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魏語晴×段非
魏語晴×段非
“你怎麽這麽脆皮?”
第三次不小心傷到段非, 魏語晴忍不住吐槽。話到嘴邊咽了回去,在胸腔裏迂回半天,還是說了出來。
烈日灼心, 他們坐在訓練場樓梯下的方寸陰影之中,聽着遠處傳來的訓練聲。
魏語晴捏着棉簽,拿碘酒給他擦額角的傷口。十幾分鐘前自衛擒敵的時候, 她下手一點也沒客氣。在他的額角留下了一抹刮擦痕跡, 見了血。
受傷多了, 她給他處理傷口的動作愈發熟練。
段非攥着拳, 繃着下巴,忍耐碘酒觸碰傷口帶來的刺痛感,出口的聲音發緊:“放心, 不拖你後腿。”
“沒人嫌你拖後腿。”魏語晴瞥見他緊蹙的眉頭和攥拳的手, 動作稍微放輕了點。
擦完碘酒,把棉簽随意丢在一邊, 她拿透明的小創可貼,貼在他的傷口處,“都說了我不會客氣,你也不知道躲?以後工作出任務真遇到事兒了,你也這樣往上莽嗎?不要命了?”
“我都來警校讀偵查了, 以後要幹刑警, 還怕這?”段非的語氣聽起來很無所謂,擡手摸了下額角的創可貼, 灑脫挑眉, “受點傷而已, 小事兒。”
魏語晴擰好碘酒,把棉簽和創可貼扔垃圾桶, 折回來。
“你這想法不對。”她說,“命比什麽都重要,沒命了怎麽實現你的人生理想。應該抱着‘我能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順利完成任務’的想法,而不是‘管他什麽任務反正我要獻身’的想法。”
說完,她叉腰看向段非,“我有點好奇,你家裏居然同意你幹這行嗎?大少爺。”
不知道是不是從小被慣着長大,家底殷實,永遠有家裏人兜底,所以練就了他無所畏懼的性格。
段非撐着膝蓋起身,拍拍手上的塵土,笑得散漫:“當然不同意,差點跟我斷絕關系。但拗不過我呗,我真想幹這行。”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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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警匪片看多了,人生啓蒙,懂吧?”
“……”
見他洋洋灑灑地挑眉,似乎還有點驕傲感,魏語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意料之中,好像除了這種方式以外,他很難接觸、了解到這個職業。
訓練場的同學依舊在上擒敵課,塵土被揚起來,空氣裏彌漫着些許煙霧,有點迷眼。烈日強光籠罩着這片天地,曬得人頭暈。
段非低頭扯了下手上的黑色帶子,重新貼在訓練手套上。有風拂過,夾雜着獨屬于這個天氣的熱度,鑽進這處狹窄的地方,風力變大,撩過魏語晴的馬尾。
除了遠處的訓練聲,周遭一切都很安靜,似乎只能聽見風聲。
半晌,段非突然開口:“魏語晴。”
打破寧靜,随風一起溜進魏語晴的耳朵,仿佛空谷回響,放大了般,格外清晰。
她偏頭,看向他,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眸。
段非側身,擋住了一點外面照射進來的光,直直看着她。
喉結滾動一下,手指輕撚,他不安地搓了搓指腹:“我能不能申請,以後都跟你做搭檔?”
他眼底的光忽明忽暗,像夜色月下的天鵝湖,波光粼粼,深不見底,偏偏忽閃的光亮只被她捕捉。
驀地,她恍了神。
-
三層火鍋店包廂裏人聲鼎沸,彼此間扯着嗓子叫嚷。說着誰誰誰考上了哪哪哪,以後別忘了聯絡感情,同一個班畢業,也算戰友。
觥籌交錯,酒過三巡,熱鬧的氛圍絲毫沒有降下去。暖色調燈光和人聲混在一起,氧氣逐漸稀薄。
魏語晴被吵得頭疼,有同學端着杯子過來敬酒,她擡手婉拒,起身逃離這片烏煙瘴氣。
反手拉上包廂的門,呼吸到走廊裏相對清新的空氣,她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重重呼出一口氣。
“我真服了,這字你都能寫錯。”拐角傳來熟悉的聲音。
魏語晴擡頭看過去,看不到人影,只能聽見聲音,是偵查一班的同學,段非的室友。
沒什麽興趣,她收回視線,正要朝電梯的方向走,又聽見那個人喇叭似的嗓門。
“你寫情書是不是還得查字典啊?”
緊接着,是段非玩世不恭的語調:“啧,我會寫情書?什麽年代了,誰還寫這玩意兒。”
他說話的習慣總是這樣,拖腔帶調,聽起來很不正經。就連老師也說,他平時從頭到尾、裏裏外外都是吊兒郎當。
聞言,魏語晴彎唇,兀自輕笑一聲,提步走遠。
夜色正濃,街道上燈紅酒綠。
出門透了透氣,順便從便利店裏買了一瓶酸奶,她趁綠燈最後十秒過馬路,拐彎,走到火鍋店樓前的小廣場。
庭前光影交錯,風揚起來,兩邊矮牆裏側的草枝随風搖曳。
魏語晴低頭看手機,回室友的消息。
“當逃兵啊?”
耳畔忽然傳來一道聲音,猝不及防,她吓了一跳,敏捷地往另一側躲閃半米。
擡頭,看到段非懶洋洋地支着一條腿,坐在矮牆上。她撇了下嘴角,無語:“你是猴子嗎?爬那麽高。”
手撐在矮牆上,他跳了下來,靠在牆邊,拍掉手上的灰塵,嘴角噙着笑:“這不是你訓練出來的嗎?”
“……”她什麽時候訓練他像猴子一樣上蹿下跳了。
“你在這兒幹什麽?”她問。
段非答得随意:“逮你啊。”
魏語晴喝完最後一口酸奶,擡了下手腕,精準無誤地扔進遠處的垃圾桶裏。
嘟囔一句:“無聊。”
“真不打算跟我提考進市局的事兒?”段非抱着胳膊,含笑看她。
魏語晴微掀眼皮看他一眼:“你不是會提嗎?”
成。
又拿捏他。
散漫地笑着點點頭,段非垂着腦袋自顧自的笑了會兒,诶了一聲:“我也考進去了。”
市局的同崗男女是分開招考的,魏語晴壓根沒關注他有沒有報名,或者有沒有通過筆試面試和體測,然後被拟錄用。
聞言,她只是哦了一聲,不鹹不淡,看起來毫不關心。
風裏浸透着這個季節的花香,彌漫在空氣裏。
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無端滋生出一股微妙感,晚風揚起又止息。
好像預料到未來的某些時刻,長此以往成為真正意義上并肩作戰的戰友,心照不宣似的,誰也說不清。
一輩子搭檔。
這詞兒聽起來,有點奇妙。
段非清清嗓子,散漫揚眉,嘴角蕩起弧度,嗓音低沉磁性,拖着長長的音調:“魏語晴,我其實挺喜歡你。”
吱——
仿佛飛馳的車踩了急剎,穩固的椅子被推倒,實心球扔出去的那一剎那。
魏語晴緩緩擡眸,直視着他的眼睛。靜了會兒,她面無表情,但語氣認真:“入職後別和我一組。”
料到了。
早聊到她會是這個态度,所以他說這話的語氣并不認真,不是平白直接的“我喜歡你”,加了個“挺”,聽起來像是玩笑。
他想,不管是沖動還是深思熟慮,只要表白,他倆搭檔這事兒是不是得完蛋。
還真是。
在心裏無奈輕嘆一聲,他只能裝模作樣,神态沒有半分改變,還是剛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讓這件藏着真心的事,變成一筆帶過的玩笑。
“我意思是喜歡跟你做搭檔。”段非揚聲,“怎麽這麽絕情啊,魏警官。”
魏語晴輕笑:“又要說我沒人情味?”
段非:“有點兒。”
魏語晴不置可否。
“你這段時間別閑着,入職之後體能訓練太拉,我可不跟你搭檔。”她說完轉身往裏走。
段非擡起胳膊,雙手交叉撐在腦後,唇角張揚地勾着,懶洋洋地跟在她身後。
大廳裏只有他們倆,一前一後往電梯的方向走。
意氣風發,滿面春風。
六月的風吹到八月。
桐江市公安局舉行新警察的入職暨宣誓儀式。
晴轉多雲的天氣,陽光在厚重雲層背後,穿過雲層,投射出光柱,産生丁達爾效應。
魏語晴和段非身着警服,戴着警帽,并排站在隊伍中間。
臺前懸挂着國旗和警旗,新警察齊刷刷面朝國旗和警旗,正對警徽,舉手握拳,進行宣誓。
“我宣誓:我自願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獻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堅決做到對黨忠誠、服務人民、執法公正、紀律嚴明,矢志不渝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者、捍衛者,為維護社會大局穩定、促進社會公平正義、保證人民安居樂業而努力奮鬥。”
铿锵有力、擲地有聲。
似勁風拂過山崗,似黎明伴生的朝陽。激蕩的浪濤層層疊疊,翻湧着浪花,永不消殆。
-
夜幕十點,明月路有人持刀進行無差別傷人。路人尖叫哭喊着四散逃竄,現場一片混亂,街道邊的門店慌亂間緊閉。中央道路躺着一名女性,血流滿地,染紅淺色衣衫。
魏語晴正逢放假,在明月路的餐廳和家人一起吃晚飯。不想聽母親耳提面命的催婚,借口出來透氣,在便利店門口買了一根棒棒糖。
手機裏,段非的消息不斷彈出來,問她什麽時候回來上班,他一整天心不在焉。
她敲敲手機屏幕。
-【好好說話】
那邊每一句都是秒回。
-【我想我的搭檔,不行?】
-【不行】
-【你在哪吃飯?】
-【明月路】
站在街邊垃圾桶跟前,撕開包裝紙,扔進垃圾桶,剛塞嘴裏,就聽見不遠處傳來的躁動聲音。
嘈雜之間,劃破長空般的嗓音——“殺人了!”
沒有配槍,只随身攜帶了警察證。魏語晴沖過去看了眼情況,确認只有持刀者一人,手持大約二十幾厘米的砍刀。
環顧一圈,她跑到街邊便利店門前,抄起一把折疊椅子,從背後繞過去。身手敏捷,猛地卡住那把砍刀,往身前一拉,擡腿踹歹徒肚子上。
對方迅速爬起來,她扔開手裏的東西,鉗住歹徒的手,背摔後反剪,迅速将歹徒制服。周圍幾個群衆見狀立馬圍上來,一起制服歹徒。
南江區警方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魏語晴和群衆一起壓着歹徒。
交接好之後,警方留下來處理現場,魏語晴轉身往路邊走,打算去洗一下身上蹭到的血。
“魏語晴!”
剛踩上馬路邊的臺階,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
在鳴笛聲、人聲交織在一起的喧鬧背景音裏,段非的聲音清晰地闖入她的耳朵。
魏語晴回頭,愣怔稍許:“段非?你怎麽……”
隔着幾米距離,他大跨步,快步走過來,朝她伸手。眉宇間滲透着化不開的濁氣,看到她臉頰的血,有些慌:“哪兒受傷了?”
魏語晴擡手擦了下,才注意到臉上也蹭到了血。她解釋:“不是我的血……”
倏地,她撞入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不由分說。視線在須臾間擴散開,無法聚焦,她聞到他身上好聞的香味。
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後腦勺,段非的喉結壓着她的頸窩,抱得很緊。
他呼吸紊亂,喘着粗氣,手上用着勁。
她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
“電話怎麽關機?”
沒松開她,段非閉了閉眼,生怕眼前的一幕不真實。
魏語晴聞言掏出手機,舉起來,越過他的肩膀看了眼。
“沒電了。”她說。
懸着的心本應該放下的,但他卻總感覺自己仍然漂浮在半空。似羽毛,似浮木,無法着地,無法上岸。
有人報警,電話直接打到市局,市局的接線員轉接了南江區警方。他剛從總隊出來,就聽說明月路有人持刀傷人,還有人受傷了。
想起她跟他說在明月路吃飯,他沒有多想,騎了車就往這邊趕,踩到最高限速。路上給她打電話,不管打多少遍,都是無情冰冷的女聲,告訴他,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在那個瞬間,他有過無數個荒謬的念頭。
但又覺得,不該。
夜色蒼涼,響徹夜空的鳴笛聲尚未結束,混亂的潮熱留有餘溫。
晚風徐徐而來,他抱的太久了,魏語晴回過神,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懷抱的溫度、噴灑在她側頸的灼熱呼吸。
所有感官仿佛集中在這一處,太清晰,強勁有力的心跳聲震動着她的神經。這樣帶着濃烈情緒的擁抱,和訓練時的肢體接觸一點也不一樣。
異常到……她覺得有點不自在。
魏語晴擡手,推了他一下,推不動:“我沒事,可以松開了。”
“再抱會兒,求你。”他話說得幹脆,抱她的手不僅沒松,反而更緊了。
魏語晴微惱:“段非,發什麽神經。”
抱這麽緊幹什麽。
她的所有感官,都被他的味道和溫度包裹。
“對啊,我發神經。”段非的語調懶洋洋的,順着她的話瞎扯,索性把整個重量都伏在她身上,睜眼說瞎話,“剛來的路上撞到腦子了,有點暈。”
耍無賴似的,抱着她的手沒有松開,大半個身子俯下去,整個人耷拉着。
短發蹭到她的下巴,有點紮,魏語晴往旁邊躲了一下。
視線遠遠地落在街道對面,依舊無法聚焦。光影憧憧,和來往的人影交錯。所有光點暈開,在眼前模糊一片。
“弱雞。”她嘀咕,對他這個行為順理成章地找着借口,低聲罵道。
輕笑一聲,他彎唇,欣然接受,低低沉沉的氣音在她的耳邊蕩漾開來:“我是。”
特別無賴,特別玩世不恭。
讓她有種拿他沒辦法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兒,一切混亂逐漸歸于平靜,秋日的風溫度也降下去。
段非:“說我莽,你不也一樣?”
他松開她,擡手蹭了下她臉頰的血跡,動作一點也不溫柔。
魏語晴輕哼一聲:“我心裏有數。”
轉身,她去附近的公廁洗手上和臉上的血跡。
段非緊緊跟着她,見她站在鏡子前,他在她身後,微擡視線,看向鏡子裏的她。
“魏語晴。”
他突然開口,鄭重其事地叫她。
魏語晴擡眸,同鏡子裏他的視線相撞。
他眉眼認真、虔誠,一字一頓,砸進她的心裏。
“以後,我會永遠沖在你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