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不情不願的被帶回上清宮, 祝寶棋一句話不說就要回寝殿,寧子蹇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強迫将他禁锢住,沉聲說道:“就這麽不願意同我說話?”
祝寶棋沒有回答。
“剛才對着那個蠻子, 你倒是笑得開心。”寧子蹇的語氣中抑制不住流露出酸意, 像個吃醋的婦人咄咄逼人:“我瞧他似是對你有意,莫非你也動了心?”
祝寶棋擡頭, 目光凜然譏諷道:“你以為對誰都像你, 慣會逢場作戲?”
他的話讓寧子蹇的臉色陡然暗了下來。
良久, 他才開口,啞着嗓音解釋道:“我……我……”
“別說你沒有。“祝寶棋原本不想把氣氛弄得很難看, 既然前世已經過去了,今生也沒必要抓着舊事不放,各自安好也不錯,可惜是寧子蹇不放過他。
他說:“我死後, 你同你的師妹琴瑟和鳴, 帝後情深,不是嗎?”
寧子蹇的神色慌了, 他拉過祝寶棋急忙說:“不、不是的!”
“不用跟我說你有多難。”祝寶棋預判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毫不留情的挑明了:“什麽群臣逼迫,後位不能空懸, 帝王無嫡子會引發動亂……這些理由,都是你私心的借口。”
寧子蹇張了張嘴想說什麽, 最終無力的又閉上, 整個人瞬間消沉了下去。
當初祝寶棋也是皇帝, 難道寧子蹇遇到的問題他就沒有嗎?
那時田氏兄弟步步緊逼, 聯絡一衆朝臣上奏強迫祝寶棋廢後, 娶田氏女為新後,祝寶棋頂着那麽多的壓力硬是駁回了那些奏折,甚至還曾打算将來遣散後宮,将喬昭容和應貴妃妥善安置,與寧子蹇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惜。
“可惜,是我太蠢了。”祝寶棋臉上揚起自嘲的笑容,“活該我活了那麽多年,到最後還是不明白,不是人人都像我這樣是個傻\\逼戀愛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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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子蹇徹底繃不住了,他上前把祝寶棋扯入懷中緊緊抱住,在他耳邊不停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可是很多事不是道歉就可以的,感情也不是想追回就能完好如初。祝寶棋眼眶微微發熱,到底還是強撐着沒有哭,他使出渾身力氣推開寧子蹇,平複情緒後才重新說:
“這樣挺沒意思的,寧子蹇。咱們好聚好散行嗎?”
或許寧子蹇是真心,但他已經不想要了。
“不。”寧子蹇只覺自己的頭忽然很痛,像是一千萬只爬蟲在咬,他咬牙紅着眼狠狠地說:“我不會放你走——死也不會。”
祝寶棋無聲的看着他,內心只剩滿滿的同情。
剛重生的時候他也曾想過要報複,被熱戀中的男友背叛這件事,只要是個人就不會甘心,他也一樣。何況應棠給的那杯毒酒讓他生不如死,活活疼了三個小時才解脫,這種恨很難平息,而他不是什麽真的聖人。
可是冷靜下來後,祝寶棋又恍然覺得比起報複,他更想抽身離開,尤其是在發覺那幾個人都重生回來後,他更加不願意置身其中。
報複意味着他要付出更多的精神時間耗在皇宮裏,而且一對三的結果還不一定能贏,弄不好會把性命再次搭進去。前世他在朝政上花費太多了,也做了很多他原本不喜歡做的事,重來一次,他只想為自己活着。
但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他這般想得通透,比如寧子蹇。他滿心只想再續前緣破鏡重圓,為此将自己折磨的遍體鱗傷,哪還有往日威風大将軍的樣子,不過也就是個深陷情愛泥沼不得超脫的可憐人罷了。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寧子蹇被他的目光盯得心驚,竟有些懼意往後退了幾步,不小心碰到桌上的花瓶。
潔白的瓷瓶摔落在地上,碎成無數細小的瓷片,有幾片飛濺的碎片還劃傷了他的手。
祝寶棋靜靜的站着,眼裏已經完全沒有寧子蹇這個人了,“你想要皇位,而我剛好想要自由,咱們各取所需,這有什麽不好呢?”
寧子蹇現在一聽他張口就頭痛,好像祝寶棋不是在說話而是在念什麽咒語。他沒辦法在這裏待下去,跌跌撞撞轉身跑出門,帶倒了一片桌椅,狼狽不堪。
等他走後,福順小心的探頭探腦進來,沖上前仔細檢查祝寶棋,确認他沒有受傷,松口氣說:“還好陛下沒事。”
“朕能有什麽事?”祝寶棋看他那如臨大敵的樣子頓覺好笑,“皇後難道還能殺了朕?”
福順臉色一變,厲聲道:“他敢!”
他那炸毛的樣子與平常膽小怯懦相去甚遠,祝寶棋生了幾分逗弄的心思,壞笑着說:“有何不敢的?阖宮上下都知道,朕無實權,任人擺布。”
福順氣得臉都青了,語無倫次的不停嚷嚷:“奴婢,奴婢殺了他!”
這話一出,祝寶棋笑不出來了。
“你都跟誰學的殺來殺去這些詞?”
福順仍然氣悶,老實的回道:“是公公說的。皇後以下犯上多次逾矩,對皇位還有野心,當誅九族。”
祝寶棋久久凝視着眼前的少年。福順跟着他也有好幾個月,原來那麽瘦弱矮小的男孩不知不覺間長大了,個子竄了不少,身量也結實許多,不再是當初那個說話都磕巴的孩子。
人的性格不會一朝一夕改變,福順縱然天性膽小,在經過尚春一番教養,再加上一心回報陛下恩情,使得他生出了許多勇氣,甚至敢于同寧子蹇那樣的人叫板,足見他對祝寶棋有多看重。
說不感動那是假的。祝寶棋有些欣慰,擡手在福順頭上摸了摸,輕聲道:“福順真是好孩子。”
“你能學着強勢些是好事,尚春教你的東西都很有用,但朕還不需要你這樣的小孩來保護,你只要自保就可以了。”
聽他說自己是小孩,福順讷讷的小聲提醒:“奴婢不小,都十六了。”
他的話讓祝寶棋無端想起阿日斯蘭。
每次提到年紀的問題,阿日斯蘭也是這般不服氣,認為祝寶棋把他小看了。其實不是祝寶棋托大,他自認重生兩次,算是活了三輩子,算起來心理年齡比這些人都要大許多,阿日斯蘭和福順在他心裏可不就是孩子?
“是是是。”他順手捏了一把福順的小臉,笑着說:“我們福順是大人了。”
福順聽出他話裏的調侃,不情不願的嘀咕,到底沒再說什麽。
祝寶棋看向窗外,忽然發現空中飄着什麽,他踱步到窗前,伸出一只手去接,而後驚喜的說:“福順快來,下雪了!”
福順不知下雪有什麽可看的,還是聽話的走過去,陪着他一同站在窗前仰頭。
連日陰沉的天空醞釀了這麽久,終于在這個時刻下起了雪。剛開始只是些小小的碎雪冰渣,後來滿滿的變多,越來越大,不到一個時辰地上就淺淺的白了一層。
這是祝寶棋重生回來後的第一場雪,也是即将迎來的第一個新年。
屋外漫天飛雪,他一個人坐在屋裏喝着熱茶,天地間安靜的宛若只剩下他一個人。
瑞雪兆豐年。他欣慰的想着,來年開春一定是個好年頭,北方大旱也算熬過去了,接下來只要不出意外,便是大業朝太平盛世的二十年了。
雖然,這些即将與他無關。
今年的除夕,忙碌消失很多天的尚春也回來了。他是特意回宮陪駕的,從宮外帶了不少稀奇東西回來,一樣樣的呈給祝寶棋看。
“這珠子可是極難得的。”尚春得意的同他炫耀,“為了這麽個寶貝,奴婢手底下的人在東海跑斷了腿,就為着獻給陛下做生辰賀禮。”
“有心了。”祝寶棋笑着捧過盒子,越看那白胖白胖的珠子越愛。
尚春得了聖恩準許坐在椅子上,他近來似是生了病,說不上幾句話就要咳,臉色也沒了往日的精神,祝寶棋收了盒子,關切的說:“你若是不舒服,只管在家養着,朕身邊有福順呢。”
尚春咧嘴一笑:“謝陛下隆恩。奴婢也知道福順那小子衷心,只是到底還年輕,許多事他做起來太嫩,奴婢終究不大放心。”
寧子蹇如今羽翼漸豐,行事也愈發強勢,尚春手底下損失了不少人手,還跟着栽進去許多人脈,眼看着你竟是落了下風,派出去刺殺的殺手一去不回,都損在了寧子蹇手中。
尚春年紀大了,就算面上不服,心中卻也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所以才特意進宮一趟,哪怕還病着也要來。
他愛財不假,想要架空皇帝也是真,可他到底陪着小皇帝多年,感情是在的,總算還有那麽幾分良心。
“大将軍的心大了。”他烤着爐子冷不丁來了這麽一句,“陛下可有打算?”
祝寶棋笑道:“能有什麽打算?對下頭的貧民百姓來說,誰坐都一樣。”
尚春聽出他話裏的深意,大驚失色:“陛下!莫非您……?”
“尚春。”祝寶棋打住他的話,凝望着爐子裏跳動的火苗,輕聲說:“朕從來志不在此,你是知道的。”
尚春說不出話來,盯着他的面容瞧了半晌,忽然眼中含淚。
他有些後悔了。
倘若當初他不為私欲,而像福順那樣一心輔佐陛下,那麽今時今日會不會結局有所不同?
兩人對着火爐相顧無言,時間在火苗中悄悄溜走。
這也是祝寶棋最後一次見到尚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