再次扯開傷口,疼痛反複。
“其實很疼,确實很疼。可我當時不知道犯什麽軸,我說我不覺得疼。”大概是如今回憶起來有些好笑,不清楚邊說邊笑了。他擡眼看向對面,發現歐雪非但沒跟着樂,反而眼底沉沉。不過他什麽也未表達,只是說:“然後呢?”
不清楚卻停了停,思考片刻,他說:“劃上的那一瞬間,我又能想象出來那些畫面了。空白的部分,又有形了。”
他摸了下自己耳垂,“然後,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不知道拿了根針,針上面連着棉線,硬生生地給我戳了個耳洞出來——”不清楚表情變得有些痛苦,“她還打算再給我戳另外一邊,我說超級超級疼——”
歐雪幹巴巴道:“你姐姐也真是個奇人……”
“第二天不知道找到了方法,我又看得見了。”不清楚出了口氣,“就這樣。”
兩人望着彼此,再次沉默。歐雪看向那枚白生生耳垂上的孔洞,他親手給不清楚戴過耳釘、想必不知道下手真是快準狠,那個耳洞才能打得那麽直。一般人可能真下不去那個手,畢竟不清楚本人毫無意願。因為是不知道和不清楚,莫名其妙的……很符合行事作風。
歐雪脫口而出道:“你戴過什麽耳飾嗎?”緊接着,他又自己答說,“沒有吧……”
形狀規整、孔洞很細,一看就沒有被耳飾墜過。
如他所料,不清楚搖了搖頭。
“這麽多年都沒長上……”歐雪輕聲道。
他仰頭看向天花板,心底有些空落落的,情緒複雜到極點,最後一股腦化為了憂傷。歐雪真的很不喜歡不清楚傷害自己,可他不想說教,也不想埋怨——這些不清楚都知道。
好半天,歐雪驚覺鼻子上除了層薄汗,外間客廳沒開空調,難以察覺的燥熱正漸漸浮現。
歐雪收回視線,他看着不清楚,眼梢忽然勾勒出了一絲淡淡、無奈的笑意:“再給你一次機會,還是會劃。”
不清楚用鼻子輕輕應了聲,“嗯。”
歐雪毫不意外,從沙發上往前挪了挪,一口氣道:“不清楚,我明白了。讓你無所适從的不是失明,是整個世界的無常亦幻。你還有那麽多沒能體驗過的種種,卻先一步意識到了一切轉瞬即逝——”
不清楚怔住,腦海中突兀地浮現出那個聲音:
可是你還沒渡河呢。
“疼是最清晰的感受,所以你就用這個來覆蓋虛無。疼痛太清晰了,你一疼,世界就又回來了。”歐雪說着傾身過去,兩手捧住了不清楚的腦袋。驟然湊近,歐雪眉眼深邃,看什麽都深情。此刻他的五官就印在不清楚眼底,不需要伸手描摹,就這麽印在腦海裏。
“可是還有更清楚的東西啊。”歐雪把額頭貼上不清楚,夏夜燥熱難耐,兩人的額頭都有些發燙。皮膚相觸的眨眼确實滾燙,一熱便綿延向全身。
可是還有更熱烈、更清晰的,可是還有不變的。
“有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永遠愛你,那一瞬間就延伸向了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