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泥泥
第103章 泥泥
歐雪進門換好鞋後,突然發現自家客廳裏蹲着一個小孩。
這是件很古怪的事,因為他并不記得自己認識什麽小孩子,那小孩子就更不可能出現在他家裏了。可是更古怪的是他既不覺得奇怪,也不想讓這個小孩子出去。歐雪自認為是個領地意識很強的人,他不可能會對一個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家的陌生小孩心生好感。
可是,他一點點都沒生氣,反而有點好奇。
這是個陌生的小姑娘,看蹲着的背影大概只有四五歲的樣子。腦後拖着兩條長長的麻花辮子,綁得很松散,一直垂到地上。她蹲着,似乎正低頭在歐雪家昂貴的地板上塗塗畫畫,旁若無人。歐雪走到她背後俯下身子,聲音帶着笑意:“你是誰家小孩?”
說罷,他發現自己第一句問的竟然不是“你是怎麽進來的”。
小女孩回過頭、笑嘻嘻的,歐雪卻呆住了。長得很可愛,眼睛又圓又大,面頰兩坨肉嘟嘟的嬰兒肥——只是,她整個人都是土青色的,圓滾滾的手臂和腿上也布滿了細細的裂紋,像是一個會動的大號泥娃娃。
一個真人大小還能動會笑的泥娃娃,土青色的皮膚與活人全然不同、死氣沉沉,有點吓人。她笑眯眯的樣子一下變得詭異起來。
歐雪“嘶”了聲,往後退了一步。
泥土小女孩仍然蹲在地上,但是身子轉了過來。她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胳膊上沾了沾,手完全就是泥塑的樣子、只在關節處有些紋路,指甲雕刻出了形狀,算不上活靈活現。這個大號泥娃娃在地上劃拉了幾下,擡頭看向歐雪。
歐雪走到她身邊,低頭辨認。地上是沾水寫出的兩個三點水,“氵氵”。
“泥泥?”歐雪恍然大悟,“你是泥泥?”
他有點驚喜,這驚喜來得莫名其妙的。歐雪試探着摸了摸泥泥的頭頂,不同于他想象中的堅硬,但也不是人有的柔軟。她的辮子是真的絲狀物,只是像幹草或者玉米須一樣非常幹枯。歐雪還沒收回手,泥泥又在地上寫了起來。
她寫的字歪歪扭扭,像剛開蒙的孩童,沒什麽結構,筆畫也不完全正确,只能勉強辨認。不過,歐雪還是看明白了,念道:“我……氵事……宮、宮,二……老……”
“這個字是什麽?”歐雪也蹲下來,指着最後一個字,“貝,貝什麽?”
歐雪清楚地看見泥泥很嫌棄地抽動了下嘴角,把最後一個字重新寫了:賊。
“賊?”歐雪更暈頭轉向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你——”
泥泥頭也不擡地在“沒事”兩個字底下又畫了一下。
“宮,老賊?”歐雪樂了,“你的意思是宮樓是個老賊?”
泥泥用力搖搖頭,她搖頭的時候還挺恐怖,身子完全不動,只有頭大幅度地扭着,像機器人。
泥泥幹脆伸手把那行字抹掉了。她的手大概是硬的,和地板擦出了一道類似重物落地的聲音。
泥泥擡頭看歐雪,歐雪也轉頭看向泥泥,兩人面面相觑。
似乎是又思考片刻,泥泥再次沾着水寫起來:跟。
“跟?”歐雪頭疼道,“我又不是不清楚,你多寫點啊?”
泥泥撇了撇嘴,這次沒寫,而是指指上面,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歐雪仔細端詳她的臉,意識到泥泥的兩片嘴唇之間沒有縫隙開口,她的嘴是雕刻塑形出來的。歐雪想了想,問:“是你不能說,還是不讓你說,還是二者皆有?”
泥泥在地上寫了個“二”。
“好吧。”歐雪有些苦惱起來。他拿一只手托腮,剛要說話,泥泥又寫道:這是你們的氵,不是我的氵。
“這不是泥吧?”歐雪指着三點水問,“是什麽,河?”
泥泥把那行字抹了,寫了個“可”。
“河。”歐雪笑起來,笑完了恍然大悟道,“你不能寫有三點水的字、帶水的字?”
泥泥點了點頭。兩人再次面面相觑,歐雪托腮盯着面前這個詭異的小孩看了會兒,試探着問:“你給我托夢了,這是夢對嗎?我醒了以後,還會記得嗎?”
泥泥點了點頭。
大概因為連眼睛都是土黃色的,泥泥不做表情就呆呆的,而且她的眼皮是雕刻出來的,不能眨眼,沒有靈動感,更呆了。看習慣後,倒是挺可愛的。
歐雪想了會兒,自己樂了,眯縫着眼睛指指自己,“以後我當你爸爸怎麽樣?”
泥泥飛快地低頭,在地上寫了氵。
歐雪湊過去看,“什麽,你要寫泥泥嗎?”
手在地上碰出一聲悶悶的“咚”,泥泥把氵抹了,又寫:衮。
“好吧。”歐雪幹笑起來,“你這孩子夠兇的。”
他只好尴尬地轉移話題,打聽別的:“不清楚的大姐,不知道,你覺得她是個怎麽樣的人?”
歐雪從那雙呆板的眼睛中看到了驚恐,泥泥連連擺手,恨不得坐在地上倒退。緊接着她又站起來,對着空氣瘋狂地揮舞了幾拳,然後滿面驚恐地捂住了臉。
歐雪看明白了,既不想得罪大姑姐——他心中汗顏怎麽會有這麽“恰當”的詞——也不想得罪“便宜小孩”,權衡了下,還是先選擇了眼前:“怎麽能對小孩下重手呢!”
泥泥站在原地低頭思考了會兒,又開始蹲下來寫字。這次她寫得很快,而且工整了許多,歐雪立刻辨認出來:“不知道見重要人,我鐘表7拉到6,她錯過。”
歐雪嘶了聲,小聲說:“你這個确實……”
泥泥沒停,還在繼續寫着什麽。歐雪摸了摸下巴,心中卻有些意外。這個“熊孩子”其實是明事理的,她知道自己錯了、為什麽錯了,當然有可能是因為不知道的毒打、當然她也不是什麽真正的普通小孩。泥泥的心智絕對不像外表一樣真的只有四五歲。
歐雪下意識地說:“坨兒姐兒到底是什麽呢?”
還在寫字的泥泥停了,她往歐雪那邊側側身子,寫了一行新字,語句完全通順:坨兒姐兒是修行,和不氵楚一樣的修行。
我喜歡你,你越來越香,我希望你氵。
不等歐雪理解完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他發現身邊的泥泥消失了。空氣中只剩下淡淡的土腥味,地板上沾水寫出來的字跡未幹,有四小行。
我得走了。
你們跟着宮。
你們氵度氵可。
叫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