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百裏息身體內像是有無數螞蟻在噬咬, 全憑靈臺一點清明維持,驀然聽見殷蕪的聲音,便有些恍惚, 努力将眸光凝聚在殷蕪臉上,意識才逐漸清醒過來。
原本冷漠的神色緩和下來,“我稍後便過去, 夜裏涼,你先回去。”
殷蕪此時也發現了他的異樣,蹲身探手摸向他的額頭,他人雖泡在冰冷的池水中,額頭卻有些燙手,殷蕪訝異, “怎麽這樣燙, 生病了嗎?”
她的手柔軟微涼, 帶着莫名的熨貼之感,百裏息想将她整個人都拉進懷中, 尚餘的神志卻讓他沒有動作,池水寒冷,殷蕪是不能泡冷水的, 且自己此時已是強打精神, 若将她拉下水, 後面會發生什麽他也無法控制。
然而神志如此告訴自己, 心裏還是覺得有些……可惜。
他伸手握住殷蕪亂摸的手,溫聲道:“我無事,只是百裏氏的舊疾, 你先回去,聽話。”
殷蕪還是覺得奇怪, 極樂蠱只會讓人嗜欲,她也曾見過百裏息極樂蠱發作時的模樣,并不會讓人渾身滾燙,但看他白日的模樣,又不像是受了風寒,實在有些古怪。
要想解開極樂蠱,需要與殷氏有真正意義上的肌膚之親,顯然兩人如今還未到那一步,殷蕪不知百裏息究竟為何遲遲不肯,床笫之間分明已經箭在弦上,可他偏偏忍而不發。
殷蕪忍不住動了歪心思,想要趁百裏息此時神志不堅成事——畢竟等百裏息察覺她昔日的所為和計劃,恐怕這解蠱的第一步永遠都完不成了。
殷蕪心潮起伏,正搖擺間不定,手腕卻忽然被一只冰涼的手握住,池中男人下颌微微擡起,“先回去。”
手腕上冰冷的觸感讓她清醒過來,池水太涼了,她不想泡在冷水裏,這裏也實在不是個合适的地方,于是又确定了百裏息的情況,見還算正常,便攏了攏身上的狐裘站起身,乖順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別在這裏呆太久,泉水太冷了。”
百裏息“嗯”了一聲,閉上眼,整個人都浸入了池水中。池水自然是冷,可他體內卻實在燥熱,整個人被這一冷一熱折磨得近乎崩潰,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
不知過了多久,體內那股蝕骨的麻癢才終于平息下去,他起身,修長如竹的身軀立在清冷銀輝之下,白袍被水浸濕而緊貼在身上,整個人竟添幾分落拓無羁之感。
他又在夜風裏站了片刻,才提步往外走,他回了殿內,書案上的燈亮着,他以為是殷蕪方才點的,便沒在意。
自顧自将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剛穿上裏衣,便聽見寝床上有響動,回身便看見殷蕪揉着眼從床帳裏伸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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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泡了這麽久呀。”她聲音本就軟糯,因才睡醒的緣故,還帶着濃濃的鼻音。
“怎麽不回靈鶴宮。”百裏息眸色柔和下來,朝殷蕪走過去,居高臨下看着她。
百裏息向來怕熱,殿內并未生火盆,殷蕪方才在殿內坐着等了一會兒,實在冷得不行便上了床,誰知竟睡着了。
少女鬓發微散,寝衣松松散散挂在身上,露出玉白的頸項,一只纖細的手自帳內伸出來,握住百裏息的手搖了搖,眼中滿是擔憂,“你到底怎麽啦?”
殷蕪柔軟的手指在百裏息掌心撓了一下,便看見他喉結微微一動,她本就是故意勾引人,自然要趁熱打鐵,于是趿着鞋子貼近他,踮着腳去摸他的額頭。
百裏息本比她高出一頭,殷蕪努力踮着腳,身體便失去了平衡,整個人都貼在了他身上。
淡淡的香氣自她身上傳來,是個男人便要神魂蕩漾,更何況是此時的百裏息。
殷蕪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其實心中也是有些慌的,既害怕百裏息不上鈎,更害怕他上鈎,這滋味實在讓人忐忑,她貼着的身體仿佛是一塊冰,又仿佛是一盆火,分明肌膚冰涼,冰涼之下卻有火氣似的,随時要将人灼傷一般。
他的手緩緩撫上她的腰,掌心似乎都帶着熱氣,手逐漸上移,放在了她的背心處,殷蕪忽然心生退意,卻又怕失去了這次機會,後面更難成事,正騎虎難下之時,便聽百裏息在她耳邊道:“自己要撲上來,怎麽反倒害怕了?”
每月十五是極樂蠱最活躍的時候,百裏息此時分明已是強行忍耐,怎麽還能發現她的緊張,真是見了鬼了,若不是為了給他解蠱,殷蕪才不會勾引這活閻王,哪次不是把她折騰得求饒才算完。
“我是擔心大祭司的身……呀!”
殷蕪被百裏息忽然抱起,下意識驚叫一聲,擡眼便看見百裏息孤清的眉眼染了點點星火,殷蕪心中生出一種英勇就義之感,深吸一口氣,雙臂緊緊抱住百裏息的頸子,身體也貼近了一些,似是無聲的邀約。
她的臉火燒一般,将頭鹌鹑一般埋在他胸`前。
百裏息輕笑了一聲,清眸微垂,将人放在床榻之上,床帳放下,裏面一片漆黑。
“我在善安縣遇刺,那刺客劍上塗了毒,雖及時處理了傷口,卻還有餘毒沒有拔除,所以這段時間總需泡冷水壓制殘毒。”他支起一條腿,手肘放在膝蓋上,似乎很放松閑适。
殷蕪還想着晚些讓茜霜去打聽一下百裏息怎麽了,沒想到他竟自己說了出來,一時間也無法分辨心中的滋味,但焦急卻是真的,“是什麽毒?可有解毒的方法?”
百裏息長長嘆息了一聲,卻半晌不開口,殷蕪又氣又急,在黑暗中探出手去尋他,卻摸到了一片微涼的胸膛,她吓了一跳便要縮手,手腕卻被捉住又壓了回去。
“毒不厲害,只會讓我一直想要……蟬蟬。”他聲音似嘆息一般,“蟬蟬”兩個字在舌尖上轉了又轉,讓殷蕪後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殷蕪想要往後退,脊背卻已抵在了床壁,眼睛雖看不見,卻知百裏息已逼近過來,一片冰涼的唇貼了上來,殷蕪腦中一片混沌,索性任由自己徹底沉浸在這片濃黑裏。
這一夜格外漫長,殷蕪再次清醒時頭還十分昏沉,百裏息不在床榻上,外面的天光卻從床帳縫隙鑽了進來,殷蕪坐起身,将衣服穿好,手卻摸到了一個冰涼冷硬的什物,她抓起那東西,想起昨夜百裏息是怎麽用這東西折騰自己,又想起昨夜明明就要成事了,結果又被他生生忍了過去,結果就是功虧一篑!
簡直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啪嗒!”殷蕪有些氣惱地将那什物扔了出去,砸在了床角被褥堆裏。
床內忽然一亮,擡頭就見百裏息掀帳立在床邊,他新換了一身純白的長袍,頭發被玉冠束起,顯得容光煥發。
殷蕪斜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下床,扯了狐裘披在身上便要回靈鶴宮去。
百裏息卻長臂一身卷了她的纖腰,拉着她坐回床上,伸手将方才被殷蕪丢出去的東西撿起,正是那枚墨蟬,他修長的手指将那小小玉蟬來回翻轉,殷蕪又是羞又是氣,憤憤“哼”了一聲,紅着臉把頭扭到一邊,氣道:“我要回去,不要在你這虎狼窩裏呆着!”
百裏息不再逗弄她,手指收攏握住玉蟬,聲音似潭水般要将人溺死,“我心悅蟬蟬,想将蟬蟬私藏在這小小的臨淵宮裏,只是我那瘋病你知道,怕破了戒便要萬劫不複。”
殷蕪不吃他這一套,“那你便老實本分些,別弄那些花招子折騰人!”
百裏息默了默,伸手掰過殷蕪的臉,清眸看着殷蕪,“分明是你撩撥的我。”
這個殷蕪确實無法
否認,但此時她看着百裏息那張似仙如神的臉就來氣,掙紮着要起身,百裏息卻将她抱得更緊,他将臉埋在她頸間,“我心悅阿蟬,想要和阿蟬長長久久,所以現在才得忍着不要阿蟬。”
他的聲音并不算深情,語氣也很平常,卻讓殷蕪渾身都有些僵硬,她心底且驚且悸,且喜且慌,不敢想以後的事,只是不再掙紮,任由百裏息抱着膩歪了一會兒。
“你身上的毒真的沒事嗎?”
“這毒并不致命,只因是專門對付我的,所以有些難纏。”
“專門對付你的?”
百裏息并不遮掩,坦然道:“纏骨酥本不是毒,而是閨房秘藥,原是某個世家大族研制出來享樂用的,結果發現這纏骨酥藥性霸道纏綿,便不再自用,而是用來害人了。”
“那該怎麽解開這纏骨酥呢?”
“并不需要特別的解藥,時間久了,藥性自然便散了。”百裏息對殷蕪有隐瞞,他中的纏骨酥裏面摻了別的東西,想等藥性自己散去很難。
殷蕪卻不知期中厲害,聽了他的話稍稍放心,她想了想,問道:“可知是誰想害你?”
百裏息面容冷淡,微微擡眼,“蟬蟬覺得可能是誰呢?”
前世,在鏡明山祈福後,桐潭州一處堤壩被沖毀,百裏息視察堤壩時,堤壩竟再次潰塌,百裏息被卷入洪水中失蹤,之後殷蕪落入宦淩手中,開始了黑暗的囚禁生活。
但從宦淩那裏得到零星的信息,殷蕪推測,百裏息失蹤後,應該是百裏崈接管了神教,如今宦淩已死,百裏息和百裏家交惡,最有可能害他的便是百裏崈了。
“你為了保護我,多次同天權長老發生沖突,如今百裏家恐怕要斷藥了,天權長老定是怨恨上了你,只是……”殷蕪話說了一半便停下,見百裏息正看着自己,卻做出為難的模樣。
“蟬蟬只管說便是。”
殷蕪又躊躇了片刻,有些擔憂地抓住百裏息的手,道:“我想着雖然天權長老因我的緣故記恨你,但總歸和你還是血緣親族,總不至于真的要殺你。”
少女的烏發垂至腰間,又順着兩人靠在一起的身體纏到到他的身上,似是織成了一張疏而不漏的網,将他牢牢網住,她杏眸含水,“可我又怕你因這一層關系不曾防備天權長老,最後被他所傷。”
百裏息前面二十多年的人生無趣孤寂,找不到絲毫趣味,不過是聽從馮南音之命行事,馮南音死後他成為新的大祭司,維持着神教這個巨大腐朽的機器繼續前行,如今殷蕪的存在卻讓他似乎找到了一點趣味,成為她的依靠,免她憂懼,她不願意做這神教的聖女,便想法子讓她如願。
原來被人牽挂的感覺也不錯……
“我從拜入師傅門下之時,便同百裏家斷了關系,蟬蟬不必擔心我對百裏家沒有防備。”他的手指纏了殷蕪的一縷頭發,聲音極平靜,“這次刺殺确實是百裏崈指使。”
當年百裏崈一手掌控神教,為了讓殷臻留下血脈,在明知殷臻身體已經無法承受的情況下,依舊不停派人來折磨侮辱殷臻,才導致她精神崩潰,最後自戕而死,殷蕪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百裏崈。
不管百裏息對百裏崈的态度如何,殷蕪都會殺百裏崈。
如果百裏息準備維護百裏崈,殷蕪也做好了與百裏息為敵的準備。
“這次他沒能成功,若是再派人刺殺可怎麽辦啊?”殷蕪做出擔心模樣,想探一探百裏息心底的想法。
“那便看看誰能活到最後罷。”他轉頭看向窗外,輕聲道,“若有下次,我不會手下留情。”
殷蕪亂跳的心髒終于平穩下來,說不慶幸是假的。
按照百裏息的計劃,三五年內改變神教已是最快,但殷蕪想替殷臻複仇的心已無法忍耐那麽久,她怕夜長夢多,更怕百裏息察覺了她的算計籌謀,最後功虧一篑,所以鏡明山祈福,殷蕪會好好利用,那之後百裏息大概……會忙得人影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