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祖父奉直大夫設宴
祖父奉直大夫設宴
趙瑷與郭氏回府時,門房來禀郭氏娘家家仆已候在大廳多時。
夫妻二人匆匆前去接見。
郭府的周管事俯身遞上拜帖:“小底給普安郡王、鹹寧郡夫人(郭氏封號)道安。郭老太公新得了一壺藍橋風月,念着夫人做姑娘時最喜愛花香新釀,雖現下已不适合冰鎮飲用,但還是想請二位過府溫酒一品。”
郭氏望了一眼趙瑷,見他點點頭算是應承下來。
她便命人攙起娘家家仆:“周管事,勞您歸去回祖父的話,明日我與郡王會準時赴約的。”
郭府邀約倉促,郭氏來不及準備伴手禮。
普安郡王府邸南接河坊街,北連清泰街,出門沒走幾步便是熱鬧街市。
又因只是尋常的家族聚會,夫妻二人便決定次日出門時順道上街采買。
第二日,郭氏突然提議:“郎君,既是祖父邀我們品酒,不如去買上幾盞全新的杯盞帶去助助雅性?”
趙瑷自是答應:“可。”
于是夫妻二人令車夫轉向拐去彭家鋪子。
這日彭父又在家中治漆,彭成同兩個管事守在店內。
普安郡王夫妻倆一邁進鋪子,兩個管事熱情十足地招呼上了。
趙瑷揮揮手:“彭家小郎,還是你來與我講。”
彭成行禮:“不知普安郡王與夫人今日親自前來,想采買什麽器物?”
趙瑷環顧着貨架:“今日受長輩邀約前去品酒,想采辦些個雅致些的酒盞。”
彭成想了想道:“勞二位稍等片刻,我需去後倉取個合适的物件。”
趙瑷許可:“彭小郎請便。”
郭氏打量起這家第一次走進的鋪子,見貨架上擺置的大部分器具看起來平平無奇,無甚喜慶可愛的紋樣。
她聽說了這家主人同皇家官府都有做生意,但想必絕無驕傲自居。
進店的人有穿麻衣的、有穿紙衣的,兩個管事見人都是滿面微笑。不管主顧們買與不買、買多買少,兩個管事都是相同無區分的态度。
郭氏心中不由暗暗肯定了彭家的家風。
只見彭成抱了一只竹制紅漆的木雕裝飾盒出來。
待他到趙瑷夫妻面前打開,原來裏頭裝着兩雙銀裏剔犀杯。上頭雕漆而成的如意紋藏鋒圓滑,頗具唐制古風。
趙瑷一見也心生歡喜,打趣道:“這杯子着實可愛,饒是送與內子祖父都有些不舍。”
郭氏也笑:“除了彭家所送的漆釵,我于今年未曾采辦過新的頭飾珠花。怕是省下不少錢,都與了夫君花吧。彭家小郎,再與郡王拿一副漆杯吧。”
彭成略感無可奈何:“請二位見諒,這酒杯僅剩這一副了。”
趙瑷不解:“你們家開着這麽大一間鋪子,生意如此之好,為何不多備點貨?”
這時店內進來一人詢問:“金胎漆器與我拿一件,什麽物件都可。”
一管事與他解釋着:“請您見諒,金胎漆器我們鋪子不再賣了。”
客人又說:“銀胎、錫胎也行!若沒現貨我下定錢定制也可。”
管事并不接單,好說歹說才婉拒了這單。
郭氏起了疑心,為何有錢不賺?
尋常人怎會放着好好的上門生意不做?
彭成似看破他們的心底疑問,解釋道:“自上次皇家儀式之後,有些官人衙內得了我家能制金胎漆器的消息,皆上門點名要購置金銀胎之物。家父禀明太常寺王大人,得到批文之後,将為皇家典禮定購所餘的黃金制成一些規格尋常的禮器、擺設之物,放于鋪內售賣。”
趙瑷追問:“然後如何?”
彭成繼續回禀:“後有人得了金胎漆物,在衆人前砸碎炫耀,竟引起城內的一股攀比之風。衆人争相購買,竟無一是為了家中祭祀需要。沒有金胎就要銀胎,沒有銀胎指明要錫胎充數,仿佛見客需砸一只漆器才不算失體面。家父便向城內的同行們提議,若非實際需要,都不再制五金胎器。”
郭氏這才贊許地點頭:“京城雖富庶,但只為一時之利附庸城內奢靡之風,時間一久必定敗壞源遠流長的漆業之風氣,為民所抵制。”
彭成認同:“郡王妃言之是也。漆為之用始于書簡。上古無筆墨,以竹梃點漆書寫。若此業盡為金錢銅臭所染,定為世人所不恥。”
他說完将僅存的雕漆銀杯放回竹盒遞與夫妻二人,并恭送他們上車。
夫妻二人便攜着這竹包裝來到郭府。
郭府當家人忙于朝政,郭氏之弟郭師禹、郭師元已伴着已閑養的郭老太公已于正廳等候了。
郭師禹、郭師元先行作揖:“給普安郡王、鹹寧郡夫人道安。”
夫妻二人行禮:“給祖翁道安。二弟、三弟近日可安”
奉直大夫郭直卿笑着道:“普安郡王、鹹寧郡夫人毋需多禮。請快快入席。”
“是。”二人便尋了位置坐下。
郭氏将新得的杯子交于侍女,命她們清潔一番後用作盛酒之器。
侍女将素胎光亮銀制酒壺溫碗裝着溫好的酒呈上來,又在他們面前擺好新酒杯進行注酒。
這樣一看,仿佛剛得的漆杯與這銀壺是一副原配的酒具,令人倍感賞心悅目。
郭師元尚年幼,一人獨飲着一份漿水,用了個素髹的梅形盞盛着。
藍橋風月不愧是吳貴妃外家吳府所精釀的名酒,郭氏端起輕嗅一下,未入口已感花香四溢。
郭太公已經開口誇贊:“好杯盞,好酒!”
郭氏疑惑:“祖翁,怎不見祖婆與阿母?”
郭太公說:“你母親畢竟是宗室之人。今日我有幾句私密話想同郡王敘一敘,她便陪你祖婆禮佛替你們求平安去了。”
趙瑷猜測到奉直大夫必定有話同自己說,沒想到他這麽直接,便拱一拱手:“祖翁請講,孫婿洗耳恭聽。”
郭太公直言而道:“郡王如今雖身份貴重,但周身依舊危機四伏。先不說吳貴妃至今還将吳國公趙璩養在宮中,和當今官家正值壯年仍盼能誕育己嗣。就說那加封秦、魏兩國公的秦太師,最是反對現下立儲。當然,我郭家女孫既嫁與你,榮辱性命便是一體。”
趙瑷恭順:“祖翁所言甚是。”
郭太公話鋒一轉:“聽聞郡王日常喜愛讀書吃食去消磨時間,并不與人結黨相交,甚好。既已成婚,繁衍子嗣一事自是自然。有一話本不當說,但事關身家性命下官不得不僭越了。”說罷就要起身做賠禮狀。
趙瑷趕忙起身上前攙住郭老太公:“祖翁直說便是,莫折煞晚輩了。”
郭太公嘆:“郭家已出過一後,榮耀至今。過盛易衰,待局勢明朗一些前,郭家女孫必不可誕下普安郡王府嫡長子,下官懇請郡王納妾。”
趙瑷一時不知如何接應。
郭氏上前扶着郭太公坐回位置:“吾已有一妥帖人選,可否說與郡王聽?”
趙瑷:“哦?說來一聽?”
郭氏款款上前握住趙瑷之手:“漆匠彭家幼女彭氏,門第不顯。但身家清白、知書達禮,品性可愛。納她進門,吾必不妒,愛之護之。”
趙瑷笑着婉拒:“若非納門楣低微之人,吾心意屬金家女。”
郭氏驚訝:“為何?”
趙瑷坦蕩地笑:“金氏其貌甚美。”
郭氏道:“吾更喜彭氏,因其天真爛漫,與其相處或能與郡王緩解憂愁。郡王既喜金氏,吾也并無甚意見。只要您心意已定,待出二十七天國孝,吾就可擇日下聘。”
趙瑷見妻子情緒并無波瀾,可見郭家于女子之教養上也頗重大義。
他好奇中帶絲真心的關切:“汝心中可有不快之意?吾等成婚未滿一年,其實納妾之事上無需…”
郭氏趕忙打斷他的話:“貌美女子天下何其多,郡王只不過欲攏一人入府,已是及其克制了。”
趙瑷解釋道:“我也不是非她不可。”
郭氏心中只念着祖父與母親的分析的利弊,笑着答:“不必解釋,一房姬妾而已。雖我與她并非十分投緣,但也覺着她是個聰慧守規的女子。我與郡王同進退,此等小事無需挂礙。現下最要緊的是官家将您也歸入吳貴妃名下,吾等還是要常表孝心。”
趙瑷說道:“那便交于你操辦了。”
郭太公十分欣慰:“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你們身後始終牽扯了兩個家族人的身家性命,小小年紀皆能做到不以兒女之情論斷處事,老夫也可以安心了。”
趙瑷恭身:“請祖翁寬心。吾夫妻二人定會小心處事。”
這次是郭太公起身上前扶起趙瑷:“郡王,既結兩家之好,來日若需避走他方,郭氏滿門必盡力護你二人周全;若你能承嗣,郭氏必定不沾染大權絕不以外戚之姿幹政。大郎二郎,你們可聽見?”
早已恭站在一旁的郭師禹、郭師元回話:“回祖翁,孫兒謹遵教誨。”
郭太公擺手道:“我上年紀了容易乏,剩下的酒,就交與你們三人細品吧。郡王,下官先行告退。”
四人人一起行禮:“恭送祖翁。”
回去的路上,郭氏因微醺顯得容态頗為放松。
趙瑷不禁對郭氏說:“你家人不曾望你高嫁,原本尋護新貴之家遠離儲位之争,你日子定能過得更自在。”
郭氏笑:“郡王怎盡說些不可能發生的事。無論別人的馬車髹塗成朱色褐色,裝飾如何布幔重彩,總是自己乘坐的這輛才是最好的呀。”
趙瑷心中敬重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