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見行刑郡王送獅貓讨歡心
見行刑郡王送獅貓讨歡心
不多會,他們追到了人頭攢動東市,金秀秀的蹤影很快被人海吞沒。
金洵急地大喊:“四妹!四妹!”
彭成顧及着不能大喊金秀秀的名諱,只與金洵道了一句:“她定是向着你家方向走。我們速速分頭,你行左我走右道,呆會在街角的綢緞鋪子門口碰面。”
彭成用力撥開湧動的人潮向前。
他問旁人:“前頭發生了何事?今日怎的這麽多人?”
有人搶着回答:“有個野尼姑假扮福國長公主,叫官家從金歸國的生母韋太後拆穿了。今日官家命人拿她到東市口殺頭嘞!”
另一個讀書人打扮的人說道:“混淆天家血脈無視倫理綱常,若此事官家輕輕蓋過,來日叫人拆穿,怕不是叫更多歹人起了動搖正統之心?叫我說,真就是真、假就是假,誅的好!”
人群中忽得響起一陣嘈雜喧嘩。
有異口同聲分外驚恐的“啊——”;有過瘾拍手叫的“好”。
被人群挾裹到第一排的金秀秀恰好遇上行刑時刻。
饒她也有個巾帼之膽,初見人命逝去還是本能地想要瑟縮,一時之間卻無處可逃。
突然,一個寬厚臂膀出現在她眼前,為她擋住了血腥畫面。
前方的男子回頭,金秀秀詫異:“普安郡王……”
趙瑷淡漠:“明明害怕,怎還一個人來看行刑?”
金秀秀聽着旁人私語描述一個顏色鮮好的娘子,腦袋落地只剩碗大的血疤,心中泛起一陣陣不适之感。
風似乎夾帶來一絲血腥之氣,她格外地想要嘔吐,無法回話。
彭成終得看見對向人群中面色蒼白的金秀秀,拼命地擠過去。
對圍觀人群來說,最精彩的時刻已經過去,人潮開始慢慢消退。
彭成移動的速度因此也快了很多。
金洵與彭成差不多時間尋到了金秀秀面前,他們這才注意到趙瑷站在一邊。
二人趕緊向普安郡王行禮。
趙瑷望着金秀秀,自我解答了方才的問題:“哦,原來你是與兄長一道,卻被人群擠散了。”
金秀秀勉強福了福身子:“謝過郡王方才的相助。小民哥哥既已尋來,我便可跟他一同返家了。”
趙瑷關切:“你看起來頗不适,不如上我的車讓我送你們一程?”
見彭成并無介意之态,目睹了血腥場面戰戰栗栗的金洵剛想應下。
金秀秀卻已鎮定住了自己,毫不猶豫地推卻:“謝過郡王。我家離這不過一個街口,步行很快能到。此等小事萬不敢麻煩郡王。”
趙瑷還想開口說什麽。
彭成開慰他:“金家四娘子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凡事說一不二。郡王不若随她去吧。”
趙瑷便不再堅持,目送金秀秀領着她哥哥離開。
這時他才同一旁的彭成說:“今日之事有你之功,若非你點撥,我也無法獲得韋娘娘高看的一眼。”
此時市口已無聚集之人,行人三三兩兩來往匆匆。他們說話倒相便宜。
彭成不敢居功:“小民只是一小小漆匠,于國家大事無甚相幹。郡王天生聰穎,自會觸類旁通,您過于自謙了。”
趙瑷見女賊已死可蓋棺定論,将詳細經過說與了彭成。
原這賊是一汴京尼姑庵的女尼,在戰亂之年偶遇了舊京逃難來的宮人,一同流離多日。她從那宮婢口中得知自己與金國綁走的真柔福帝姬有七八分相似,就刻意打聽了宮廷內闱的各項秘事,包括各位皇家子女的乳名。
這女尼曾數度落入匪徒之窩,幸運被朝廷官兵解救後,趁機冒認了帝姬身份。
官家遷都後思親重情的情況下,其被晉封為福國長公主,嫁與宣仁聖烈皇後的侄孫永州防禦使高世榮。
若此等惑亂朝綱之徒不清理,而由金國流出皇室血脈被混淆的真相,必會動搖士族與民衆之心。
前日趙瑷借顏家漆器作比呈上劄子,韋太後看後大罵官家“錯買了顏子帝姬叫金國笑話”,并因此才高看了向來不喜的趙瑷一眼。
官家這才醒悟:自己差點要被未來史官多記一樁昏庸的事跡。于是下定決心,将此冒認皇族血脈之人行刑于街市,昭告天下自己雖友愛手足不至于盲目,明察勤改犯下的錯誤。
彭成嘆:“剛剛小民略聽聞一些評價高驸馬的話語。”
趙瑷自是想知曉:“并無外人,說吧。”
彭成吟起打油詩:“向來都尉,恰如彌勒降生時;此去人間,又到如來吃粥處。”
趙瑷面色如常:“都尉之位既是因尚公主獲得,至此被褫奪職位也是應當之事。他已享了常人終生難及的十幾年富貴榮華。當初富貴時并未分財與天下,此時旁人也無甚好為他惋惜的。”
路上有貓販推車載了一大個貓籠經過,裏頭的獅子幼貓發出喵喵叫,着實叫人喜愛。
趙瑷讓手下攔住手推車,自己上前精挑細選了只頭最大、毛色最黃白分明的付了錢,又讓手下搬了一些車上載着的貓食貓窩。
彭成疑惑:“郡王府邸也有鼠患?”
旁的侍衛忍不住笑:“小郎君在說什麽呢。這是城中世家新貴都喜養的獅子貓,并不會抓老鼠。純粹供貴人們賞玩的。”
趙瑷的馬車前來接他,他喚起彭成:“你來,與吾一道上車。”
彭成還想客氣推拒:“不必了郡王,我家鋪子離這不遠,走回去就成。”
趙瑷命令道:“速速上車。”
彭成掀衣擺而上。
待他坐定,趙瑷說道:“由你指路,去那漆匠金家。”
彭成心中有一些不好的預感。
只聽這普安郡王繼續道:“今日這血腥場面,必定驚吓到那金家小娘子。吾送只貓與她聊表安慰。”
彭成只恨自己現下身上無多的銀錢,只能口中表态:“怎好叫郡王與我們這些庶民破費。今日出行匆忙我未帶足銀錢,勞郡王代為墊付了。明日一早我便将錢送去府上。”
趙瑷斜眼瞧着彭成:“我坐擁碩大一個郡王府,還能短了只貓的銀錢不是?孔子曰‘見善如不及’。汝等皆不必挂在心上。”
彭成心中暗罵:想行善事怎不去街上與那些穿着褴褛之人派發米糧,買這貓的花費怕是能叫幾十人吃上白稻米了。
地位懸殊,他只能隐忍不發,為車馬指路。
到了金家門口,随侍叩響了門環。
金洵開的門,見普安郡王與彭成一起,立即将他們請進正廳。
金秀秀剛從大姐房中得了個新繡成的帕子下樓,正好遇見這一行人。
她還來不及行禮,趙瑷就将獅貓塞進她的懷裏。
“今日可是吓到了?這獅貓性格溫順,又似那圓頭大腦的辟邪貔貅。”趙瑷解釋說:“想着讓它伴你些時日,總能于你帶去一些安慰。”
金秀秀倒沒有一分被貴人注意到的欣喜,仍是清醒地很:“小民謝過郡王相助,此貓甚是可愛。但無功不受祿,請郡王也一定要收下所費的銀兩。”
這是如今城中最時興的小寵,她解下自己的荷包倒出銀錢估摸着不太夠,于是向三哥抛去一個示意的眼神。
金洵接收到暗示,百般不願地解下自己的荷包,倒出為數不多的碎銀銅板。
金秀秀将自己手中的銀錢放入金洵手中,由金洵呈上給普安郡王趙瑷。
趙瑷覺着這兩兄妹着實可愛,并不接錢,而是從一旁漆架上的雕漆花瓶中抽出一枝水仙便朝外離去:“不知你們是否看過《洛神賦》,吾認為甚是有趣。吾獨愛水仙,這花便算做回報吧。”
彭成金秀秀兩相對望,都感覺趙瑷話中有話。
只有金洵以為只是他皇家做派,不差銀兩地展示自己對待平民的仁善之心。
金秀秀雖明眸皓齒,可也不敢在見多識廣的貴人面前自居美人。
彭成心中略帶不快,可卻開始自我懷疑是否過于敏感小心眼。
彭成搶過金洵手中的銀錢,追着趙瑷快走了幾步。
但再想遞還貓錢不去欠他人情,也不好上前去與郡王推搡,彭成最終只能目送他上車。
當日此事暫時作罷。
次日彭成難得同母親開口讨了些銀錢,便如昨日所說的一樣一早來到郡王府門口,叫人代為送傳買貓錢給郡王。
回去的路上偶遇了在街上竄來竄去的金洵,他上前招呼:“洵弟,你怎會在這裏?”
金洵依舊睡眼朦胧:“還不是四妹,一早将我喚起叫我來還上郡王的買貓錢。我又不識得路,還非叫我來!”
彭成勾着肩将他轉向:“我們一道回吧,錢我已經給過了。”
金洵頓時有些清醒了,那自己手中的這些錢是不是可以截留了?
不對不對,他可是讀過聖賢書的人……只得懂事地向彭成遞上一個荷包:“那怎可,這裏的銀錢你定要收下。”
彭成不樂:“何必見外?”
金洵忽得耍起大舅哥的威風:“雖說女子出嫁從夫,但未得嫁時可是要從父從兄啊,此事理應我處理,現與你何幹?”
彭成将拿到的荷包塞回他的胸懷,又迅速拿手彈了他的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