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納妾之事近期不便提
納妾之事近期不便提
金秀秀作出柔弱懵懂的聲音回應:“奴家自幼許了娃娃親。爹娘說再待三兩年,便與奴行了及笄禮備嫁。”
吳貴妃道:“哦?許的何人?”
金秀秀故作嬌羞:“爹娘說奴蠢笨攀不得高枝,漆匠彭家與奴金家門當戶對,自是良配。”
韋太後好奇:“這彭姓漆匠之子可是今日也在場?”
彭成借機上前與金秀秀并行作揖道:“小民不才,甚愧承蒙岳家的錯愛。”
趙瑷聽着彭成的話,顯露出一番玩味表情,不過轉瞬即逝。
吳貴妃輕輕揚了下手,她身邊的侍女給金秀秀遞去了一個裝着幾個金幣的葡萄纏枝紋荷包。
金秀秀一時不知如何謝恩。
旁邊侍女還等着她行禮完好去回話,心中暗嫌她呆若木雞。
吳貴妃對侍女道:“罷了,禮不下庶民。”她又将頭轉向趙璩:“璩郎,既是這小娘子已定了人家,吾再撥你一個知書達禮的新女使便是。”
趙璩自不是一個執着的人:“是,璩郎謝過吳孃孃。”
見此話題已被翻篇,還俯着身行禮的彭成長籲一口氣。
此舉映入趙瑷夫婦眼簾。
韋太後見這面貌俊朗的漆匠後人依舊弓着背,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頓時覺得有些掃興,揮手招來人去遣他們退下。
四人走出了宮門,乘坐來時的牛車原路返回。
彭希孟撫着胸口問:“我一直垂着頭心慌慌,沒敢細想聽見的話。剛剛到底是甚麽情況?”
彭成瞪了他一眼,金秀秀也示意她別說話。
這宮中接送的通幰牛車華麗十分,車門外自是配備了随侍。隔門有耳。
宮內宴會繼續,忽然一妃子話道:“福國公主今日怎的未來?如今官家也是圓滿了,早前親妹妹柔福帝姬從金國逃回,被封為福國公主。如今是大娘娘從金國平安而歸……”
話音未落,全場寂然。
吳貴妃看向韋太後道:“吾自向柔福帝姬下過請帖,但她今日因身子不适未能赴宴。”
韋太後壓制住心中不快,用全場剛好能聽見的輕柔語态說道:“這是哪位娘子,天真爛漫。老身倒也想邀你去那金國游歷一番。”
旁人鴉雀無聲,那宮嫔連忙起席伏身:“大娘娘,妾沒有旁的意思大娘娘!妾說話是無心的!”
多年前因金兵南侵,官家獨子元懿太子因各種複雜原因在建康去世。
此時他的母妃潘賢妃冷眼橫對這王娘子:“大娘娘何曾說過你?莫解釋,越描摩越顯得話有所指。來人啊,王娘子突然得了失心瘋,将其送回殿閣看管起來。莫讓她傷了人!”
韋太後起身:“老身乏了。不似你們年輕人,坐大半天都不覺腰疼。吳貴妃,你帶璩兒扶我下去歇息。普安郡王夫婦、潘賢妃你們也散了罷。剩下的人,既無人再擾你們雅興,便在此盡情宴飲至宮門落栓前吧。”
衆人面面相觑:那豈不是要在此坐到大半夜?
韋太後半路支開了吳國公趙璩,只帶着吳貴妃回到慈寧殿。
韋太後屏退大部分侍從,只留得自己二人的心腹,接着上座拍桌:“跪下!”
吳貴妃低頭下跪。
韋太後勃然大怒:“柔福公主在金與我同食同宿,後嫁入以醫藥傳家的徐家。她病故後的遺骸随我一同返回大宋安葬。當初掩喪不發,說是以先帝與邢皇後為重。如今行在莫非撞了鬼,又何來一個活着的柔福帝姬?”
吳貴妃并不回話,面上卻無幾分懼色。
韋太後揮袖:“罷了,與你說如此多做甚。來人,前去知會我兒,為母有要事相問。”
未時三刻,午睡剛起的皇帝趙構得召不顧睡眼惺忪,匆匆趕來。
走進慈寧殿,只見自己的愛妃正跪地做告罪狀。
趙構行禮:“大姐姐安,吳娘子如此跪着,是發生了何事惹得您生氣了?”
韋太後對着吳貴妃說:“罷了,你起來回話。把剛剛的事同官家說道說道。”
韋太後的侍女上前相幫摻扶,吳貴妃給皇帝趙構行禮後入座。
吳貴妃從容平緩地回話:“回官家的話。今日宴席上有人勾起大娘娘的傷心事,提起了柔福公主。”
皇帝趙構心裏猜到七八分,嘴裏無奈說着:“無事提她做甚,不是下過令禁提了嘛。母親啊,此事是這樣的……”
韋太後轉向吳貴妃:“還是你來講。不想聽得些糊塗之人的狡辯狀。”
吳貴妃略思索便言:“此女于建炎四年四月,由大殿之內的內侍蔣堯輔,從接收招安還未封賞的一名叫韓世清的三湘将士手中接回。”
韋太後擡眼:“哦?不曾查驗就讓她入了行在?”
趙構陪着笑:“大姐姐,非也非也。那韓世清是修過書與吾提議要将此女送入行宮,但吾亦警惕,令所有人前往徽州配合老內侍馮益、侍女吳心兒查驗。他們說面貌是像的。”
吳貴妃見人奉上茶來,趕忙上前端給韋太後:“大姐姐,先喝點茶敗敗火。有事我們慢慢理來便是,急不得。”
韋太後接過茶水,現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于是官家便信了?”
趙構略得意:“當然不是,父皇給吾添了不少姊妹,吾哪裏認得全!吾自然當面盤問過。”
韋太後不由得面上笑意多了幾分:“哦?快給老身講講,是什麽話?叫老身的大郎白得回個手足骨肉?”
趙構這才看出韋太後眼裏是真正射出了将欲殺人的光,不安地答:“一見面,那娘子便道出吾的小名,說她自出身于王小娘娘,小名叫環環,大名叫多富,行十九被錯記成二十。而後又說出幾個在朝之人的名字。”
韋太後問:“這些事,可是全天下就這小娘一人所知?”
吳貴妃提醒:“陛下,柔福公主雖曾不得寵、不得名,但于殿內侍奉的人頭數還是按着禮數并無缺少。”
韋太後飲了口茶,終感覺到有些清心:“吳貴妃,你可以知道些什麽?”
吳貴妃恭敬回禀:“大娘娘,皇家貴女享家族之榮寵,無需親自庶務。多富妹妹自小應穿戴束腳,腳型以細長為美。”
趙構暴怒:“吳氏,你自第一次見面起便不喜柔福!現便與吾刻意做對!她遭金人從大宋驅趕至從金國,又從金國逃回至三湘,長途跋涉行走,腳板如何不變形呢?”
韋太後起身繞走趙構一周,仍是笑言:“官家,吾乘硬板車馬行至金國,柔福等一行人亦是如此。回程時車馬需行近二月的路途,如今這個“帝姬”,又是如何徒步歸國卻未“落地成饑”餓死呢?”
趙構聽得發愣:“可是秦桧秦太師一家,在柔福之後也從金國逃出取道漣水軍南下,成功抵達臨安。”
朝臣之事後宮自不好評價。
吳貴妃只道:“內侍皆懼陛下思親情重,因此于此女只敢言“像”而不敢否。多富妹妹沒福氣未能得辦及笄禮,但出行時年值十七,身量已定。她自小在宮內穿瘦長的纖鞋,縱使幾月步行也不至于使腳骨改變腳板變寬。”
趙構讪讪地說:“可吾已昭告天下,又将她許給先太後高氏子侄永州防禦使高世紀榮。天子之言豈如兒戲被推翻?”
韋太後神态疏離開始驅客:“陛下,如若置國仇家恨不顧,一而再再二三混淆大宋根基命脈所在。我願終身閉關清修向岳相公父子告罪,我們母子此生無需再見。來人,送陛下與貴妃!”
趙構想相勸:“母後……”
吳貴妃行禮後将他扶出慈寧殿,随後遣人與趙璩、趙瑷傳信:“二位宗室子既出皇家,太後因柔福帝姬與福國公主身份一事心情不暢快,也請他們二人略表孝心,分別做個論斷與官家分分憂愁罷。”
趙構略安慰地撫撫吳貴妃的手:“愛妃,思慮嚴謹、處事妥當的還得是你。”
吳國公趙璩得了貴妃口信,并沒有放在心上。他既不識柔福此人,也對皇家前恥不感興趣。
他怕聽得多了心中憤慨,又因年幼無法上陣殺敵,白白地消耗自己氣一場。
有這力氣,還不如找吳嬢嬢讨兩個機靈聰慧的宮娥娘子作伴。
于是打定主意待需向長輩回話時,他就直言自己不知道。
普安郡王趙瑷得了信,也因不熟識長輩故事而苦惱。但這種宗室內部問題又不合适叫他的夫子幫做回答的謀劃。
更不用說這許是上輩們想考教他與趙璩兩兄弟呢?
他同夫人郭氏道:“吳貴妃第一次與我出題,甚至困頓。我既無積衆朋攬清客,但此次倒想出府尋一人。”
郭氏好奇地問:“郎君想尋得誰?”
趙瑷如實作答:“就是那彭家漆匠之子彭成。上回在通玄觀與他一敘,發現他雖無出仕之心,但才思敏捷,與我同樣的年紀卻更通熟經書儒學。”
郭氏笑着說:“那納妾一事,近期不便再提了。郡王倒真是個心胸廣闊的。早些回來,我與你留飯。”
趙瑷面不在意:“不過一尋常商戶女,眼界倒高的連吳國公都瞧不上,還敢在大娘娘吳嬢嬢前撒謊。”
郭氏笑笑未接話,協助趙瑷換上便裝、備了車馬,又囑咐了兩個最妥帖的近侍要保證郡王的安全,目送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