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那天之後,阿日斯蘭着實老實了幾天,閉門不出不知道搗鼓啥。
實在看不下去的阿萊無語的把自己的小辮子拽出來,憋了老半天才說:“你要是想找人家,就去呀!”
前陣子還信誓旦旦說愛上中原皇帝,結果過幾天又灰心喪氣的回來。
他早就懷疑他家殿下腦子是被禿鷹瞪了!
“你不懂……”
阿日斯蘭對着天空長籲短嘆,好一派深沉的模樣。
下一秒,他起身說:“我心情不好,咱們吃頭羊!”
阿萊:“……”
他緊緊捂着自己新搭好的羊圈裏最後兩頭羊警惕的看着他家殿下,痛心疾首:“不能再吃了!我就剩這最後兩只了!”
汗王在上,他家殿下滿腦子除了吃就是吃,整天換着法子打這些小羊羔的主意,一點正事不幹!
這樣下去,這下可憐的小羊很快就要吃絕了!
——————
說到吃羊,祝寶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伸頭又看了看外頭的天氣。立秋都過去好些天了,原本炎熱的天氣也有了幾分涼意,不知是不是氣候的影響,他最近食欲也不好,睡得多吃得少,渾身懶怠沒力氣,常惹得寧子蹇焦心暴躁,曲問寒來了一趟又一趟,兩人隔着帳子在外頭也不知嘀咕什麽。
今早清晨起身的時候,祝寶棋只覺喉頭幹甜發癢,趴在床頭不小心咳出兩口血,當時就把福順吓得當場腿軟,打翻了了端來的水盆,清水撒了滿地。
而後尚春更是大驚失色,咋咋呼呼的鬧了起來,不一會兒阖宮上下全都知道皇帝吐血的事,早朝怕是沒法上了。
Advertisement
尚春在上清宮查了一圈都沒有查出下毒的刺客,便将火氣撒到了福順的身上,命人将福順拖出去杖責了二十,無論祝寶棋如何哀求都不肯松口,差點将福順打死。
說來說去,這宮裏誰都可以騎在他的頭上,誰都可以無視他的意見,他連個小福順都護不住。
祝寶棋躺在被子中緊緊握着拳頭,不想讓尚春看出他此刻內心的劇烈震動。
“陛下,”尚春發完火,回頭看到小皇帝背對着自己卧在床上,小小一只分外可憐無助,心知他是氣狠了,眼珠轉了轉上前讨好似的哄道:“過兩日,奴婢再帶您出宮玩耍,可好?”
“朕不去。”祝寶棋仗着現在身體不好,硬氣的拒絕了。
尚春嘆氣,掀起袍子上前大膽坐上.床榻,又伸出蒼老枯瘦的手輕拍被子,好聲好氣的又說:“奴婢知您心疼福順。福順那孩子也是無辜受累,但是陛下,您這樣的身份,有些事身不由己。”
他的話有些語重心長,倒真有幾分真心:“您在自個兒的宮裏中毒,這事若不查出個究竟,不是讓天下人恥笑嗎?”
“自古帝王一怒,伏屍百萬。奴婢沒将上清宮所有人全砍了已經是仁慈了,福順雖無錯,但他的确有罪,這就是‘伴君如伴虎’。”
祝寶棋沉默了。
“所以,朕不是個好皇帝。”他低聲呢喃,“尚春,朕不想當皇帝。”
這些話原本也不該和尚春說,可是祝寶棋不懂還能和誰講。反正從來沒有人願意聽他說話,更沒有人願意尊重他,跟誰說都一樣。
尚春心思微動,又是深深一嘆。
當初扶持小陛下上位,是他和太後共同的謀劃。先帝留下的子嗣不多,可是算來算去都輪不着祝寶棋這個九皇子上位,之所以最後落到他手裏,無非就是看重他年紀小,心思蠢,易把控罷了。
雖是和太後合謀了那一回,其實兩人的心思卻又全然不同。
尚春是個閹人,這輩子注定無後,也坐不上那張至高無上的龍椅,傳不了千秋萬代。是以,他不過就是求個一生榮華罷了,打心底是不希望小皇帝死的。他只有活着,自己才能平安終老。
而太後截然不同。她與祝寶棋并非親生母子,讓他上位只是權宜之計,好讓自己有垂簾的機會。一旦小皇帝成年及冠到了親政的年紀,太後就不會允許他繼續“活着”。屆時她可以堂而皇之的獨霸皇位,順便借個肚子,再生個“皇子”。
“罷了。”尚春思來想去,到底不想和祝寶棋撕破臉,态度軟了下來:“奴婢已經給福順請了太醫,那小子年輕,區區二十棍死不了,養些日子又能活蹦亂跳。”
祝寶棋耳朵微動,轉過頭來眼含期許:“真的嗎?”
“真的。”尚春笑道,“這下,陛下總能放心了吧?”
祝寶棋應了一聲,乖乖起身喝藥。
正好這時寧子蹇沉着臉進來,尚春便後退一步出去,一副不想跟大将軍說話的樣子。
他前腳出門,後腳臉就垮了。就算他沒有實際證據,可尚春也不是傻的。放眼望去整個皇宮,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謀害皇帝,也只有太後能做到。這些年他不是沒有提防太後的心思,卻萬萬沒想到還是讓她鑽到了空子,這毒藥到底是怎麽下到飯菜裏的,尚春查不出源頭,卻也清楚的知道,禦膳房所有人都逃不過一死。
近來朝堂動蕩,應家腹背受敵,太後病中心急如焚,實在沒有對策之下心生狠計,幹脆直接殺掉祝寶棋自己上位,以震懾京城世家。這一步其實是個臭棋,稍有不慎讓人抓住把柄,應家從此就萬劫不複,可是太後別無他法,她是寧死也不肯落人下風的。
不過,她能在尚春身邊安插人手,尚春自然也能對她下手。
沒人比尚春更希望小皇帝好好活着。
尚春離開後,祝寶棋就獨自面對寧子蹇了。
“怎麽臉色這麽難看?”寧子蹇心疼的擡手摸着祝寶棋蒼白的臉,“還有哪裏不舒服?”
祝寶棋感受着他的溫柔,眼裏有些動容,下意識回道:“胸悶。”
于是寧子蹇立刻走去窗邊把窗子開得更大些,好讓外頭的風吹進來。而後他又返回塌邊,握着祝寶棋的手輕輕揉捏,輕聲道:“曲問寒說解藥就快好了,你再忍忍。”
祝寶棋點頭。他沒有問自己中毒的原因,也不問是誰下的毒,乖巧的像只懵懂聽話的小兔子。
寧子蹇眼神微閃,心思一動,忍不住開口問:“你是不是……”
話說到一半,寧子蹇又頓住了,怎麽也無法再說下去。
祝寶棋疑惑看他:“怎麽了?”
“……沒有。”他落寞的搖頭,将所有的疑問都咽了回去。
要怎麽說呢?
問他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死過一回才回來的?
不然為什麽他對自己中毒的事表現的如此鎮定,就好像……早就料到會是如此。又為什麽這一世有那麽多的事和前世不同,自己也不再是他最信任依賴的人。
寧子蹇隐約猜得到,卻不敢去證實,更不敢問。
問出來的答案無論是與不是,對他來說都無法接受。
“算了,你好好歇着。”寧子蹇握着他的手,在掌心輕輕一吻,誠懇的說:“這次,我一定會護住你的。”
“再信我一次。”
祝寶棋打了個哈欠,身體虛弱不容許他說太多話,嘀咕着咕哝道:“我好困……”
“……睡吧。”寧子蹇回道。
等到祝寶棋沉睡不久,應棠和喬雙玉都到了。
三個前世彼此糾纏的冤家如今再次齊聚一堂,卻沒有一個人有心思敘舊。他們各自對對方都有深仇大恨,重來一次本該撕個你死我活,可最後卻還是坐到了一起,心平氣和的宛若前世只是一場噩夢。
“太後逾矩了。”喬雙玉淡淡開口說道,“她還是走了這一步。”
應棠抿唇,啞着嗓子說:“我只求,留我爹一命。”
“呵。”寧子蹇冷笑,“你那好姑母都同你說了吧?陛下一死,就讓你當皇帝,她可是盼這一天很久了。”
“閉嘴!”應棠兇狠的瞪他:“我從沒有想過要當什麽狗屁皇帝!兩世都沒有!”
“我看是你自己想坐那個位子吧?!”
寧子蹇聳肩,滿臉無畏:“那又如何?我從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好男兒志在四方,那個位子,我為何坐不得?”
“虛僞。”喬雙玉難得與應棠站在了一條戰線上,他毫不猶豫的譏諷道:“不用拿陛下當借口掩飾你的私心。畢竟——是你親手賜了鸩酒給他。”
這句話刺激到了寧子蹇,他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喬雙玉,注意你的言辭!”
“怎麽?”應棠不屑輕笑,“敢做不敢認啊?大将軍?”
“或者,我該稱呼你一聲——景帝陛下?”
他們三個人互為三角正襟危坐,外頭的宮人只能遠遠地看着他們,卻聽不到半句話,以為後妃們在擔心陛下的病情,并不知道裏面的氣氛已經降到冰點,馬上就要打起來了。
祝寶棋在睡夢中好似有所感知,不由打了幾個噴嚏。
原本還在對峙的三人立刻分了心思,應棠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查看,生怕他醒了。在确認祝寶棋只是說夢話後,這才松了口氣。
寧子蹇雙手環胸倚在床尾,不再言語。
而喬雙玉則捧着杯子對着窗子發呆,不知想什麽。
祝寶棋閉着眼睛咂咂嘴,在睡夢中和阿日斯蘭坐在爐子邊吃烤羊肉,別提多香了。
阿日斯蘭這些天都不來看他了,等到他好起來,一定要去延春殿蹭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