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分別時, 胡葵曾給陶知爻留下一撮狐貍毛,并告訴他:“有事就将它點燃,我會收到信息來幫你。”
但此時那狐貍毛卻自動燃燒了, 怎麽看怎麽不像是情況正常的樣子。
但此時, 陶知爻還無暇細究。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火焰将在場衆人吓了一跳。
最驚恐的自然要數劉老板和那侍者了, 一個擔心火燒了他的拍品, 另一個也擔心火燒了拍品。
“老宋,這是怎麽回事啊?”劉老板緊張地問宋曜興, 他好心帶他們來看,莫非陶知爻還要蓄意縱火不成?
“誤會誤會。”陶知爻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有要放火的意思。
只不過劉老板現在屬于應激狀态,一臉的警惕和防備,陶知爻也沒想好該怎麽解釋, 尴尬地抓了抓腦袋。
而就在氣氛有些僵持的時候,蕭聞齋的聲音突然從一旁傳來。
“是磷火吧。”
衆人一愣。
“什麽?”
“剛剛的火, 應該是骨頭中的磷元素造成的。”蕭聞齋指了指那七龍棺, 一臉認真地向衆人道, “磷和鈣都是人體骨骼的重要元素,很多荒野墳地會看到無名的「鬼火」飄動, 其實就是磷化氫在高溫和天氣幹燥的時候自燃而産生的現象。”
“我剛剛聞到那棺材裏除了金絲楠的木香,還有一股淡淡的沉香味。”蕭聞齋說着, 去看那寶岳府的侍者,“你們的鑒定專家應該說過,這副棺是用過的吧?”
那侍者呃了一聲,說實在的, 他也不知道啊。
Advertisement
他就是個打工的,哪懂得那麽多東西。
“你剛剛碰過棺材吧?”蕭聞齋在衆人的注視下, 轉過身來,微微低下頭,看着陶知爻。
陶知爻遲疑地點了點頭,“稍微碰了一下。”
他檢查那七龍棺是否有髒東西附着的時候,習慣性用手指去感受了一下溫度,因為有陰物接觸或者附身的物品,往往會有一種透骨的陰寒在裏面。
蕭聞齋點了點頭,看向劉老板。
劉老板現在,倒是放松了不少。
他倒也是聽說過一些磷火的知識的,聽蕭聞齋這麽一說,也就放心多了。
“我還以為是真的鬧鬼了呢……”他打了個哈哈,伸出手和陶知爻握了握,“抱歉哈小哥。”
他不好意思,陶知爻更不好意思,邊跟劉老板晃悠着手,邊滿眼意味深長地去看蕭聞齋。
蕭老師,你可真能忽悠啊。
疑惑被“解決了”,大夥兒也不再久留。
等其他人都往前走了,蕭聞齋才壓低聲音,側首在陶知爻耳邊輕聲道:“和你學的。”
陶知爻想起自己忽悠黃焖雞真人的事兒,不太自然地咳嗽了兩聲。
等出了寶岳府大門,陶知爻找了個借口,和宋曜興以及唐文紹道了別。
此時牽涉胡葵,而且突如其來,毫無征兆,後面涉及的情況顯然不簡單,而他們兩個都是年事已高的老人家,又不懂方術,連自保都難,沒必要趟這渾水。
就在這時,頭頂一陣羽毛的撲簌聲,陶知爻明顯感受到一股陰氣,立刻警惕地擡起頭。
空中雲霧漸濃,将本就不甚明朗的月光掩去了大半,黯淡的月色莫名多了一股寒涼,讓人心底發悚。
就在這時,雲層被破開,一縷金光朝陶知爻沖了過來。
“哎,是你。”陶知爻下意識地伸出手,身旁幾人就見一只烏鴉撲閃着翅膀,緩緩地落在了陶知爻的手臂上。
彎曲的爪趾輕輕扣着陶知爻的手臂,在降落的時候還知道收攏羽翼,顯得十分通靈。
而烏鴉落下來的一瞬間,陶知爻就和它那對閃爍着黃金色澤的瞳孔對上,然後便發起了呆似的,木愣愣地站在原地。
“聞齋?”宋曜興輕着聲音喊了蕭聞齋一聲,後者擺了擺手,示意無妨。
只不過雖然他讓宋曜興不用擔心,但蕭聞齋自己胸口的砰砰悶響卻從未停過。
過了片刻,陶知爻的身體突然一震,然後跟猛地回過神似的閉上眼睛甩了甩頭。
剛剛他和烏鴉對視的時候,腦海裏莫名出現了一張地圖和一個聲音。
那聲音告訴他,要去東岳那邊找胡葵,而地圖所标的位置,和他們參加東岳廟會的地方非常接近!
聯想起之前黃焖雞真人說的線索,估計胡葵是帶着它去尋找幕後黑手的時候遇到了什麽麻煩。
“宋老、唐老,您二位先回吧。”陶知爻沒多解釋,只托着那只烏鴉,對二人道。
宋曜興和唐文紹對視了一眼,兩人明智地沒有多問,但隐隐約約也能猜到些什麽。
“小陶,如果我買的東西有什麽能幫上的,不要客氣!”宋曜興上前一步,十分積極地道。
唐文紹也點頭做了同樣的表示,他的命還是陶知爻救的呢。
陶知爻也沒跟他們客氣,一會兒百分百會遇到危險,前路未知,他不敢托大。
陶知爻跟宋曜興要了他随身帶着的那串星月菩提,又跟唐文紹借了一只紅臉的臉譜面具。
所謂星月菩提,其實是一種植物的種子,種子通體純白,上有大量的黑點如同繁星,而種子經過打磨後會留下一個圓形的小孔洞,形似滿月。黑點圍繞在孔洞周圍,整體呈現出衆星捧月之态,所以稱之為“星月菩提”。
宋曜興手裏的那串星月菩提盤玩了很多年,漿色是一等一的漂亮,菩提珠上的星點如針孔般細密均勻,而月洞有放射狀的裂紋,這些都是多年盤玩的極品菩提的标志。
雖為佛教之物,但并不需要什麽特殊的方法去使用,本身擺在那裏,星月菩提就有辟邪之效。
而那只紅色臉譜面具,陶知爻拿出鑰匙,在唐文紹震驚且有些心疼的目光下,輕輕刮下來一層上面的紅色油彩。
“小陶,你這是做什麽啊?”宋曜興見老友一臉的肉痛,但又不好說什麽的表情,于是幫忙問道。
“哦!這個臉譜上的油彩用的是上好的朱砂。”
陶知爻一句話,衆人就明白了,朱砂麽,辟邪的,大家都知道。
陶知爻回答時,也明白了宋曜興發問的原因。
他将刮下來的朱砂粉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後捧起面具還給了唐文紹,“放心吧唐老,我就取了一點點,沒有刮傷整體的漆面的!”
唐文紹伸手接過,見那臉譜上的紅色色塊的确毫發無損,漆面完整,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剛剛還說得非常大方,但實際卻表現得小氣巴巴。
都老大不小的了,多丢份兒啊。
想到這,唐文紹伸手,從腰帶上扯下來一串玉佩。
他本就習慣穿長衫,身上挂着玉佩香囊什麽的反而不突兀,而且協調的很好,陶知爻之前略掃到過一眼,卻沒注意。
但現在一看,唐文紹的玉佩中心有一小塊紅珠,他之前看到下意識以為是玉或者瑪瑙寶石一類。
可現在看,卻是一枚極品朱砂。
正想着,唐文紹已經将那朱砂摳下來了。
“來,小陶,這個拿着。”唐文紹将朱砂珠放到陶知爻的手心裏,拍拍他的肩膀,又看看蕭聞齋,“你們倆此行注意安全。”
陶知爻看向一旁,這一眼就和蕭聞齋對視上了。
其實他還沒想好要不要帶蕭聞齋去來着……
而蕭聞齋的目光在陶知爻的眼底流連了片刻後,似是無心,又似是有意地以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開了口。
“之前幾次我都和你一起去了……”
陶知爻心念一動,決定還是把人帶上。
蕭老師說得有道理,前兩次去泰山那邊的時候他都跟着自己一起去,萬一暗中有什麽東西把蕭聞齋給盯上了,他跟着自己,陶知爻也好随時保護。
反而留在這兒,他對蕭聞齋的情況一無所知,更容易擔心。
兩人商量了一下,算了算時間決定打車去,現在已經是晚上,高鐵再轉車要的時間可能更久,不如直接打車走高速到目的地來的更方便直接。
陶知爻去路邊定位打車了,而蕭聞齋則落後了他半步,不聲不響地拿出手機,滑動屏幕解鎖。
手機裏有他下午随手刷到的一篇文章:《如何确定你喜不喜歡一個人》。
文章的第一條赫然寫着:和ta撒嬌,如果不排斥的話,你很有可能喜歡ta。
蕭聞齋琢磨了一下他剛剛和陶知爻說“前幾次他們都是一起去”的時候的心情。
的确不排斥。
但好像也沒有很享受?
“蕭老師,車到了!”陶知爻的聲音遠遠傳來。
蕭聞齋擡了擡手以作回應,将文章界面關掉,帶着一肚子的疑惑和思索,和陶知爻一起坐上了車。
看來還得再多試驗一下才行。
陶知爻一上車,司機就看到他手裏抱着的大烏鴉了,立刻緊張地道:“哎哎哎,你們這養的什麽寵物啊!?”
“哦師傅你放心,它很乖的肯定不會把車弄髒!”陶知爻立馬拍着胸脯打包票,說着用手指戳了戳那烏鴉的頭,“你乖乖睡一會兒,很快就到了。”
烏鴉仰了仰臉,收攏了翅膀,趴在陶知爻的大腿上,開始閉目養神。
司機見那烏鴉還真的通人性似的,也都愣了。
不過他想了想,“這載鳥還是有些……”
“我們多付一倍車錢給你當清潔費。”蕭聞齋開口打斷了司機的話。
司機張了張嘴,猶豫着道:“那,那行吧,但要是它不乖,在我車上亂飛亂拉屎,我可就不敢載你們了。”
陶知爻連連道:“不會的,不會的。”
“那你們系好安全帶啊。”司機邊說邊納悶兒地抓着脖子回頭,心裏還嘀咕呢。
剛剛那烏鴉怎麽好像翻了個白眼啊……難不成自己看錯了?
司機帶着一肚子的疑惑上了路,此時夜露正濃,車內的暖氣又開得比較足,陶知爻他們跑的高速,路又平坦又寬敞。
開着開着,司機就打了個無聲的哈欠。
怎麽這麽困啊……
“哎兩位小哥。”司機想着,還是說兩句話比較好,也好清醒些,“你們倆大晚上的去泰山幹嗎?”
陶知爻哦了一聲,笑道:“爬山看日出啊,大夥兒不都說半夜上山,等到了山頂,太陽剛好出來麽。”
司機啊了一聲,“倒也是……你倆是大學生?”
“哈哈,您真有眼光。”陶知爻模棱兩可地答了一句,司機還以為自己猜對了。
不過……他總覺得蕭聞齋有些眼熟,怎麽像是哪裏看過?
司機邊開車邊思考,不時打個哈欠,很快,離泰安路口就只剩下一公裏了。
但也就在這時,一股濃烈的困意襲來,司機怎麽眨眼都精神不起來,眼皮子越來越重,視線幾乎蒙上了一層薄霧。
就在這時,車內響起一聲嘹亮的“嘎——”
這聲響尖銳刺耳,如同一盆冰水澆了那司機一頭,他只覺得大腦瞬間清醒,五官感知再度清晰起來,下意識地把緊了方向盤,将車身回正了一點。
而也就是這一瞬,一輛泥頭車從陶知爻他們的車旁呼嘯而過,車內的幾人幾乎都聽見了玻璃窗的震動之聲。
再看那開遠的泥頭車的後視鏡裏,同樣映出了泥頭車司機驚魂未定的臉。
車輛減速,順着匝道出了高速路口。
“吓,吓死我了!”出租車司機深呼吸了一口氣,剛剛那一瞬間,他真覺得自己跟死神擦肩而過。
下了高速,也就剩二十分鐘車程,很快,熟悉的景色就出現在了不遠處。
陶知爻下車前給司機轉了清潔費,司機還有些愣神呢,顯然還沒從高速上那陣後怕裏緩過來。
他呆坐了一會兒,下意識地看向窗外。
就見陶知爻懷裏那烏鴉撲扇着翅膀飛了起來,像是憋久了一般舒展着羽翼在空中盤旋了一圈後,穩穩當當當地落在了陶知爻的肩頭。
它微微歪過脖子,看了車內一眼,出租車司機恰好與它對視。
金,金瞳……
司機猛地清醒了過來,想起當時那一聲嘹亮的烏鴉叫聲,後背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若不是那一聲烏鴉叫,早就直接睡着了,真要細說起來,那詭異的困倦本就不太對勁。
司機哪裏敢收錢,趕緊上支付寶把錢給陶知爻轉回去了。
陶知爻扣了個問號。
司機連忙解釋說車內很幹淨,就不需要收什麽打掃衛生費了。
做完這一切,他再看向窗外,就見那烏鴉才緩緩回過了頭。
回頭之前的那個眼神,淩厲得他後背都發寒。
“說起來。”陶知爻回想起剛剛高速路上發生的事,伸手摸了摸烏鴉的毛,“剛剛是不是有東西跟着我們?”
烏鴉嘎了一聲,點了點頭。
“看來今晚得有一場硬仗啊。”陶知爻輕輕啧了一聲,仰起臉,看向面前連綿起伏的山脈。
雖說非年非節又是大半夜,但爬泰山看日出的游客平日裏還是不少的。
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麽,陶知爻站在景區大門口朝裏望去,發現裏頭幾乎是空無一人的狀态。
路旁有個仿古建築的小木屋,屋檐上垂下來一塊木板,上面用紅漆寫着“小賣部”三個字,也許是新換的木牌或者是剛上了一層漆,那紅色在夜色之中也鮮明得很,幾道半幹未幹的紅色漆跡垂直滑下,留下鮮紅的痕跡。
木牌在夜風中輕輕晃蕩着,撞擊在房柱上,發出沉悶的“篤、篤、篤……”,回蕩在格外寂靜的夜空裏,不僅刺耳,而且有些滲人。
除此之外……陶知爻總覺得自己還聽到了什麽聲響,叮叮當當的,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
“嘎——”
陶知爻肩頭的烏鴉翅膀一振,扇動着飛到了景區大門的牌坊上。
“哎?”陶知爻停下腳步,擡起頭看它。
烏鴉也正看着兩人,一雙金瞳微微閃爍了幾下。
陶知爻試着叫它下來,可那烏鴉只悶悶地發出了咕嚕嚕的幾聲,卻依舊收攏着羽翼,站在高處一動不動。
眼見着喊不動,陶知爻也不多費力氣了。
現在胡葵情況未知,既不知道她是否安全,也不清楚她人在哪裏,時間耽擱不得,他們每拖延一點,胡葵就多一分危險。
烏鴉站在高處,一雙金燦燦的瞳孔像兩個小燈泡似的,目送着陶知爻二人的身影遠去。
兩人的身形漸漸變淡,最終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之中。
而随着他們的背影一同變淡的,還有烏鴉眼中的金光。
取而代之的,是一雙血目。
烏鴉身體上的半邊血肉,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悄悄地消融了,從中露出一片森森白骨,另外半邊身體的血肉脈絡則清晰可見。
“嘎——”
烏鴉又叫了一聲,扇動着半邊羽翼和半邊骨翼,背對着月色,朝遠處的陰林之中飛去。
夜色之下,陶知爻和蕭聞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
陶知爻手裏拿着手機,正開着導航尋找他剛剛從烏鴉眼中“得知”的位置。
雖然他之前就認出來,烏鴉眼中給的地圖和地點是他們之前來過的東岳廟會那片地區,但此時走着走着,陶知爻就覺得似乎也有些不太一樣。
“感覺樹林比之前密了些。”陶知爻觀察了一下四周,遠遠看到了紅門宮的輪廓和普照寺的佛塔,确定了他們現在站的方位的确就是之前東岳廟會舉辦的地點沒錯。
蕭聞齋也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自己腳尖處踩着的路上。
這段林子裏的小路不是鋪的瀝青和水泥,而是用的一塊一塊間隔的石板,在景區裏倒是也很正常。
但奇怪的是,此時蕭聞齋腳下踩着的石板有半截是從土裏翹起來的,而且上面還出現了明顯的裂紋,要是翹起來的幅度再大些,估計都要從中間折斷。
泰山景區游客衆多,故而每年都有道路保養,石板的維護也囊括在內,按理來說不應該出現這麽奇怪的情況。
而且……蕭聞齋示意陶知爻看看前方,兩人就見自己面前長長一條延伸出去的石板路,幾乎每一塊石板都是歪歪扭扭的。
“這地上是不是有一片土包啊?”陶知爻看着看着,就覺得地面似乎不是很平整,好像原本的地面上鼓起了很多小山包,将石板全部拱起來了似的。
陶知爻正想觀察,可他蹲下來的時候,被一點螢火吸引了注意。
“螢火蟲?”他下意識地吐出一句,可說完又發現似乎并不是,那螢火太大了。
蕭聞齋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按住了陶知爻的肩膀,上前一步将人擋在自己身後,視線在四周看了一圈。
“好像……是真的磷火。”
陶知爻在蕭聞齋身後站了起來,就見原本陰暗的密林此時明亮了不少。
但這種明亮,并未讓他們有多少心安。
一朵又一朵火焰在林間躍動着,只不過這次和幾個小時前他們在寶岳府看到的火不同,這次的火焰是幽藍色的。
磷火漂浮,就好像上下蹦跶着的火焰小人。幽藍的火芯中摻雜着一抹紮眼的白,讓原本就刺骨的夜風又多了幾分陰冷。
陶知爻抖了抖手腕,藏在他袖子裏的那支玉筆悄然滑入手心,他警惕地看着四周。
但四下唯有呼嘯的風聲,以及樹葉摩擦的沙沙響,除此之外,就只有磷火燃燒偶爾發出的噗噗聲。
不對……還有那個他剛剛聽過的,叮叮當當的聲音。
陶知爻感覺到蕭聞齋輕輕碰了碰自己。
他嗯了一聲,目光則是依舊盯着自己視線不遠處的那幾朵幽藍色磷火。
直到蕭聞齋輕輕扶了一下他的腦袋,陶知爻才往旁邊看了一眼。
然後就看到,一朵比周圍都要大一圈的,藍紫色的火焰正緩緩朝他們飄來。
那火焰速度很慢,一打眼看上去,顏色倒和剛剛胡葵的尾巴毛燃燒起來的顏色極為相似。
但雖然如此,陶知爻也沒有放松警惕。
藍紫色火團懸停在二人面前,便再也不動了。
陶知爻盯着它。
火團晃動了幾下,閃爍出幾多小火花,就好像裏面有什麽東西正想要掙脫出來一樣,漸漸地,火團的形狀變成了一只有好幾條尾巴的狐貍。
“胡葵!”陶知爻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那火團晃動間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這一次不再駐足原地,而是漂浮着漸漸遠去。
往前飄了一段,那火團又停了下來。
陶知爻和蕭聞齋對視一眼,兩人往前走了幾步。
那火團就和有感應似的,也跟着往前飄了幾步。
這下,陶知爻确定了,這火團的确在給他們引導方向,而且是胡葵派來的。
“看來胡葵還沒有遇到太大的危險。”陶知爻說着,又想起來那自燃的狐尾毛,覺得哪兒有些不太對。
但不等他仔細思考,那朵紫藍色的火焰已經消失在了前方的拐角處。
冷色的火光漸漸變淡,眼見着就要消失難以追上,陶知爻無暇再多想,和蕭聞齋一起拔腿追了上去。
藍紫色的火團在前面飄,兩人在後面緊緊跟随,路上,四周圍漂浮着的藍白色火焰如同遇到貓的老鼠似的,紛紛向兩旁躲開,為陶知爻他們讓開了一條路。
陶知爻跟着那火焰在樹林間穿來穿去,耳旁是掠過的樹葉沙沙與風聲,似乎還有別的,第三種聲音。
就是他在景區牌坊那裏,聽到過的第三種聲音。
但他一心只想着快點找到胡葵,并沒有多注意。
火焰逐漸停了下來,陶知爻和蕭聞齋放慢了腳步。
就見不遠處的地面上,躺着一只白狐貍,它身上的毛發都變得灰撲撲的,顯得非常潦倒,讓人驚訝的是,這狐貍的背後居然有七條尾巴!
而那只白狐貍閉着眼睛,似乎是失去了意識。
陶知爻眼尖地發現,這狐貍的其中一條尾巴的尾巴尖兒上,有一個小小的凹陷。
缺了一撮毛。
“胡葵姑娘!”陶知爻小跑了過去,蹲在七尾狐身邊,他心中清楚,這只七條尾巴的白狐貍,應該就是胡葵的原型了。
地仙一類,如狐仙黃仙,只要能化成人形的,基本上不太願意以真面目示人。
一來,化成人形在人世間行走做事都方便得多;二來,像這些原型為動物的仙家,是否能化出人形,其實是實力的一個分水嶺。
能化成人形,其實身體素質基本上就與人無異,甚至還能因為原形取得一些小小的優勢,就拿狐仙舉例,狐貍天生豔美自帶媚态,讓她用人形去混娛樂圈,去當模特,甚至去談戀愛,那都是得心應手水到渠成的。
再比如說杜蘭若那只銀狐犬,但凡它能修成人形,它就能吃巧克力。
而此時胡葵顯出原形,顯然是被迫的,這也說明她的身體情況并不樂觀,否則也不至于連人類的外表都維持不住。
陶知爻小心翼翼地伸手在七尾狐的身側搭了一下,感受到身體的呼吸起伏,他才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活着。
陶知爻從随身的小包裏取出來一瓶水精,給胡葵喂了一些,補充了些許元氣。
過了片刻,地面上的狐貍緩緩醒轉過來,她睜着一雙迷蒙的眼睛,視線在陶知爻臉上流連了許久,才慢吞吞地反應過來。
七尾狐口吐人言,“小陶,你怎麽來了?”
她語氣裏除了疑惑,似乎還有些着急。
陶知爻道:“你燒了送給我的狐貍毛,我看到後就猜到你應該是遇到了危險,所以過來了。”
可誰知,聽了陶知爻這話,胡葵原本茫然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我這是在哪裏?”她觀察了一圈周圍,四條腿費勁地支撐着身體,從地上站了起來。
而聽到只要說狐貍毛的事情,胡葵說出了一句陶知爻怎麽都沒想到的話。
“我沒有燒那撮毛啊!”
“啊?”陶知爻張大了嘴,一頭霧水,“你沒有燒?可那撮毛确實是自己燃起來了啊!”
一人一狐面面相觑,陶知爻正想着,就感覺蕭聞齋拍了拍自己。
他以為蕭聞齋有什麽想法了,于是回頭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蕭聞齋沒有說話,而是面色凝重地擡起手,緩緩指了指幾人的頭頂。
陶知爻和胡葵下意識地仰起臉,看清了蕭聞齋所指的東西。
而也就是這一眼,陶知爻終于意識到,剛剛他一路過來時,聽見的那個“叮叮當當”聲音究竟是什麽,他也終于知道了,這片林子裏莫名其妙飄出來的大片磷火,究竟從何而來。
他們此時正站在一片密林之中,四周圍是參天的大樹,遮天蔽月,一點月光都透不進來。
頭頂漂浮着數不清的磷火,無數的幽藍色火焰如同夜空中的冷星,又好似螢火蟲一般,靜靜地上下漂浮。
随着陶知爻幾人仰起臉的動作,那些磷火就如同受到了感應一般,火光逐漸旺盛,照亮了樹上的東西。
密密麻麻的黑色鐵鏈垂挂在樹枝之上,如同森林的長發,而那鐵鏈的末端,扣在了一個又一個圓環上。
圓環另一側固定着的,是無數晃動着的棺材。
棺材帶動鐵鏈搖晃的,因為間隔太窄,鏈條相互之間不時碰撞,發出一陣又一陣撞擊聲響。
“叮叮……當當……”
很快,又是一種聲音出現了——木頭破碎的聲響。
以及從衆人頭頂無數的棺材裏伸出來的,毫無血色的森森骨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