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陶知爻又呃了一聲。
老爺子網絡沖浪速度還挺快的。
就是沖的路有點歪。
“說起來, 我看好多人都看出來你倆在組裏關系很好,還說什麽「嗑cp」。”老爺子見陶知爻沒說話,還以為自己猜對了, 就繼續自顧自地講了下去。
這話一出, 陶知爻眼睛都瞪圓了。
但他仔細聽了一下, 才發現老爺子理解的“cp”, 就是好朋友的意思。
好吧,又沖歪了。
“呵呵, 挺好的。”老爺子點了點頭,拍拍陶知爻。
他以前還擔心蕭聞齋不合群,朋友少,但他也看得出來,蕭聞齋和陶知爻的關系是真的很好。
“哎, 說起來。”老爺子将手裏的流沙麻将放下,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 感慨道, “我們那個年代, 戲班裏的人常年待在一起,因戲生情的也不少。”
陶知爻有些汗顏, “老爺子,這詞可不興亂用啊。”
“哦哦!”蕭老爺子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笑着擺擺手,“我說的情,可以是本意,也可以說友情麽!”
陶知爻哭笑不得地轉過頭, 看了一眼蕭聞齋。
不過後者倒是一句話也沒說,和他對視了片刻後, 緩緩移開了視線。
假期最後一天,陶知爻回到家,準備收拾收拾行李然後進組。
結果他開門之前,才突然想起家裏還有兩張吃飯的嘴。
還是餓了七天的那種。
而開門後,果不其然,金目兒和山河社稷圖給陶知爻來了一次《主人出差回來後發現被二哈拆家,兇狠的惡犬還在不滿咆哮》的現場版。
弄得陶知爻一連做了好幾天新鮮的香火來讨好,才把家裏這兩位大神的氣給消了。
☆
《鬼壺》開機儀式當天,陶知爻正在休息室裏,拿着微信瘋狂敲字。
聊天小窗對面,是玉泉院一位精于道場科儀的年輕小道士。
蕭聞齋不時看一眼屏幕彈出來的新消息,陶知爻也看,看完一遍,他就擡起頭看蕭聞齋。
“蕭老師,你記住了嗎?”
蕭聞齋點了點頭。
陶知爻在幹嗎?
事情要從過年的時候說起。
前幾天,陶知爻給吳導發微信拜年,然後就收到了一個大紅包。
陶知爻激動得眼睛都亮了,正想打字說謝謝吳導,祝吳導票房大賣收視爆棚。
結果消息還沒發出去呢,吳導的新消息就又到了。
[Dr.吳:新年紅包,還有開機法事的紅包哈]
[Dr.吳:【玫瑰】【微笑】]
陶知爻:……吳導怎麽還沒忘記讓自己做法事的事情!
他能把紅包退回去嗎?
但看着那個在老一輩眼裏是親切禮貌,而年輕人看了卻毛骨悚然的黃豆微笑臉。
陶知爻覺得,還是算了吧。
_(:з」∠)_
所以,陶知爻就臨時抱佛……哦不,仙腳,找了玉泉院的道士,來給他補一下劇組開機的道場法事過程,他好依葫蘆畫瓢,不負吳導的厚望。
他感覺自己是記住了的,但又有點不放心自己的記憶力,就拜托了蕭聞齋來幫他記一下。
雖然蕭聞齋不懂,但以他背劇本臺詞一遍過的能力,陶知爻相信他看完後記下來不成問題。
等人到齊了,陶知爻按照那玉泉院的年輕道士所說的,将劇組的開機法事一步一步做了下來。
他偶爾抽空,用餘光看蕭聞齋一眼,後者也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目光,屢屢點頭。
意思是,沒錯,你做得對。
最終,陶知爻有驚無險地完成了道場科儀的全部流程,帶着一頭的汗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忍不住長籲了一口氣,心說可千萬不要有下次了。
這種打腫臉在一群人面前充胖子的事可真折磨人啊。
念頭剛落,吳導的聲音就從一旁幽幽地飄了過來。
“小陶,你看你不是會麽,還和我謙虛說不會。”
“我感覺你做的比我請過的每個道長都專業。”
“诶對了,你有興趣接別的劇組的業務嗎?”
一整個致命三連。
陶知爻:……
他只能弱弱地解釋道:“吳導,我的愛好和理想還是當演員。”
吳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是,不能因為這個耽誤你的星途。”
陶知爻剛松了一口氣,就聽吳導又道:“不過我不小心告訴老鄭頭了,他說以後肯定不會放過你。”
陶知爻:……哈?
開機儀式後,就是拍攝了。
不過,既然是吳導的片,那就還是遵循了老傳統——全部實景。
《鬼壺》的兩位男主角,陶知爻飾演的林白紙是一位探員,他的拍攝環境就是兇案現場和線索指引的各個地方,像什麽叢林、碼頭舊船、爛尾樓之類的場地,基本上哪個地方都有。
但蕭聞齋飾演的陸懸壺,有個評價叫做“佛面鬼心”。
不僅僅指的是他表面上是如同救世神佛,實則做的事如同地獄惡鬼一般,而且還跟陸懸壺這個人設的一個習慣有關。
他的手術室裏,永遠會在高處的櫥櫃擺滿大大小小,數量繁多,材質各異的佛像。
多得數不清,名字也記不住的佛像自高處,眼帶慈悲地垂着眼,恰好圍成一圈注視着手術床上的病人。
每次動手術前,陸懸壺都會十分貼心地開口,安慰病人道:“沒關系,佛祖會保佑你。”
陶知爻當時和蕭聞齋一起看劇本的時候,看到這一段可以說是毛骨悚然。
而且,他也徹底明白了為什麽蕭聞齋分析角色的時候,說陸懸壺“認為自己就是神”。
佛像在注視病人,他也在注視病人。
而佛像無法救病人,他卻可以“救”。
某種程度上來說,陸懸壺甚至瘋狂到覺得自己是淩駕神佛之上的存在。
陶知爻不免感慨,蕭聞齋對于角色的理解和把控水平,實在是高到了一個普通演員難以企及的地步。
劇組人員陸續上了車,陶知爻和蕭聞齋還有吳導一輛。
兩人剛坐到座位上,陶知爻就聽吳導正和人打電話呢,而他交談的內容……
“啊好的方丈,我們半個小時就到。”
“……嗯嗯,法事就拜托您了。”
吳導挂了電話,就感受到身後傳來一道疑惑中帶着迷茫,迷茫中又有一絲懷疑,懷疑裏夾着點怨念的目光。
吳敬與回頭,朝陶知爻露出一個和黃豆人emoji裏的【呲牙】幾乎一模一樣的笑容。
“之前跟人方丈約好了,不好臨時爽約。”
陶知爻嘆氣捂臉。
“雙重保險,雙重保險麽!”吳導瘋狂給自己挽尊。
“不過,這附近的人流好多啊。”陶知爻看了一眼窗外,不遠處的綠道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我們現在在哪裏啊?”
陶知爻這個問題一出口,就見蕭聞齋和吳敬與都投來一個疑惑中帶着點震驚的目光。
那眼神似乎是在問他:你連到哪了都不知道?
“嘿嘿,我跟着蕭老師走的麽。”陶知爻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主要前兩天他都忙着給山河社稷圖還有金目兒做香火賠罪了,所以行程機票什麽的,都直接交給了他的新任經紀人石磊森。
而出門到機場,再從機場到酒店,酒店到劇組,他就只用跟着蕭聞齋走就行了。
所以,暈頭轉向屬于合理情況!
吳導:這合理嗎.jpg
“我們要去的寺廟就在這附近,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這地方求學習成績據說特別靈驗,現在剛好也在寒假,所以很多家長會帶着還在來拜文曲星,望子女成龍成鳳。”
開車的司機恰好是隔壁市的人,所以對這地方的情況很了解。
陶知爻聽他說的,就細細觀察着人流。
果不其然,很多都是四十多五十歲的父母,帶着十幾歲的孩子結伴出現,正是要高考的年紀。
“咦,我聽着這地方怎麽這麽耳熟呢?”陶知爻腦海裏閃過一點東西,又有些捉不住。
求學特別靈的寺廟,是什麽來着?
這地方天氣雖然是晴天,但透着一點刺骨的濕冷,這樣的魔法攻擊,只能是南方!
蕭聞齋伸手,指了指窗外遠處,隐藏在山體和樹叢之間的一處深紅飛檐。
“那裏,南岳大廟。”
☆
常言道,一入佛門,萬般皆空。
一襲袈裟,一柄禪杖,一盞青燈,一尊古佛,耳畔是林間松風,身·下是葦草蒲團,伴随着木魚與犍稚的敲擊聲,自僧侶口中吟唱而出的經文回蕩開來,仿佛能跨過歲月,與千百年前同樣坐在這一處的先輩高僧所念古語融合在一起。
但陶知爻想說:袈裟是真的,禪杖是真的,青燈古佛也是真的,木魚和蒲團也同樣是真的。
只有那描繪出來的遺世獨立,清淨出塵的氛圍是假的!
這南岳大廟人太多啦!
香火太旺啦!
一般來說,寺廟裏香火最旺的地方是最前面兩個殿,主要是為了消防安全着想,會讓香客們在門口和最前面的幾個殿将香燭燃盡,燒化紙寶。
但南岳大廟的香客實在是太多了,如果要前兩個殿承載所有的香燭量,那基本上一進廟門,放眼望去就全是大型的香爐,連擺佛龛的位置都沒有,更別說站人和跪拜了。
所以,南岳大廟裏基本上每一座佛堂前,都放置有香爐。
來之前,吳敬與打了個電話,所以到的時候方丈已經派了一位僧人在門口等着了。
而且還碰上了其他上班的僧人。
開着車來的。
陶知爻豎起耳朵,有些好奇僧人之間是怎麽打招呼的。
合十禮鞠躬嗎?然後相互說一聲阿彌陀佛?
陶知爻不曾正式拜入道觀,更是從未拜過佛,所以不太清楚現在的佛道是如何打招呼,和古時候是否相同。
然後,他就看到車上下來一個穿着棕色僧袍,走路帶風的僧人,和站在門口等他們的那位揮了揮手。
“嗨,早啊!”
陶知爻:……
好的,抱歉。
忘記了現在的寺廟道觀都是公開招聘宗教學學生,不再是古時候那種拜師出家了。
雖然在廟中僧侶的帶領下,陶知爻他們走的是游客禁入的回廊通道,但即使隔了這般遠,只要一有風吹,衆人依然能遠遠地感受到那些香爐裏傳來的巨大熱浪。
把人烘得暖融融的,和南方冬天的濕冷完美對沖,屬于是用魔法打敗魔法的典型案例了。
除了香灰有點嗆。
一路走下來,陶知爻發現了這南岳大廟的一個特點。
燈特別多。
這裏的燈,指的不是現代的那種白熾燈,日光管,而是那種十分老式的油燈。
基本上目力所及之處,能用油燈的地方,就不會裝上刺目的燈管或燈泡,如果拿着相機找好角度,從佛堂外頭往裏面被燈燭照亮的內室拍攝,還真的能拍出那種“盡管身處萬般嘈雜之中,我輩惟願一心禮佛”的超脫之感。
果然并不是廟中無禪,只是大家來的目的性太強,就會忽略參禪的機會。
倒也應了剛剛經過的門廊兩側所書的“心中有佛,萬般是佛”一句。
陶知爻有些好奇,就上前問那小僧。
“師父,你們廟裏似乎很少用現代的燈具啊,我看都是油燈居多。”
那小僧看向陶知爻,流露出幾分笑意來。
“施主心細如發,我們南岳廟的确有用油燈的傳統。”那小僧耐心地跟陶知爻說起緣由,衆人聽罷才知道,原來這用油燈的傳統,背後是另有一個故事。
……
傳聞南岳廟幾百年前的一位高僧,在他年紀還小,還是南岳廟裏的一名小沙彌的時候,總是覺得自己有些笨拙,無法理解方丈所說的禪機。
于是他就問方丈:“師父,何為禪機?”
方丈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叫他等晚功課結束後不要走,端着一盞油燈去藏經閣,打開門窗,細細将書架上擺放的,他還未看過的《楞嚴經》細細研讀一遍。
小沙彌很疑惑,開着門窗讀經,會領悟得更加透徹嗎?
莫非是夜風瑟爽,能将人的頭腦吹得更加清醒?
于是,小沙彌就按方丈所說,在夜半時分端着油燈,去到了藏經閣,打開門窗開始讀經。
可是讀了一會兒,小沙彌就發現,外頭灌進來的風太大了,吹得燭火搖晃,也吹得書架子上的書獵獵作響。
不多時,藏經閣內響起了杖尖頓地的篤篤聲響,小沙彌仰起臉,就見方丈來了。
“可曾悟到什麽?”方丈問。
小沙彌搖了搖頭,有些愠惱地說:“師父,風快把火光都被吹滅了,弟子看不清。”
方丈擡手,敲了一下他的頭。
小沙彌哎呀一聲,捂着腦門,不解地看着方丈。
方丈捋了捋長須。
“風太大,火太慌,聲太雜,都不是理由。”
“真正未靜下來的,是你的心啊。”
小沙彌愣在當場,直到方丈走了,他才緩緩回過神。
那一晚上,他吹着夜風,在藏經閣中讀了一夜的書,心中再也沒有生出一絲煩躁。
……
“那後來呢?”有人聽得入迷,下意識追問道。
一旁,年後成功找吳敬與毛遂自薦,加入到《鬼壺》劇組的秦相珉開口道:“吹感冒了?還是近視了?”
衆人一陣無語,這小子還真是……毫無慧根!
陶知爻和蕭聞齋不約而同嘆了口氣,然後對視一眼。
傻弟弟過年七天本性壓抑得狠了,現在放出來,更傻了!
秦相珉還倍感無辜呢,怎麽了,他沒說錯啊,吹一晚上風,燭火還是晃眼的,可不得着涼近視麽!
不過,帶路的小僧似乎并未因此而生氣,而是笑着繼續講述道:“後來,那位小沙彌成了南岳廟的下一位方丈,也是聲名遠揚的禪宗祖師,慧海大師。”
慧海大師的名號,在場還是有不少人聽過的,紛紛感嘆原來還有這樣不為人知的秘辛。
“所以從那時起,油燈就成了我們南岳廟的悟禪之物之一,經常能在晚上看到有師兄弟們點着油燈,坐在菩提樹下悟禪。”小僧道。
陶知爻邊聽邊點頭,心中感慨這燭火與心動的故事,其實與六祖所說的“風幡非動,是心動耳”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正聊着天,衆人在小僧的帶領下穿過一道回廊,突然就覺得四周的聲音更加噪雜了起來,除了鼎沸喧天的游人聲外,現在更加惹耳的,是由僧人唱經的“聲樂”和罄、铛、雲、梅等樂器等法器演奏的“器樂”,共同組成的佛樂。
那聲音遠遠傳來,在四周的林間散開,像是在衆人的心靈和魂魄上澆了一汪九天而下的清泉,聽得一行人神思清明,心潮平靜。
一行人先是不自覺地在佛樂的韻律和節奏之中沉浸了片刻,而後才陸續回過神來,朝不遠的地處望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巨大的蓮花池,池底應該有可控的暖水管道,大片的荷葉如同巨大的傘蓋一般鋪滿了池面。即使現在才是早春,池裏的蓮花都已結出了花苞,粉紅的花蕾鮮豔欲滴,恐怕不日就會盛開,那時便又是另一番場景了。
蓮花池上是一座寬闊的拱橋,從水面上橫跨而過,橋的另一頭,是一座恢弘的大殿。殿前正跪着無數表情虔誠的香客,或是合十祈禱,或是伏地長拜,大殿外的香爐香鼎幾乎被高香和紅燭塞滿,游客們還排了長隊等待着将香燭放進爐中。
而殿宇門口擺了一排木栅,将殿內殿外區隔了開來,一張長桌縱向擺放着,兩側坐着身穿棕色僧袍的僧侶,正唱誦着經書,而正中的高臺上坐着一位地位明顯更高的僧人,頭戴一頂毗盧帽,兩側的飄帶上寫有小字。
陶知爻倒是很眼熟,因為他前不久才看過。
在棺材釘上看過。
正是佛教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
而那正中的僧人身後,是一尊幾乎到達屋頂,有十數米高的巨大白玉觀音像。
觀音手部被雕成了托着玉淨瓶的情況,瓶中插了一根新鮮翠綠的柳條,而此時,這位慈航普渡的觀世音大神,正垂着雙目,慈和平靜地注視着腳邊的芸芸衆生,似是在聽人們心之所求一般。
“原來是觀音殿,難怪香火這麽旺盛。”有人說道。
華夏對宗教信仰的認知,更多趨向于佛教,而佛教中廣為人知的,就是如來和觀音,或者說佛和觀音。
因為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佛也分釋迦牟尼、阿彌陀佛、大日如來、燃燈古佛等等。
這也不能責怪,因為佛像的雕刻與菩薩像不同,菩薩可以有各種形象,但佛像是有明确規制的,必須要頭頂有肉瘤,眉間有白毫,耳朵大而垂,雙目低垂平靜——當然,藏傳佛教除外。
所以,漢傳佛教的佛造像,更多需要從佛的手部形象去判斷究竟是哪一位。
譬如手捧蓮花的阿彌陀佛,說法印的釋迦牟尼佛,智拳印的大日如來,而不專門去了解這些知識的人,看起來覺得是一樣的也無可厚非。
以上這些知識,把組裏的衆人都唬的一愣一愣的。
而帶路的小僧則是頗有笑意地看向正和衆人講述佛與佛之間的不同,以及背後的緣由和故事的那位,《鬼壺》的編劇小姐姐和荷。
“女施主博學廣知,令人敬佩。”
和荷有些慌亂地擺了擺手,不停地退鼻梁上的大框架眼鏡。
“沒,沒有,我就是略微了解一點點。”
“女施主自謙了。”小僧笑了笑,倒是駐足停頓了下來,顯然,和荷對佛教的了解,讓他有了願意與衆人詳談的心思。
小僧伸出手,示意衆人看那殿內的觀音像。
“女施主是否可以看出,這尊觀音像與其他觀音像的不同?”這話問的是和荷。
和荷臉上的紅霞已經漸漸退去些許,聽小僧問,就順着他的手勢往那邊看去。
觀音像的區別?
陶知爻也好奇,他和蕭聞齋對視了一眼,開始從頭到腳仔細地觀察那尊白玉觀音造像。
似乎沒有什麽區別啊。
和荷也沒說話,眼睫偶爾眨動幾下,似乎在認真思索。
倒是劇組裏的很多男人七嘴八舌地在猜測,說什麽手勢不同,手指動作不一樣,玉淨瓶裏的柳葉數量不對,聽得那帶路小僧都一頭黑線。
小僧見和荷微微搖了搖頭,就笑着道:“不妨從方向上思考。”
和荷一愣,就擡眸向四周望去。
他們一路走來,四周有不少樹木,而那些樹的生長都是有方向的,因為華夏地處北半球,所以樹木更多會往南邊傾斜。
而此時,觀音像面對着的正是樹木濃密的那一邊。
與此同時,陽光從觀音殿背後的方向照來,殿內光線因而并不明亮,他們遠遠看去,也只能朦胧地看清內景而已。
和荷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打開手機指南針。
她目光閃爍了幾下,帶着猜測向那小僧求證,“這,這座觀音像是倒坐的?”
小僧笑着點了點頭。
見同事們都似懂非懂地看着自己,和荷臉頰兩側飛起一抹淡紅。
“我,我可以說,但你們別看着我呀!”
社恐人遭不住!
劇組衆人都默契地移開了視線,和荷沒了目光帶來的壓力,頓時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開始解釋。
“通常來說,觀音造像的朝向,都是坐北朝南的。”
華夏地勢西高東低,北高南低,觀世音菩薩總是坐在高處,俯瞰衆生,而南方最遠的便是南海,因而觀音常常也被叫做南海觀音*。
而南岳大廟的這尊觀音像,是少見的倒坐觀音,即坐南朝北,背向南海。
雖然在廣袤無垠的華夏土壤上,這并不是獨一例,可也是十分少見的了。
那引路小僧看了看時間,對還忍不住欣賞觀音倒坐的衆人提醒道:“各位,吉時快到了,還請随我加快腳程。”
“哦對!”吳敬與經他提醒,想起來還有一場法事要辦呢,趕緊揮手招呼大夥兒跟上,“咱們快點啊,別讓方丈久等了。”
吳導走在人群最前方,腳步輕快,心裏忍不住喜滋滋的。
有陶知爻,又有這南岳大廟的方丈,雙重保險,他的組還能出什麽事?!
當然不能!
從大雄寶殿側面穿過,來到南岳大廟的後半山,這地方就是游客免入的區域了,四周頓時清淨了不少。
雖然大部分葉子都已經落光了,但樹林依舊擋住了從前山傳來的游客喧鬧聲,而且細看還能發現,有的樹枝已經開始抽芽了。
《鬼壺》劇組的實景拍攝場地在南岳大廟後半山片區的一座小山峰上,那地方原本是舊時的南岳廟舊址,因為寺廟區域的擴建,以及上山道路曾經發生過莫名其妙的塌方和火災,曾經廢棄過一段時間,而經書和佛像都因此遷移到了現在的區域。
雖然舊址後續經過修繕,已經恢複到了原來的八·九成,但因為香客們都習慣了現在的南岳大廟,而且舊址的地勢也比較險要,上山不易,就沒有再用了。
南岳大廟的方丈慧濟方丈在佛樂聲中點燃了高香,按照佛教的流程儀式完成了開機的開光儀式。
陶知爻留心觀察了一下,發現其實佛教和他們道教的科儀法事規制也差不多,都是香爐,瓜果,鮮花,不過佛教以慈悲為懷,不講殺生,所以不會出現豬頭牛頭之類的祭品。
不過,在長案的兩側,陶知爻看到了兩盞油燈——南岳廟标志性的油燈。
蕭聞齋看着陶知爻,陶知爻注意到蕭聞齋在看自己,就朝他眨了眨眼。
“看看能不能偷師,搶他們生意。”
蕭聞齋失笑,還搶生意,怕是避之唯恐不及吧。
慧濟方丈念完最後一段經文,緩緩放下手,轉身看向吳敬與。
“吳導演,儀式已經完成,諸位請自便吧。”慧濟方丈笑呵呵的,顯得非常親切,“山寺偏遠,諸位上下之時還請小心看路,切莫受傷,待客不周之處,老衲在此先……”
“方丈言重了。”吳導擺手。
慧濟方丈笑眯眯的,道:“山寺之中已經清掃完畢,廟裏也有一些舊時收納起來的佛像,吳導演可以放心使用,但也請心懷敬意。”
吳導趕緊道:“方丈放心,我們一定小心。”
開玩笑,他們哪敢對佛像不敬啊,也不怕遭天譴呢。
他也是經朋友輾轉介紹才能認識慧濟方丈,今天也是第一次見面,心裏其實多少有些緊張。
南岳大廟!地位很高的!人家還是方丈!
而且南岳大廟香客衆多,可以說是寸土寸金,人家專門空出一片地方給他們劇組拍戲,已經很是難得了。
慧濟方丈點點頭,擡手持禮道:“那老衲便在此謝過了,廟中還有法會要準備,先……”
不過,慧濟方丈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遠處一聲呼喚所打斷。
那聲音中氣十足,嗓門洪亮,即使是在空曠的山地,依舊讓衆人聽得清清楚楚,甚至都能通過那氣勢,想到說話之人的形象。
“哎,是你們啊!”
陶知爻跟着衆人回頭,就見一個在大冬天也穿着背心,背上背着一個裝滿柴火的大背簍,渾身上下肌肉虬結的高壯中年男人正從不遠處的山道爬了上來。
而和他草莽大漢形象很不相符的,是男人的背簍肩帶處,挂着一只有着撲扇撲扇大眼睛,濃密的長睫毛,還穿了一條粉色裙子的面人娃娃。
陶知爻睜大眼睛。
“哎,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