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殺人罪
殺人罪
烏蘭賀發了場噩夢,夢見尊嚴徹底與他訣別,他身後跟着個小崽,張着手跟着他,“娘親,餓了。”
這場夢吓得他冷汗淋漓,他醒來時驚慌難定。
還好,沒看到孩子,他現在在玉和山莊,在他的床上。小黃狗和小黑貓都在他床頭,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他,烏蘭賀松了口氣。
或許他沒有去過虎頭山,或許他也沒有成為奶娘,那只是惡夢……
白骨又在他眼前,她明眸一動,他不經意一笑。
她手裏拿着綠油油的草藥,啪地一下敷在他胸口。
胸前涼嗖嗖的,烏蘭賀嘴角難收,貼着床躲無可多,“你幹什麽?”
“你被小崽咬了,此處癰腫流血,我給你敷些草藥活血祛瘀,不然就會潰爛生瘡。”白骨認真給他上藥。
汪叫和喵聲接踵而至,似乎連狗和貓都在發出笑聲,烏蘭賀再次有那種失去靈魂的呆滞感。果然不是夢,是真的。
“唉,沒想到你的病如此重,竟然會沒奶。你窩裏的人只能給小崽找別的奶娘。”白骨還搞不明白,心覺他病入膏肓。
就因為這一句,烏蘭賀積壓的哀嚎難以抑制地發出,他徹底崩潰,淚流不止。
更可怕的是他聽到了嬰兒的哭聲,那仿佛就在說,“娘親,餓了。”
白骨憐惜地摸着他的腦袋,“小黑,別傷心,我會好好尋法子為你根治。你定會成為一個漂亮的女人,和小圓一樣可愛。”
白骨目光垂落不移,烏蘭賀起了陣心慌臉燙,他看看自己胸口,“怎麽了?為何這麽看我?”
“你不也這麽看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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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望不動,烏蘭賀臉紅縮下了頭,竟然被她發現了。
“可你這裏明明看起來更像娘親。”她舉着雙手在空中張合。
別的事兒烏蘭賀搞不懂,這事兒他可懂了。他家黑貓剛生下時母貓沒了,他爹救回來養着,他老看到小貓雙足抓踩。他爹說,這是小貓想娘親。
白骨雙爪一張一合,同時小貓小狗也在烏蘭賀被子上抓踩。
他真的好像奶娘啊。
哭聲徹底爆發而出,震耳欲聾。白骨不住揉着烏蘭賀的頭,哪知烏蘭賀哭得收也收不住。
烏蘭賀的悲傷是一種開始,也是一種失去。可惜白骨不懂,她敷好草藥就給他纏上了白布,又像肚兜那般打了一個大大的結。
“小黑你放心,我每天都會勤練刀法,為你尋割疾之法。治好了你,你就可以生一窩可愛的小崽。”
烏蘭賀嚎啕大哭。
哭聲中,一陣烤雞腿香飄來,勾人味蕾。烏蘭賀有那麽點餓了,他嗚嗚哇哇尋味望去,門口站着杜志惡。
杜志惡邊吃雞腿邊道,“莊主,周公子求見。”
烏蘭賀忍着餓,亦憋着對周子颢的那股氣,“不見。”
“我話沒說完呢,周公子求見白骨姑娘。”
烏蘭賀更氣了。
白骨卻抱起小狗起身而去,“那家夥……”
白骨走了,烏蘭賀躲進被子。這悲傷綿綿不絕,是他終于認清他與白骨之間的千山萬水。
白骨在虎頭山,他在玉和山莊,她為魔頭,他為寵物,她為女人,她也把他當女人,還是要喂奶生一窩崽的那種。縱是色心怦怦然,也不過剛剛升起就被澆滅。
“莊主,周公子還帶了好些補品給你。”
再次聽到周子颢,烏蘭賀眼前就是他的怪笑,他定是來譏諷。
烏蘭賀想着想着受不得這氣,翻了個身,可思緒又滾滾倒回。白骨剛才稱周子颢為那家夥,家夥……烏蘭賀仔細品了品,這聽起來算是個人了吧。
烏蘭賀又翻了個身。什麽意思,為什麽周子颢就能是個人。
繡着麒麟神獸的被子翻來覆去,如山坡此起彼伏。杜志惡捧着個大雞腿,吃得滿口流油,看得疑惑難消,“莊主,你幹什麽呢?”
“周子颢誰放進來的?”被子裏傳來悶聲。
烏蘭賀又在擔心,周子颢那人手段厲害,白骨不懂江湖險惡,萬一被騙了呢。
“我啊。”
劍光似的眼睛從被窩裏探出。
杜志惡還洋洋得意,“周公子溫柔體貼,善解人意,送我一大盆雞腿。”
烏蘭賀立刻鑽出被窩,朝着杜志惡踹去。
杜志惡轉身就跑,“莊主,你怎麽穿上肚兜了。”
烏蘭賀追殺出去,他的黑貓越出窗戶,上了房頂,優雅地踏着貓步,任由主人發瘋。
“溫柔體貼是吧,善解人意是吧,給你雞腿就叛變,真是有什麽便是娘。”
“有奶便是娘?”
烏蘭賀一捂胸口,“不許提這個字。”
杜志惡回頭一望,“莊主,你現在就像我娘親五十歲那會兒,脾氣極為暴躁。”
“誰是娘親,我才不是娘親。”
越過巷口,帶金邊的錦衣就在眼前,烏蘭賀馬上躲到牆後。
周子颢和白骨站在一塊,不知在說些什麽。周子颢那是越靠越近,目中春水多情,還拿出了一串珍珠項鏈。
白骨和懷中的小狗一樣,毫不猶豫地抓上了項鏈。
“周公子出手好生闊卓,這淡粉珍珠稀缺得很。”杜志惡又在身邊誇這美郎君。
烏蘭賀揪着杜志惡,“她喜歡項鏈?”
杜志惡肯定道,“姑娘家都喜歡啊。”
“但她怎麽可以喜歡周子颢!”
“因為周公子送的都是好貨。”杜志惡晃了晃手中雞腿。
烏蘭賀越發讨厭周子颢了,小白臉看人下菜的本事真夠可以的,他迅速抽出竹簡和刻刀,在上面記下了周子颢的大名。
“小黑,你吵什麽。”
白骨已站在身後,烏蘭賀先把東西藏好,把衣拉好,免得又被周子颢笑。回頭就被一陣光輝閃了眼睛,上乘珍珠泛着淡粉色的光,在小黃狗脖子上耀眼奪目。
雖然項鏈變成了狗鏈,但烏蘭賀嘴裏還是泛出酸味,扭過頭就走,“你別過來,我犯病了,離我遠點。”
未走幾步,周子颢的聲音又響起,“姑娘,我等你的回話。”
烏蘭賀立刻調頭走來,“你和她說什麽了?”
說着犯病的小黑回了她身邊,白骨實在看不懂,“你病呢?”
“剛好了。”烏蘭賀瞪着周子颢,不僅嘴硬,臉也硬。
白骨覺得他的病又重了,憂切地搭上他的脈,細細一診,“肝氣郁結,煩躁易怒。先開點玫瑰露,還能美容養顏。”
周子颢輕笑而過,“烏莊主好生養病。”
那笑除了譏諷,還有勝者的姿态,直讓烏蘭賀火冒三丈。
詭異的是,脖上一涼,白骨竟把珍珠項鏈給他戴上了。
“拿去磨粉。”白骨道。
烏蘭賀滋滋沸騰的怒火無處可去,“這你拿來給我的?”
“珍珠磨粉塗于傷患處,可助傷口愈合。”
這就是盆冷水澆上火把,不僅滅得狠,還帶冒白煙。烏蘭賀無所适從,但瞧周子颢神色凝凍,倒是舒心了。
“好,這是你選的,那你們就随我去縣衙說個清楚。”這回換周子颢怒發沖冠了。
烏蘭賀看他變臉之快,便猜他別有目的,“去就去,我換身衣服奉陪到底。”
當然,最主要的是烏蘭賀要去脫肚兜。
縣衙圍滿了兵馬,陣仗很大,只出不進,只因裏頭來了個将軍。先前烏蘭賀在山林未看清,今日瞧清楚了,這将軍盔甲厚重,定是個官階挺大的将軍。
“周公子,給個結果,我也好向王上複命。”将軍可見等得不耐煩了。
實在是這裏味道太大了,擺着兩具屍體。屍體帶味又過了夜,那臭味別提了,但堂上有身份的都忍着。
周子颢就很平靜,他一眼不瞧屍體,指了身後,“死在虎頭山的和尚是他們殺的,不是金佛寺的方丈。”
悶頭蓋臉上了盤大菜,官椅上的親大哥坐觀淡然,烏蘭賀被氣笑,“你又要玩這套,把我們騙來定罪,當趕場子呢。”
烏容海拍了拍驚堂木,瞟着身側的将軍,未敢出聲。
烏蘭賀別出了苗頭,這裏的主是這京城來的将軍。京城官大,誰人都不敢造次。
“蜀陽城的人都知道,烏莊主是此處第一惡人,其他人都不會殺人。”周子颢氣定神閑道。
“長這麽大,我罪名不少,第一回有個殺人罪,”烏蘭賀走到将軍前,撩起了袖子,露出了臂膀,“來,這位将軍,你看看我的功力能殺人嗎?”
烏蘭賀露了下手臂,雖然壯實,但肉也敦厚,功力兩個字基本提不上。
将軍看了眼,邁開步子,“戲別唱了,我這就和王上複命。”
周子颢上去拽住了将軍,“你得看她,她是他貼身丫頭,這丫頭武功強多了。她還取了個魔頭名,她替他殺人,手到擒來。”
“話別亂說,她只是在玉和山莊,不是貼身丫頭。”烏蘭賀可不想讓周子颢亂說,壞了白骨名聲。
白骨自然不明白烏蘭賀在意什麽,只是“哦”了聲,恍然徹悟,“原來你找我,是要我說小黑是兇手。”
“他找你就是說這個?”
“姑娘,你知道方丈命案是怎麽回事嗎?”白骨一手擺在後,一手裝着執扇樣,嘴角微微上揚,那姿态有周子颢的神韻。
周子颢見此,失了沉穩,一步上前,“你住嘴。”
可周子颢再靠近不了白骨,将軍已然攔住了他,“姑娘,你繼續說,我可還沒見識過周公子的口才。”
白骨複她原本女子之樣,“兇手內力深厚,能不近身就震碎人內髒。”
“姑娘,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殺死和尚的兇手你知道是誰。”白骨又裝了周子颢。
“我不知道,小崽娘親知道,她就是被兇手殺掉的。”
“我沒問你小崽的娘親。”
“就是因為和尚被抛屍,她撞見才死的。”
“她姓甚名誰,家住哪裏,在縣衙名簿上無名無姓,只能算意外而死。”
“那你要我知道什麽?”
白骨如此一人作二人,眼眉轉而變得柔和,步履板正,姿态卻流裏流氣。
烏蘭賀有些臉紅,“你幹嘛這樣。”
“我學她呀,她就是這樣子對我的。”
白骨做了周子颢那番柔情樣,可周子颢是周子颢,白骨是白骨。人家虛情假意她卻顯柔媚,烏蘭賀一時還有些難招架。
白骨按住烏蘭賀的肩,聲音沉了沉,“天下英雄縱豪義,誰人能敵權貴身。将軍豪俠行天下,杯酒一敬階下囚。聰明的女人都知道怎麽選。”她一手糊上烏蘭賀的臉頰。
烏蘭賀急躁起來,“他這麽對你說,還摸你臉!”
“我又不是她小妾,怎麽會被摸臉。”白骨只是摸摸自己寵物的臉。
“周公子,你今日來我山莊可真是備下大禮。”烏蘭賀哭笑不得,早上吃了一肚子氣,周子颢的目标竟然是他。這不僅是撬牆角,還帶扔炮仗。
周子颢哪能認下,“你們這是憑白構陷,我根本沒這麽說。”
“大差不差吧。”白骨睜大眼睛望着周子颢,周子颢也難言。
周子颢說的是俠肝義膽行天下,杯酒一敬階下囚。白骨看他害怕将軍,就改了改,可終歸是大差不差。
将軍拔劍橫在了周子颢脖子上,“周公子野心不小。”
周子颢忍着這劍,牙關死咬,“萬将軍,你如今逞英雄,在虎頭山可是頭一個慫的。”
“萬将軍?萬江海!”烏蘭賀不禁驚呼而出。那确實是個大大的将軍了,是本朝鎮國大将軍。三十而立,仍未娶妻,都說他志在沙場,所以能兵權占盡。
“正是在下。”萬江海的劍繞着周子颢脖子轉一圈,沒割到分毫,周子颢的唇都白了。
劍拍在了周子颢的背上,周子颢被推着上去看兩具屍體,“我慫是我的事,你慫就不一樣了。你爹說虎頭山立佛是大吉大利,可立佛當日就遇兇相,是佛是魔你給個交代。”
周子颢被劍壓着背走向屍體,他忍着惡心,指着面容完好的方丈,“這就是金佛寺的方丈,只要讓金佛寺衆僧在虎頭山念經超度,血光之災就可破。”
“你斷案真草率,話都你說了算啊。”烏蘭賀忍不下這口氣。
周子颢壓着怒火,“難道你說了算?”
“證據說了算,”烏蘭賀忍着臭氣,想給那面容已毀的和尚證個身。他也不怕死人了,在屍體衣兜裏掏着,一掏就掏到了佛珠金印,“瞧瞧,身上有不少證據,你們都是大仁大義之人,好歹查下吧。”
一個個證物撈出,周子颢才瞥了眼死屍,掩着短暫的驚訝,他再次視若無睹。
直到一塊令牌被掏出,落在地上。
周子颢的臉色變了,比他更快的反而是烏容海。烏容海像被拽下堂似地奔來。
烏蘭賀朝令牌撲去,二人雙雙抓着令牌一角。
“你這麽緊張幹什麽?”烏蘭賀死摳着令牌。
“讓你多事。”烏容海的手指伸長,遮掩着令牌上的圖案。
“說我多事,那就是你心虛。”烏蘭賀踩上烏容海的腳,烏容海忍痛不放。
兩個大男人就跟潑婦似地扭打在一起。烏蘭賀自然不占上風,烏容海一拳就要下去,就看到紅衣女魔頭直瞪他。
“不許打我小黑!”
烏容海吓住,他可不想被這魔頭定住或者被她抽一鞭。
在烏容海膽怯之時,烏蘭賀想要翻身而上,烏容海便死死摁住烏蘭賀,“周公子,萬将軍,這蠢丫頭就是白骨魔頭,人都是她殺的。”
烏蘭賀掰着烏容海的指頭,“你才蠢,周公子和萬将軍見了真的白骨魔頭,你這欲加之罪不成立。”
他們撕扯得激烈,白骨正瞅着時機想給烏蘭賀奪那令牌。她目光一狠,周子颢又急道,“姑娘,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很面熟,像我一個故人!”
烏蘭賀現在更想抽周子颢一頓。這淑美郎君到了這個時候,還想搭讪撬牆角,美男計這麽不分場合的嗎?
可白骨歪了歪頭,似乎被他吸引了注意。
烏蘭賀這下有點慌,白骨就這麽輕易中計了?
“你看這裏。”白骨迅速朝烏容海伸手,周子颢目光随此一動,飛撲而來。
怎知,白骨另一手幫着烏蘭賀奪了那令牌。
“你別抓她手啊。”烏蘭賀瞧得周子颢抓着白骨的手,一急就蹬了烏容海。
烏容海來不及防備應聲倒地,周子颢閃躲而過。
烏蘭賀爬起時,被這一腳吓住了,他可從來沒這麽贏過他老哥。
令牌奪來,白骨見之愕然不已,“這什麽?”
烏蘭賀眼皮垂着又擡起,看了眼又垂下。令牌上刻的是神獸赑屃,頭頂龍角,身背龜殼,象征財富。赑屃的殼上有一個很小的字,看了很久才看出那是“方”字。
“方家錢莊的令牌。”烏蘭賀驚道。
周子颢手背在後面,盡力沉穩下來,“萬将軍,一塊錢莊令牌而已,見怪不怪。”
烏容海已是慌張扶着官帽。
白骨懵懵懂懂,“這令牌是幹什麽用的?”
“各家錢莊總會給大主顧一些玩意兒,彰顯身份。”烏蘭賀解釋着,他的耳朵白骨被拎了下,由着她的手勁,他不得不歪過頭靠向她。
她在他耳邊道,“這令牌上的圖案和我師傅圓塞上的一樣。”
烏蘭賀眼睛都不知眨了,原來是這麽個玩意兒,她師傅果然是大太監啊!
光是方丈這令牌就是錢莊大主顧了,白骨口中那圓塞烏蘭賀都想象不到。有如此機密物件,她師傅在方家錢莊的占比不容小觑。
旁人都為令牌亂,只有将軍旁觀一場戲,不茍言笑地搜查起另一具屍體。
“金佛寺是丞相督建,方家錢莊出的錢。方丈和你們認識,有令牌自然見怪不怪。”萬江海眼中蘊着寒淵,輕輕掃過周子颢。
周子颢神色緊張。
“我尋思這不是簡單的謀財害命吧。”烏蘭賀随口一說,他心裏盤了圈。和錢莊有關的人那都是大富大貴,方丈又和周子颢扯了些關系,那為什麽他會在立佛當日被殺?誰敢殺這方丈?
烏容海面容緊繃,“你別跟我發瘋。”
周子颢拍了拍烏容海的肩,“烏縣令,此事還是古怪,再慢慢查明。”
“是。”烏容海這才沒了嚣張。
“周公子,你還要怎麽查?”萬将軍問。
周子颢向白骨伸出手,呼了一口氣,又作溫柔一笑,“姑娘,查案物證先給我。”
白骨握着令牌未給,“你笑起來又流油了。”她不僅覺着眼睛疼了,嘴裏也像沾了油,退到了烏蘭賀身旁。
烏蘭賀雖然非常肯定白骨這種描繪,但他知道男人好面子,特別是周子颢這種沒有歷經過失敗的男人。那可是受盡推崇的貴公子、美郎君,多少人巴着貼上去,竟然敗在一個野丫頭上,還是兩次,那怒火都肉眼可見了。
烏蘭賀趕緊把白骨擋在身後,“周公子不是說了嗎,錢莊令牌見怪不怪,何必咄咄逼人。”
然而周子颢的眼神已經緊緊鎖住了白骨,白骨就把令牌收到自己袖中。
“周公子當然不是要令牌,只是要再做些文章。不必操心,我已派人找了金佛寺的僧人來。”萬江海朝外揮了揮手。
周子颢再難出一言。
兵将很快帶來了一個老僧,一身破衣,身無袈裟,手無佛珠。
烏蘭賀當場回不過神,白骨立掌朝他一拜,“佛。”
“姑娘。”那人回禮。來者就是花和尚,最不像和尚的和尚。
萬江海不慌不忙道,“據我所知,金佛寺第一任方丈是死者師兄,他後來離開佛寺,游歷江湖。師兄認師弟,應該不會認錯吧。”
一身破衣立在兩具屍體前,雙手合十念了悲經,随後認起了屍。
花和尚就看了兩具屍體的脖子,片刻後跪在難辨面容的屍體前,“這才是我師弟。”
那具屍體的脖子裏有顆黑痣。
“方丈身死,面容被毀抛至虎頭山,周公子卻用另一具屍體頂替,其中門道就與王上說個清楚吧。”萬江海拽住了周子颢。
“萬将軍,那方丈真假我怎能辨清,我也是被蒙騙。”
萬江海對外呼道,“來人,把兩具屍體好生保存,帶到王上面前弄個清楚。”
将軍氣勢洶洶,周子颢氣焰頓起,怒指萬江海,“你何必非要弄清楚,待虎頭山立下金佛,我悅王上成驸馬,将軍何愁無富貴。”
怎料将軍無所動,抓着周子颢一路而出。
烏蘭賀面無表情地鼓了鼓掌,“原來要當驸馬爺,難怪這麽多年他只納妾不娶妻,”那将軍身影已遠,烏蘭賀腦子一轉,拍了白骨一下,“趕緊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問問人家不就得了,照我說的問。”
縣衙之外車馬正亂,在虎頭山遇到的白袍魔頭在此現身,并朝馬車飛入一針。車內甩出一本書擋下,然又一針刺入,最終逼出馬車裏的華衣女子。
看人馬驚亂,烏蘭賀本想和白骨路見不平一聲吼,可白袍魔頭頃刻逃去。正是萬将軍奔向華衫女子,迎身攬住了她。
烏蘭賀馬上停了腳步,把白骨拽到牆角。
“我們不去了?”白骨問。
烏蘭賀嘴角卻壓不住一揚,“等會兒,先看看天王老子家一鍋亂炖。”
白骨探出腦袋,就瞧着三個人互相巴望,“沒有鍋,他們也沒有炖菜。”
“有,你再看會兒。”烏蘭賀努力憋着笑。
周子颢已是聲聲痛喊,“公主,原來是你和他一起對付我。”
“話少些你是王臣權貴,話多了你就是階下囚,聰明的男人都知道該怎麽選。”清冷之音擲地有聲。
那公主和周子颢說了類似的話,周子颢不敢吱聲。
烏蘭賀徹底繃不住笑了,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身。周子颢在萬将軍面前說要當驸馬爺,怎知當朝将軍自個兒要當驸馬爺,那不就是往将軍劍下伸頭顱嗎。
白骨把他給掰正了,“你笑得很奸詐。”
“我不僅奸詐,還是幸災樂禍。”
周子颢愛撬牆角,他要攀的高牆卻早已兵臨城下。這種場面,烏蘭賀豈能忍得住笑。
“他們要走了。”白骨追了出去。
烏蘭賀嘴角收不住,還是跟着跑了出去,順帶喊道,“萬将軍留步!”
就見紅衣姑娘奔在前,落下很遠的男人奔在後。
“他們是誰?”公主在萬江海身後警惕一問。
“玉和山莊莊主和他……不知道是什麽,但與白骨魔頭同名的女人。”
公主細觀了下,那莊主看起來功力極差,倒是這姑娘不好惹。
姑娘已在身前,萬江海拔劍相攔,“姑娘何事?”
“咦?”白骨氣未喘,踩到了本書,撿起拍了拍塵,但見書封寫了《古史》二字,白骨前後翻看,“這本書好看嗎?”
山下都以紙為書,比師傅的竹簡書輕許多。但這本頗重,白骨捧着有四本竹簡那般。
“好看啊,從古時到大晉一千年間,無一帝王贏過權欲,無一例外敗于皇位,生滅更疊不過重蹈覆轍。”
白骨聽得一女子如此道,抓着耳廓想了想,“聽你這麽說,一點都不好看。”
“怎麽不好看,黃金屋下帝王夢,同朝後塵複千年,我就是在看這些人。”極為漂亮的女子走到她眼前,她胭脂綴白肌,珠釵若神光,白骨看得都呆了。
烏蘭賀到了跟前就聞出了不對,低頭在白骨耳邊焦急道,“這不是你能收的寵物。”
白骨耳朵一動,就聽進了寵物兩個字,她确實還沒有這麽漂亮的寵物,便誠心相邀,“你長得好漂亮,做我小妾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