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私議的內容越來越不像話
私議的內容越來越不像話
金秀秀想将她從地上拉扶起,反被她使的力差點拽倒。
秀秀無奈道:“大姐姐,家規是因安民固天下而定。這當下規矩雖多,路上不一樣有臨街而行的女娘?但凡賺得幾個錢的人家,哪家不鼓勵小娘子識字理家的?教得女兒柔而順,是為能撐起一個家的夫主做配的。書裏可沒叫你遭着打和罵,還給冤家做牛馬的道理。”
金阿嬌還是哭哭啼啼,叨念着什麽“好女不嫁二夫”,“塵世無戀想修行去”之類的話。
金秀秀又去推推金洵:“哥哥,你快說話啊!跟大姐姐保證,你會好好讀書,以後出息當家了也會養她。”
金洵不悅地撇嘴:“說什麽說什麽?難不成我不讀書,就能不養血親大姐姐了啊?”
金秀秀假怒:“你敢不念書?”揮手作出要扇金洵的樣子。
金洵避讓着大叫:“你這個假斯文!說自己遲早要麽倚着我成為士家的姑娘、要麽靠自己嫁入仕家,平時裝貴女動作講話拿腔拿調倒挺像。露陷了吧!”
金秀秀同他追打起來。
金母假呵:“沒規矩,不要胡鬧了。”
金阿嬌忍不住也被逗笑,她和離後的第一日算是平穩的過去了。
第二日,彭成買好早飯送回家讓母親姊妹剛用上,金家姐弟三人就來串門了。
他們同金母請過安。
彭希孟見家中來了伴,好不容易按捺住心中的開心雀躍不至于忘形。
彭成奇怪地問金洵:“你怎麽今日還不回學堂?”
金洵眼嘴撇向金秀秀:“兄長,莫不你也像我家那個小小管家婆。既已請假,何必緊趕慢趕,自是要在家松快些時候。書院又近,午後我早點用過飯出發,天黑前回去安置就可以了。”
彭成問到:“你這休息了三兩天,夫子留下的課業可還能趕得上?”
金洵一把摟住彭成的肩,感嘆道:“彭兄果然就如我親大哥,你可太懂我了!”
而後他又從袖裏摸出書本繼續說:“前兩日心中過于憂心家中之事,對夫子留下的命題沒有絲毫的頭緒。今日下午回去萬一遇上抽查課業,我肯定要挨批啊彭兄。大哥哥,你于念書上一向有天分,幫我一次吧。”
金秀秀礙于和親哥哥坐的太遠無法給他一腳;又因在他人家做客長輩還在的緣故,守着常禮不好開口教訓哥哥,鼓着腮幫子憋着氣。
她只聽彭成推脫:“別,我可不是你親哥。洵弟,我現下要去前頭鋪子幫忙,可沒辦法幫你。”
彭希孟雖覺金洵性子招人煩,但因着他讨喜長相的緣故仍對他有一二分好感。
于是她幫做說客:“咱們家鋪面裏又不是沒有主管活計,況且今日爹爹也在,不差哥哥你一人。我聽說洵哥哥書院裏的夫子可兇了,老會打人手板子。金家哥哥怪可憐的,哥哥你既擅長習字寫文,你就幫幫他吧。”
金秀秀趕忙開口推卻:“彭哥哥,你去忙你的。自己的課業自己修,修不完被夫子責罰也是應該。三哥你現下回家磨硯提筆也還來得及。”
十四歲的金洵已有現下成年男子的身高,但他有着圓圓大眼的娃娃臉做出的苦相,終看得彭母都心軟了。
她對彭成說:“大郎,今日難得金家弟弟妹妹齊來作客,你留在家裏招待一下他們吧。鋪子裏面不缺人,你一日不去也無妨。”
金洵趕緊向金母笑着行禮示好:“嬸娘甚是慈愛,小侄最為敬愛了。”
金家大姐阿嬌在一旁看着衆人的口水仗,臉上也一直有着笑意,放佛已忘卻了和離帶來的不快。
彭母借口要去理家查庫房,只吩咐家裏的婆子在旁邊候着,自己帶着個白日來幫工的媽媽離開,留下空間給年輕孩子玩耍。
彭成回房間拿來筆硯走到金洵旁坐下,只見兩椅間的高腿幾上擺着瓜果碟。
彭希孟這個主人家還沒反應過來,金秀秀已經上前将碟子移到了旁的其它桌上。
金洵打開書給彭成道着問題:“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先生說就這段話做一篇文章。我不得要領。”
彭成開始耐心解釋:“孔夫子将求學之人大致分為四類。對教導之師而言,最好的學生是無需多言、具有天賦一點就通的人,再者就是通過從師受教取得知識的人。當然遇見學而倍感困頓卻仍不放棄的學生,做師傅的也應付出更多的耐心去教授。但世間還存在着為人平庸不慧還放棄上進的人,身為師長也須引導他去做個腳踏實地的普通人,找到自己适合的生活方式。你作文章,可以從因材施教這個角度去闡述。”
在一旁偷師的金秀秀略有所獲,朝着金洵笑:“三哥哥,我自是信你絕不是最末一等的學生。但若你此刻還不去動筆,待會歸家我只能勸父母親,叫他們引導你做一個‘普通匠商’。”
金洵氣鼓鼓地提筆抱怨:“兄長你看,我過的這叫什麽日子?上頭長輩管束我也就罷了,下面的幼妹居然也訓我。”
彭成也只是笑笑。
看書識字最是偷工躲懶的彭希孟吃了好幾個桃穰酥,有些口幹咽燥起來。
她有點不樂意了:“秀秀,那些酸文有何趣?我母親每日要我識幾個字,叫我個個抄寫上幾十遍,讓人頭疼的緊。我們趕緊去竈房燒點桂花湯喝喝,加點蜜美得很。”
旁邊候着的婆子說:“大姑娘要喝,媽媽去給你煮來便是。”
彭希孟搖頭:“勞煩媽媽幫着升個火,我們幾個今兒想自己擺弄些吃食玩樂。”
說着她起身拉上金秀秀,又挽過金阿嬌朝竈房走去。
這個媽媽拿煤生起小爐,彭希孟從水缸裏舀出水倒入不上蓋的茶壺中。待水開後,她又往裏面投入從幾撮褐漆密封陶甕中取出的紫蘇豆蔻和桂花。
三人都搬來了小凳坐着等水開。
彭希孟說:“秀秀,大姐姐,這桂花飲可好喝了。這些花還是去年哥哥還在書院時,特地帶了我去學堂裏的樹下一起摘的。”
金阿嬌道:“這芳香确實醉人。”
金秀秀偷偷打探:“希孟姐姐,彭哥哥不念書了。為何?他正如孔聖人說的有天資的上等學生,抛下課業不去掙功名不是太可惜了?”
彭希孟回:“哎,他是心灰了。”
金秀秀好奇:“此話怎講?”
彭希孟反問:“你還記得那天我們一起去看岳相公返京的熱鬧景象嗎?我哥哥與其他百姓一樣,甚是敬愛他。”
金秀秀回憶:“哦,好像是。上次你說過瓦子間最精彩的岳相公抗金故事,都是彭哥哥寫的。”
彭希孟說:“哥哥與師長同窗皆要好,偶爾也會私議些朝堂上的問題。因此得了不少岳相公除了運兵入神常勝仗外、還不擾民不傷民的消息。不過當今官家于議和打仗之間決議頗有搖擺,就叫奸人鑽了空子。”
金秀秀追問:“什麽奸人?”
金阿嬌見這小娘子私下的談話越來越不像話,竟開始擅議朝政。但奈何彭希孟是主人家不好駁了她的面子,她只得憋悶住。
這不,自己妹妹既已開口,那就輪到做大姐的來制止了:“秀秀,女子應專注于內事,靜娴少語才是本份。”
金秀秀還沒來得及應“是”,彭希孟就接話道:“大姐姐,我們曉得輕重,這不是關起門來沒外人。平時父兄說話未曾避我們,當朝的士人大夫還以自家婦人能議政知事為傲呢。我們私底下渾說幾句,不妨事的大姐姐。”
“可……家事女工才是女子正道啊……”金阿嬌一下就被彭希孟的話語壓倒,語氣弱态不少。
彭希孟并不在意,反接着壓低了聲音湊近金家兩姐妹:“都說秦太師一派極力反戰,想勸官家拿自己國家的錢財去贖買自己國家的地兒,去同金國議和。岳相公就因為太能打勝仗,才被他構陷而死。”
金秀秀驚訝:“大姐姐,你還記得幾年前送五弟到我們家的那位朱松大人嗎?”
金阿嬌淡淡回:“我不曾到過前廳,不曾見過他的面貌。”
金秀秀接着道:“不妨事。只要知道有這麽個人就好。前些時候他修書向爹爹關心咱們的念五郎,聽爹爹說,他因為反對和議觸忤了位姓秦的大人,被貶到江西饒州去了。前途未蔔,他只得自請賦閑。”
彭秀秀合拍了一下手掌:“我們兩人說的秦姓人,莫不是同一人吧?”
金秀秀若有所思:“也難怪彭哥哥出仕之心單薄了。徒口空談忠義陷自己于窘迫之際,世人愧乎家人痛乎。天變如此,守己安道應如是。”
彭希孟說:“明明評這秦姓之徒僅僅“惡人”二字就夠。非得扯些文鄒鄒的,聽得我頭腹皆空空。我們不如一起做些吃食吧。”
金秀秀說:你想食吃什麽?”
彭希孟看着竈臺上擺放的大漆木盆裏有着為晚飯炊餅所發的面,但又有些糾結:“這裏有面團诶。可是我不想食吹餅,實在是膩味。”
金阿嬌照舊争搶活計做:“不如讓我來做蔥油烙餅,我在腳店時做得熟能生巧,能快些填飽你們的夫子。”
話音剛落,她的眼神轉瞬即暗,也不知道王家郎君離開她過的好不好。
彭希孟說:“不是蒸就是烙,吃的嘴裏沒味兒。”
金秀秀說:“你家可有什麽油?不如我們炸些酥餅吃,香香脆脆。”
彭希孟揭開放着豬油的甕蓋,心想炸物若是挖走大半,母親定要責備浪費。
突然,她看見地上的大陶甕,上前打開蓋子,開心極了:“有有,這裏有去年榨的菜籽油,管夠!”
雖只是商戶人家,但因家境富庶且父母疼愛的緣故,她們從來皆在家吃現成的。
難得有了能自己動手的機會,兩個年幼的女孩攔住料理慣家務的大姐姐,躍躍欲試地切出一團面,揉進一點鹽就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