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然而夢再美也還是要醒的。
“唉。”
祝寶棋托腮對着窗子發呆,如果現在有機會許願,他想馬上回家。
一邊的喬雙玉注意到了他的走神,溫聲問道:“陛下有心事?那咱們今日就學到這裏吧。”
他的體貼讓祝寶棋不好意思,撓着臉小聲說:“朕貪睡到現在,難為你了。”
喬雙玉聞言一笑,并不見一絲不耐,低聲道:“陛下每日操勞辛苦,多睡些也是應當的,況且現在也正是您長身體的時候,課業反倒其次。”
身高問題一直是祝寶棋兩世的痛點,他摸了摸腰板,不禁羨慕的說:“朕如果要是能有皇後和昭容這樣的個頭就好了。”
“會長高的。”喬雙玉看着祝寶棋濕漉漉的圓眼睛,到底沒能忍住,擡手在他頭上輕輕拍了拍,柔聲說:“我們陛下龍章鳳姿,來日必定能成長為一個偉岸英明的君主。”
沒人不愛聽好話,祝寶棋也不例外。他嘿嘿一笑,臉上有些羞澀:“ 昭容果真會寬慰人。“
原著裏喬雙玉的人設就是才華橫溢優雅矜貴的世家公子,也是祝寶棋欣賞卻永遠也成不了的那種人。而且心裏明明那麽恨他,面對他的時候卻還能保持這樣的溫柔态度,用“聖父”來形容也不為過了。
然而喬雙玉搖頭,凝望着他用無比堅定的語氣說:“不。臣并不是在寬慰陛下,請您相信,假以時日,陛下一定會是個了不起的人。”
他十分篤定,仿佛已經親眼見證了那一天的到來,讓人無法辯駁。
祝寶棋嘴巴張了張,想問上一句,卻又沒有問。
尚春笑眯眯的走進來,躬身道:“陛下該用膳了,太後娘娘在等您。”
原本平靜的氣氛被打破,祝寶棋順勢放下書本道:“朕知道了。”說着他回頭看了看喬雙玉,猶豫片刻才又道:“愛妃,你也要多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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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喬雙玉起身相送,“臣一定謹記陛下的吩咐。”
兩人踱步走到門邊,喬雙玉想了想,忽然輕聲囑咐道:“陛下切莫再挑食了,要多食蔬果,這樣身體才會強健。”
祝寶棋挑食是打小就養成的習慣,沒想到喬雙玉才見幾面就記住了,看來是真心關心他的。他有些感動,連連擺手道:“朕記住啦,昭容你也回去吧,等朕有空再去看你。”
說着他坐上轎攆,在一大群宮人的護送下離開書房,漸行漸遠。喬雙玉長身玉立倚在門邊,呆呆地看着祝寶棋遠去,直到看不見人影他才擡手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疼痛讓他再次确信這不是做夢,他是真的回來了。
小陛下依舊和他塵封多年的記憶中一樣愛笑,對旁人的丁點善意無所适從,巴不得百倍千倍的償還,那麽容易的就對一個人付出真心。
最重要的是,他還活着。
真好。
喬雙玉默默地想。
這一次,他一定不會再重蹈覆轍。
無人知曉曾經名震京城的探花郎到底在想什麽,陽光陰影遮住了他眼底令人不寒而栗的陰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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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八點的太陽早就升得老高,祝寶棋在轎子上熱得滿身汗,又要維持皇家威儀坐得筆直不能東倒西歪。古代人的服裝還是太保守,就算夏天也要長衣長袖,真是熱死了。
好容易到了太後寝宮,他趕緊跳下禦攆步入壽光宮,在門口短暫逗留讓尚春幫忙把衣角撫平,又清了清幹澀的嗓子才端着步子進門。太後的寝宮內外都置了大盆大盆的冰,比外頭不知涼爽了多少,祝寶棋汗濕的後背一片陰涼,舒服的長長出了口氣。
屏風外伫立的小宮女生得可可愛愛,祝寶棋擡首對她露出和善的微笑,小宮女卻不敢造次,忙低頭微微福身,低聲道:“陛下萬安。”
“嗯。”祝寶棋把目光移開,繞過屏風繼續往裏走,一眼就看到桌邊已經等候多時的太後。
太後今年剛三十八歲,因保養得當又曾被先帝多年寵愛,看上去比她的實際年齡年輕不少,容顏依舊風華不減,據說應貴妃和她年輕時有七分相似,同為明豔妩媚的那一挂的大美人。
“皇兒來了?快坐下。”應太後笑着朝他招手,一邊扭頭讓宮女端來銀盆讓他洗手。
等一切做完,祝寶棋才順着太後的手坐下,恭敬的低聲說:“母後。”
應太後滿臉笑容,對他的态度也十分熱絡,宛若真的是一個疼愛孩子的母親。只是這份熱絡外人瞧着總有些別扭,像是為了掩蓋什麽而刻意為之。
不過畢竟他倆也不是親生母子,差不多得了。
祝寶棋私心裏默默地說着,嘴上還得裝得天真乖巧:“近來天氣炎熱,母後昨夜歇得可好?”
“勞皇兒操心,哀家睡得安穩。”應太後輕笑接過宮女手邊的碗,親自給盛了綠豆湯遞過去,又說:“綠豆清涼解暑,皇兒多吃些。”
祝寶棋忙雙手接過來,對她甜甜一笑回道:“多謝母後。
一派母慈子孝的場面,見者落淚。
祝寶棋給自己的演技點贊。
母子倆圍坐在一桌吃飯,即便是民間也有“食不厭寝不語”的習俗,而皇家用用膳的規矩更多,因此這頓飯吃得非常寧靜,只餘碗碟發出的輕微聲響。
待到一炷香後,太後叫人撤了桌子,宮女奉了茶水上來,兩人這才有空閑聊。也是這時,太後才将自己的目的挑明。
“早朝時,關于第戎和親一事,皇兒到底是如何想的?”
她其實早就做好了決定,卻還是裝模作樣的問他,不過都是為了堵人口舌罷了。祝寶棋就知道她在這等着自己,捧着杯子假裝苦惱:“太師和皇後說得都有道理,朕也不知該如何決斷。”
太後輕哼一聲,不悅的态度卻不是沖着祝寶棋,她說:“皇後既然已經是皇後,依着後宮不得幹政的祖訓,他不該再待在朝堂上!”
這不是打你自己的臉嗎?
祝寶棋無聲吐槽,論後宮幹政,太後才是第一人。
“哀家早看不慣他了!”應太後直白的表露對寧子蹇的厭惡,嫌棄的說:“當初你非要立他為後,若不是你苦苦哀求,哀家絕不會讓他踏入後宮一步!”
祝寶棋閉嘴不語,一切都是原主的鍋。
應太後讨厭寧子蹇并不是因為私人恩怨,說來說去不過是為了“權力”兩個字。
大業朝存續至今也有百來年了,靠祖上出了幾位善戰的皇帝,疆土邊域遼闊,也有過一段輝煌太平的盛世,然而祖宗打下來的江山,後輩卻未必真的能守好。
原主他那個爹胸無大志資質平庸,不理朝政偏又喜好美色,為了偷懶竟把參政的權力下放到了宦官尚春手中。一個太監竟然堂而皇之的參與國事,甚至代為批閱奏折,這事着實震動了朝野,文臣清流上奏了一批又一批的折子,可惜沒能勸動那位腦子進了水的皇帝,從此大業的朝堂開始進入權力争鬥的白熱化階段。
眼下朝內實力一分為三。
其一便是被先帝親自培養出來的,以尚春為首的宦官,挾天子以令諸侯;
其二也是祝寶棋的養母——應太後的娘家為首的外戚勢力;
其三就是田氏兄弟為代表的百年士族文官集團,幾乎封死了朝內所有文官上升途徑。
這三股勢力彼此相争,把持着大業全部的政治經濟命脈,他們互相報團任用自己的人,徹底堵住了下層百姓上升的通道,這樣相安無事維持着表面平衡已有十多年。
但是近來這股平衡卻被人為打破了。
在他們鬥得你死我活的時候,寧子蹇憑着過人的本事在戰場拼殺,從底層貧民一路爬到将軍的位置,靠着手下數萬精兵硬生生撕開了密不透風的上層權力的口子,成為一股不可小觑的新興力量。
而他上位後幹的第一件事就得罪了外戚——他完全不管太後的顏面,當街砍殺了一個光天化日強搶民女的應家子侄,這事在朝堂激起千層浪。
宦官事不關己,士族心有戚戚,太師暴跳如雷。誰也不知寧子蹇還會幹出什麽事來,原先微妙的三方權力制衡局面也被徹底打破,太後和寧子蹇的梁子也就此結下。
至于真正坐在皇位上的祝寶棋?
他抱着杯子心安理得的輕啜一口,厚着臉皮想,我還是當個好吃懶做的吉祥物得了。你們大人的權力世界太精彩,我這條鹹魚就不去摻和了。等到存夠錢他就想辦法假死混出宮去浪,誰管你們死活。
“和親的事,朕也不怎麽懂其中的利弊。”他軟軟的說瞎話,盡心盡力扮演着一個媽寶男:“一切但憑母後做主,兒臣都聽母後的。”
應太後要的就是這句話。
見他識時務,太後眉開眼笑,面相又慈祥不少:“還是我兒識大體。”
“你放心。待到質子入宮,哀家想法子從民間多找些美人給你,你想要多少都成!”
和親不是目的,目的就是給寧子蹇添堵,順便借機收走他手裏的兵權。
太後的算盤打得很響,全部的精力都用來對付寧子蹇這個新出頭的椽子。
祝寶棋摸摸鼻子,心說不了吧。
宮裏皇後和貴妃都要打起來了,再多幾個民間美人,他還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