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主
公主
“林間修整,只要防着那些天乾騎兵,修整之後,就準備回城。”
沙尚傳令下去,聞言,後面的衆人幾乎是如獲大赦的躲進了旁邊的山林裏,紛紛坐了下去。
沙尚倒是沒有歇,安排了哨兵,提刀和哨兵一起守着。
卻聽見遠遠的傳來一陣喧嘩說鬧的聲音。
“寒将軍!真的是寒将軍親自來救我們了嗎?”
“寒将軍!”
“有救了,有救了!!”
……
哨兵跟着沙尚摸過去看着下面約剛過百人的樣子,旁邊還有幾個穿着黑甲騎黑馬的天乾騎兵,被擁着,在說着話。
哨兵看了一眼剛要去通知彙報,卻被沙尚攔住了,
“再等一會。”
只見那其中一個黑騎下馬安撫道:
“諸位別着急,我現在就帶大家去和寒将軍的主力彙合。跑散的其他人,我們也都找到和接到了,他們已經在回沂翎關的路上了,大家跟我來。”
沙尚一聽,這才吩咐哨兵,道:
“讓其他人別歇了,跟上這些人,別出聲。”
那些已經歇了一會的蒼梧兵,這會跟上來也沒什麽怨言。
各個精神緊繃着,盯着前方的獵物。既能找到這些人奔逃的彙聚之處,何愁不能一網打盡?
莫漣江此時倒是有些緊張了,她帶着人跟着那三兩人的黑騎步行在彎彎繞繞的林間。
身後細細碎碎的聲音響在耳邊。
她此刻就是大氣也不敢出。緊握的雙拳裏,冷汗浸透了縛手的繃帶。
她其實也不是很确定,沙尚是會只打他眼前的這百人,還是會真的相信他們的對話,從而跟着他們走。
但是在走過半谷之後,她終于送了口氣,這是一場拿命去賭的豪賭,而她無疑……賭贏了。
她放松下來,故意朝旁邊人道:
“我們跑了許遠了。原先那邊的山谷上有棵樹。”
衆人順着她的話的方向,朝不遠處的山谷上看去,
那山谷上青色的樹雲遮蔽。又應和道。
“是啊,我們都離雲谷那麽遠了…。”
沙尚聽着,也瞥了一眼,他一路一直在看着那邊,以雲谷為定位,想着哪裏該追,哪裏不該追,否則這裏山谷平原交錯又相似,難保在邊追邊逃中迷路。
倒是旁邊的副手乍一看,小聲嘀咕道:
“怎麽看着那雲樹的模樣不一樣了,谷形也不太一樣?”
莫漣江嘴上說着,耳朵卻一直豎着對聽着身後的細微聲響,心中暗想,可不是不一樣了,自己早就安排人摸上了雲谷把那顆樹冠伐了換了個山頭了。
他們帶着這些蒼梧兵,在別的山下繞了一圈,在換完樹之後,又繞回了真正的雲谷之下。
雲谷谷頂,正是他們自己設置的木石機關。
莫漣江一聲令下,百人跟着那三人黑騎,一路直直的沖了出谷。
哨聲伴随鷹啼,上下呼應的響徹了林間。
随後,山體間傳來轟隆隆的巨響,地面和周遭的樹木一陣搖晃。
沙尚停在了原地,面色死灰,他眼睜睜的看着從山上滾落的巨大石木碾過眼前。
“這裏才是……雲谷。”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莫漣江帶着衆人一路狂奔,木石在身後傾瀉,片刻之間,就蓋住了雲谷谷底的路。
灰土碎屑揚起,又落下。
她跟着脫力的衆人躺倒在谷外的厚草上。看着已經偏西的日頭。
長長的嘆了口氣。
終于…終于……能回天機了。
方才被莫漣江安排跟着老者到山上搜尋機關和悄悄移動樹冠的人,都已經回了來。
待寒魏彰肅清了剩下落單的蒼梧兵,來和這邊彙合的時候,莫漣江已經站起身。
她看着後面被木石淹沒的雲谷谷底和那些追擊的蒼梧兵,神情淡漠莊重。
戰争,你死我活,本來就不是他們就是自己,只剩立場。
寒魏彰看着那披着鬥篷的身影。哪怕一路上,已經聽別人說了,昭晔公主和衆人一起從铎城逃出來了。
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畢竟那可是他只在傳說中聽聞過的昭晔公主。
傳說,昭晔公主出生時,日月星辰有堕王成神之相,是為大兇大吉,大破大立。因此從小就被皇帝避諱,寄養在天機神神殿裏。
傳說,昭晔公主長大後是天機第一的美人,卻青燈侍神,為萬民祈福,始終未嫁。因此亦被民間稱為神聖公主。
傳說,昭晔公主和藹可親,會在天都廟會上,扮成舞娘、歌藝、賣花女、說書人,與民同樂。
傳說不論在天機國的哪個城州,只要去天機神廟中,虔誠的說出自己的願望就會被她聽見和實現。
…………。
太多的傳說讓這位昭晔公主,在天機國民間的信仰上有着極高的威望,德報豐厚,有口皆碑。
因而,此次送出昭晔公主給蠻荒的蒼梧國,對天機來說,着實是滅神折福的莫大羞辱。
他想起這種種,翻身下馬,疾步走上前,快走近時候,又生怕驚擾了似的,不禁腳步的慢了又停了下來。
聽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原本看着廢墟的身影轉了過來,她拿下了遮蓋頭臉的鬥篷寬帽,看向那停在不遠處的人,似是也沒有意識到的松了口氣,微微笑了。
莫漣江這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向面前的人。
他長得極其俊秀,鳳目眼尾殷紅,鼻梁高挺,睫毛垂下時讓眼下有些淺淺的淡青陰影,嘴唇毫無血色,近看也依舊白的厲害。
年輕蒼白,俊秀破碎而冷寂。
無論近看還是遠看,都很難讓人相信這是天機國邊境最彪悍的天乾軍的主帥将領。
倒像是天都裏哪家公子,還是身體很不好,需得養在深閨,浸在藥裏,見不得風的那種。
寒魏彰被那回身一笑,看得震愣了片刻,可這片刻極快反應過來,他忙不跌低頭抱拳俯身,拜見道:
“末将,寒魏彰,拜見昭晔公主殿下。”
莫漣江往前走了兩步,近了些,伸手攙他起身,這麽漂亮的臉,時時低着,倒是可惜,她知道自己身份已經特殊,行為舉止上就不能更吓人了,還算親切套起近乎,道:
“寒将軍,我們半月前見過。”
還沒等莫漣江說什麽,他聽着莫漣江的話,心中不禁一激靈。她怎知見過?
半月前,昭晔公主和親蒼梧國的嫁辇路過沂翎關,也許是好奇,也許是想最後再看一眼母國的邊關,在嫁辇上的昭晔公主,偷偷掀開了嫁辇紅幡。
他當時站得許遠,卻不經得正巧看見這一幕,不經正巧看着那嫁辇中,遙遙一見的火紅身影。
當時不敢細看,如今也不敢細想。
難道當時她也看見自己了?
莫漣江原本是好意,他這樣只當她是在問責,就更緊張了。
他抱着拳的手,微不可見的有些顫抖,額上背後也滲出冷汗。道:
“末将逾越,冒犯天顏。”
他說道這裏,突然一陣悲涼,他頓了頓,想起了正是因為他們天乾軍的兵敗才導致天機國需得送出昭晔公主去給蠻荒的蒼梧國。以戰俘戰利品的身份,去往敵國,去換取短暫脆弱的和平安穩。
如若不是這樣,他怎麽可能在此時此地,見到天機國的昭晔公主。他需要面前這人恕罪的何止是冒犯天顏這一說。
他鄭重而顫抖,終于是說出了那一句半月前來不及也沒有勇氣說出的道歉:
“望公主殿下……恕罪。”
一聲恕罪,讓兩人之間再次陷入了沉默。寒魏彰久久不敢直起身,似乎是聽見了她淡淡的無奈。
她只道:“此事将軍無罪,我又怎麽能恕罪?不要自責了。”
寒魏彰聞言,心中忍不住的委屈和酸澀,可這樣的酸澀又不得表露了出來。他低下的眸子晃動,滿是說不盡的複雜。
“殿下。”
他一時間竟是找不到話語去表達這份複雜。
莫漣江不想再和他聊這些談起就傷心的事情,而是語氣輕松的糾正道:
“漣江。”
“什麽?”
寒魏彰沒有反應過來,這才擡頭看向她。眼神中這才浮現了一些除了沉重愧疚,以外的疑惑來。
“莫漣江,我的名字。天機莫氏,漣江。昭晔是我的封號。你叫我漣江就好了。”
莫漣江眨了眨眼,理所當然的又自我介紹了一遍。
寒魏彰頓了片刻,退了半步,重新抱拳拜下,用更恭敬的姿勢抱拳把禮行的深了些:
“殿下何其尊貴,末将不敢逾越,末将惶恐。”
原本,送昭晔公主去求和,他心裏就存着愧對,她并沒有怨恨他,怨恨天乾軍,他就已經謝天謝地了,此時,讓他能直呼其名,他更是惶恐。
莫漣江抿了抿唇,看他如此愧疚而堅持,倒不能再逼迫他也就收起玩笑的意思,幹脆擺出了公主的架子,正色道:
“我原是該和親蒼梧,這次是從铎城逃出。”
她說着話,看着寒魏彰還保持着拜見的姿勢,他身姿挺拔又穿着甲,這個姿勢可不算容易。
莫漣江原本想拍拍他讓他站直了,但是想想還是收回了手,背到了身後。
“将軍,站直了說話吧。”
寒魏彰拜見的姿勢正好能看見她這樣擡手又收手,也瞧見她的手上從露出衣裳的手腕到指尖都纏着從鬥篷上撕下的布條。
那布條遮掩大于包紮,看起來也不像是受傷了。
他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問一問。
再拜道:
“謝殿下。”
說罷,才站直了起來。如此,還要自然一點。