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金阿靜改名盼秀出于庶民
金阿靜改名盼秀出于庶民
宋金議和之後,皇帝趙構內心得到一定慰籍,竟開始有了幾分賢明之君的樣子,将提議恢複太學的劄子做了仔細批複。
而後門下後省将辦學事宜送至禮部商議,禮部又下文交于太常寺。
朝堂之上,太常寺少卿王賞執着笏板道:“禀官家,如今天下安定百業待興。不談造新學府需費幾何,就說這臨安城寸土寸金各有所用,上哪兒去找一塊合适容納天下出類拔萃人才的土地呢?”
太師秦桧曾任職過太學學正,十月他過繼的嗣子秦禧又進士及第,自想未來能子承父業為兒子鋪一條相同的路,順便煞煞反對派的威風。
于是他接話奏請:“陛下,太常寺王少卿所言極是。禮部推進辦學,但亦須撥放場地錢款。臣看今年京中新空置了一處大宅,不如盤活使用,一切便宜。”
不管是否自願,現下皇帝趙構與秦儈幾乎如同穿到一個褲管裏般,難以切割。
一經提醒,趙構立馬想到:“吾記得岳飛一宅臨着西湖東岸,風景甚好。既已查抄,就用此處辦學吧。”
一言官上谏:“陛下,臣認為此舉萬萬不可。他為官清廉,他所靠俸祿購置江州廬山的價廉田地,收留由北而來的鄉親、家族逃難者,也均已查抄。岳公已死,他的宗族鄉人再次流離。若是連他京中故宅也不留一處,只怕會寒了天下将士的心!”
秦桧白了他一眼,見只不過是個邊緣閑職文官,也懶得出言打壓他,只使了一個顏色,殿旁候侍的內侍便前去将他引出了朝殿。
放佛此言語未曾發生過似的,殿中朝臣很快便随高宗之意定下了在岳飛舊宅設立國子監,複興太學的事。
禮部牽頭、太常寺主辦維護修繕,要求在次年開始招生教學。
紹興十三年正月,行在街上張燈結彩處處都是新春喜氣之時,官府正式頒布稱“召以錢塘縣西岳飛宅為國子監太學”。
人群圍着告示讨論:“聽說現在已有三百人報名了。”
“政策才剛出就有那麽多學生了?不過聽說除了招收省試成績尚可但落榜的學子,太學還盡量向各地方民士開放、不問年齡,可由地方保薦入學。”
出門收賬的彭家父子聽見這些話,見街口多人聚集,于是也随衆前去看了這告示張貼的內容。
返回路上二人并未讨論此話題,如常行到鋪內張羅生意。
一刻鐘觀察下來,彭父未見兒子面色波動,心中甚是安心。但他還是忍不住發問:“大郎,你于這新政可有什想法?”
正執着雞毛撣子拭擦櫃臺的彭成淡然回答:“妹妹日漸也大了,自也要為她多備些将來傍身的嫁妝才是。只願生意興旺,社稷安康,不叫傳了多代的技藝斷在兒的手上。”
彭父欣慰:“靖康元年前,你祖翁并着衆叔公抛下在汴京的生意奔回老家,這才僥幸躲過了戰亂。也留得機會将手藝傳承,叫如今族裏人個個都能食飽飯。庶民能自保自濟,也算是忠君愛國了。”
彭成只幹活不再言語。
做東家的彭父寬厚,正月裏一早都自行開門,叫管事夥計與家人吃過早飯緩緩後再來鋪子做事。
接近晌午,店裏忙活的人手多後,金洵與金念一起尋到鋪子裏找彭成玩耍了。
因太過熟悉,彭成無需客套地去表露對兩兄弟的歡迎,做個揖後直白發問:“你們姊妹怎今日不一同來?”
金洵不在意地說:“女孩子漸大,無事總要拘在家中養養靜娴的性子。”
金念有些糊塗:不是四姐姐嫌三哥無趣,才懶得出門的麽?
彭成聞言後壓根沒有與金家兄弟二人外出閑逛的心,有客上門甚至接待得更加積極用心。
金家兄弟反正今日無所事事,倒也不在意被晾在一旁。
彭父看不過眼開始驅趕彭成:“店裏現下也不缺人,你們小郎君總還是要處一處的,長大情深能相互襯個手。”
彭成低聲回應:“可兒并不是孩童了,于那瓦子裏的事物并無興趣。”
彭父悄聲勸:“這是你未來的舅子們。萬一他們晚上回家跟金四娘子提兩嘴說今日未得招呼,你那未婚妻以為你不重視她故意冷待她兄弟怎好?”
彭成脫下上午為幹活而穿的麻布罩袍,端正衣冠後對金家兩兄弟說:“忙好了,今天我做東,請二位弟弟去茶肆喝茶吃果吧。”
金家兩兄弟月錢一直緊巴巴,聽見此話連道彭家阿兄的好。
他們原以為是去路邊的茶鋪喝喝碎末茶聽聽說話人講故事,誰知竟被帶到了城中最好的茶樓。
他們不解地望着彭成。
彭成鋪了鋪大腿前的衣衫,正色說道:“雖我也不甚寬裕,但正月期間,總還是要将弟弟們款待得妥帖一些。”
只見這樓裏種了四時花,張挂名人畫。紅燈綠綢,較平日雅致裏多了一份煙火味的熱鬧,可見消費不菲。
店內還設了十處雙陸局供茶客們執棋娛樂。
彭成金洵點了擂茶,金念點了鹽豆豉湯。因人太多,趁茶湯與茶點未上桌的間隙,三人到雙陸局旁圍觀棋局。
背向的執棋人向右偏了偏頭,金洵差點呼出口:“郡……”
彭成眼疾手快捂住他嘴,并想拖着他往人群後躲。
不巧,趙瑷還是同他們對視上。
彭成尴尬,看着普安郡王與恃衛的打扮—棉布素色大翻領襖與灰色下裳,像是扮作尋常官貴子弟。于是便試着行禮:“趙衙內好。”
趙瑷心中暗誇彭成聰慧,滿意道:“彭家大郎無需多禮。”
金洵還未理解,但也知道依樣畫葫蘆帶着幼弟同樣行了禮:“問趙衙內好。”
趙瑷笑着點了點頭。
趙瑷最終因分心落敗,願賭服輸笑呵呵地叫手下剪了些碎銀用戥子秤過交與對方。
彭成帶着金家兩兄弟往自己的位置走,茶博士也正好托着茶盞吃食過來了。
誰知響起一個聲音:“把這些都送入我三樓的雅座。”原是普安郡王趙瑷。
茶博士見是多年的老客發話,又轉身得到新客的點頭示意後便收回盞碟朝樓上走。
到包房以後,坐上主位的趙瑷對行禮的三人招呼:“各位入座吧,不必拘禮。”
金洵憨直:“吾等倒是與郡王有緣,遇見好幾次了。”
彭成見趙瑷為人随和達禮,定是不會疑他未來小舅有攀附之心,并未出聲。
金念年紀過小無法插話,随着彭成一起靜靜吃湯。
趙瑷便饒有興趣地與金洵長聊起來,先是談了一些學堂見聞,又聊了一點經書詩賦。他發現這金家三郎資質于學業上确實平庸後,本想轉移話題。
金洵卻将彭成也拉入了話題:“彭兄,官家重興太學,地方子弟得舉薦便可入學。父親通過書院已将我推選上報。你真的也不試一試麽?”
彭成搖搖頭:“我不似你,家業還需我來打理。”
金洵又道:“可是我妹妹自小想要嫁入士人之家。這你定也是知道的。我們這樣的家境,并不缺銀錢,但是身份總是低微了些。”
彭成制止:“這話不宜在外提。”
金洵又道:“你可知秀秀之名如何得來?”
趙瑷好奇:“如何得來?”
金洵陷入回憶狀:“四妹幼年時曾喚阿靜,爹娘來京謀生希望她能得到安穩寧靜的生活。後來我們都随父母來京定居後生活日漸豐足,長輩便生了不同的願景。希望她至少能當個士人娘子,與夫婿二人秀出于庶民。”
趙瑷自然地接着話頭:“哦,原是因此得名。你們期望未來連襟有較高身份,是否想拿姊妹去做利于家族的交易?”
即刻漲紅臉的金洵連連否認:“一家骨肉,怎會為以姊妹婚嫁之事去換私利?男子建功立業豈可盼取裙帶關系?只要小妹過得好,哪怕是尋得貴胄之家,我們父子兄弟也絕不攀附依靠!”
金念終于略懂一些兄長的意思,起身向彭成作揖:“彭家阿兄,聽說你才學出衆。男子得以書寫天賦,應以天下社稷為重。家中并非獨你一子,若如你入仕,彭家阿姐料想也能幫你打理一部分家業。”
金洵認真地說:“彭成,你應繼續考學,我們一起入太學吧。”
彭成握了握腰間挂着的荷包,略帶幾分自信:“不去。若她不願,彭某自然肯放手。金弟你無需多慮了。”
兄弟幾個未曾疑趙瑷會與吳國公一樣,于金秀秀一區區民女感興趣,卻不知這些話叫他悄然記在心。
趙瑷轉移了話題,又叫來喚“酪面”的稀罕點心招呼幾個小郎君。他說:“這是北面的吃食。拿兩個新樣油餅夾此粉酪而去食,味道甚好。”
金念從彭家出産的素雅漆碟中拿出油餅模仿之,品嘗滿足得直眯眼。
衆人皆樂。
吃食頗多,金洵心中還生出一些難道明的期待。
誰知趙瑷竟起身:“吾家中有事,先行走一步。帳已結,幾位慢用。”
送走趙瑷後,金洵嘟囔:“還以為與郡王一道,能喚些個美人聽聽曲兒。”
彭成并不掩蓋自己的鄙夷:“書院同窗夫子就教你這般習性?我需回去看鋪子了。”
金念扯着哥哥:“三哥,莫再說這些纨绔話了。我們也歸家給父親幫忙吧。”
金念拍起幼弟的額頭:“你竟也管束我!”
彭成制止:“《左傳》言:君子曰,從善如流,宜哉。下對上者言之有理,需聽谏。”
待他言畢,金洵惱怒地走出雅座行在了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