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宮殿之內的紛争
宮殿之內的紛争
宮殿之內,高宗之母已由賢妃晉封為韋太後。歸國數月,她逐漸從內心的創傷中緩和過來。
這日,她難得主動招來自喻孝子的高宗伴己說話。
韋太後板正腰身與高宗并坐在高位上,道:“兒啊,老身出身低微,自幼與富家為婢。後輾轉因宰相蘇頌相信占蔔卦象而被送入宮中,嘗盡炎涼世态。天緣機巧于二十七歲才生你。”
高宗起身接過身側綱內侍手中的茶盞奉于母親:“這些年,叫阿母在外受委屈了。”
韋太後搖頭:“什麽屈辱我不曾受過?于我的出身來講這算什麽事?叫老身這泥腿子坐上如今這後位,才是命運于我開的大玩笑。”
高宗制止:“大姐姐請慎言。”
韋太後道:“金國為羞辱你,編造穢書道我與金國之将完顏宗賢做妾生子。我已近半百之齡,有何所懼?”
她品了一口茶潤喉,繼續道:“但邢秉懿真是個好的,一早就想以身殉國,是吾将她勸下。叫她念着往日與你的情誼,終要撐到國士為吾等報仇。她才拖着病弱之軀,生生抗了數年。現下她人死燈滅,還被穢書造的清譽不在!你的父親與妻子都已歸國,是時候前去派兵攻打金國,救出你的手足們了。”
高宗不想談及這方面的話題,轉頭看向它方:“現下還不是時候。”
韋太後仍在步步緊逼:“國土富庶并有良将,為何還不是時候?吾等在金為質之人,無人不知曉岳飛、韓世忠、張浚等良将。頻傳的節節勝報,叫所有金人多了忌憚,對大宋獲俘寬厚不少。吾等人歸國難道不是因為勝戰頗多才議和的嗎?”
高宗心虛:“算是吧,将士退金至黃河之濱,也為議和接回母親增加了籌碼。”
韋太後頗為激動:“官家,那就擇日遣将出征吧!金人懼怕岳大将,就讓那他領兵以血祭大宋之仇!”
宮殿內的內侍婢女們吓得齊齊下跪。
高宗道:“秦太帥傳金國皇子完顏兀術之信,需殺岳飛以報其婿戰死之仇,才能換得父皇母後歸國。岳飛已叫兒捉殺。”
“糊塗東西!”韋太後震怒,說罷就抄起右手高腳漆架上的陶瓷花瓶,不過瞬即放下,用左手抄了剛剛飲過的漆木茶盞向高宗丢去。
茶盞果真只是偏離落地,連裏頭的汁水也未曾沾染高宗衣裳一分。
韋太後還是給自己的親生子留了份薄面。
內侍婢女們死死埋下頭,大氣不敢出。
高宗起身拱手做告罪狀:“大姐姐,秦桧自金國回歸後性情大變,在朝勢力壯大盤根錯節。他與吾向來雖恭不敬,告知我既大宋降臣劉豫做得僞齊皇帝,那麽我哥哥欽宗趙桓更是能做得吾的位置。”
韋太後起身用發抖的手指着他:“所以你就信了他所說?如不用岳飛人頭換得你安坐龍椅,那麽就換趙桓上位除去你與岳飛?”
高宗作揖:“母親料事如神。兒也是被逼無奈。”
韋太後氣得差點滑倒,因剛奉茶位置處于她旁邊的綱內侍連忙起身攙扶住韋太後,扶她坐好後又跪回原處。
韋太後仿佛周身被抽走了大部分元氣,虛弱地說:“罷了罷了,只怪我出身貧賤卑微不會教養,才得了你這懦弱的豎子。你輕信讒言,拱手将大宋山河送與外族。你這性子莫不想早日将天下敗光,早日立嗣禪位吧。.”
高宗:“可秦太師反對…”
韋太後怒地拍桌:“你是皇帝還他是皇帝?”
高宗不由淚涕橫流:“母親,我日日夜夜寝食難安。時常靴中藏刀以防有與秦桧單獨相處時。他把持朝野,說現下毋需立嗣。那麽,我也只能盼着親生血脈還有一絲希望。”
韋太後無語:“你以為我不想要自己親孫?剛回宮時所有太醫都得令來為我辯證調理身子,人見得多了。你身子我還不知?阿母只想你能安穩渡過後半世。你養的那倆宗室子吾都見過,吾意屬吳貴妃所養的趙璩。”
高宗:“太後何出此言?”
韋太後說:“趙瑷年長沉穩內斂,但過于陰柔。趙璩年幼,可活潑好動甚有沖勁。皇子絕不能是守城之人,而是要攻城奪土,重建大宋輝煌。”
高宗:“母親所言甚是,只此事關國體不能急于一時。可再将二人查看一番。
韋太後拂袖對地上跪着的綱內侍道:“猶猶豫豫優柔寡斷。你難不成不知,秦桧的養子都已經娶妻生子了!吾乏了,你退下吧。”
綱內侍是高宗的近侍,高宗只得道:“兒還有政事要處理,就不叨擾母親了。”
回宮路上,高宗問綱內侍:“你也是如此看朕嗎?覺得朕懦弱與擔當?”
綱內侍俯身:“小的不敢。”
高宗又自言自語:“你不敢?你因是瓦舍裏說話最精彩而叫吾尋來,民間書生所做的岳飛話本你也與吾講了一個又一個。吾怎不知他的好他的忠?誰叫他與韓世忠只會打仗,無法除掉朝中的金國奸細。”
綱內侍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陛下不必再想,萬般皆是命。”
因他來自民間,高宗也頗為好奇他的看法:“立嗣之事,于你看何如?”
綱內侍快步朝前行進兩步跪在高宗面前:“陛下折煞小人了,此乃陛下國事家事,茲事體大,小的豈敢妄言!”
高宗見他卑微惶恐的樣子心中甚是安慰,也不叫起,同其他內侍一同離去。
次日,剛距普安郡王夫婦十五日進宮請安沒幾日,韋太後主動宣召他們進宮。
夫婦二人不曾多想,只當是韋太後歸國後想得小輩承歡之樂。
穿戴整齊好後,二人坐上進宮的車馬,還在車上商量着是否要告訴吳貴妃即将納妾的事情。
郭氏說:“吳貴妃現形同夫君之母,吾認為嫁娶之事應當相告。”
趙瑷想了想,最終說道:“還是再緩緩。吾已成人,吳貴妃只在張婉儀去世後撫養我幾日,親情未立不好太過叨擾。還是下過納妾禮後再同她說吧。一個匠商之女,她定不會反對的。”
郭氏答:“夫君說的是。”
車馬行至宮門,夫妻二人下車步行。待至宴請之地時,發現衆人皆達就屬他們二人最遲了。
二人趕忙向長輩行禮:“給聖人、吳娘娘、衆娘娘們請安。”
趙璩雖一直養在吳貴妃名下,但性子耿直并不嬌慣。他又生性懼怕拘束,于皇儲之位無一點興趣,恰巧與趙瑷不謀而合。
因此兄弟倆之間并無隔閡。
趙璩恭敬行禮:“給堂兄堂嫂道安。”他聲音洪亮,男子氣概十足。
韋太後心中暗贊:“這才是大宋好兒郎。”
因趙璩還住在宮裏的緣故,天天早晚去向韋太後請安。同三月已經徹底搬出宮的趙瑷相比,韋太後自是偏向他些。
“來人,将東西呈上來罷。”韋太後下令。
由兩個內侍伴着,彭成并着彭希孟、金秀秀、金念将一些漆制的飾品盒、香粉盒等小物件呈了上來。
趙瑷夫婦沒想到在宮內還能遇見這幾個年輕人。
吳貴妃找話題與韋太後逗趣:“多虧了大姐姐,今日宮內才能如此熱鬧。難得聚起這麽多姐妹,看的臣妾眼花缭亂。這呈物的幾個面生的孩子,也像是畫片中走出的一般。”
韋太後笑道:“因官家尚儉避奢,自歸宮後,這是吾第一次設辦家宴。據說進貢給老身的漆器就是産自這兩戶漆匠之家,吾甚悅心。特辦置了些小物什叫他們家的年輕人呈上,送與你們這些小輩一同樂道樂道。”
彭希孟托着托盤,金秀秀向皇親貴女們分發小漆器。彭成和金念則分別給二位宗室子呈上了竹雕漆筆下。
郭氏從金秀秀手中接過兩個盒子,一個是圓形的螺钿香粉盒,另一個則是戗金纏枝花鳥紋的飾品長方型盒子。打開方盒只見裏面躺着一個金纏指、一支楠木金漆步搖和一支銀鉗镯。
待金秀秀來到趙璩面前,遞了最後一個較大的首飾盒子給他便避退到一邊。
趙璩盯了金秀秀一會,起身向韋太後道:“大娘娘,為何給予我這小女娘的玩意兒!”
吳貴妃出言制止卻并無訓斥的意思,溫言道:“璩郎,不得胡鬧。長輩賜不可辭,你收着便是。”
韋太後并無感到不快,反而笑着哄着:“吾身為祖母輩的人不能對小輩厚此薄彼。你兄弟已成家分府,自是不能叫你一人既少夫人又缺物。打開看看吧。”
趙璩打開盒子,只見裏面是全套純金飾品:象征多子多福的蓮藕荷花金簪、象征節節拔高的株紋橋梁釵和一對金鑲綠松石耳環。
趙璩不熱衷權利,但小小年紀已開始關注女色之事。見這些物什頗為貴重,心中念想着将來定能哄的個小女娘歡心。
于是他不再推拒,拿起這展開的漆盒朝韋太後晃了晃表示很喜歡:“謝過大娘娘。”
坐在對面的趙璩夫婦恰好看見了裏面金燦燦的一片,但面色如常不為所動。
趙璩又道:“大娘娘,吳孃孃。雖我不急于娶妻,可身邊也頗需一個知冷知熱的人。”
韋太後覺着有理:“那你喜歡哪個婢子,近日老身做主給了你。”
趙璩端端正正行了禮:“禀大娘娘,我瞧見這個遞物的小娘子正不錯。”
金秀秀聽見在談論自己,立即恭順垂頭。
金念年紀小,錯愕的看向姐姐。
韋太後仔細打量了這氣質如蓮般的嬌嫩少女,點點頭:“吾璩兒眼光甚好。”
一旁的內侍向太後侍女耳語了一番,侍女上前同太後傳話。
韋太後道:“金家小娘子上前幾步,汝擡起頭來叫老身仔細瞧瞧。”
金秀秀只得擡起頭。
韋太後滿意地說:“果真有副好面貌。汝芳齡幾何?可曾許了人家?”
除了彭希孟和金念,旁人皆知何意:漆匠家的女兒,連轎子都不用擡。只要未曾許人,現下派人知會做父母的,吳國公當晚便能收了房。
彭成發現自己有些慌亂,但大殿之內豈容平民放肆。
假如沒有被問話他卻私自開口,激怒天家貴胄會否牽連其他弟妹?
郡王妃郭氏想本想發話,但趙瑷的手掌卻壓了兩下她的手。
一個妾的人選,并不值得與兄弟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