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第二天一早, 陶知爻正和蕭聞齋在餐廳吃飯,他面前擺了一碗涼面,右手擺了半只扒雞, 左手邊是亮着的手機屏幕, 他給宋曜興發消息問他起床了沒, 對方還沒回複。
“不會出事了吧?”陶知爻擔心地道。
蕭聞齋想了想, “會不會是昨天看茶壺看太晚了?”
“唔,也有道理。”陶知爻覺得也不無這個可能。
陶知爻看了一眼時間, 再過半小時就要出發了,要是宋曜興再不起來就來不及了。
他正斟酌着要不要打個電話過去把人叫醒,就聽見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
“小陶,聞齋,早上…好啊。”
陶知爻仰起臉, 看清了宋曜興的臉色就吓了一跳。
“宋老板,你這是熬了個通宵嗎?”
宋曜興聞言, 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啊, 我怎麽了?”
陶知爻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怼到宋曜興面前。
“啊, 什麽哥斯拉!”宋曜興看清屏幕直接叫了一聲,退了兩步, 而後才意識到,“等等,這是我的臉嗎?!”
他驚恐地轉頭,就見陶知爻二人表情複雜地看着自己。
此時, 宋曜興的整張臉都是青的,眼下兩道黑痕深得像兩道墨痕一樣, 而他的嘴唇也是毫無血色,完全是蒼白的。
“啊,可能是沒睡好吧,昨晚做了個噩夢。”宋曜興擺了擺手,示意沒什麽事情。
Advertisement
他其實并未說實話,昨天晚上他被那個大蛇纏身的夢吓醒還不算晚,後面又連續做了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個怪夢,基本上都跟病、死之類有些關系,他在夢境裏死去又活來,被折騰得痛苦不堪,基本沒幾個小時是睡沉了的。
至于原因……宋曜興一個糙老男人,也并沒怎麽多想。
只簡單地歸結為認床。
“沒事,可能就是第一晚睡不慣。”宋曜興擺了擺手,倒了杯濃茶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明天應該就沒事了。”
陶知爻看他這個樣子,也不太好說想要去東岳廟會的事情了,總感覺宋曜興這樣要出事。
幹脆還是跟着他一塊兒去拍賣會好了。
只不過陶知爻觀察了宋曜興一天,就見他也只不過是臉色差一點,人勞累了一些,和失眠或者通宵工作後的情況差不多,心裏稍稍放松了些。
應該只是單純的沒休息好而已。
可第三天早上,陶知爻再一次被宋曜興的樣子吓到了。
陶知爻手裏的湯勺當啷一下砸進碗裏,宋曜興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耷拉着眼皮,伸長了脖子朝他那邊看了過去。
而他的眼珠已經變得昏黃無神,整張臉更是一片青黑,嘴唇發紫,仔細看他牙關都在打顫,實在是吓人的很。
“要不叫醫生看看吧?”陶知爻擔心地道。
但宋曜興堅持自己沒事,就是晚上睡不好而已。
“宋先生……”
“我說了我沒事了!!”
宋曜興突然大吼出聲,把周圍的客人都吓了一跳。
蕭聞齋抱歉地擡了擡手表達歉意,而陶知爻則是深深皺起了眉頭。
宋曜興剛剛很明顯是已經控制不住情緒了,這說明他的身體機能已經到了一個崩潰的邊緣,完全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調控自己的心智。
但宋曜興又鐵了心要去參加拍賣會,固執程度堪比街頭被騙子給蒙蔽後,急沖沖要回家取出半輩子存款去買保健品的老年人。
于是陶知爻看向蕭聞齋。
“我問問家庭醫生。”蕭聞齋拿出手機,走到一旁打了個電話。
這一天,三人都在一種低氣壓裏度過,宋曜興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脾氣變得非常急躁,易怒又偏激,整整一天都直勾勾地盯着拍賣展臺,眼球暴徒,更是沒和陶知爻兩人說過一句話,跟之前那副樂呵呵的樣子大相徑庭。
蕭聞齋問了家庭醫生,對方也不是很拿得定主意,說需要面診。
但宋曜興的精神狀态明顯不能做到這一點。
陶知爻正想着,肩膀被輕輕拍了拍。
蕭聞齋看了宋曜興一眼,他們坐在同一張桌周圍,宋曜興在前面,他倆在後頭,應該注意不到他們講小話。
于是,蕭聞齋壓低聲音湊到陶知爻耳邊。
“會不會是因為那只茶壺的問題?”
陶知爻被他弄得耳朵有些癢,蕭聞齋說完,陶知爻忍不住伸手搓了搓耳朵,白皙的皮膚被搓出來些淡淡的紅色。
蕭聞齋自然不會無的放矢,陶知爻也想起前兩天那茶壺到手時,蕭聞齋有些反常的反應。
“你覺得那茶壺有問題?”
蕭聞齋思索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但具體哪裏出問題,他也說不太清楚,就是覺得和他認知裏的“鎏金器具”存在一些差別,可具體哪裏有差別,暫時還看不出來。
陶知爻則是在想。
不是吧,宋曜興之前還說要請他去給古董做法事驅驅邪。
難不成……這鎏金壺裏還真有東西?
他邊想着邊去觀察宋曜興的臉色和表情。
目光呆滞,口斜眼歪,情緒失控,面色青黑……怎麽看怎麽像被鬼迷了的樣子!
陶知爻又想起之前拍賣師說的,這套福壽茶壺一直未被使用過,而是放在宮禁內的倉庫之中。
那幾百年的宮廷內苑,死了多少無辜的冤魂,指不定哪個有怨念的就沒走,躲在這茶壺裏寄居了呢。
再加上,宋曜興還有接處古物就招鬼的本事。
比如季月,比如那黃焖雞真人。
陶知爻想了想,還是伸手拍了拍前面的宋曜興。
宋曜興眼神直直地看了過來,眼球暴突等着陶知爻,語氣硬邦邦的。
“幹什麽?”
陶知爻毫不退縮地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道:“如果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助,可以來找我。”
“這不就是你邀請我來的原因嗎。”
随着他說出這句話,宋曜興一直充滿敵意的眼神終于是渙散了一瞬,緊接着,他表情複雜地緩緩點了點頭。
而剩下的後半場拍賣會,宋曜興一直處于一個走神的狀态,時不時還看陶知爻一眼。
當天晚上,陶知爻拿起手機反複看了好幾次,但始終沒有收到宋曜興的消息。
不知不覺間,他就看着手機睡着了。
直到半夜,一陣劇烈而急促的敲門聲,伴随着宋曜興的大叫,将陶知爻和蕭聞齋一同吵醒。
1314兩扇門一起打開,陶知爻和蕭聞齋兩人對視了一眼,低頭。
宋曜興正蜷縮在地上,背靠着牆柱瑟瑟發抖,嘴裏還念叨着什麽“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而在看到了陶知爻後,更是激動地撲了上來,抓着陶知爻的睡褲褲管,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小陶,救命,救命啊!”
陶知爻和蕭聞齋趕緊把人從地上扶了起來。
“宋老板,怎麽了,慢慢說。”
宋曜興哆哆嗦嗦地擡起手,指着自己房間,又好似被吓了一跳一般縮回了手,躲到陶知爻肩後露出一只眼睛,表情驚懼。
“有,有鬼……小陶,有鬼啊!!”
陶知爻皺眉,先開了陰陽眼,而後轉頭看向宋曜興的房間。
倒是沒有看到什麽黑氣。
不過即使如此也不能盲目下結論,畢竟有的陰物的确有隐藏自身陰氣的能力。
或者,借住某些器物,隐藏自己的蹤跡。
陶知爻下意識地想起那對被蕭聞齋認為異樣的鎏金茶壺。
“那我跟你去看看吧,有什麽問題我們就解決,好不好?”
陶知爻拿出哄孩子的語氣,此時神經脆弱的宋曜興正好受用。
他盯着陶知爻看了一會兒,發抖的身體逐漸平靜下來,點了點頭。
陶知爻轉頭。
蕭聞齋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也一起去。
陶知爻想了想,先回房間拿了一只裝滿水精的奶瓶。
他把宋曜興安置在離自己不遠的座椅上,又拿了一只枕頭給他抱着,手指沾了點水精,在奶瓶瓶口上畫了一圈符文。
符文輕輕閃爍了一下,陶知爻将那奶瓶交給蕭聞齋。
蕭聞齋看了一眼瓶身。
今天的圖案是小兔子。
“一會兒你要自己小心點,不過有這個東西防身,應該不會出什麽大問題。”陶知爻道。
他讓蕭聞齋一同前往,主要是因為蕭聞齋對那對鎏金壺的情況似乎比他更加了解。
但現在的情境,一會兒去了後他大概率要分心照顧宋曜興,無法顧及蕭聞齋這一邊。
而那裝了水精的奶瓶刻上符文後就相當于一個保護符,如果有什麽髒東西沖着蕭聞齋去,蕭聞齋還能防一下身。
準備好了一切,三人出了門,朝宋曜興的房間走去。
和白天那副所有人請勿觸碰的樣子不同,宋曜興現在極為明顯地表現出了對陶知爻的依賴,站起來後一直抱着陶知爻的袖子,跟個牛皮糖一樣黏在陶知爻身旁。
蕭聞齋忍不住往那邊看了好幾眼。
三人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宋曜興的房間門口。
宋曜興一看到房門就往陶知爻的身後躲,一雙小眼睛緊張地左右看。
陶知爻從他口袋裏翻出房卡,在門把手上刷了一下。
伴随着一聲“滴”響,陶知爻伸手推開了房門。
門一開,陶知爻就後退了兩步,擡手扇了扇鼻子。
“怎麽這麽熱啊!”
宋曜興的房間裏,空調暖風的聲音嗚嗚直響,他也不知道開了多少度,開門的瞬間甚至讓陶知爻感覺自己對着的是個火爐。
宋曜興哆哆嗦嗦地道:“我,我冷。”
陰物纏身,會冷也不奇怪,陶知爻嘆了口氣,正準備進屋去找那兩只茶壺,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卻被人拉住了。
他穿的連帽衛衣,而此時,蕭聞齋的手指正勾在陶知爻的帽子上,将他拽停在了門前。
“唔?”陶知爻不解地回頭看他。
蕭聞齋此時的臉色十分凝肅,他一手勾着陶知爻的帽子,低頭盯着地板。
陶知爻跟着他一起往那邊看。
房間裏是鋪着地毯的,因為房間的裝修整體是中式,地毯也是繡滿了花紋的深棕色。
“有什麽東西嗎?”陶知爻好奇地問了蕭聞齋一句,正想蹲下去一看究竟。
蕭聞齋直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拉到自己身邊,“別!”
蕭聞齋這一下力度格外大,陶知爻被他一拽,半邊身子都靠在了蕭聞齋肩頭。
而也就在此時,一陣冷風從走廊盡頭的窗戶吹來。
陶知爻的衣服很薄,這陣風吹得他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而也就是這一陣風過後,陶知爻映着燈光,看到了地毯上的東西。
那是幾顆小珠子。
銀灰色,圓溜溜的小珠子。
“這是?”
蕭聞齋盯着那幾顆珠子,伸手拉着陶知爻和宋曜興退開了很遠。
他眉頭輕皺,淡聲開口,“是水銀。”
救護車的聲音響徹了酒店,大堂經理緊張地攥着手站在一旁。
随車的醫護對救護床上躺着的宋曜興進行了簡單的檢查,醫生表情嚴肅地道:“這是你們兩兄弟的父親嗎?怎麽這麽久都沒注意到他水銀中毒,也太不小心了!”
陶知爻剛想開口,就被醫生說得“啊?”了一聲。
“醫生您誤會了!”陶知爻擺擺手,趕緊解釋了幾人的關系。
醫生聽完,臉色緩和了些,但還是道:“水銀中毒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老人家反應慢,認知也不如你們年輕人清楚,還是要多照顧和注意一下。”
“嗯嗯。”陶知爻連連應聲,問道,“醫生,那……沒有致命危險吧?”
醫生搖了搖頭,“雖然是汞中毒,但吸入的劑量不大,剛剛給他灌了兩瓶牛奶,現在帶回去醫院洗胃……究竟是怎麽搞的,連吸入了水銀都不知道。”
陶知爻也不清楚緣由,他下意識地看向蕭聞齋。
蕭聞齋道:“可能是不小心打碎了溫度計的緣故吧。”
陶知爻知道肯定不是這個原因,但蕭聞齋應該也是不想多說,只要宋曜興人沒事就好。
不一會兒,宋曜興的生活助理和秘書都趕來了,兩人陪着上了救護車,一同去了醫院看護。
車走後,酒店的經理着急地迎了上來。
“兩位,宋先生他……”
蕭聞齋擺了擺手,“和酒店沒什麽關系,辛苦你們處理那些水銀了,自己也小心些。”
“哎好,我們已經找專業的人士來了。”大堂經理連連應聲,也是松了口氣。
宋曜興在酒店汞中毒,至今原因未明,最怕的就是要追究他們的責任。
面前的幾位都不是小人物,要真計較起來,他一個小小的值班經理可怎麽擔待的起。
兩人上了樓,陶知爻想了想自己房間裏的一團“狼藉”,覺得還是去蕭聞齋那裏吧。
一推開門,果不其然如陶知爻所猜想的一般,蕭聞齋的房間整齊得要命,雖然東西都有使用過的痕跡,但依然不顯得有一絲混亂。
那兩只鎏金的茶壺已經被蕭聞齋拿到了房間裏,正包在兩只密封塑料袋中。
蕭聞齋将窗戶打開,讓風吹了進來。
“蕭老師,你是不是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陶知爻找了張椅子坐下,問道。
他從剛剛蕭聞齋的反應就知道,對方應該已經知道了宋曜興中毒的真相。
果不其然,蕭聞齋點了點頭。
陶知爻以一個十分乖巧的坐姿,雙手交叉放在大腿上,睜圓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求知欲地看着蕭聞齋。
蕭聞齋想了想,拿出手機點擊了幾下,将屏幕送到陶知爻面前。
陶知爻伸手接過,就見那是個百科詞條。
“鎏金?”
蕭聞齋點了點頭,現在他們已經知道,宋曜興出現異常的原因并不是什麽妖魔鬼怪在背後作祟,而是因為汞中毒的緣故。
但為什麽會汞中毒,其實問題就出在那茶壺的“鎏金”工藝上。
現代給物品外層貼一層金,往往使用的是電鍍法,但在古代,電力并未發明出來的情況下,華夏的先輩們同樣也有給物品外層加上一層金的方法。
就是鎏金法。
鎏金法,也可以叫汞鎏金法,是以汞——也就是水銀——為溶劑,将汞和金一同溶解,攪拌均勻成為“金泥”,再将其塗抹在器具上。
汞的熔點低,而且具有容易蒸發的特性,通過加熱塗抹了金泥的器具讓金泥中的汞蒸發,剩餘的金子就留在了器具之上。
但也正因為如此,古時候的鎏金技工都不長壽,甚至死相凄慘。
“我當時看到那鎏金茶壺的顏色不對,可以為是因為古時技術不純熟,金含量較低所以發生了氧化,或是磨損的原因,卻沒想到這一層。”蕭聞齋說着揉了揉眉心。
陶知爻伸手拍了拍他以作安慰,這也不能怪蕭聞齋,誰能想到會出這種事,“不過幸好,宋老板應該問題不大,醫生剛剛也說吸入的量不是特別多,只是屋子不通風,然後汞中毒太久了,影響了他的神智。”
估計宋曜興是中毒後體溫失調,異常怕冷,把室內的暖氣開得更大,而那茶壺上殘餘的汞就因此而蒸發得更多了。
他就說麽,哪有那麽多什麽“藏品裏有鬼魂”之類的巧合事情。
宋曜興想得真的太多了。
陶知爻的手機響了一下。
“是醫生發來的。”陶知爻看了一眼消息,剛剛他和醫生留了個微信,說有什麽情況及時溝通,“醫生說已經安排洗胃了,沒有生命危險,一會兒給宋老板輸液,大概兩天就能完全康複。”
蕭聞齋點了點頭,原本的擔憂終于微微放下了一些。
陶知爻剛準備将手機放到一旁,卻又震了一下。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醫生說,宋老板徹底暈過去前,讓我們幫他留意這幾樣藏品。”陶知爻一臉無奈地把藏品名字複制發給了蕭聞齋。
他對這些肯定沒蕭聞齋精通。
蕭聞齋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好。”
不過,這樣他們短時間內也沒法去參加泰山廟會了。
“早點休息吧。”蕭聞齋見陶知爻打了個哈欠,眼睛裏泛起一點淚花,開口道。
陶知爻嗯唔了兩聲,撐着沙發站起來,邊往外走邊擡起一只手揮了揮。
到了走廊,陶知爻順手帶上身後的們,轉了個身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可又突然頓住了。
他眼神左右飄蕩了一下,緩緩回過頭。
走廊盡頭的牆壁上,挂着一副很小的方框畫。
畫上畫的是一張京劇的紅臉,似乎是關公,但距離遠畫面又小,看不太真切。
陶知爻也沒多想,只揉了揉眼睛,嘀咕了一句。
“是不是太困了……”
而在他走進房間,關上了門後。
一個身影從走廊盡頭的拐角處走了出來。
而那個人的臉早已不是人臉,而是一張京劇的臉譜,他一雙毫無黑瞳的白目緩緩轉向過道,凝視了片刻後,邁着沉重的步伐緩緩離開。
鮮紅的面龐在夜色裏顯得格外刺目,幾乎都要滴出血來一般……
☆
次日清晨,陶知爻被太陽公公從窗外伸進來的手打了幾下屁股,從床上坐了起來。
“怎麽忘記拉窗簾了……”陶知爻揉着眼睛從床上爬起來,屋內暖氣開的很足,他只穿了一條短褲,踩着拖鞋下床時,布料堪堪垂到膝蓋上方。
刺目的朝陽被窗簾阻隔,陶知爻晃晃悠悠回床邊剛打算看看時間,睡個回籠覺,結果手剛伸出去,手機就響了起來。
陶知爻:…………
沒有比剛打算睡回籠覺,結果手機鬧鐘立刻響了要更加悲慘的事情了。
他非常無語地關掉了鬧鐘,簡單地洗漱過後,和剛好同時開門的蕭聞齋會和,準備坐電梯下樓去吃早飯。
電梯在走廊中間的門拐出去的一片區域,一旁是消防通道,燈泡似乎壞了,光線很暗。
門外樓梯拐角處貼着的“安全出口”标識牌散發着綠油油的燈光,在有些昏暗的樓梯道裏,顯得有些刺目。
時間還早,也只有陶知爻和蕭聞齋兩個人在等電梯。
電梯廂裏傳來繩索和齒輪活動的嗡嗡聲,陶知爻正刷着微博打哈欠,同時思考一會兒早飯該吃什麽。
而也就是在這時,一陣規律的“篤、篤、篤”聲傳進了兩人耳中。
什麽聲音?
陶知爻擡起頭,辨別了一下聲音的來處,回頭朝一旁的消防通道望了過去。
原本清晨還算晴朗的天,此時不知為什麽變得灰蒙蒙的,窗外的天空在不知何時已經被雲朵所覆,似乎随時就要落下雨來。
而屋內的光線就更加昏暗了,酒店的燈光也偏黃,還好總體還算明亮。
可消防樓梯裏的燈确實是真的壞了,即使在能見度這麽低的情況下也沒亮。
陶知爻注意到,剛剛還綠的刺目的“安全出口”提示牌,此時卻和接觸不良一般,開始閃爍起來。
閃爍的頻率,和那怪異的“篤、篤、篤”聲完全一致。
陶知爻将手機揣回兜裏,好奇地走了過去。
蕭聞齋跟在他後頭半步遠的地方。
随着兩人走近,那怪異的篤篤聲越來越清晰明顯,陶知爻扒着消防門,小心翼翼地将腦袋探了出去。
蕭聞齋看着陶知爻的背影出神。
良久,他就見陶知爻緩緩地把身體縮了回來。
“怎麽了?”
陶知爻摸了摸下巴,不知道該怎麽說,就對蕭聞齋道:“要不你還是自己看吧?”
蕭聞齋走到陶知爻那個位置,身子略略側出一些。
在看清樓道裏的場景後,他也陷入了沉默。
此時,樓梯間裏,一個高大颀長的身影正在樓梯上緩緩地行走着。
看身量,應該是個男人,穿了一身赭紅色的短褂,和一條深黑色的長褲,一身打扮感覺已經有點年紀了。
他的動作很慢,但腰板挺得很直,緩緩地踏着臺階,一級一級地往上走着。
陶知爻也貼了過來,腦袋從蕭聞齋的肩頭探出來。
因為不方便借力的原因,他一只手搭在蕭聞齋的肩膀上。
蕭聞齋回頭看了一眼,沒說什麽。
“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奇怪?”陶知爻輕聲問。
他湊得有些過近,氣息幾乎就在蕭聞齋耳側,偏偏陶知爻整個人還處于一個一無所知的狀況。
蕭聞齋有些不太自然地活動了一下肩膀。
而陶知爻則是專注地盯着那個人影,想了想,他故意咳嗽了兩聲。
蕭聞齋下意識地朝樓梯上方看了過去。
陶知爻咳嗽的聲音并不算小,而且明顯是很刻意的那種,經過樓道的回音擴大,更是異常的明顯。
但樓梯上的那個人就好似沒聽到一樣,依舊是一步一頓地在樓梯上走着,甚至連回頭看一眼的動作都沒有。
很快,他的身影就隐藏在了樓梯上半段的黑影之中,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唯有那規律得像是機械零件一般的篤篤聲響在樓梯間裏緩緩回蕩。
陶知爻本想着可能是什麽人早上爬樓梯健身,最近不都流行這個麽。
可仔細思考了一下,這個解釋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而就在這時,那個人走到了這一層臺階的最高處,腳步聲也随之停了下來。
下方的兩人下意識擡起了頭。
蕭聞齋還沒反應過來時,陶知爻已經沖了出去。
只是看上去也就二十層左右的臺階,此刻卻格外漫長,沒有盡頭一般。
等陶知爻跑到那人所在的位置,原本的那個身影已然消失,他急匆匆地看向拐彎處的另一邊。
同樣是一條通往樓上的臺階,可此時的樓道裏,卻空空蕩蕩,就仿佛那人憑空消失了一般。
可這全過程裏,原本規律又明顯的腳步聲,卻再也沒出現過。
樓下的蕭聞齋雖然站得遠,但也勉強看清楚了一點。
剛剛那怪異的人走到樓梯口轉頭時,露出了一張紅色的臉。
陶知爻緩緩地往樓下走,直到整個人差點撞蕭聞齋身上,才回過神來。
蕭聞齋遞出一個詢問的眼神。
陶知爻想了想,開口道:“我昨晚從你房間出來的時候,看到過那張臉。”
他當時還以為是錯看了走廊盡頭的那副畫,可現在看來,昨晚的走廊上的确站了個戴面具的人。
蕭聞齋将前因後果聽了,也微微蹙起了眉頭。
不過兩人思索了一下,也交換不出什麽意見。
然後陶知爻的肚子還叫了……
“嘿,還是……先吃飯吧?”陶知爻不好意思地捂着肚皮笑笑。
兩人來到餐廳,還別說,少了個宋曜興,還真的安靜了太多。
陶知爻和宋曜興的秘書聯系了一下,秘書回複說情況已經沒有太大問題,正在吊鹽水。
陶知爻和秘書聊了幾句,然後撥了個視頻過去。
“宋老板,您好點了嗎?”視頻接通了,陶知爻就問道。
手機是秘書拿着的,宋曜興正坐在病床上吃營養餐,面前擺了個小桌板,看着精神還不錯的樣子。
康複的挺快啊看來。
宋曜興一看到陶知爻,立刻道:“哎呀小陶,我沒事兒,你不用擔心,對了,今天你記得實時跟我說一下有啥拍品,到時候幫我拍一下!”
陶知爻有些無語,宋曜興此時面色雖然算不上紅潤,但比起昨晚被送走的面色青黑,已經好了不知道多少,頂多看上去略微有些虛。
宋曜興在視頻那頭喋喋不休,一會兒說要跟拍賣行好好算賬,叫秘書去聯系律師,什麽拍品都敢賣差點沒把自己害死,一會兒又叮囑陶知爻要記得幫自己代拍。
反正……看不出什麽汞中毒的後遺症。
倒是看得出什麽叫好了傷疤忘了疼。
普通人經歷這麽多事情,別說還對文玩保持興趣了,能不排斥就已經不錯了,可宋曜興依舊還是熱愛和亢奮。
也不知道該說他神經大條呢,還是說他心志堅毅。
“就今天幫我盯一下拍賣場,我明天就回去!”宋曜興一揮手,道。
“宋先生,您的身體還沒回複,醫生說……”秘書着急了,可宋曜興根本不聽,秘書無奈只能給陶知爻遞眼色。
陶知爻勸說道:“宋老板,還是身體第一,其他的都好說。”
“哎呀我真的沒事,我的身體我還不知道嗎!”宋曜興說着,伸手從床頭櫃上拿了個什麽東西過來,“來,你看!”
陶知爻湊近了點,看清宋曜興手裏的東西就輕輕啊了一聲。
宋曜興手裏拿着的,是他之前給的那只奶瓶。
此時奶瓶裏裝的已經不再是水精,而是半瓶子銀灰色的液體,在燈光下還散發着淡淡的金屬光澤。
常溫下還是液體的金屬,也就只有汞了。
而仔細看,瓶子裏那些汞液的四周,還有一圈淡得幾乎很難跟奶瓶壁分辨開來的瑩潤光圈,光圈呈現出一個泡泡狀,将裏面的汞牢牢地包裹着。
陶知爻倒是真的忘了這回事,沒想到居然能幫到宋曜興。
汞液也算液體,雖然和水沒有什麽關系,但水精的确是護人平安的。
想了想,他道:“那還是讓醫生檢查了身體情況再做決定吧,醫生如果覺得身體狀況不宜出院,宋老板你還是多修養一兩天,大不了我開着手機視頻給你直播全程嘛。”
宋曜興想了想,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法子。
挂了電話,陶知爻的心情也輕松了下來。
宋曜興身體康複的不錯,也沒有什麽嚴重的後遺症,這已經是今天最好的消息了。
“小陶,聞齋。”一只手伸了過來,将陶知爻對面的那張椅子拉開。
唐文紹端着餐盤在兩人對面坐了下來,将手裏的筷子和勺子擺好,邊問道:“我聽說老宋身體不大好,想着你們一塊來的,應該最了解具體情況,現在他如何了,沒有什麽危險吧?”
只是唐文紹問了,餐具也擺好了,卻沒有聽到回音。
他擡起頭,就見兩人正盯着自己看,陶知爻手裏的叉子還叉了塊雞翅,正咬着一塊骨頭,盯着他一眨不眨。
唐文紹被他們看得有些茫然,不小心打翻了手邊的茶,趕緊抽紙巾擦。
而他被打濕的衣服,是一件赭紅色的短褂,陶知爻和蕭聞齋不能更加眼熟。
因為他們剛剛才看到過。
是剛剛在消防樓梯裏的那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