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胡葵此話一出, 別說陶知爻了,就連蕭聞齋的臉上也明顯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死了?”陶知爻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不敢往胡葵所說的那個方向想, “什麽叫死了?”
胡葵似乎對這個問題非常之無語, 一攤手道:“死了就是死了, 還能怎麽死?”
她說着, 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死”字,念道:“生命終結, 和「活」相對,明白了嗎?”
陶知爻:……
明白了,謝謝你。
只不過,雖然胡葵把這當地的狐仙的死說得稀松平常,但對于陶知爻來說, 這樣的消息還是很震驚的。
如果說狐仙死了,那麽就相當于羅家鎮這一片區域的“保護者”已經離去。
那麽不遠處的蒲團上坐着的那只分不清是銀狐犬還是薩摩耶的家夥, 就很危險了。
不管它是鸠占鵲巢也好, 狗假狐威也罷, 如果現在坐在蒲團之上,接受羅家鎮鎮民們香火祭拜的那個“神”有什麽壞心眼的話, 那整個羅家鎮都會籠罩在陰影之中。
就好像之前的生蚝村。
輕則借用村民們的陽壽、精元、生命等等去反哺自己。
要是野心大一點,說是生靈塗炭也不為過。
“那我們怎麽辦, 要揭發它嗎?”陶知爻問道,“還是直接動手?”
不過他說完就覺得,硬剛上去或許并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畢竟現在羅家鎮上下對于這位“假狐仙”的信任度依然很高, 他們幾個外鄉人突然跑出來指着羅氏家族世世代代信仰的神靈說“這他媽是個贗品”,估計話還沒說完, 就被人打出去了。
Advertisement
與此同時,那坐在蒲團之上的“狐仙”終于是開了口,它的聲音尖尖細細的,像是未成年的孩子一般。
這位“狐仙娘娘”當真是惜字如金,好不容易開了金口,也只說了八個字。
“為我設壇,風調雨順。”
設壇,就是開壇祭祀,供奉香火的意思。
看來這位贗品狐仙娘娘,每月初一十五的祭祀還不夠,依然想要獅子大張口,讓村民們額外為它設壇做法,供奉祭祀。
陶知爻就見胡葵翹起嘴角笑了一下,但她眼裏卻沒什麽笑意。
反而隐隐有些生氣一般。
但與之相反的,四周的羅家鎮鎮民們聽見“狐仙”開口說話了,先是虔誠無比地跪倒在了地上,而在聽見“狐仙”說只要開壇祭祀就能保佑他們風調雨順,更是激動地連連叩拜,那崇敬程度實在是鼎盛。
“咱們現在該怎麽辦?”陶知爻問胡葵道。
按現在這個情況,他們要強來顯然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方法,就只有智取。
“嗯,我想想。”胡葵抱着胳膊,修長的手指輕輕點着下巴,還別說,配上她那精致又帶着點妖媚的五官,還真有點運籌帷幄的軍師相了。
胡葵思索了片刻,道:“我記得這地方的習俗,應該是要給狐仙上流水席。”
陶知爻聚精會神地聽着,就見胡葵雙眼一彎,那狡猾的勁兒又一次上來了,她壞笑道:“不過麽,仙人自然是不常碰凡品的,就算要享受供奉和香火,也是吸收裏面的信仰和靈力。”
但是,假仙人可就不一樣了!
管他是銀狐犬還是薩摩耶,只要不是真正的神靈,那凡俗的欲·望就脫不了。
只要欲·望脫不了,今晚就有機會将它捉拿歸案!
胡葵的思維跳躍太快,陶知爻一時間竟有些跟不上。
“什麽欲·望,什麽今晚?”陶知爻讓她解釋清楚一點。
與此同時,大量的鎮民們手中托着盤子進了祠堂,而盤子之中雞鴨魚、瓜果酒樣樣俱全,大量的貢品被擺在案臺之上,而反觀那蒲團上的假狐仙,早已被那外皮黃澄澄,一看就酥脆焦香的烤雞給吸走了注意力。
但囿于自己的“身份”,那假狐仙只能看,卻不能吃。
陶知爻喔了一聲,他明白胡葵的意思了。
胡葵一笑,陰恻恻地道:“夜黑風高,好動手啊……”
整個請仙儀式結束後,羅桑和羅葉都找來了。
“抱歉。”羅桑黑黢黢的臉蛋上流露出幾分歉意,“俺之前實在太趕,不得已走了,怎麽樣,俺弟沒有招待不周吧?”
“沒有沒有,羅葉大哥很好。”陶知爻笑了笑。
羅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笑,只是視線在看到一旁的胡葵時,笑容淡下去了一點兒。
他這樣的莊稼漢子,淳樸善良的确是淳樸善良,但有的時候,也會有那麽一點點“軸”。
大白話就是死心眼。
“好了好了,我剛剛說錯話了還不行嗎~”胡葵似是無奈又是好笑地上前,伸手在羅葉結實的胸膛上劃了一圈,她笑眯眯地湊到羅葉面前,濃長如蝶翼一般的睫羽撲扇幾下,“姐姐給你道歉,弟弟不要生氣了,嗯?”
衆人看着這情景,就見羅葉先是呆滞,然後臉色肉眼可見地漲紅,慢慢地就變成了個桃子。
“你,俺……沒,沒關系。”他張口時已經是磕磕巴巴的了,連舌頭都緊張得捋不直了,“你,下,下次注意。”
羅葉說完,就紅着臉和他哥說自己還有別的事,跑了。
走的時候還差點撞祠堂的柱子上。
胡葵看着羅葉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又壞又勾人。
羅桑看着冒冒失失的弟弟,也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過,他也注意到了胡葵,這位他沒見過的女士。
“這位是?”
胡葵朝旁一挑眉,陶知爻立刻道:“噢,這是我們的朋友,和我們一塊兒來找人的。”
羅桑了然地噢了一聲,“那現在俺帶幾位去打聽一下消息?”
“不着急。”陶知爻拉住風風火火的羅桑,道,“我們今天晚上打算住下來,不知道你們這附近有沒有酒店,或者別的能借宿的地方?”
原本陶知爻和蕭聞齋是打算當天來當天走的,但按照現在的情勢來看,估計要改規劃了。那“假狐仙”究竟是什麽情況,他們還無從得知,而杜蘭若的歸屬又還沒有眉目,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今天是絕對不夠的。
不過明天寶岳府依然休拍,他們時間相對來說還比較充裕,所幸住下,反正胡葵很明顯是沖着那個假狐仙去的,而且今晚就要行動,他們倒是可以借機,看看能不能從那只狐貍犬嘴裏套出什麽線索來。
“住下啊。”羅桑思索了一下,伸手指着村子西北邊的方向,道,“哪兒有個招待所,不過俺們這兒很久沒來客人了,如果你們要是不介意,住在俺家也成!”
“那太打擾了,我們還是住在招待所吧,我朋友剛好睡眠不好,那兒應該也挺清淨。”陶知爻伸手,将蕭聞齋拉了過來。
蕭聞齋看了陶知爻一眼,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晃了晃,于是朝羅桑點了點頭。
他們今晚有行動,自然不可能住在羅桑家,不然一有動靜肯定會被發現,到時候很難交代。
還不如住在招待所。
“成,那俺領你們過去!”羅桑帶着衆人出了祠堂大門,準備前往羅家鎮那唯一的有些上了年頭的招待所。
但出了門,陶知爻卻頓住了腳步。
羅桑回頭,“咋啦,落東西了?”
“噢沒事,鞋子進石子兒了。”陶知爻蹲下裝模作樣地搗鼓了一下自己的鞋,“好啦,我們走吧。”
羅桑回頭繼續帶路,陶知爻給蕭聞齋遞了個詢問的眼神。
蕭聞齋想了想,猜到陶知爻的意思,應該是又感覺到有什麽人盯着他們。
但他卻并未察覺到,只能搖搖頭。
陶知爻無聲地啊了一下,心說又是錯覺麽?
莫非是自己沒休息好,有些太過神經敏感了?
“沒有哦。”
就在這時,胡葵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了過來。
見陶知爻二人望着自己,胡葵的笑容再度充滿了深意。
“暗處的客人,相當小心謹慎呢。”
☆
伴随着寒鴉踏破枯枝,嘶啞的叫聲劃破日暮,夜幕終究是垂落下來。
的确如羅桑所說,羅家鎮的招待所年份不小了,裝修都是十幾年前的那種有點土大款氣質的風格,連門鎖都是那種旋鈕式的把手。
但床鋪柔軟,東西也幹淨,陶知爻又不挑剔,住着還是很舒服的。
只不過麽。
篤篤篤。
“請進。”
陶知爻推開房門,就見蕭聞齋正坐在書桌前,面前放着手機。
“在工作嗎?”陶知爻無聲地做着口型,見蕭聞齋搖了搖頭,這才放心地走了進去。
陶知爻繞過床鋪,相比起他們在寶岳府那邊住的酒店,這兒的落差确實有些大,“蕭老師,你住得還習慣嗎?”
蕭聞齋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挺好的。”
“其實也沒有那麽差嘛。”陶知爻坐到沙發上,雙手撐了一下皮革面,發出一點擠壓的聲響,“不過也就住今晚,明天就回去了。”
他說着,伸手搔了搔臉頰。
蕭聞齋沒明白陶知爻說這些的意義是什麽,但他還是點點頭,“嗯,明天就回去了。”
“這兒好像沒有直飲水。”陶知爻四下看了一圈,的确,房間裏只有一個老式的燒水壺,“一會兒我們去買兩桶純淨水回來吧。”
蕭聞齋輕輕嗯了一聲,随之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陶知爻這幅糾結的模樣,是在擔心什麽。
陶知爻還想說話,突然就感覺腦袋被人輕輕揉了一下。
他仰起臉,就見蕭聞齋正對着自己笑。
陶知爻似乎從未見過蕭聞齋這麽笑,他見過蕭聞齋的微笑,被他逗樂的笑,也見過蕭聞齋對着別人露出的皮笑肉不笑,還有對着秦相珉的一點點冷笑。
但現在的這一種笑容,他卻從未在蕭聞齋的臉上看到過。
頭頂的手揉了幾下就撤了,蕭聞齋輕輕咳嗽了兩聲,“我沒那麽嬌氣,不用擔心。”
雖然蕭聞齋的笑比之剛才稍稍淡了點,但陶知爻能看出,蕭聞齋的眼底還是泛着些許那種讓他不知如何描述的笑意。
心思被戳破,陶知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這才想起來,當年蕭聞齋之前說的,以及從秦相珉那兒無意間聽到的一些消息。
蕭聞齋曾經也是擠在十幾戶人家同住的戲班裏,也是讨過生活,吃過苦的。
并不是他剛剛潛意識裏認為的,從小養尊處優的公子哥。
“那我先走了。”陶知爻放下心來,起身朝蕭聞齋揮手告別。
蕭聞齋點點頭,目送着陶知爻出了門,直到房間門被關上後還過了許久,才緩緩地收回了目光,看向自己的心口。
良久,他伸手輕輕撫了一下。
感覺暖呼呼的,像喝了點酒,讓人有些暈,也有些醉。
蕭聞齋喃喃,“所以……”
這種感覺,也是喜歡嗎?
☆
夜色漸濃,陶知爻的房門被人敲響。
“時間到了,該出發咯。”胡葵抱着胳膊倚在門邊,見陶知爻出了門,笑眯眯地朝他勾了勾手指。
陶知爻點點頭,将蕭聞齋叫了出來。
“蕭老師,我們該出發了!”陶知爻不無興奮地道,畢竟這可是去抓狐仙啊——雖然是假的——抓一個當地的神明,怎麽想怎麽都覺得有些傳奇色彩。
臨出門時,蕭聞齋突然看着陶知爻道:“穿這麽少,會冷嗎?”
陶知爻看了一眼身上的薄外套,歪着腦袋想了想,決定還是回房間穿多一件衛衣。
胡葵意味深長地看了蕭聞齋一眼,後者則是面色淡定地看着陶知爻的房間門。
陶知爻添了件衣服,幾人就出發了。
四周的房屋都亮着燈,羅家鎮的鎮民們都跟自家的親戚們聚在一起吃飯,因此路上一個人都沒有。
空氣之中泛着一股淡淡的硝煙味,白日燃燒的鞭炮香燭讓天空中缭繞着一層淡淡的霾霧。
但今夜是十五,一輪圓月鮮紅如血,高高地挂在天空之中,如瀑的月華透過霧氣灑滿大地,卻并未增添一絲讓人輕松的感覺。
萬家燈火籠罩下卻分外安靜的街道,霧蒙蒙的天和遮不住的血月,一切似乎都在預兆,這是一個不會平和的夜晚。
胡葵走在最前面,帶着陶知爻兩人在各種小巷之中穿梭。
一開始,陶知爻還沒注意到什麽,只是走得久了他才發現,不管他們走在哪條街道上,旁邊似乎都是羅家鎮鎮民們房子的背面。
“胡葵姑娘很熟門熟路嘛。”陶知爻道。
胡葵瞄了他一眼,笑道:“不信任姐姐?”
她笑,陶知爻也笑,偏偏兩人又都長得有些……狐裏狐氣的,這情景一打眼看上去,莫名有些好玩兒。
胡葵似笑非笑地嘆了口氣,擡起手打了個響指。
“為了我們接下來可能的合作,我也只好交底了。”
随着她的動作,空中突然驚起一陣沙啞的烏鴉叫,陶知爻仰起臉尋找那聲音的來處,就見空中飛來一只巨大的黑色烏鴉。
胡葵伸出手,烏鴉落在她的手臂上,十分乖巧地讓她梳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羽毛。
陶知爻就見那烏鴉的眼睛是金黃色的,像是晶瑩的琥珀寶石一般,在夜色下顯得特別明亮。
“夜色下的獵人,總有敵人所無法想象的「眼睛」。”胡葵意味深長地說了這一句話,手臂一伸,那烏鴉叫了一聲,再度飛走。
胡葵拍了拍身上落下的黑羽,對陶知爻認真地道:“我是真的第一次到羅家鎮,而且我身上也有自己的任務,并沒有要算計你們的想法。”
見陶知爻神色間的警惕松動了些許,胡葵又恢複了那懶洋洋的姿态。
“拜托,姐姐我可是很忙的好不好。”
陶知爻見胡葵是誠心實意地和自己兜底了,他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他也透了一點自己這邊的情況,作為信息交換。
“你們是來找人的?”胡葵聽完陶知爻轉述的大概的情況,摸了摸下巴,看向陶知爻的眼神似乎更感興趣了一些,“幫助鬼的道士,我倒還是第一次見呢。”
陶知爻對此則是不置可否的态度,他覺得人也好鬼也罷,其實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有的惡人比鬼更能害人,有的好鬼比人更加善良,是與非的秤從來不在神明手中,而在人的心裏。
“很有趣的觀點呢。”胡葵笑了笑,帶着兩人繼續鎮中心的祠堂走,“不過,如果你們是找人的話,和我的目的應該不謀而合了。”
“不管那只笨狗究竟是什麽情況,抓着它問一下,總歸會找到些線索的。”
陶知爻點了點頭,“也是。”
不過他看那銀狐犬特別軟萌的樣子,估計戰鬥力不強吧。
但陶知爻話一出口,就遭到了胡葵的嗤之以鼻。
“你們人類啊,總是低估動物的能力,何況還是個神。”胡葵搖了搖頭,“雖然是假神,但它占了神位,就有了一定的神力,依然不可小觑。”
“你們喜歡的當白團子的大熊貓,在上古時期可是戰神蚩尤的坐騎呢。”胡葵道。
陶知爻一聽她這麽說,确實也提高了些警惕。
羅家鎮不小,但占地也并不廣袤,只不過胡葵帶着走的都是避開鎮民可能出沒的地方的小路,因此彎彎繞繞的,會格外費時一些。
但走着走着,幾人就覺得四周的白霧越來越濃。
“又是霧氣……”陶知爻皺了皺眉,心中暗暗警惕。
果不其然,胡葵帶着他們走了一陣後,又回到了原地。
倒是和他們之前去華山的時候有些像。
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陶知爻一個人孤軍奮戰。
“看來這地方的主人,是不太歡迎我們來啊?”胡葵看着四周的霧,嘴角笑意漸冷,她的語調慢慢悠悠,帶着點把控一切的游刃有餘,“究竟是害怕,還是心虛呢……”
她擡手吹了一聲口哨,伴随着嘹亮的哨聲,剛剛飛走的烏鴉再度飛了回來,它繞着幾人的頭頂飛了一圈,像是觀測了一周四下的情況後,扇着翅膀穩穩當當當地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堵牆上。
“嘎——”烏鴉朝胡葵叫了一聲。
胡葵上前,伸出手指輕輕在那牆壁上叩擊了幾下。
陶知爻似乎聽到了一點空心的回聲,只是他還沒來得及仔細辨別,就見胡葵突然對着那牆壁一拳打了過去。
陶知爻一急,“小……”
只是他那個“心”字還沒出口,之間面前那堵牆瞬間化作了一團煙霧,一陣夜風刮過,就這麽毫無聲息地消散了。
障眼法!
“雕蟲小技。”胡葵拍了拍手,特別大姐大地朝兩人一招手,“走了,加快腳步。”
等祠堂的檐角出現在視線裏時,空中的那輪血月已經爬到了幾乎正空當中了。
陶知爻擡起頭,就見胡葵剛剛召喚來的那只金眼烏鴉此時正蹲在祠堂屋頂的一角上,金燦燦的瞳孔在巡視着四周,仿佛是個活體監控一般。
胡葵果不其然帶着陶知爻兩人到了祠堂側面,陶知爻都沒看清她怎麽弄的,祠堂側門上原本拴着的鎖頭就自動開了。
陶知爻和蕭聞齋對視一眼。
胡葵這手法也忒熟悉了點。
很難讓人不懷疑她之前的職業啊。
“發什麽呆呢,快進來。”胡葵招手催促着兩人。
也就是在這當口,羅氏祠堂裏傳來一陣碰掉了東西的聲響,陶知爻不再猶豫,拉着蕭聞齋就從側門鑽了進去。
像羅家鎮這樣的小鎮上的宗族祠堂,并不僅僅只是用作祭祀,逢年過節除了會放鞭炮,舞龍舞獅祭祀先祖之外,也會在祠堂裏擺宴設流水席等等。
因此祠堂的一角疊放着大量短期內不用的桌椅,胡葵就帶着陶知爻兩人躲在這些東西後面,悄悄觀察着祠堂裏的情況。
剛剛聽到的聲響,是桌面上擺着的一碗白米掉了下來,雪白的米粒撒了一地,祠堂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這也是一些地方的祭祀風俗,酒是糧食釀造的,而大米是糧食本身,将白酒倒入大米中供奉給神靈,為的是祈求神靈保佑來年五谷豐登,收成大好。
陶知爻豎着耳朵,就聽祠堂裏有一陣不甚明顯的聲,似乎是什麽動物在吃東西。
那聲音先是十分清脆的一聲“咔嚓”,然後是接連不斷的“咔吱咔吱”聲,應該不是吃肉,更像是啃骨頭。
陶知爻下意識想到了志怪神話裏所說的各種“吃人故事”,頓時就覺得有些背脊涼飕飕的。
沒想到那銀狐犬看着軟綿綿白雪雪一團,居然這麽兇殘的嗎!
咔嚓聲和咔吱聲不斷,在祠堂的回聲加持下顯得非常驚悚,陶知爻就見香案上緩緩擡起一根雪白蓬松的大尾巴,那尾巴還一甩一甩的,顯得非常惬意。
陶知爻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閉了一下眼睛。
等他做好心理建設,準備迎接可能看到的某些血腥場面的時候,就見那大尾巴往下一放。
白天看到的那只銀狐犬,正睜着一雙亮晶晶水汪汪的無辜大眼睛,兩只爪爪捧在胸前,抓着一塊旺旺雪餅吃得特別香。
銀狐犬咬住雪餅一角,用牙齒把餅幹掰斷,發出“咔嚓”的斷裂聲。
尖尖的嘴巴惬意地一嚼一嚼,發出了連綿不斷的“咔吱咔吱”聲。
邊吃,還邊往下掉屑屑,落得滿身都是。
陶知爻:…………
“怎麽樣,動手嗎?”陶知爻實在是無語,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太高看這只狐貍犬了。
難怪胡葵剛剛一路過來都滿不在乎的樣子,根本不見她緊張。
胡葵點了點頭,做了個分頭行動,兩頭包抄的手勢。
只不過還沒等陶知爻有所動作,一聲尖銳的烏鴉叫聲就劃破了寂靜。
胡葵眼疾手快地抓住陶知爻把他拽了回來。
幾人下意識地擡起頭朝香案望了過去,随即便聞到一股極為刺鼻的氣味。
正咔吱咔吱吃雪餅的銀狐犬也察覺到了什麽,猛地擡起臉,只是還沒等反應過來,一道橙黃的身影就從旁邊竄了出來,朝桌案上撲去。
但就在黃色身影撲近之時,另外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從祠堂的天窗之中飄了進來。
那人穿了一身的黑色長袍,下擺都已經碎成了無數破破爛爛的布條,長袍上的兜帽擋住了大半張臉,根本看不清面容,冷不丁從外頭飄進來,跟鬼似的。
黃色身影一頓,與那黑色身影打了起來。
只是那黑色身影雖然氣勢洶洶,但明顯力量不足,交戰三五回合,便立即落了下風,讓那黃色身影逮住了機會,狠狠撓了他一爪子。
黑袍人如受重創,重重地砸在祠堂角落的牆壁上,就見他黑袍下的身軀劇烈起伏,發出了如同風箱般的咳嗽聲。
而那黃色身影并不戀戰,見黑袍人沒了反抗之力,立即跳上了桌案,按住已經吓傻了的銀狐犬,咬向它的脖子。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衆人根本來不及反應,但陶知爻看清了那黃色身影後,下意識地從藏身處站了起來。
“住手!”陶知爻指着那香案處,對那黃色身影大喝一聲,“再不停下,小心我把你做成黃焖雞!”
伴随着陶知爻充滿警告意味的大喝聲,那個黃色的身影還真停下了動作。
反觀白日裏非常端莊的那只銀狐犬,明顯地察覺到自己剛剛離被抹脖子只剩一線之遙,若非陶知爻及時阻止,估計已經血濺當場。
此刻它正嘤嘤嗚嗚地低鳴,雪白蓬松的大尾巴夾在腿間,一副非常伏低做小,可憐兮兮的姿态,哪兒還有什麽“神氣”可言。
陶知爻率先上前,盯着那黃色身影的眼神十分之複雜。
“黃焖雞,怎麽又是你?”
而陶知爻的這位老相識,這只名諱為“黃焖雞真人”的黃鼠狼,此時正盯着陶知爻看。
而相比起之前見到陶知爻時的谄媚和讨好,此時的黃焖雞真人卻完全不同。
它兩只後足站立在桌案,和人類一般站着,面無表情地盯着陶知爻。
那一雙賊溜溜的黑豆眼裏泛着算計的光芒,視線不時落在那銀狐犬身上,似乎在斟酌着什麽,而這種斟酌,讓陶知爻潛意識裏察覺到了一絲危險。
只不過在陶知爻心裏的危機感越來越濃的時候,黃焖雞真人的鼻子突然抽動了幾下,緊接着,它眼神裏那種帶着點攻擊性的打量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媚态。
陶知爻察覺到它似乎并不是在看自己,轉過頭,就見胡葵已經施施然地走到了自己的身後,也正抱着胳膊,看着面前的這只黃鼠狼。
難道是因為她?
陶知爻還未來得及細想,就見黃焖雞真人抱着前爪,朝着他和胡葵所在的方向一拱手。
“兩位胡家仙友怎麽會在這裏,真是好巧啊!”
陶知爻:?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